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2

第62章 062

◎認祖歸宗◎

062/木雲木夕

除夕當日, 桓鴻朗來到了桓國公府。

他身後跟着曾嬷嬷和杜鵑。

壽安堂內,氣氛很是詭異。

桓母坐在羅漢床上,神情端肅, 威嚴,她看着前來接女兒的桓鴻朗, 眼神微眯, 似是早就料到今日之局面一般, 招呼桓鴻朗坐。

“桓老爺特于除夕這日光臨敝府, 想是為了三丫頭玉珠而來的,這些日子,我們已細細地盤問過玉珠的養母沈氏, 以及沈氏身邊的婆子,已經确認, 玉珠确實不是我們桓國公府敦三爺的種。”桓母說得有理有據, 不容置疑。“玉珠雖不是我們府上的小姐,可我們也當自家的女孩兒悉心教養了十來年, 早已視作親生骨肉一般。若不能證明桓老爺和三丫頭的血親關系,我們也絕不會放她離去。”

敦三爺看母親一眼,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不悅的情緒來。母親在說謊。沈氏和陳婆子都一口咬定,玉珠就是他的女兒。

他心中早已信了一大半。

可是母親想借玉珠換十萬兩銀子, 為桓國公府日漸枯竭的錢庫儲水,延續桓國公府的尊榮, 她說,玉珠大了,總歸是要嫁人的, 從咱們府上嫁出去, 還是從那府上嫁出去, 又有什麽分別呢?反正以後都是別人家的人了。

自古以來,養女兒都是賠錢貨,如今破天荒出了個賺大錢的,誰不抓住便是個傻子。

那府上錢多得花不完,玉珠過去,将來的陪嫁少不了,對她來說,難道不比從咱們府上嫁出去更風光嗎?

女子嫁夫婿,頂要緊的是品格,其次是傍身的嫁妝,如今玉珠兩樣都齊全了,要嫁什麽樣的夫婿沒有?

道理雖說得通,可情感上,敦三爺還是覺得自己對不起女兒。他們不該為了錢抛棄玉珠。

桓敦放在膝上的手攥得緊緊的。他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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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惑之年的桓鴻朗生得雖不如敦三爺風流倜傥,倒也有一副儒商的派頭,身形高大,瘦削,蓄起了短須。一雙精明的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屋內衆人,唇角挂着了然于心的笑意。

“桓老夫人所言甚是。”桓鴻朗略一拱手,賠笑道:“聽聞上回府上便滴血驗親了,當時的結果是不太明朗?”

桓敦心情有些躁郁,雖說他們是在利用眼前的桓老爺,可養在身邊十餘年的女兒要送給人家當女兒,他心裏到底還是有些不快。

他甚至想,不如把女兒留下算了,不就是虧點錢嗎?他們挪一挪,湊一湊,總能解決問題的,何至于要把女兒賣給這樣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呢?

“也不算結果不明晰,”桓敦忍不住嗆聲道,桃花眼眸浮上一層怒色,“我和玉姐兒的血分明已經相融了,許是天氣太冷,所以凝固了。玉兒便是我的親生女兒。桓老爺還是請回罷。我們桓國公府不賣女兒。”

