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
第61章 061
◎“三姑娘為何如此懼我?”◎
061/木雲木夕
玉珠似乎并沒有母親年輕時候的記憶, 打她有記憶起,母親就是母親的樣子了。
這一世,她曾在上元節那晚與母親匆匆打過一個照面, 她梳着婦人的發髻,手上牽着一個瘦弱的小男孩, 她對她視而不見……
這樣的母親的形象, 在玉珠心裏總是引起遺憾的抽疼, 所以漸漸地, 她連這個時期的母親長什麽樣,也遺忘了。
她怔怔地望着床上面帶病容的女人,總覺得和她之間隔着山海的距離, 所幸她并沒有天真地奢望些什麽。
“大娘子,若是這樣, 那便更好了。”玉珠淡淡道, 語氣不帶一絲情感的起伏。“若是老爺回來,勞駕大娘子同他說, 我為了保護養母沈氏在桓國公府以後的生活無虞,會在同老爺的滴血驗親儀式上動一點手腳,當然,這個手腳自然騙不了江湖經驗豐富的老爺, 只是一種障眼法,讓桓國公府的人誤以為他們騙過了老爺。”
“就是委屈老爺配合我演一出戲, 當一回他們眼中的冤大頭,好保全我養母後半輩子的生活。我亦知道,這個要求是過分的, 可是, 若我護不住養母沈氏, 我寧願選擇拼個魚死網破,也未必願意進這個家門。”
“養母待我,如同親生,我若護不住她,我一輩子也過不去這個坎兒。還望大娘子能夠周全,玉珠銘感五內。”說着,玉珠起身,恭敬地朝程鳳娘福了一禮。
程鳳娘看着玉珠,心中湧起苦澀的情緒。
自古生身之恩大于人,養育之恩大于天。她的女兒,如今把她當仇人,把養母當成親母,這便是她當年抛棄她的苦果。
女兒怨她,恨她,都是應當的。若是幫她還了養母的恩情,她心裏就能好受些,慢慢接受自己,那她也是願意促成此事的。
雖然老爺脾氣倔,又死要面子,很難勸得動,但她為了能讓女兒高興點兒,她決定盡全力一試。
“珠兒,你坐。”程鳳娘慈愛笑道,有些虛弱無力,但見到女兒讓她很激動,眸子裏閃過奇異的亮光。“我答應你,我會竭盡全力,勸說老爺配合那府上……演這出戲。”
“那多謝大娘子了。”桓玉珠颔首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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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倆又沉默了良久。
就在玉珠起身準備告辭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十年前,在燈市街,有一個醉漢脫了衣服到處發瘋,引起騷動,當時大娘子牽着志哥兒,和三位姨娘從我面前經過,大娘子當時看見我了嗎?”
烏黑晶亮的杏眸一寸不讓地盯視着那雙美麗卻黯淡無神的眼睛,玉珠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麽。
她只知道,前世被吳王謝談和世子謝彥宰父子狠狠利用之後,又慘遭無情背叛,殺戮,她的內心世界早已支離破碎。
重生後,她尚未重新建立起對這個世界的信任,又發現自己被親生母親程鳳娘抛棄,她內心的迷茫、懷疑和痛苦是可想而知的。
人性如此幽暗,她還有什麽可以相信的?
