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058

第58章 058

◎滴血驗親◎

058/木雲木夕

比桓颢的信更早到來的, 是一個噩耗。

這天早上,玉珠和往常一樣,起床, 梳洗,去壽安堂給老太太請安, 再去三房的院子給庾夫人請安, 順便和母親閑話家常。

近來不用上洪嬷嬷的課, 玉珠常拿着針線活在西院做, 沒事撸撸雪團,逗逗來安,總好過一整日待在錦繡閣看珍珠長籲短嘆, 對月傷懷,臨風灑淚。

何況, 她想出府一趟, 總要一個合适的理由,否則庾夫人怎麽會同意她單獨出去呢?她想着給庾夫人繡一條樣子好看的抹額, 讨她歡心,到時候再求父親桓敦帶她去自家的鋪子看看,沒準能成事呢。

誰知張修鳴那厮竟然領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嬷嬷找上了門。還直接找到了壽安堂,引發了不小的震動。

桓母打發春杏來三房請庾夫人、沈氏和玉珠去壽安堂。

雖然春杏沒說什麽事兒, 但沈氏依然覺得惴惴不安。因為自打入府,沈氏很少有機會到桓母跟前去露臉, 若非大事,桓母不會召見她。

庾夫人倒是心寬得很,還寬慰沈氏道:“沈姨娘別擔心, 說不準是好事呢。”

她又笑着低聲問春杏:“春杏, 你快和我說說, 老太太召我們過去,是否為了三姑娘的親事?是高昌伯爵府的劉大娘子托媒婆上門納采來了嗎?”

春杏笑得一臉古怪,不肯正面回答,只推說:“三太太去了便知。”

氣得庾夫人捏着帕子要去打春杏,笑道:“你這小蹄子,仗着在老太太跟前有幾分體面,便拿喬拿到我跟前來了。”

春杏笑着躲開,跑到前頭去了,站在前面等着,雙手交疊于腹部,平和地望着沈氏和玉珠母女。

但又明顯在打量着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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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擡起眼皮,和春杏的眼神相觸,心裏一緊。她有種不祥的預感,捏着手帕,腳底下的步子開始淩亂起來。

玉珠扶着母親,柔聲安撫道:“姨娘別擔心,不會有什麽事兒的。”

*

庾夫人等人走進壽安堂的堂屋,發現屋內并沒有媒婆一類的人物,倒是坐着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和一個白發老婦人。老婦人旁邊還站着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鬟。

桓玉珠撩起眼皮看向那三人的時候,烏黑清澈的杏眸一震,腦子裏翁的一聲,便知大事不妙。

她的身世要暴露了。

這老嬷嬷不是別人,她是玉珠生母程鳳娘身邊的曾嬷嬷。曾嬷嬷比桓母年紀還要大幾歲,是程鳳娘最信賴的人。

曾嬷嬷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桓國公府?

曾嬷嬷身邊的丫鬟,不是別人,正是玉珠前世的貼身丫鬟杜鵑,一直對她忠心不二。

張修鳴這厮怎麽會找來這裏?是他帶曾嬷嬷和杜鵑來的嗎?

他們想幹什麽?揭穿她的身世,接她回白雲路的桓家?

莫非是因為狗世子謝彥宰被人打得要死了,所以找她回去聯姻,給謝彥宰沖喜?

她便是死,也不可能嫁給狗世子謝彥宰的。

從桓玉珠走進來的那一刻起,便有好多雙眼睛都在打量着她和沈氏。

潮水般的念頭在玉珠的腦海瘋狂地湧現,幾乎要把人壓垮,但玉珠下一瞬便恢複如常,眸光鎮定,先款款向桓母請安,唇角含笑,默默退到一旁。

別人打量着她,她也打量回去,尤其是新來的張修鳴和曾嬷嬷。

玉珠打量着他們,就像是打量兩個陌生人,唇角含笑,端莊大方。

玉珠眼角的餘光注意到,杜鵑那丫頭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笑得一臉嬌憨。玉珠面上鎮定,心裏卻早已慌得不成樣子了。

“老太太,原來是府上來客人了!”庾夫人站到老太太身邊,賠笑道:“請恕我年輕眼拙,沒見過幾個人,不知這兩位貴客是?”