桓母又沉又狠厲的眼神掃了桓敦一眼,眼睛一眯,沉肅道:“事情總要理清楚,拖了這麽久,便驗一驗罷,雙方也好放心。”說着她打發冬梅去喚玉珠來。

謝夫人親自命人取了銅盆和水過來。

等待的時間裏,屋內一時有些安靜,氣氛很是不自在。

因為是除夕,桓二爺也休沐在家,他和桓老爺彼此寒暄了幾句,說些大江南北人俗風情各異的見聞,誰也沒有提玉珠的事兒。

桓大爺面容沉肅,眸光微滞,似是在思考什麽。

片刻之後,庾夫人親自陪着玉珠過來了。

桓老爺目光看向玉珠,眼睛微眯,似是在打量一件貨物的真僞。

冬日的天光中,一身素白衣裙的玉珠款款邁進來,她身姿窈窕,輕盈婀娜,隐隐然似天仙下凡。

待他看清那張清麗脫俗的芙蓉面時,眼瞳不覺一擴,嘴巴微張,還真是和程氏年輕時的樣子相仿,只是氣質上,又多了幾分世家貴女的氣韻。

桓老爺暗暗點頭,心下已經信了程氏所說,玉珠确實是他的女兒。

桓敦一見桓鴻朗這個表情,心裏的燥煩更甚,心說,你點什麽頭,這是我女兒!

“老太太,”庾夫人拉着玉珠的手,走到桓母跟前,賠笑道:“玉丫頭來了。”

“玉珠見過老太太。”桓玉珠半垂着頭,眉眼間有些哀怨。

桓母略一挑眉,嘴角一揚,“坐。”

冬梅忙搬了把杌子過來,讓玉珠在桓母跟前坐了。

盡管屋內的衆人視線都落在玉珠身上,但玉珠始終半垂着頭,誰也沒看。

這讓桓敦更加自責,當初為何要答應母親的要求,把玉珠賣給桓鴻朗呢?

屋子裏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玉珠不說話,身姿坐得筆直,只是低垂眼眸,看着自己繡了蓮紋的藕荷色鞋尖兒發怔。

她在心中暗暗嘆氣,事情結束了,就好了罷。

謝夫人指揮兩個丫鬟端來了銅盆和溫水,當着衆人的面,把水倒入銅盆。

春杏取來了竹刀。

玉珠起身,從春杏手裏接過竹刀,在白皙瑩透的指尖輕輕一劃,一滴豆大的殷紅血珠子叮咚一聲墜入水中,似清露落入池中,激起一點極細微的漣漪。

她往後退開幾步,仍舊維持着低眉斂首的姿态,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她心情有些不悅。

庾夫人掏出自己繡了折枝紅梅的雪白錦帕,給玉珠纏住了指尖。

玉珠看庾夫人一眼,心頭微暖。低聲道了謝:“多謝母親。”

庾夫人心尖兒微顫,紅了眼眶,唇角似彎未彎,拍了拍玉珠的胳膊,終究是什麽都沒說。

桓鴻朗走過去,步子沉穩,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玉珠,接過竹刀,利落一割,血珠子叮咚入水。

屋子裏寂靜得可怕。

春杏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水盆裏的兩攤血跡,看到它們先各自散開,随後逐漸融合到一起,不由得嘴巴大張:“和……和……和了!”

面對這個高層主子們早已心照不宣的事實,其他人的反應則要冷淡得多。

只有謝夫人佯裝驚訝地驚呼了一聲:“怎麽會這樣?”

玉珠走過去,看了一眼,半晌沒說話,眉頭緊蹙,櫻唇緊咬,似是在說這怎麽可能?

再多的,她也不好發揮了。畢竟,這是一場雙方都在演的戲。我方不知道我在演戲,而彼方卻知道我們都在演戲的局面。

過猶不及。

桓鴻朗深深地看玉珠一眼,大笑道:“我運氣不錯!你就是我的親生女兒!你叫玉珠是罷?走,珠兒,和你現在的家人告個別,跟爹爹回家去。”

玉珠這才擡眸看向生父桓鴻朗,和記憶中的人有些出入,似乎更蒼老一些。她沖他福了一禮:“知道了,還請老爺稍待片刻,玉珠去去就回。”

桓鴻朗含笑點頭,“去罷,乖孩子,爹爹在這兒等着你。”