這些年,她是從養母沈氏那兒得到了情感的給養,雖然一開始沈氏養她,或許是為了排遣自己失去愛子的悲痛,将一腔慈母心轉移到了她的身上,但這麽多年,她對她的愛,她是知道的。
确定自己被人愛着,是她能夠在這世間汲汲營營地活着,而不自甘堕落的支撐。
程鳳娘咬了一下毫無血色的嘴唇,似是在回憶,腦海中浮現一個模糊的記憶:那年上元節,燈火如晝,她牽着四歲的志哥兒,瘋狂地往前跑。
她曾與一個穿大紅鬥篷、生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對視了一眼,那個小女孩看她的眼神有些奇特,似是認識她一般。
她當時不是沒有把那個女孩兒和自己丢棄的女兒聯想到一起過,可是她能怎麽辦?她身邊已有志哥兒了,旁邊又有三位虎視眈眈的姨娘,加之後邊又有喝醉了酒光着身子在發瘋的酒鬼,見她身邊的小孩兒個個都衣着光鮮、華貴,身邊又有許多丫鬟、婆子和小厮跟着,想來定是大戶人家,她咬咬牙,便當作沒看見,匆匆跑了。
“珠兒,你當時認出娘了?”此時,程鳳娘忽覺愧悔難當,心口一陣劇烈的疼痛,她遺棄了尚在襁褓中的女兒,女兒自打出生起,或許只見過她一面,可她居然能在四年後于人潮洶湧的街上一眼認出自己便是她的親娘。
都說母子連心,以前她還不信,現在不信不行了。
可嘆她聽信了一個野和尚的話,說女兒命格帶煞,會給家族帶來滅頂之災。加之三位姨娘個個都比她受寵,她很擔心姨娘們會先她一步生出兒子,而自己則在生孩子的時候大出血,傷了根本,大夫說很難再有子嗣。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她精心養育了志哥兒九年,誰知他竟得了天花夭折了。
從那以後,她便開始求神拜佛,誠心忏悔,祈禱能彌補自己的過錯。
玉珠清澈的杏眸淡淡地望着她,嘴角一抽,浮出一抹自嘲的冷笑:“果然大娘子認出了我,卻不想認我。若大娘子認我回來,是有別的打算,我勸大娘子還是死了這條心罷,那府上的老太君已經将我許給了高昌伯爵府的劉二郎。大娘子若是逼我嫁給我不想嫁的人,那我寧願死。”
“珠兒放心,娘不會逼你嫁給你不想嫁的人。”程鳳娘臉色煞白如蠟,心裏的苦澀滋味難以言表。
女兒誤會她至此,皆因她之前抛棄了她,罷了,慢慢來罷,希望在女兒嫁出去之前,還能有機會彌補對她的虧欠。
玉珠淡淡地看她一眼,從她眼裏看出了痛苦和懊悔,心裏一軟,不忍再看。她挺直脊背,再次福了一禮:“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事要辦,就不打擾了。大娘子有病在身,還請多加保重。”
說着不等程鳳娘回應,便提步往門口走去。
曾嬷嬷看一眼主子,老邁的眼神流露出一絲沉痛,趕在小姐出門前替她打開了門,慈愛笑道:“小姐不留下來用飯嗎?”
“不了。有勞嬷嬷了。”玉珠沖曾嬷嬷微微颔首,低低道:“嬷嬷不必相送,路我已記得了。我自己出去罷。”
曾嬷嬷一驚,忙笑道:“小姐好記性!我打發人去下房叫一下小姐的丫鬟。”
“好。”玉珠微微點頭,随後便出了門,沿着庭院中央的青石板路徑直朝前出去了。
曾嬷嬷眯着眼睛打量了小姐的背影半晌,灰暗的眼神流露出濃重的擔憂,随後叫了個小丫頭,命她去叫喜春。
小丫頭忙領命去了。
*
難得出來一趟,玉珠不想耽誤時間,去商隊接了崔奶娘等人,便徑直朝溫府而去。
下了馬車,崔奶娘要跟進府去,玉珠制止了她:“奶娘,我就同溫姐姐說幾句體己話,一刻鐘內必定出來的。”
崔奶娘不放心,賠笑道:“好姑娘,容我進去讨杯茶喝罷,方才我便渴了。”
玉珠又從荷包裏摸出一錠銀子,塞到崔奶娘手裏,溫聲笑道:“好奶娘,你去茶樓喝盞好茶,再點份果子吃。我答應奶娘,一刻鐘,馬上出來!”