卻見謝夫人朝她使眼色,庾夫人笑容僵在嘴角,一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急急地住了口,臉上讪讪的。

沈氏見這陣仗,更是慌得把頭垂得低低的,只捏着手帕看着自己繡花的藕荷色鞋尖兒,怔怔地出神。

張修鳴一直呆呆地看着桓玉珠,漆黑的眸子裏充滿了疑惑。

曾嬷嬷也不時拿眼睛打量玉珠,尤其盯着她脖子上的長命金鎖多看了幾眼,眼周布滿皺紋的眼睛卻依然犀利,似乎有種确認之後的篤定。

屋子裏沉默了一會兒。

桓母似是在等什麽人來。

玉珠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起來。

倘若事情一旦揭露,母親和陳嬷嬷該怎麽辦?

她自己又該怎麽辦?四百兩銀子又夠什麽使的?

約摸兩刻鐘之後,一身蜜合色綢杭直裰的桓敦匆匆趕來,拜見了桓母,一見屋內氣氛不對,便賠笑道:“母親急召兒子回來,想是出了天大的事兒?”

年近不惑的桓敦蓄起了胡須,已有中年人的沉穩和威嚴,只是笑起來時,桃花眼尾仍難掩年輕時的風流。

桓母命下人都出去,只留了謝夫人、庾夫人和玉珠等相關人員在場。

事情的指向越發清晰,沈氏被驚得心髒砰砰直跳,深冬時節,她的手心被驚出了一層冷汗。

那家人還是來了,要摘她的桃子,搶走她的囡囡。

若是沒了囡囡,她該怎麽辦?

玉珠看出母親的緊張不安,悄悄捏住母親的手,讓她放心。

*

桓母這才掃了一眼沈氏母女,目光中帶着冷厲和審視,沉聲道:“沈姨娘,你如實說,玉丫頭是你親生的嗎?”

這話好似一把冰錐子,直接刺入了沈氏的心房,汩汩流血不止。

她臉色煞白,顫抖着嘴唇,結巴道:“玉兒當、當然是我親生的。老太太……何出此言?”

玉珠杏眼圓睜,看向桓母,又看向張修鳴和曾嬷嬷,驚訝道:“祖母,這兩個是什麽人?怎麽跑到咱們府上來信口雌黃,造謠生事?姨娘膽小,被吓壞了可怎麽好?”

桓敦更是驚得嘴巴微張,半晌沒回過神來。“母親,玉兒當然是我和沈姨娘的孩子,你瞧這孩子出落得這麽水靈,不是兒子吹牛,全金陵誰也沒有咱家這樣的種。”

怄得一旁滿腹狐疑的庾夫人也氣笑了。

是啊,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地洞。一般人家根本生不出玉丫頭這種模樣的女兒。須得是沈氏和三爺這種模樣的,才能生得出。

桓母啐了兒子一口,沉聲道:“話雖如此,人家找上門來了,須得對質明白才好放心。”

曾嬷嬷從太師椅上站起身,對着庾夫人、桓敦和玉珠又福了一禮,蒼老的聲音不疾不徐道:“老身曾氏,是白雲路桓府的下人,受主子之托,來尋回十四年前,二月初三那日,遺棄在南壺巷進去右手邊第四戶人家的小姐。”

曾嬷嬷灰色的眼珠子看向玉珠,眼神裏流露出一種欣慰的感情,随後視線又落在她脖子上的長命金鎖,她那蒼老但是修長的手指向金鎖道:“這把金鎖,是小姐還懷在我們奶奶肚子裏五個月大的時候,一個雲游到我們府上化緣的和尚給的……”

沈氏面色蒼白,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

完了,完了,她想。

其他人見曾嬷嬷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心中不覺大驚,都狐疑地看向她。

玉珠心裏越是驚慌失措,面上卻越是鎮靜無辜。

她聽着曾嬷嬷的話,就仿佛是在聽別人的故事,和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似的,只臉上微微露出驚訝的神情。

桓母眼睛一眯,沉聲道:“照你這麽說,你那丢失的小姐如今還不到十五歲,可我這孫女今年年初便已經及笄了。”

屋子裏陷入一瞬的寂靜。

尤其是方才還在說嘴的桓敦,他忽然想起來,三丫頭實際年齡其實還沒滿十五歲,要到明年年初。而且,三丫頭的生日也是二月初三,這就很容易引起人的懷疑。

“若諸位太太、老爺、姑娘還是不信,”曾嬷嬷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用一種近乎确定的語氣道:“這金鎖的正面是一只罕見的鳳凰紋樣,背面刻着‘莫失莫忘,芳齡永繼’八個小字,全金陵也尋不出第二把一模一樣的金鎖來……”

“可見得是胡扯!”桓敦一甩直裰的廣袖,語氣中帶着七分怒意,三分笑意,“這把金鎖,是玉丫頭五歲時我們太太賞的,和你們有什麽相幹?”