庾夫人和桓敦當即告退出去,三人一起往西院走去。

*

一路上,桓敦臉色鐵青,氣得不輕。

庾夫人也不好說什麽,跟在他身後安撫他。

玉珠綴在他們身後。

玉珠擡頭,看了看天,此時萬物蕭條,入目皆是一片枯敗之景,兩只喜鵲在啄食,但天空是明亮澄澈的,一團一團的白雲閑散自在。

明年花更好,只是她看不到了。

桓敦回頭,見玉珠在望天神傷,不覺心下一軟,喚了聲:“玉丫頭,你若不想回去,那便留下罷。爹爹雖然沒本事,但你的嫁妝還是置辦得起的。”

庾夫人也是心有不忍,笑着撫了一下夫君的肩背,笑道:“三爺,玉丫頭是人家的女兒,咱們也不好扣着不放人啊,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家仗勢欺人呢。”

桓敦氣得臉色發紅,“那便仗勢欺人一回又如何?”

“三爺,你別是氣糊塗了!老太太的意思,誰敢違拗?況且大老爺和二老爺都沒發話,輪得到咱們三房說不嗎?玉丫頭如今雖離了咱們這裏,可她是去過好日子去了,咱們該為她高興才是。你這般,弄得玉丫頭心裏豈不更加難過?”庾夫人勸慰道。

玉珠走上前,看向桓敦,漂亮的眸子裏泛起一層水霧,她彎起唇角,哽咽道:“爹爹,我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可是姨娘,她……畢竟養我一場,還望爹爹瞧在女兒的面子上,不要為難她,成嗎?”

說着,淚花溢出眼眶,順着芙蓉面無聲流下。

看得桓敦心裏一陣難過,他幾度欲言又止,鄭重許諾道:“玉兒放心,爹爹自會照顧好你姨娘,不會叫她受一絲委屈的。”

玉珠在石板路上跪下,給桓敦和庾夫人磕了三個頭,“多謝父親和母親多年的疼愛和照拂,玉珠銘記于心。望有朝一日,能報答父親母親的恩德。姨娘就拜托給父親母親了,請不要責罰她。”

庾夫人連忙拉玉珠起來,紅了眼圈,“好孩子。你放心,我們不會責罰你姨娘的,老太太那邊,我們也會周全的。”

“多謝母親。”玉珠抱着庾夫人,嗚嗚地痛哭起來。

“好孩子,快別哭了。這麽多下人看着呢,叫人笑話。”庾夫人憐愛地撫了撫玉珠的背,柔聲哄勸道。

庾夫人從桓敦那裏抽走了手帕,給玉珠擦幹了眼淚,拉着她回三房去了。

知道母親沈氏不會因此受到牽連,玉珠心裏好受了很多,臉色也舒展了些。

*

回到西院,玉珠給沈氏磕了三個頭,母女倆抱頭痛哭了一場。

陳婆子、紫竹和喜春也都面露哀戚,巴巴地看着小姐。

雪團和來安也感應到了不對勁,都到房裏,守着玉珠。

喜春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小姐走的,紫竹早已習慣了公府裏的生活,再說她和沈氏相處融洽,她不想再挪窩了。

陳婆子更是年紀大了,一心只想守在沈氏身邊。

玉珠也希望她們能留在母親身邊,照顧母親。

紫竹和喜春去錦繡閣幫小姐收拾東西,衣裳鞋襪有兩大箱子,剩下的,都是玉珠這些年積攢的書籍和字畫,以及她收到的禮物。

玉珠把自己身上的最後四百兩銀票拿出來,給了沈氏。沈氏不要,“囡囡乖,這錢你留着,做自己的私房錢。将來你出嫁,手頭有錢,總歸好些。”

“阿娘放心,女兒會有辦法賺錢的。等女兒賺了大錢,到時候再給阿娘孝敬更多的銀子。”玉珠鐵了心要把錢留給沈氏。母親身邊沒錢,萬一她在這府上的日子不好過,有錢傍身,總歸有個周旋的餘地。她不能寄希望于他人的好心。