崔奶娘仍有些放心不下,可也不好拂了小姐的意思,有些為難地看着玉珠,幾度欲言又止:“姑娘如今大了,出入也該避嫌了,不是我不放心姑娘人品,怕的是別人對姑娘起了歪心思……”
“媽媽放心罷。”喜春笑道,“有我在姑娘身邊,誰也別想近姑娘的身。”
崔奶娘看一眼傻乎乎的喜春,無奈笑道:“你懂什麽?若是人家在姑娘的茶水裏下藥,你又是個貪嘴的,自己先被放倒了,暈暈乎乎倒在哪裏挺屍還不知道呢。”
玉珠眨了眨眼睛,知道人心險惡,不得不防,于是便道:“既這麽着,勞駕奶娘去幫我把溫姐姐請出來,我和她在茶樓裏略坐坐也是一樣的。”
崔奶娘這才點點頭,“很好。”
玉珠帶着喜春先去了前面的一家茶樓,她戴着帷帽,身後跟着四個小厮。
小二招呼玉珠上了二樓,玉珠挑了一個臨窗的桌子坐下,點了一壺西湖龍井,兩碟新鮮果子,便悠悠地喝了起來,不時從支摘窗往街上看去,那裏有行人走過,人們行色匆忙。
茶座之間有屏風隔檔,此時來喝茶的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幾個客人。
她進來時,因戴着帷帽,別人也沒看到她長什麽樣。
她用手支着小巧的下巴尖兒,漫不經心地品着茶,正在尋思該怎麽說才能讓溫夢雲相信她的話。
忽聽喜春輕呼了一聲:“姑娘!”
玉珠聽見腳步聲,腳步聲有些粗重,不似女子的體态,回頭一看,杏眸一怔:狗世子謝彥宰怎麽也來了?
溫夢雲頭戴帷帽,一身大紅羽紗大氅,裏頭一身素淨的鵝黃色繡竹子紋樣圓領緞面褙子,端的是氣質美如蘭,行走間似弱柳扶風,叫人眼前一亮。
其他的客人都往他們這邊看過來,一臉好奇。
玉珠起身,略微往前迎上兩步,福了一禮道:“溫姐姐妝安。”
略閉了閉眼睛,在心底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咬牙向狗世子也打了聲招呼:“見過世子。”
玉珠頭皮發麻,誰知狗世子也在這兒啊?怎麽就這麽巧?
再擡頭時,玉珠神色早已滴水不漏,“溫姐姐請坐。”當即叫來小二,“給這位公子找一張視野開闊的桌子,上壺好茶。”
溫夢雲那雙憂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玉珠,似是有些不解,她方才本不欲出來見她的,奈何世子表哥聽說,非要陪她出來會會她。
她心裏苦澀,知道是世子表哥自己想見桓玉珠,卻拿她作伐子。
見她落落大方,神情不似有詐,便回了一禮:“三娘好。”
謝彥宰一身玄色繡金線獸紋風毛大氅,頭戴金鑲寶石冠,身量颀長,孔武有力,端的是一派王孫貴族的模樣。
他眯眼打量了玉珠一眼,指腹摩挲,只覺得一段時日不見,此女出落得越發勾人了。
她一身素白,幹淨得如同落在梅花上的皚皚白雪,雪膚花貌,身段婀娜,引得人想欺身上去,揉搓一番,才能解了他身上無端蹿起的躁意。
見她打發自己去別的桌,謝彥宰微笑着回了一禮道:“三姑娘,我是陪表妹來的,還是坐一桌罷。”說着掏出一錠金子,丢給小二,“樓上我們包了,叫他們都下去罷。”
那小二忙答應着去了。
玉珠看向崔奶娘,試圖讓崔奶娘出面拒絕狗世子的無理要求,誰知崔奶娘半垂了頭,竟像是沒有看到她的眼神一般。
玉珠暗暗咬牙,崔奶娘也就在她面前強橫罷了,在狗世子面前連個屁都不敢放。
玉珠讪讪賠笑。
謝彥宰已經自己先去坐了,看似溫潤實則幽深的眸光一直落在玉珠身上,笑得一臉和煦:“雲妹妹,你怎麽不坐?”