“哦,是有這麽回事。”庾夫人眨了眨鳳眸,忙附和道,“這把金鎖原是我順哥兒滿月時,青鳳街街尾恒昌當鋪的董掌櫃獻上來的賀禮,我因見上頭刻着鳳凰,便賞了玉丫頭。”

曾嬷嬷一時語塞,有些茫然地站了一會兒。

“府上的三小姐和沈姨娘曾在南壺巷居住了幾年,”一旁坐着的張修鳴忽然插嘴道,他看向沈氏,只覺得十年過去了,歲月似乎并沒有在沈氏的臉上留下太明顯的痕跡。“南壺巷離青鳳街不遠,或是沈姨娘把金鎖拿去當了,也未可知。”

玉珠剜了張修鳴一眼。心說這厮為何陰魂不散,她的身世,幹他何事?

張修鳴微怔,瞧出玉珠眼底的恨意,不覺有些讪讪。

無論如何,張修鳴的話成功地引起了桓母的懷疑。

“沈姨娘,你老實說,玉丫頭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女兒?”桓母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她難以接受自己疼愛了十來年的孫女,竟然是別人家的女兒。“不許說謊!被查出來,可是要打死的。”

沈姨娘一輩子老實本分,不慣說謊,雖咬牙堅稱:“回老太太,玉兒自然是我的親生女兒……他們府上丢了女孩兒,被別人撿去了也未可知,如何就來搶我的女兒?”但臉上神色到底有幾分破綻。

“也不必忙,”庾夫人插話道,“這麽着,我打發人去恒昌當鋪問問,看有沒有留下票根,若是有,也就好查了。”

謝夫人在一旁附和道:“正是呢。老太太也不必生氣,萬一最後查出來,沈姨娘是被冤枉的,老太太豈不是白白地氣壞了身子麽?沈姨娘在府上這麽多年,是個老實本分的,不似能做出這等瞞天過海之事的人。”

“正是。你們白雲路桓府可是江南首富,家裏難道還養不起一個女孩兒麽?”桓敦也氣得不輕,斜瞪着曾嬷嬷三個道,“退一萬步講,玉丫頭當真是你們府上遺棄的女孩兒,她現在在我家養大成人,也和貴府不相幹了。說句不中聽的,你們這種丢了孩子,等孩子長大了,又來尋回去的做法,本大爺還真瞧不上。請回罷。”

“我們奶奶說了,”曾嬷嬷似是早就料到主人家會這麽說,從袖中掏出厚厚一沓銀票來,遞給一旁的庾夫人,“人我們自然不能白領回去,為了酬謝主家這麽多年的照顧,我們奶奶願意拿出十萬兩銀子……這是一萬兩定金。”

屋子裏的氣氛登時又變了。

玉珠眨了眨眼睛,眼睛裏流露出一種驚惶,她知道人性經不起考驗,十萬兩銀子,對于桓國公府來說,那可是一筆巨款。

她一個姑娘,能賣十萬兩銀子,這種天大的好事兒,估計沒有人會拒絕。

果然,桓母原本陰沉得要滴出水來的臉色稍稍緩和了,其實已經打定主意要賣玉珠了,可老太君的架子還是得端着,不能讓人看輕了去。她語氣沉緩道:“既如此,說明府上還是有幾分誠意的。但我們府上,也不是賣兒賣女的人家,此事須得慢慢查探,查清楚了,若确實是你家當年丢失的女孩兒,你們便領回去。若不是你家的,給再多的錢,也沒用。”

可明眼人誰聽不出桓母話裏話外的意思呢?

*

玉珠很氣,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惡狠狠地瞪了張修鳴一眼,企圖用眼神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你為何要害我?”

張修鳴一臉無辜,用眼神表達:“我不過是想幫你弄清自己的身世而已。”

“用不着!”