沈氏又紅了眼圈,用手帕擦了眼淚,眼淚很快又湧出來,糊掉了她臉上的胭脂,染紅了她的帕子。“阿娘沒事的。三爺信了我的話,他以後不會虧待我的,囡囡放心啊。”

“嗯。”玉珠抿唇一笑,抱着母親又膩歪了好半晌,她是真舍不得離開母親啊。

許是等急了,老太太打發冬梅來催。

“三姑娘,那府上桓老爺等急了,叫來問問姑娘,好了沒有?”冬梅眸光閃爍,似是有些不忍道。

“好了。”玉珠最後看了一眼母親,微笑着同母親道別:“阿娘,我走了。”

沈氏紅着眼眶點頭,“去罷。”囡囡。

玉珠最後抱了抱雪團和來安,這才起身出去。

冬梅看了一眼雪團和來安,眼神似是有些震驚。

“冬梅姐姐,雪團和來安是父親許我們養的,它們乖得很,從不亂跑,也不亂叫,你能不告訴老太太嗎?你若是要告訴老太太,我今日就帶它們走。”玉珠道。

冬梅忙搖搖頭,笑道:“放心,三姑娘。就讓它們留下來陪着姨奶奶罷,我不會告訴老太太的。”

冬梅心想,反正老太太不會來西院,她又何必多事?

玉珠颔首,“謝謝姐姐。走罷。”

玉珠走出西院,雪團和來安追了出去,咬着她的素白披風下擺,不讓她走。

沈氏立在廊下,一臉不舍地看着女兒離去的背影,眼淚嘩嘩地往外流。

玉珠回身,深深地看了母親一眼,沖她一笑,用力地揮了揮手。

“雪團,來安,回去罷。替我守着我娘,我會回來看你們的。去罷。”玉珠趕它們回去。“記住,你們要乖哦,不能出這個院子,也不能亂叫,知道嗎?”

雪團和來安回身凝望着玉珠,濕漉漉的貓眼和狗眼充滿懵懂的悲傷。

玉珠終于還是快步離開了。

*

桓府大門口,另外三個珠,以及四個哥兒都來給玉珠送行了。

每人給她帶了一樣禮物。

桓金珠扁着嘴看玉珠一眼,把手裏的一個烏木錦盒遞給她,裏面是一根造型精美的鑲紅寶珠銀步搖。“三姐姐,日後咱們怕是不能常相見了,你多保重罷。”

玉珠點點頭,溫婉笑道:“多謝四妹妹了。四妹妹也保重。”

接着是桓寶珠,也用一個木盒裝着,“三妹妹,這是我最喜歡的珊瑚手钏,有一對,送你一個,作紀念罷。”

玉珠笑着道了謝。

桓珍珠給了玉珠兩方手帕,上面繡了精美的圖案,看得出來也是花了心思的。“三妹妹,以後莫要忘了我們呀。”

玉珠點頭:“嗯。都在心裏。”

桓珍珠羨慕地看着玉珠,“以後等你在那府上安定下來了,可以請我們去做客呀。”

“好。一定。”玉珠笑着答應。

桓順送了玉珠一方端硯,“三姐姐,若是想我們了,可以給我們寫信。”

玉珠看他一眼,微笑點頭,答應了。

桓預遞給玉珠一幅自己寫的字畫,“三妹妹保重。”

玉珠點頭,“四哥保重。”

桓項知道玉珠喜歡看話本,搜羅了一筐市面上書肆流行的話本子,叫小厮擡着,拿了過來。他笑得明亮,和煦,漆黑的眸子裏浮上一層不舍,“三妹妹,若是遇到困難,只管差人來告訴我,我替你出頭。”

玉珠心頭一熱,笑道:“好。三哥多保重。若颢二哥有信來,還請三哥打發人給我送過去。”

“好。”桓項答應得很爽快。

最後是桓頌。

自從甄氏的葬禮之後,桓頌便很少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中,聽說他在閉門讀書,為三年後的春闱做準備。

