第100章 100 、100

第100章 100 、100

100/木雲木夕

北疆戰事告急, 朝中關于要不要起用戚高旻吵翻了天,聽得明成帝頭都大了。

照例是沒吵出個結果來。

下朝後,楊梵臨拉住兵部尚書高靖, 兩人邊走邊聊。

楊梵臨:“高大人,這事兒拖不得, 北疆不穩,是一大禍害,咱們今年也別想安生過年了。”

高靖皺眉,嘆息,“是啊!可咱們年輕的将領中, 沒有能獨挑大梁, 指揮這種大型戰事經驗的人才啊!舉薦的四個人,不行,派他們去,若打輸了,北戎只會更加變本加厲,欺負我們大雍無人可用。”

“簡晁孔武有力, 也在軍中歷練過兩年, 把他調回來呢?”

高靖腳步一頓,眯着眼睛想了想, “這個年輕人, 空有一身的蠻力,但不愛讀書,做個副将還差不多,統帥三軍怕是太嫩了, 撐不起。”

楊梵臨沉吟不語。

正好, 藺啓、謝承平和許智三人走在一起, 一個個臉上表情端凝,從楊梵臨和高靖身邊經過。

楊梵臨:“你覺得藺啓怎麽樣?他文武全才,上回拼死救下簡首輔,活捉刺客,據錦衣衛的消息,那名刺客可是江湖上排行第三的人物,他這種不怕死的勇氣和戰力,正是作為一個統帥需要的。而且,我聽時安說,他對《孫子兵法》上的戰術,也是了然于胸。這小子遠比一般年輕人要沉穩,他如今又和常寧公主和離了,沒有負累。”

高靖濃眉微挑,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緋袍郎君,眸光漸深。

許智:“早知咱們大雍如此缺行軍打仗的将軍,我當年就該投筆從戎,這會兒也就不必如此無力了。”

謝承平抿唇,“武将多半出自世家,誰知大雍立國不過百年,能打的武将就缺成這樣了。開國功臣之後全都躺在先祖的光榮簿上醉生夢死,成了一群廢物秧子。一到用人之際,才知道看似泱泱大國,實則已經到了無人可用的尴尬處境。”

“能打的戰神,不是沒有,可戚高旻這厮長着一身反骨,當真要放他上戰場嗎?”

謝承平搖頭。

藺啓背在身後的左手握緊成拳,低沉道:“我可以去。”

“什麽?”許智和謝承平異口同聲道。

“可是,陽和,你沒有上戰場的經驗,我知道你很厲害,可指揮三軍和單打獨鬥到底不同,你、未必能比得過那些武将。”謝承平關切道。

許智也說:“常寧也未必同意讓你去罷?畢竟戰場兇險,刀槍無眼,而将領又是最危險的,擒賊先擒王嘛。陽和,你真要去嗎?”

“無論如何,我不能讓戚高旻去。”藺啓墨黑眸光堅定。

回到兵部衙門,藺啓坐在自己的桌案前,翻閱着那本他已經翻閱了無數次的《孫子兵法》,以及北疆的地形圖,繼續研究。

兵部右侍郎崔琰觑了一眼藺啓,又端着茶杯和其他同僚陰陽怪氣,“呵,這真上戰場打仗,和紙上談兵,那可是天差地別的兩回事。不然,眼下正值用人之際,我崔某人就自告奮勇,上戰場了。不過,我這個人別的本事沒有,但還有一點自知之明,與其一腔孤勇給朝廷添亂,還不如老老實實在後方支援糧草調度。”

同僚點頭附和,“要說能打,還得是大雍的戰神戚高旻。可惜戚将軍把路走窄了啊,不然有他的戚家軍在,大雍能怕區區北戎?說不定,這次是戚将軍出山的好機會,再保大雍十年平安,都沒問題,這十年間,也可以培養出新一代的将領了。”

耳朵裏傳來他們的議論聲,藺啓視線落在眼前的地圖上,劍眉緊蹙,但是沒有加入閑聊。

戰事當前,空談誤國。

他不想和這些只會打嘴仗的人争論。

他合上書,驀地起身,官帽椅被推得往後一滑,摩擦着青石板磚發出尖銳的刺耳聲響。

崔琰等人:“……”

他們目送着藺啓往尚書大人高靖的房間走去,面面相觑。

崔琰忍不住輕嗤道:“藺陽和這厮,該不是要毛遂自薦罷?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真以為北疆的統帥是那麽好當的啊?別說皇上不會答應,就是咱們高尚書也不會同意的。哼,你們就等着瞧罷。”

其他人:“……”

其中一個年近四旬的正五品郎中插道:“那也未必罷?藺左侍郎能文能武,說不定還真就是頂替戚高旻将軍的最佳人選呢。”

崔琰不服,“就憑他?!一個靠裙帶關系上來的小白臉罷了! 年紀輕輕,毛還沒長齊呢,他能打退北戎的十萬騎兵?我把我這顆腦袋摘下來給他當球踢! ”

蔡郎中冷笑一聲,“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崔右侍郎,話也別說得太滿,免得自己到時候下不來臺,贻笑大方。”

一刻鐘之後,藺啓和高靖出來了。

高靖吩咐崔琰道:“我有事和楊大人商量,崔琰,你去文淵閣找一下楊大人,告訴他我在勤政殿等他,請他速來。”

崔琰一怔,“高尚書,藺左侍郎和您說了什麽?”

“陽和自請出征北疆。”高靖看他一眼,臉上神色嚴肅。

崔琰驚訝:“您、同意了?”