張修鳴:……

事已至此,再放任下去,最後的結局可以想見。

不管恒昌當鋪有沒有留存十年前的票根,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母親和她在桓國公府的處境便堪憂了。

更何況,還有她實際年齡有假一事,一旦揭露,整個三房都會受到牽連。

為今之計,只能兵行險着,來個釜底抽薪。

她從桓颢那裏看過一本名人雜記,上面曾提到對滴血驗親可靠性的懷疑,書上說,若是冬月下雪天氣,将盆置于冰雪之上,放冷了,再去驗血,便是親生的骨肉,兩人的血也融合不到一塊兒去 ,會立即凝固。若是夏月,在驗血的器皿上擦上鹽醋,使其有鹹酸味,滴進去的血也會立即凝固,便是至親骨肉也不能相和。

若是在水中加入明礬,便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兩個人,兩滴血也會融合在一起。

倘若她的血和桓敦的血相和,那便從根源上解決了這個問題。

只是要冒極大的風險,成敗在此一舉。

玉珠撓了撓自己的眉心,扶住母親沈氏,忽然道:“祖母,不是要證明孫女究竟是不是父親的女兒嗎?咱們來滴血驗親罷?驗過不就知道是不是親生的了嗎?”

沈氏大驚失色,身子都顫抖起來。

玉珠拍了拍母親的手,示意母親放心。

沈氏神情複雜地看女兒一眼,幾乎要哭出來,女兒什麽都不知道,還以為自己是她和敦三爺親生的呢。

“玉丫頭這個主意好!”桓敦一拍大腿,當即贊成道。

桓母沉吟半晌,也只得點頭答應。

“打發個穩妥的人,去廚房端一盆幹淨的水過來。”玉珠一臉正氣道,“這天氣太冷了,水溫要是太涼的話,血滴進去還沒融開就凝固了,測得不準。水溫得合适,才不影響測驗結果。另外,水裏也不能有油、鹽和醋,這些都會影響測試結果。呃……這是我在颢二哥的一本書上看到的。既然要測,咱們就得穩妥些。”

“嗯。三丫頭說得極是,”謝夫人點頭,“既如此,那便派三丫頭過去監督,再讓老太太身邊第一得力的冬梅過去,此事才算穩妥。”

桓敦點頭附和:“對。得讓三丫頭過去監督,萬一那起下人弄髒了盆或是水,可不是玩的。”

此刻,桓敦也想求個心安。若證實了女兒是自己親生的,他也好放心;如若不是,那他也能心安理得地把人送回去。

“去罷。速去速回。”桓母沉緩道。

當下玉珠便和冬梅退了出去,往廚房走去。

*

到了廚房,玉珠便對冬梅溫言軟語道:“好姐姐,別人我都信不過。姐姐最是個潔淨體面的人兒,勞煩姐姐親自替我把這銅盆洗幹淨,我才放心。”

冬梅平常不幹這些粗活兒的,但此事事關重大,三姑娘又一派公心,她被架上去,也不好推拒,只得借了廚房管事劉嫂子的銀索襻膊兒一用,把銀紅襖子的衣袖撩起來,露出兩截白皙圓潤的腕子,親自用淘米水、熱水把個銅盆兒洗了十數遍,洗得锃光瓦亮才作罷。

就連一旁管事的劉嫂子都贊嘆不已:“喲,姑娘到底是老太太跟前的人兒,就連洗個盆也與衆不同,把別個比下去了。”

冬梅微微一笑,對自己的勞動成果甚是滿意,問玉珠道:“三姑娘,你看這樣成嗎?”

此時的玉珠已經在廚房和其他的媳婦婆子唠了半天嗑,打探到了明礬放在哪兒,假裝好奇,打開裝明礬的布袋子,看了一眼,悄悄用指甲摳滿了五根手指的明礬粉。

大事已成了一半,玉珠自然心情大好,把冬梅狠狠地誇了一通。

玉珠又問劉家的要了小半壺燒開的溫熱水,讓冬梅用一塊幹淨的棉布包着銅盆,抱着走出了廚房。

“我來給三姑娘提水罷。”劉家的主動獻殷勤道。

“不用。”桓玉珠一臉正色,“我拎得動,媽媽且忙罷。”

那劉家的狐疑地看着玉珠和冬梅的背影遠去,喃喃道:“也不知這三姑娘和冬梅在搞什麽鬼?”