他看起來成熟了不少,從前溫和的面容變得越發沉肅端凝,不茍言笑,他從袖裏掏出一卷潔白的宣紙,遞給玉珠,微微笑道:“這是為兄畫的小時候的三妹妹,留給妹妹做個念想罷。”

玉珠看着桓頌,眼眶微微濕潤,微笑着打開了那幅畫,見上面畫的是她剛入學塾那年,她和衆人在庭院中央打雪仗的情形,不覺心頭一酸。

時間過得真快呀,一眨眼,十年光陰過去了。

“多謝大哥哥,大哥哥保重身體,願大哥哥|日後能諸事順遂,前程似錦。”玉珠沖桓頌福了一禮道。

桓頌等人亦還了一禮。

不遠處的桓鴻朗默默看着,心底倒是湧出一些感動的情緒來,看來他這女兒在府上人緣不錯,大家都來給她送行,還送她禮物。

“時候不早了,諸位小娘子、小郎君都回罷。”桓鴻朗走過去,笑得一臉慈愛。

“走罷,珠兒。”桓鴻朗虛虛攬了一下玉珠的肩膀,手并沒有碰到她,示意她上車。

這邊喜春和紫竹幫着把小姐的禮物全都搬上了馬車,兩人也在拉着手告別。

玉珠最後看桓頌等人一眼,揮着手帕,與他們道別,上了馬車。

桓頌等人一直看着她的馬車離開龍須街,這才轉身回去。

*

馬車搖搖晃晃,載着玉珠離開了生活十餘年的桓國公府,奔往前世生活了十五年的家。

她蹬了鞋子,歪靠憑幾,以手支頭,坐在鋪設了厚軟褥子的榻上,拉過錦被,蓋在腿上,怔怔地發呆。

今天哭得有點多,玉珠腦子有些暈乎乎的,困了,她決心打個盹。

車廂外,傳來喧嚣的人語聲,今日除夕,市集上人來人往,采買年貨。

不過她卻對今年的除夕一點兒興奮的感覺也沒有。

她想到遠在兩千裏之外的桓颢,不知他此時在做些什麽,過年可有人陪伴。

在迷迷糊糊的淺眠中,時間不知不覺過去,馬車已經到了白雲路的桓府宅邸前面。

喜春跳下馬車,鑽上玉珠的馬車:“姑娘,到了。”

玉珠醒來,坐起身。

喜春伺候小姐穿上了鞋子,又幫着理了理她有些散亂的發髻。

“姑娘,你別怕。我聽杜鵑說了,這邊後院還是大娘子說了算,三個姨娘不敢作妖。”喜春一邊給姑娘整理衣裙,一邊低聲道。

玉珠看喜春一眼,輕笑一聲,“你這小蹄子,什麽時候和杜鵑這麽要好了?”

“我看杜鵑人不錯,便想着與她交好,也是給姑娘多一點助力,不是?”

說着,主仆倆下了馬車。

大門外,程鳳娘并三個姨娘都來了,身後跟了一大群的丫鬟、婆子,陣仗頗為盛大。

玉珠扶着喜春的手,走向桓鴻朗。

桓鴻朗深看女兒一眼,頓覺心情舒暢,引着她登上已經鋪了金絲錦織珊瑚毯的臺階,笑呵呵道:“歡迎珠兒回家。”

程鳳娘一身大紅妝花窄袖襖兒,外罩一件銀鼠比甲,蓮青色緞裙,頭上珠翠堆盈,扶着丫鬟,癡癡看着女兒,眼含淚花。

三個姨娘都是白绫襖兒,綠緞裙,外罩各種不同顏色的比甲,俱是盛裝打扮,各有姿色。見着玉珠,都是眼睛一擴,似是有些驚訝,這丫頭通身的氣派,好似仙女下凡,不是一般的美人坯子。