溫夢雲心中不快,郁郁不樂地跪坐在謝彥宰旁邊。
玉珠心中暗罵一聲,抿了抿櫻唇,重新入座,拎起茶壺給他們二人倒茶。
“三娘找我出來,所為何事?”溫夢雲溫婉道,臉上半分笑意也無。
“啊,一點小事兒。”玉珠讪讪賠笑,把茶杯推到溫夢雲身邊,心說,我現在什麽也不能說啊。“只是世子在場,不是很方便說。”
謝彥宰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玉珠,似笑非笑道:“三姑娘為何如此懼我?可是我做了什麽事兒叫三姑娘誤會了?”
“世子想多了。”玉珠又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扯了扯唇角,把茶杯往謝彥宰那邊推去,“我只是有些私密話想單獨同溫姐姐說罷了。”
謝彥宰伸手去接茶杯,骨節分明的手握住茶杯,吓得玉珠跟受了驚的兔子似的忙縮回了手,他輕輕摩挲了一下茶杯的杯沿。
鷹隼般的眸子盯視着驚慌逃走的兔子。
“三姑娘還說不怕我,分明怕得要死。”愉悅的笑意在男人渾厚的胸腔震顫開來,似是在玩一個好玩的游戲。
玉珠在心裏暗罵了一聲,沒有再吭聲。
“表哥,既然三娘有話要同我說,”溫夢雲按住內心的不悅,低聲同身邊的人道。“還請表哥回避一下。”
謝彥宰挑挑濃眉,不以為意地勾了勾唇,随後起身,走了出去,在離她們最遠的那張桌子坐了。
*
“你幫我把那杯茶送來。”忽然,謝彥宰指着喜春道。
喜春一怔,随即反應過來,忙把茶杯給他送去了。
喜春心裏打鼓,把茶恭恭敬敬地送到了謝彥宰的桌子上,然後行禮離開。
“等等。”謝彥宰低沉道。
喜春一愣,遲疑着問:“世子還有何吩咐?”
“坐。”謝彥宰手一伸,示意喜春在他對面坐下來。
喜春誠惶誠恐,回頭看了一眼崔奶娘,見崔奶娘并沒有看向自己,眼睫毛顫了顫。“世子有何吩咐,奴婢馬上去辦。”
“本世子說讓你坐下。”語氣中已然帶了幾分怒意。
喜春哆哆嗦嗦地在謝彥宰對面跪着,沒敢坐着,大吸了一口氣,沒有吭聲。
“你家小姐,為何怕本世子?”幽暗的眸子從上往下盯着喜春,“她可曾在你面前提過本世子?她找我表妹,到底想說什麽?說實話,有賞。”說着,世子從荷包裏掏出一張銀票,推到喜春面前。
“我家姑娘怕世子嗎?奴婢怎麽沒看出來?”喜春顫抖着肩膀,臉上強笑道,“我家姑娘最是端莊守禮,她既已許了人家,又怎會提到別的……外男的名字呢?我家姑娘找溫姑娘,到底有什麽事兒?做奴婢的,也不清楚……”
幽暗的眼眸一擴,眸色幾變,“你家姑娘許了哪家?是王家嗎?”
喜春搖搖頭,“不是,是高昌伯爵府。”
他眨了眨眼睛,眸光乍現寒涼之色,輕笑道:“原來那劉大娘子舉辦賞花宴,便是為了給她兒子劉信相看你家姑娘啊?”頓了頓,揚眉,“那你家姑娘願意嫁給劉二郎嗎?”
