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065
第65章 065
◎愛屋及烏◎
065/木雲木夕
給桓颢的衣裳做好後, 玉珠又摸了一遍上面的領口,是微立領。她想着,穿在那人勁瘦挺拔的身上, 一定很好看。
靛藍色杭綢,銀線繡純白玉蘭花, 暗紋繡竹葉和灰喜鵲, 遠看清雅貴氣, 近看有乾坤, 耐人尋味。
還有那一朵袖在雪白缂絲中衣交領領口上的紫色玉蘭花,更是點睛之筆。
那人眉眼深刻,總是不茍言笑, 玉蘭花襯他,許是不錯, 能帶出幾分冰雪消融之感。
希望他會喜歡罷。
懷着幾分自得, 幾分忐忑,玉珠親自把中衣和圓領長袍包好, 帶着喜春和杜鵑,并幾個小厮,坐轎子去自家的恒瑞慶商隊,寄衣服。
玉珠拿出桓老爺給她的赤金蟾蜍印章, 在委托單子上蓋上“恒慶瑞印”四個朱文時,負責接待的管事立即變了臉色。
年逾四旬的錢管事十分驚訝地看着眼前這個戴着帷帽的少女, 濃眉大眼一眯,又仔細打量她身後跟着的下人,發現下人穿的衣裳倒是和主家的下人穿的相似。
“敢問姑娘何以有我們恒慶瑞商行當家人的印章?姑娘與我們當家人桓鴻朗桓老爺是什麽關系?”錢管事語氣溫和, 生怕一言不當, 惹惱了眼前這位妙齡少女。
“哦, 這枚金印是我爹給我的。他說只要加蓋了金印,你們便會加急處理。我很着急,能辛苦你們盡快送到京城嗎?”
什麽?爹?
“原來是大小姐!失敬失敬。”錢管事立即躬身拱手道,臉上的疑慮尚未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便是親切溫和的奉承,“沒問題,馬上安排,加急送,七日可達京城。大小姐請移步後堂,喝杯熱茶,驅驅身上的寒氣。”
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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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忙喝茶。”玉珠輕抿櫻唇,對這個答複很滿意,節約了至少一半的時間。“你們的人,是親手把貨物送到收件人手中嗎?”
“是。是由京城那邊分行的人派送。”錢管事揣度着大小姐的意思,又補了一句:“但若是大小姐有別的口信要帶的話,只管告訴小人,小人會吩咐下去,保管給小姐帶到。”
“哦。”玉珠沉吟了一會兒,“若是收件人有信要給我,煩請……呃……你貴姓?”
“小人免貴姓錢,是恒瑞慶商隊的管事。”錢管事忙拱手答道。
“唔……錢管事,那便麻煩錢管事和京城那頭的人說一聲,若那頭有信要給我,便直接托送信人帶回來,可使得?”
如此一來,信件便不會丢失,一來一回,半個月便能和桓颢通上音訊了。
錢管事一口答應,“大小姐的吩咐,我們自當聽從。”
“那便辛苦錢管事和諸位了。”玉珠笑得眉眼彎彎,如春花照水。
玉珠進去後堂參觀了一會兒,喝了一盞茶,便帶着喜春和杜鵑等人走了。
*
初五這日,桓老爺請了戲班子上門,廣邀鄉鄰親友來府上吃酒、看戲,熱熱鬧鬧了三天三夜。
玉珠只看了一天戲,便覺得乏了,之後兩日,都待在歸燕居,坐在支摘窗下,支頤凝神,看先前桓項給她買的那一筐話本。
倒也頗為沉迷。
只有桓老爺打發人來叫她去前頭見客時,她才出去見個禮、打聲招呼,爾後就回來。
每日好吃、好喝、好睡,對着菱花鏡梳妝時,玉珠覺得自己都胖了一點點。
但程鳳娘瞧着很是喜歡,說看着更水靈了,女孩兒就該珠圓玉潤的才美呢。
自打桓玉珠回到桓府,程鳳娘便叮囑廚房,每天晚上用銀铫子給玉珠炖一盅龍杞燕窩羹,最是滋陰補血。
轉眼到了正月十五日,桓老爺帶着妻女去東崖山的濟安寺燒香祈福。
時值元月,昨夜又下了一場鵝毛大雪,外面山林猶自冰霜覆蓋,春寒料峭。
上了山,進正殿拈香禮拜。
燒完香,桓老爺去找高僧請教,程鳳娘帶着玉珠在寺廟附近的山上逛逛。
身後跟着丫鬟、仆婦和小厮。
走了一圈,程鳳娘走累了,便牽着女兒的手,在小沙彌的引領下,進了一間空置的禪房,喝杯茶,休息片刻。
她們是要留下來吃寺廟裏的齋菜的。
玉珠在禪房內坐了片刻,又想出去溜溜,便和程鳳娘說了一聲,帶着喜春等人出來了。
玉珠捧着掐絲琺琅手爐,穿着一件大紅羽緞鬥篷,不知不覺往山上一片梅林走來。
疏影橫斜,暗香浮動。
玉珠走近,凝神細看,鮮妍嬌嫩的紅色花苞上還覆蓋着一層晶瑩剔透的冰霜,真正的冰肌玉骨,淡妝濃抹總相宜。
“喜春,你去找寺廟的後廚借一個小瓷罐,我想收集一點雪水回去煮茶喝。” 玉珠忽然來了興致,吩咐道。
喜春答應着去了。
此時,忽然從梅林裏面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在下和玉珠姑娘還當真是有緣啊!”