高靖颔首,“快去! ”

崔琰一愣,答應着出去,有點同手同腳,他覺得臉上發燙,腦子懵懵的,高尚書腦子一定是壞掉了,才會答應藺啓這麽離譜的請求。

但皇上聖明,必不會同意讓藺啓領兵。

楊大人素來謹慎,想來也不會同意讓藺啓出馬,這領兵打仗豈是兒戲,哪是他藺啓一腔孤勇就能勝任的事兒!

*

藺啓這天回來得比往常早。

他問張循矩:“常寧在哪兒?”

張循矩恭敬答道:“主子去平安醫館了。”

藺啓騎馬去醫館找常寧。

醫館內,一個難産的孕婦被送了過來。

常寧立即吩咐紀醫女等人給婦人接生,衆人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就連常寧自己,她原本只是來随便看看的,此刻也變得緊張起來。

她待在滿是血腥氣的産房,絞着手帕,坐在角落,茫然而又緊張地看着紀醫女和穩婆接生。

婦人嘴裏咬着幹淨的巾帕,滿頭大汗,發出痛苦但是越來越虛弱的叫喊聲。

“孩子太大,胎位不正,怕是難産!”穩婆焦急道。

一貫沉穩的紀醫女額頭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她給婦人紮了幾針,又寫了方子,讓人速去煎煮催産湯藥。

穩婆請示婦人的婆母,“保大保小?”

那婆母猶豫了一會兒,紅着眼圈哭訴道:“我們丁家三代單傳,我兒子前不久戰死在了北疆,原指着媳婦肚子裏這胎是個男孩兒,延續丁家的香火呢。媳婦兒嫁到我家三載,孝敬公婆,勤勞肯幹,是個打着燈籠也難找的……這可叫我如何選呢?”

穩婆連連點頭,表示理解,“哎,我們最怕碰到這種情形啊,都是人命……”

常寧心揪起來,她看着穩婆,有一個聲音在她心底咆哮,就不能母子都保嗎?

為什麽非得舍棄一個?

她想起前世,她也難産,當時她身體虛弱,孩子太大,卡住了,死活生不下來。紀醫女勸她舍小保大,是她舍不得腹中懷胎十月的孩子,可她也同樣舍不得自己的家人,她渴望母子都能活下去,于是她命令紀醫女大小都要保,她相信一定會有奇跡發生。

然而事實很殘酷,女兒一生下來就死了,她也因為大出血活不了了。

原來死亡是那麽容易。

她摳着自己的手指,手臂在顫抖。她知道自己不能替人家做決定,可是當事人的命為何要交給另一個人去決定?

“問産婦本人的意願。她想保大還是保小,我們遵照她本人的意願執行。”常寧起身道。

穩婆一怔,忙點頭轉身,去問産婦本人的意見。

丁母握着媳婦兒的手,眼眶蓄淚,“月娘,你自己做主,娘都支持你。元福沒了,以後你就是娘的女兒,你想守着我們老兩口過,還是改嫁,娘都随你。”

月娘只是流眼淚,有種被架在火上烤的絕望。

丈夫沒了,她傷心欲絕。肚子裏的孩子是她唯一的指望,可如今,她和孩子之間只能活一個,老天爺對她真是太不公平了!

撕心裂肺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她,提醒着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娘,對不起,您先出去罷。”月娘心裏已有了答案。

丁母深看月娘一眼,“月娘,你再多加把勁兒,把孩子生下來,母子平安啊。”說着,用帕子抹着眼淚出去了。

“我想活下去。”月娘流着淚平靜道。

常寧懸着的一口心輕輕落下,她吩咐紀醫女道:“一定要把大人保下來。”看了一眼月娘,走了出去。

她在産房裏面太緊張了。

她又不能幫忙,鬼使神差地也進去了。

紀醫女答應一聲是。

常寧前腳剛跨出産房的門,擡眸便撞進一道墨黑如淵的眸子,看得出來,那雙眸子裏寫滿了擔憂和不安。

常寧怔了怔,她心情不好,癟了癟嘴,凹出酒窩。

藺啓大步走過來,一把将人拉進懷裏,輕聲哄着:“阿筠,莫怕。”

“我不是怕,我是無力,為何女子生孩子這麽困難?難怪人人都說,女子生産,就像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常寧有些虛弱道。

丁母看了他們一眼,很快垂下眼眸,看向別處。

“裏面是什麽情況?”藺啓低聲問。

常寧如實說了,嘆氣:“……他們家這個情況,真的是十分不幸。我明白,月娘心裏一定油煎似的痛苦,因為我有切身體會。懷了十個月的孩子,就真是當娘的身上的一塊肉,和自己的命一樣重要。舍棄孩子,就等于自己也死了一次。”

手臂收緊,藺啓親了一下懷裏人的發頂,“阿筠,你別介意,我進去試試。”

“啊?”常寧仰起脖子,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又沒生過孩子,知道什麽?”

“上回你和我說了前世你難産……而死一事,”藺啓的聲線壓得極低,只有常寧能聽到,“我便搜了許多婦人生産方面的醫書來看,有一些是民間偏方,也未必總是管用,但死馬當活馬醫,若有用,便是老天爺眷顧,意外之喜。”

常寧推着藺啓進去,“那你快進去。救救她腹中的孩子。”

丁母見藺啓一個大男人要進産房,當即皺了眉頭,快步走上前,“官人,民婦媳婦兒在裏面生産,裏頭氣味不好聞,您別進去,免得染上一身晦氣。”

“丁氏,人命關天!我夫君是要救你媳婦兒腹中的孩子,我都不介意裏面血腥,污了他的眼睛,你再阻攔,害死的可是你丁家的骨血。”常寧擋在藺啓前面道。

丁母猶豫掙紮。

“我蒙上眼睛不看。”藺啓從袖袋裏掏出墨藍錦帕,疊好,蒙在自己的眼睛上,打好結。“這樣,可使得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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