饒是喜春再蠢笨,也聽出了世子對自家小姐的意思了。她緊捏着手指,想着小姐之前說的話,顯然小姐是不願意嫁人的。她到底該怎麽說,才能既打消世子對小姐的觊觎,而又不得罪世子呢?
“姑娘沒和奴婢說過這事兒。”喜春斟酌着道,“但婚姻大事,素來都是父母做主。我家姑娘又是個極孝順的,想來長輩相中的人選,她也是肯的。”
“是嗎?”謝彥宰捏緊茶杯,眸光晦暗不明,手一揮,示意喜春可以走了。
喜春如蒙大赦,趕緊起身,福了一禮後,便快步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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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終于只剩下桓玉珠和溫夢雲兩個人了。
“三娘有話不妨直說。”溫夢雲有些不耐道。
桓玉珠眨了眨濃密的眼睫毛,往前傾身,正要開口說話,忽然意識到旁邊還有人在場,便看了眼崔奶娘和身後四個小厮,招手示意他們都退下。
崔奶娘等人便退開到了一丈遠的地方站着。
桓玉珠索性起身,坐到謝彥宰之前的位置,不顧溫夢雲一臉的疑惑,拉住她的胳膊,湊近,低聲道:“溫姐姐,此事事關世子,但請溫姐姐答應我,不會将此事告知世子,我才好告知姐姐。”
溫夢雲一驚,狐疑地看着桓玉珠,冷淡道:“我不能答應你。我和表哥之間,一向是無話不談的。你得先說是什麽事兒,我才能決定要不要告訴表哥。”
玉珠咬了咬櫻唇,無奈嘆道:“好罷。既然姐姐不想聽,那我便不說了罷。我可不想惹火燒身。”說着,玉珠松開了溫夢雲的胳膊,往旁邊挪了挪。
溫夢雲一動不動,心說,不說就不說,她也不稀罕。表哥沒有什麽事兒是她不知道的。她肯定是在故弄玄虛。
誰知玉珠只是喝茶,吃點心,再也不提這茬兒了。
溫夢雲幾次看向玉珠,見她一臉淡然,不由得納罕:她到底有什麽事兒要告訴我,又不許我告訴世子表哥的?左右不過是想挑撥我和表哥的關系罷了……
不急,先晾晾她,等她忍不住了,總會主動開口說的。
她一定是在等她主動,她偏不問,急死她。
兩人無聲對峙了半晌,誰也不肯先投降。
“溫姐姐,今日能與姐姐一道兒喝茶、閑聊,妹妹很是開懷,時候不早了,恐家中長輩惦念,那麽妹妹便告辭了。”玉珠說着便要起身走人。
溫夢雲終于忍不住,蛾眉蹙起,低嗔:“你有話便說,裝神弄鬼的算是怎麽回事?”
“這麽說,姐姐肯聽了?”玉珠趕忙坐回去,嬉皮笑臉道。“既然姐姐肯聽了,那姐姐也要答應我,不要告訴世子哦。其實這件事,我只是一個中間人,和我一絲一毫的關系也無。姐姐不必擔心。”
“誰擔心了?”溫夢雲猶自嘴犟,嘟着嘴冷哼。
“好好好!是我說錯了,溫姐姐沒有擔心,溫姐姐怎麽會擔心呢?是溫姐姐給妹妹面子,妹妹感激涕零……”玉珠軟聲道。
于是玉珠便把自己做夢夢見謝彥宰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的事情說了,怕她不信,又皺眉道:“哎,溫姐姐,我知道這話說了,你可能不信,我自己也不信啊。誰會打世子呢,誰有這個膽啊?”
溫夢雲咬着朱唇沉吟了一會兒,眼神古怪地看着玉珠,“你竟然做夢夢見了表哥?你好不知羞啊!”
“啊?”玉珠舔了舔櫻唇,杏眸圓睜,心說,重點不在這兒啊,姐姐!“重點不是世子被打得快要死了嗎,姐姐?”