一陣腳步踩在冰雪上的沙沙聲響逐漸迫近。
桓玉珠一聽這個聲音,不覺心頭重重一跳,在心中暗罵了幾聲“賊囚根子,陰魂不散”之後,這才緩緩轉身,看也不看那人一眼,便福身道:“小女見過世子。世子慢慢賞梅,小女先告辭了。”
玉珠不等狗世子謝彥宰開口拒絕,轉身便快步離開。
“玉珠姑娘看來對本世子很上心啊,又為何總是玩這套欲擒故縱的把戲?”謝彥宰看似溫柔又帶些隐隐不悅的聲音響起。
玉珠翻了個結結實實的白眼。
一旁的杜鵑都驚呆了。
“世子何出此言?小女聽不懂。”玉珠也不轉身,“這便告辭了。”
玉珠提步就走,很有種走遲了就會被後面的毒蛇纏上的恐懼感。
後面的高大男子臉色一沉,眸光一黯,他從小到大都是受女子青睐、追逐的對象,不知為何,在桓玉珠面前,卻總是遭受無視,甚至還隐隐地有一種蔑視。
起初,他也以為是欲擒故縱,可縱了這麽些年,也從未見她有擒的跡象,更何況,聽聞她都和高昌伯爵府的劉信定親了。
一種隐秘的失落感在內心深處悄然升起。
沒見到也就罷了,偏偏能在寺廟裏遇見,謝彥宰很難不相信這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身體先于意志,快步往前,一把抓住了那抹紅色的倩影,“你等等。”
聲音溫柔,隐隐然有幾分委屈。
“好好好,方才是我孟浪了,玉珠妹妹別生氣。”說完,謝彥宰覺得自己過于低聲下氣了,不覺擰了擰眉。
可面對這個從小到大都不待見自己的小女子,他也不知該如何才能留住她,和自己說說話。
被鉗住的肌膚滾燙,玉珠心頭湧起一股滔天的憎恨,冷聲道:“還請世子自重。”
聲涼如紅梅枝頭上的冰雪。
“好。”謝彥宰被她的聲線冰得錯愕了一瞬,只得賠笑道。“但你答應我,不許跑了。”
“籲——”桓玉珠再次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這狗男人怎麽回事,像坨狗皮膏藥,甩也甩不掉。“你先松開我。”
她身上好香啊,甜絲絲的。謝彥宰眸光微閃。
鉗在胳膊上的手緩緩松開。
玉珠終于刷的一下回頭,惡狠狠瞪他一眼,一張瓷白小臉板着:“世子,你家沒人教你,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随意拉扯女子,很沒有世家公子的教養嗎?”
聲嘶力竭,紅梅枝頭的霜雪都被吓得簌簌抖落了下來。
謝彥宰一怔。
他從沒見過女人敢對他如此發火的。
一時又覺得,站在她的角度也說得通。
“抱歉。”謝彥宰讪讪道。“我一時情急……思慮不周,是我冒犯了。”躬身揖了一禮,算是賠禮道歉。
玉珠一怔,正要擺擺手說“罷了,告辭”時,清澈明亮的眸子掃過謝彥宰身上的緋色披風,看清上面的紋樣,不覺又是心口一滞。
這不是她畫給桓颢的花樣子嗎?
怎麽會穿在謝彥宰身上?