一身沉香色比甲的董二娘贊嘆道:“奶奶真是好福氣,姐兒生得天仙一般。”

着綠比甲的榮三娘也附和道:“可是呢。姐兒當真是世間罕有的絕色。恭賀老爺、奶奶,以後咱們府上又多了一個小姐了。”

穿寶藍比甲的宋四娘也笑道:“別說,姐兒倒和奶奶年輕時有幾分相似呢,不愧是親母女啊。”

程鳳娘瞥宋四娘一眼,沖她微微一笑,似是有些感激她的話。

玉珠含笑朝程鳳娘等人福了一禮,只低低喊了一聲:“母親。”

既然生母程鳳娘遵守承諾,勸說生父桓鴻朗配合她演這一出戲,那她就不會再當着外人的面為難她。

這一聲母親,直接把程鳳娘眼眶裏氤氲的淚水喚了出來。

程鳳娘喜滋滋地哎了一聲,用帕子擦拭眼淚,走上前,一把把女兒摟在懷裏,忍不住痛哭起來。

三位姨娘忙急急地勸住了。

桓鴻朗哈哈大笑,命小厮放炮仗,擊鼓吹奏喜慶的曲子。引得不少街坊四鄰前來圍觀,桓鴻朗命小厮散金銀锞子,大聲道:“我桓某的女兒回來了。”

衆人領了賞錢,個個都笑得合不攏嘴,也不清楚是個什麽情況,就都拱手祝賀他道:“恭喜桓老爺,賀喜桓老爺,令千金當真是好福氣,能托生在這樣富貴潑天的人家。”

“好好好!”桓鴻朗拱手還禮,笑道:“正旦再請諸位鄉鄰來府上吃酒看戲,今日除夕,諸位都各自回家,吃團圓飯去罷。”

一陣鬧哄哄過後,程鳳娘牽着女兒的手,跨過了門檻,沿着鋪滿地毯的路徑,往上房的廳堂走來。

這晚除夕,照例是要祭祖,桓鴻朗領着玉珠進祠堂跪拜,在祖宗的牌位面前宣布:“我桓家第二十七代嫡長女桓玉珠回家了。”

玉珠磕了頭,給祖宗上了香,心想,既然冥冥中注定,她要回到家裏。那這次她便要護住桓氏一族,不被吳王利用,最後落得個家破人亡的結局。

年夜飯異常豐盛,擺滿了一整張碩大的紫檀木圓桌,眼花缭亂,玉珠各色菜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便已然撐住了。

桓鴻朗幾次給玉珠夾菜,欣慰地笑道:“我桓家總算有後了。再不濟,就招個上門女婿,繼承咱們家的門楣。”

玉珠看了宋四娘一眼,知道明年她會懷一個男嬰,只是活不過兩歲,便被榮三娘害死了。于是她笑道:“父親可別胡說,女兒有預感,咱們家一定還會有一個弟弟的。”

桓鴻朗聽了這話,更是喜不自勝,拍着女兒的肩道:“珠兒說得好!”當即便命人端上來一個紅包,拿給玉珠,“好孩子,你金口玉言,若是當真應驗了,為父還要再另外重賞你。”

玉珠接過紅包,分量很輕,是銀票,但又不薄,大概不少的樣子,不覺勾唇笑道:“多謝父親。願父親長命百歲,心想事成。”

桓鴻朗端起酒杯,笑吟吟道:“珠兒真是個好孩子,來,陪為父喝一杯。”

“好。”玉珠拈起酒杯,起身和父親的酒杯碰了一下,仰起脖子,喝了。有點嗆喉,是姑蘇那邊産的名酒。

玉珠陪着桓鴻朗和程鳳娘守歲,閑談間,說了各自的生活狀況,倒也言笑晏晏。

玉珠心裏一直懷着一個疑惑,為何生母程氏犯了如此大的過錯,而桓鴻朗竟會輕易就原諒了她呢?她到底是如何說服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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