旁邊婆子咂咂嘴:“主子們的事兒,哪裏輪得到咱們做奴才的插嘴?”

那媳婦兒也說:“不過三姑娘出落得越發标致水靈了,也不知說定了親事沒有。”

劉家的答道:“聽說是說給了高昌伯爵府家的嫡次子劉二郎,一表人才,也是個舉人,老太太也同意,估計等出了大太太的孝期,三姑娘就要嫁過去了。”

“納采了嗎?”那媳婦兒道。

“快了罷……”劉家的道。

回壽安堂的路上,玉珠走在冬梅後面,趁她不注意,悄悄打開水壺的蓋子,把手浸濕到水壺裏,把五個指甲蓋裏蓄滿的明礬粉全都抖了進去。

冬梅抱着銅盆還在問玉珠道:“三姑娘,倘若你真是白雲路桓家的女兒,聽聞那家人家財萬貫,富可敵國,你當真不想去嗎?”

玉珠一邊悄悄蓋好蓋子,一邊鎮定地回道:“不想。倘若我真是那家的女兒,我自然沒得選。可我娘怎麽辦?我得替她想啊。她留在這府上日後還怎麽活人?”

冬梅頓住腳步,回頭看向玉珠,“說得也是。老太太的脾氣,我是最清楚不過的。倘若老太太知道沈姨娘撒謊騙了她,騙了大家這麽多年……”

後面的話,冬梅沒再說,玉珠也知道是什麽意思。

玉珠嘆了口氣道:“我相信我娘,她不是這種人。走罷,冬梅姐姐。”

冬梅一轉身,玉珠趕緊抽出帕子,把手擦拭幹淨,再把手帕藏好。

一只黃嘴烏鸫在地上覓食,見人來,扇着烏黑的鳥羽飛走了,停在不遠處的一株銀杏樹上。

玉珠凝眸看了一眼。

一陣蕭瑟的寒風吹過,卷起一片枯萎的銀杏樹葉,在空中打着旋兒緩緩落下。

果然是萬物肅殺的冬天啊,玉珠心想。

*

壽安堂內,高幾上擺着一個十分潔淨的銅盆,盆裏倒了半盆水,水溫适宜。

桓母命春杏取來一把竹刀。

桓敦接過竹刀,在自己的左手食指指尖輕輕割了一刀,登時豆大的血珠子溢出來,啪嗒一聲滴進水盆裏。

庾夫人眉頭微蹙,拿了手帕就要上前替夫君止血,豈料桓敦又往盆子裏擠了幾滴血,這才作罷。

桓敦的血很快融作一團紅色不規則的形狀。

庾夫人一邊用繡紅梅的潔白錦帕給桓敦包紮止血,一邊目不轉睛地盯着玉珠割破手指滴血的動作,鳳眸沉肅,心中惴惴不安。

比庾夫人更加不安的,自然是沈氏。

沈氏心中明白,玉珠不是桓敦的孩子,他倆的血自然不會相融合。

只要這一驗,事情就會板上釘釘,再無可辯解的餘地。

不免心中頹唐萬分,又因為恐懼,不安,沈氏的臉色越發地蒼白如蠟,手心全是冷汗,背上也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啪嗒一聲——

殷紅的血珠子從玉珠白皙纖長的手指頭滲出,滴進水盆。

玉珠想了想,別滴太多血,弄太多了,要是有一滴沒融合,豈不是功虧一篑麽?

于是玉珠很幹脆地用帕子包住了手指,睜大兩只烏黑清澈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銅盆裏的兩攤血跡看。

曾嬷嬷、張修鳴、杜鵑、桓母、謝夫人等人也都在伸長脖子往前看。

屋子裏一時間鴉雀無聲。

一瞬的光陰被拉得無限漫長。

沈氏那雙絕望的眼睛也在盯着銅盆看,心髒像是被誰緊緊攥在了手心裏似的,喘不過氣來,緊張得暈了過去。

“姨娘——”玉珠趕緊扶住沈氏。

但沒有人關注沈氏,大家都只盯着那個銅盆看,仿佛這個銅盆承載了極其重要的意義。

玉珠扶着沈氏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掐了掐她的人中,小聲喚着:“阿娘,你醒醒!”

曾嬷嬷已經不看結果了,她老神在在地坐回了太師椅上,仿佛一切已成定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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