繡娘?!
纖纖玉指指了指謝彥宰的披風,“披風不錯,是哪家的繡娘做的?”
語氣冷淡,眉眼間難掩嫌棄之色。
謝彥宰心頭微窒,有些疑惑不解,但難得她對自己身上的物事感興趣,便如實答了:“是雲妹妹給我做的。”
“哦。原來如此。”玉珠點點頭,“不錯。好好珍惜溫姐姐。”
轉身便要離去,玉珠忽然想到,若哪日他和桓颢相遇,該不會以為是她今日見了他穿的披風,這才起了模仿的心思罷?
以他這種自戀的心思,沒準又要誤會到她對他有意上頭,到時候解釋不清楚。
于是她道:“哦,是這樣……你這披風上頭的紋樣,是小女畫給颢二哥的……繡娘約摸是見花樣子時新,便帶了出去,也不知怎麽就……總之,為了杜絕以後的誤會,小女此刻便解釋清楚。嗯,告辭。”
謝彥宰臉色一僵,眉眼黑沉,看着披風上的玉蘭花和灰喜鵲,又看看那抹溜得飛快的紅色身影,若有所思。
手指捏緊。
喜春抱着一個小瓷罐跑來,迎面撞見小姐回去,又看看梅林處立着的那抹高大的緋色身影,心說,那不是世子嗎?
“姑娘,”喜春忙調轉方向,跟在小姐身後,低聲道:“世子好像不高興了。”
“跟我沒關系。”玉珠氣呼呼地下石階,身後的杜鵑幫着小姐提着妃紅蹙金海棠花鸾尾長裙。
*
午後,玉珠睡午覺醒來。
擁着暖衾,猶自發怔,忽聽杜鵑走進來,“小姐,繡娘張嫂子來請罪了。”
玉珠看向杜鵑,“你讓她進來罷。”
繡娘低着頭走進玉珠的卧房,在她面前直直地跪下去,顫聲道:“奴家知錯了……奴家不該偷拿姑娘的紋樣去給溫小姐用……世子爺已經訓斥過奴家了,世子爺讓奴家來給桓小姐賠禮道歉。”
玉珠眼瞳一擴:“你說世子讓你來給我賠禮道歉?溫小姐知情嗎?”
繡娘搖搖頭,“世子找到了奴家家裏頭去,說不讓驚動溫小姐……還盤問了奴家偷拿花樣子的整個過程……”
“你說了是從我這裏偷拿的花樣子了,對嗎?”玉珠确認道。
“是的,小姐。”
“那……他是什麽反應?他有沒有……對你動粗?”玉珠舔了舔唇珠,玉指在繡娘張嫂身上畫了一個圈,含蓄問道。
“沒有。”繡娘搖頭,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拿出十兩銀子,膝行往前,“世子爺似乎……很高興,還給了奴家十兩銀子,叮囑奴家拿着花樣子來向桓小姐賠禮道歉……”
玉珠挑了挑黛眉,似是有些疑惑不解:“他還給你銀子,讓你來向我賠禮道歉?”
狗世子吃錯藥了罷!
“是的,小姐。”繡娘眼珠子一轉,似是想到什麽,“奴家聽世子身後跟着的兩個侍衛說,世子爺這是愛屋及烏……”
玉珠眼珠子一直,手指一捏,心說,等等,狗世子……這是在對她還是對溫夢雲發情啊?
應該是溫夢雲罷。畢竟披風是人家做的,跟她什麽相幹。
更何況,他還知道背着溫夢雲處理此事,說明他很看重溫夢雲的感受,怕傷她自尊。
“嗯。花樣子留下,張嫂,你可以走了。”玉珠淡聲。
繡娘磕了頭,猶豫着道:“這銀子……”
玉珠看她一眼,瘦削的身板,一看就是操勞過度,營養不良,不覺軟聲:“銀子你留着。以後我這邊有活兒了,還找你,但你切不可再做出這等背信之事來,下次可沒這麽好運了……”
繡娘感激涕零,眼眶含淚,又磕了一個頭,“奴家知錯了。奴家一時財迷心竅,家裏窮得實在揭不開鍋,這才……哎,奴家以後不會了……小姐心善,老天爺一定會保佑小姐長命百歲,福壽康寧。”
“嗯。張嫂,你也是。”玉珠柔聲。
張嫂起身離去,屋子裏的桂花香濃郁,她帶走了一縷。腳步輕快,心中大石頭總算放下,不由暗暗感嘆,佛祖保佑!