為了打消她心中對自己的猜忌,玉珠只好把自己會做預知夢的秘密同她說了。“你別不信啊,溫姐姐,我相信,甄夫人的事兒,你肯定也多少聽說了罷?”
溫夢雲一怔,眼珠轉了轉,點點頭。
果然,玉珠一拍大腿,便把自己如何做預知夢,提醒了桓颢一節說了。
溫夢雲不可思議地望着玉珠,似是有些不信。
“溫姐姐,本來呢,我是不想趟這個渾水的。”玉珠一臉為難,“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跑來你這個未來的世子妃面前,和你說世子的事情,你和世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萬一把我出賣了,我的名聲可就全毀了啊……”
溫夢雲臉色稍霁。
“我只是想着,既然我能救我二哥一命,興許我也能助溫姐姐救世子一命,佛家不是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我是猶豫了好久,才有勇氣來找溫姐姐說的,無非是過不了良心這一關罷了。”玉珠一臉糾結,無比真誠道。“姐姐只消助世子化解了此劫難,日後世子定然對姐姐忠貞不渝。”
溫夢雲雖然心中存疑,可是也多少有些心動了。“你還記得是哪條巷子嗎?”
桓玉珠搖搖頭,“天太黑了,看不清,反正是一條偏僻的巷子。姐姐就說這夢是你做的,千萬不要和任何人提是我告訴姐姐的,姐姐就算是幫了我一個天大的忙了。”
溫夢雲點點頭,心說,若是真的,倒是樁好事。一來,可以救了表哥;二來,也可印證她與表哥之間心心相印的關系,讓表哥對她更加死心塌地。
“總之,姐姐多多費心,剩下的事情就是姐姐和世子的事情了,我就不插手了。我先告退啦。姐姐保重身體。”玉珠起身,戴起帷帽,叫上喜春等人,便下樓去了。
謝彥宰瞥見玉珠走了,心裏一沉,起身大步往這邊追來。
溫夢雲聽見表哥的腳步聲,亦起身,轉了出來,迎上去,溫婉笑道:“表哥,咱們回去罷。”
謝彥宰嗯了一聲,擡腿往樓下走去。
他走得很快,溫夢雲幾乎要跟不上,她有些惱了,提着裙擺,嬌嗔道:“表哥,你等等我呀!”
謝彥宰走出茶樓,卻見桓國公府的馬車已經走了。
溫夢雲氣惱地繞過謝彥宰,提着裙擺,走了出去。
謝彥宰這才回過神來,忙追了上去,溫柔笑道:“雲妹妹,你怎麽生氣了?”
溫夢雲只是不理,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她心裏很氣,表哥每回見了桓玉珠都魂不守舍的,他一定是迷上了她的美色。
她氣呼呼地走着,眼睛裏早已蓄滿淚水,表哥為何要這樣對她?身邊有了她,還不滿足,為何還要去看別的女子?
哼,他活該被打一頓,要多打幾下,才能出她心頭這口惡氣呢。
謝彥宰追上來,拉住溫夢雲的胳膊,低聲下氣地求了她一通:“好妹妹,別生氣,想要什麽,表哥去給你買來。”
溫夢雲啐了他一口,酸道:“表哥送什麽禮物,我都不稀罕!我要表哥告訴我一件事。”
“說罷,雲妹妹想知道什麽?”
“表哥最近跟誰結仇了嗎?”
“沒有,雲妹妹何出此言?”
“沒什麽,随口問問。我擔心表哥的安危嘛。表哥出入,可得多帶點人手。”
“好。”
兩人和好如初,走回了溫家。
從這日開始,溫夢雲開始關注謝彥宰身邊的一切動向,分析他身邊的人和事兒,最後把目标鎖定在了吳王府的填房姚王妃身上。
姚王妃剛生了一個兒子,也是嫡子。
倘若謝彥宰沒了,她的兒子舟哥兒便能成為新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