杜鵑打來熱水,伺候小姐淨面。
喜春給小姐梳頭,看着鏡中嬌豔明媚的臉龐,不覺微微發怔,小姐真是生得太好了。
“喜春,你發什麽愣?”玉珠看着鏡中的喜春,輕笑出聲,唇角漾出一對俏皮的梨渦。“是不是想見你爹娘啦?沒事兒,今年你可以回家過元宵,過了節,在家住一兩日也可。”
“沒有。”喜春忙笑道,“我是……呃……在想,小姐真的要嫁給劉二郎嗎?”
劉二郎?
玉珠眨了眨扇子似的濃睫,劉二郎長什麽樣,她都快想不起來了。
那邊老太君定下來的親事,不知道父親會不會認。
只要不是嫁給狗世子,劉二郎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嗯,其實最好是不要嫁人就好了。
玉珠雙手捧腮,沒有吭聲。
*
到了傍晚,玉珠打發喜春坐轎子回去看她父母。
吃完元宵,程鳳娘問女兒,“囡囡,想不想去賞燈?”
玉珠搖搖頭,心裏沒甚情緒,“燈會年年看,也就沒意思了。”
“嗯。也是。”程鳳娘看着女兒清麗無雙的芙蓉面,眸中掩飾不住的愛憐,柔聲笑道:“囡囡,阿娘問你,你可有中意之人?若有,叫到府上來,讓爹娘掌掌眼,只要人品學問匹配得上,家裏窮富不是問題。”
玉珠面上一熱。這個問題很陌生。
前一世,母親可從沒和她探讨過這個問題。
一旁的曾嬷嬷笑着插道:“咱們小姐這樣的人品,模樣兒,必得好好挑選,選個最好的才行呢。”
程鳳娘溫柔一笑,點點頭。
“阿娘,不管是嫁誰,但絕對不能是吳王府的人,阿娘,你可能答應女兒?”玉珠心裏始終惴惴不安,想了想,不如開門見山,把話挑明了,省得日後留下後患。
程鳳娘一怔,和曾嬷嬷對視一眼,似是有些訝然,笑道:“好好好!阿娘答應囡囡。囡囡可以告訴阿娘,為何不能是吳王府的人嗎?不過話說回來,咱們家雖然是巨賈之家,可到底社會地位不高,和吳王府怕是也高攀不上……”
“不,阿娘,你千萬不要妄自菲薄!”玉珠一臉認真,瓷白臉上起了紅暈,“咱們家的財富,別說是吳王府,便是當今聖上,說不定都垂涎三尺呢!誰知道,他們會以什麽樣的借口來索要錢財?他們這些皇族中人,以為手中握着生殺予奪的權力,便把全天下的錢財都當作自己口袋裏的私産,想吞就吞,胃口大得很,簡直是欲壑難填!”
“歷朝歷代,那些貪得無厭的皇族,抄富商巨賈的家,判人家阖族流放的例子,還少嗎?總之,他們不是什麽好人,咱們家就老老實實經商,悶聲發大財好了,千萬不要和皇家的人扯上關系,否則定會招致滅頂之災!”
玉珠說得義憤填膺,小臉漲紅。
程鳳娘臉色一沉,心裏一緊,似是想到什麽,喃喃道:“娘懷你那年,一個雲游的和尚留下了一把金鎖,就是你脖子上挂着的這把……那和尚說,囡囡的命格帶煞,會給家族招致滅頂之災……”
曾嬷嬷一驚,也插道:“算命的瞎子也說,咱們小姐有皇後命格,豈不是對上了麽?”頓了頓,拍着大腿,頓足,“奶奶,看來小姐說得對,小姐絕對不能許配給皇族中人,否則會招致滅族之禍!”
曾嬷嬷激動得胳膊都顫抖起來,“一定要和老爺說清楚,千萬要杜絕此禍!”
“現在說還太早!”玉珠道。“若是今年咱家能生一個兒子,對上了算命的話,父親才會相信咱們。否則,提前說,只會讓父親覺得咱們是婦人見識,胡扯呢。再來,沒準還會适得其反,本來父親沒想過此事,咱們一提,反倒讓他上了心呢。”
程鳳娘點頭,猶自心驚肉跳:“囡囡言之有理。只能小心提防,走一步看一步。”
玉珠捏着手指,心說,我若步步為營,斷了父親和吳王府搭上線的主客觀因素,也許就能避免和吳王府結親的覆轍了罷。
“囡囡,你小小年紀,怎麽會想這麽多?”
“阿娘,常言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玉珠一本正經地瞎掰,“女兒既然回到了咱家,自然就該為咱家的未來籌謀,這些慘痛的歷史教訓,都是女兒在書上看到的。咱們家當引以為戒,方能延續祖宗基業呀。”
“囡囡說得很是。”程鳳娘摸摸女兒的手背,滿眼欣慰,“看來,那府上确實把囡囡培養得很好。知書識禮,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桓玉珠臉上一熱,垂了頭,佯裝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
二月初三這天,是玉珠真正的十五歲生辰。
幾日前,玉珠便表示自己在那府上已經辦過及笄禮了,于是對桓老爺道:“爹爹,就不必再操辦了。程序繁瑣,頗費精神。”
話雖如此,桓老爺還是置辦了十幾桌酒席,儀式上化繁為簡,給玉珠辦了一個簡單隆重的及笄禮。
吾家有女初長成。
一家有女千家求。
更何況,還是富商家的嫡女,模樣又天仙似的。
很快,桓家的門檻都要被媒婆踏破了。
這日,張修鳴那小子帶着媒婆親自上門來提親了。
玉珠見到他的時候,驚得眼珠子都直了。心說,這是什麽情況?
她和張修鳴又不熟,他幹嘛要娶她?
哦,難道是為了她家的錢?
桓老爺打發包六兒去歸燕居請小姐出來見客。
玉珠本不想去,奈何包六兒說:“小姐,來求親的張公子說是小姐的舊相識,從小便仰慕小姐的……老爺不好打發他走,這才叫小姐去前廳會客的。”
杜鵑和喜春對視一眼,兩人跟在玉珠身後。
杜鵑輕嗤一聲,捂嘴笑道:“咱們小姐小時候便是個美人坯子罷?那張公子是什麽人呀?”
喜春撇撇嘴,和杜鵑咬耳朵,“姑娘從小就生得粉雕玉琢,人見人愛的……那張修鳴喜歡小姐不足為奇……小時候我便瞧出來了……”啧了一聲,皺眉道:“可是這張修鳴家是個殺豬的……如何配得上咱家姑娘啊?”
“殺、殺豬的?”杜鵑嘴巴大張,一臉不可置信,“是不是長得很醜?”
“小時候倒是長得不難看,”喜春回憶道,“濃眉大眼的,長得也比別的小孩更高些……現在,我不知道,他去了那府上一次,可我沒見着……聽姑娘說,他現在在董大夫醫館當學徒,啧,就這條件,還想娶咱家姑娘,真的是那啥想吃天鵝肉罷!”
說着噗嗤一笑,趕緊咬唇止住,生怕小姐回頭聽見。
“那喜春姐姐你覺得,什麽樣的人,才能配得上咱家大小姐啊?”杜鵑忍笑道。
喜春很認真地思索了一圈,噘着嘴道:“颢二郎罷!我冷眼瞧着,也就他和咱們姑娘最相配!”頓了頓,又摸着下巴颔兒,一臉糾結,“其實世子也不錯,只是……世子身邊已有個溫姑娘了,而且,我觀咱們姑娘也不待見他似的,不然世子也是個很不錯的人選。”
杜鵑眨了眨眼睛,“咱們小姐還給颢二郎做衣裳,想來小姐也是心儀他的了?”
“不不不!”喜春伸着手搖了搖,一本正經道:“姑娘和颢二郎那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姑娘把他當親哥哥待的……”
玉珠聽見背後兩人在唧唧歪歪,不由覺得好笑,唇角彎彎,也沒去制止。
想着自己和張修鳴十來年沒交集了,他突然來求親,還蠻有趣的,不覺加快了腳步,想去會會張修鳴,順便問問他,上回為何要出賣她,陷她于不孝的境地。
走進客廳,玉珠立在一架大理石繡山水畫的缂絲屏風後頭,瞅見張修鳴穿一身得體的圓領長袍,端坐在黃花梨木太師椅上,懷裏似是還捧着一只呆頭鵝,神情端肅,一旁坐着穿紅着綠的媒婆,正在滔滔不絕地和桓老爺說張修鳴的好處,不覺微微一怔。
張修鳴聽見動靜,向她看過來。
玉珠這才回過神來,福身見禮,柔聲道:“不知爹爹喚女兒前來,所為何事?”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