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老師關于考試卷上的英法百年戰争的考點板書寫了大半個黑板,什麽蒙特爾戰争,什麽布勒丁尼和約,什麽愛德華三世腓力六世,托着下巴呆呆盯着前方,橘利佳的心思卻還在昨天的那場比賽上。
假設自己一開始的籃板球長傳不那麽猶豫的話,第一節結束時也不會被對方甩開比分,之後的半場盯人自己也是疏忽了,她們能選擇二人聯防就證明本來也就有辦法克風間的遠投,果然她還是把強校想得太簡單了啊。
什麽嘛,哪有那麽厲害,明明一對一的時候都被她過了。
“橘,克雷西會戰是百年戰争什麽階段的戰役?”本來講着課的老師突然停了下來,開口點了她的名字。
隔壁桌的猿杙大和見橘一點反應沒有,像個雕塑一樣,便在下面伸腿踢了踢她的桌腿,第一下沒人理,第二下也沒人理,他想着這下是完了,神仙難救。只見忍了很久的老師把手裏的教輔書用力扔過來,橘下意識便站起身雙手接住傳球,啊不是,是兇器,啊也不是,是知識。
然後,居然就這麽坐下了。
她、真、的、坐、下、了。
而且還像個沒事人一樣把手裏的書卷成了圓筒狀豎在桌面上,把下巴剛好卡在洞裏,兩只眼睛還看着前方,但是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麽。老師的腳步聲步步臨近,她卻一點沒有察覺到危險。
“我說,橘利佳同學,”一掌拍在她的桌面上,“老師的話你聽見了嗎?”
“什……什什麽!?”這一聲震得她擡眼看了老師一眼,“下課了?”
深呼吸了一下,老師試圖以一個平靜的心态面對她,“站起來回答問題可以嗎?”
“好。”她把椅子向後輕輕一踢,然後站起身。
足足差了一頭的身高差讓老師有點後悔為什麽要說剛剛那句站起來,只能繼續保持鎮定地指着黑板開口:“回答一下最後一行的考點。”
呆愣愣地瞥了一眼,橘利佳頂着一頭亂糟糟的天生紅毛和一副看起來就在神游太虛的模樣,如同神跡一般地說着:“克雷西會戰發生于1346年8月26日,是百年戰争第一階段最重要的戰役之一,以弱勝強的典範,英格蘭長弓軍大破法蘭西重甲騎士與十字弓,傷亡不足二百人。”
嗯,确實是這樣的,雖然橘利佳這個人怎麽看都和優等生這個詞沒什麽關系,但是這頂從入學起就保持着學年前十的帽子,她從來就沒摘下來過,可以這麽說,她成績挺好的,甚至還可以算是相當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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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籃球項目的冬季杯結束後冬日裏更受矚目的比賽就是排球的春高了,枭谷男排作為東京都內的不算首屈一指也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強大的隊伍當然是更被期待了,放假前最後一日課上,橘利佳又以這種特殊的方式和親愛的老師進行了一次友好的交戰,課後木葉背着包經過教員室的時候,看到那個雙手舉着椅子站在裏面罰站的她,臉上委屈的表情很可愛,也很好笑。
活該。
他在心裏自言自語了一句,又突然想起高一時候第一次年級排名,木葉在公開的前一百大榜上看到了橘利佳這個名字,那時候他已經被木兔光太郎和橘利佳這兩個非人類在社團活動時折磨加刺激到不願再多說一句話了,所以腦海裏的第一反應是這肯定是同名同姓吧,畢竟那也不算是個少見的名字,結果下一秒他們勾肩搭背從走廊那頭走了過來。
要不要轉身裝不認識好了,木葉确實這麽想了一秒。
“木葉你好厲害啊,居然是三十名欸!”木兔果然是上來打招呼了。
“哈哈哈,我的名字在這裏。”橘的手指向上,然後伸到了那個木葉秋紀以為是同名同姓的那個名字前。
“哦!”木兔雙眼發光。
被兩個人身高比自己高的人一左一右夾住站在中間的木葉現在真的很後悔自己剛剛沒有轉身,非常後悔。
以及,他很想問這個看着就像是沒帶着智商出生的紅毛是怎麽做到在高強度訓練之下考出這個分數的。
“我還是有獨立完成作業的好習慣的。”橘利佳曾經很正經地解釋過。
屁啊,誰沒寫作業啊。
快走到走廊盡頭,聽到了身後那陣熟悉的急促的腳步聲,木葉又故意放慢了走路的速度,似乎是等着後面的人能夠剛剛好以平時喜歡的方式打招呼。
果不其然,沖過來的橘利佳一手攬過了木葉的肩膀,憑借着那麽三厘米的身高差很順利地微微俯身貼在他後背上,然後笑這看向他的側臉開口道:“嘿,今天訓練完了去車站前吃鲷魚燒吧,我早上看到挂着聖誕節大促買一送一的牌子。”
木葉偶爾會懷疑自己的身高是被她和木兔兩個人這麽壓矮了的。
“你掏錢我就吃。”木葉故作冷淡地回答。
“切,秋紀真小氣,”橘撅起嘴巴哼了一聲,“沒關系,反正我也可以一個人吃兩個。”
常理來說應該這樣發展嗎,木葉皺起眉頭。
往體育館去有一段不長也不短的路,橘跟誰在一塊兒其實都喜歡這麽走路,最常見的就是她跟木兔兩個橫在走廊裏,像個螃蟹,而自己又因為身高剛好合适就成了第二個關愛對象,有那麽幾次木葉也很想告訴她,如果沒有穿着緊身的運動內衣的話,她這麽貼上來以後,自己的後背和手臂感受到的柔軟的感覺是很真實的。
真實到如果站得再近一點、貼得再緊一點的話,作為一個性取向為異性的普通男子高中生還是會有反應的。
靠,木兔那家夥會不會也一樣,要不找個機會提醒她一下吧。
算了,他甚至覺得橘會回他一句那還是木兔的胸肌比較大這種屁話。
明天就要開始放寒假了,距離春高開幕還有一個星期多點的時間,這種時候争分奪秒的加訓是不理智的,教練也提醒了所有人,尤其是木兔,去年大賽前還纏着自己和其他同年級的隊員們加訓,而且當時除了木兔以外的一年級都不是主力隊員,說拒絕也困難。
其實說真的,天才不天才什麽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像是橘利佳和木兔光太郎這樣的人,如果出現在了賽場上,別的什麽都很容易變成陪襯,這種事在所難免,木葉秋紀也不是一開始就認為自己不是天才的,也有很長一段時間裏認為自己很不普通,但是生活總有一千萬種方式向人展示威力,這種情況下還能挺直了腰板扛着壓力前行的人,大概才是天才。
那麽,他認為自己絕對不是。
兩人在第一和第二體育館的交界點上分開了,橘利佳吵吵嚷嚷地跑進了部室裏,女生們說話的聲音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木葉搖了搖頭,立馬換了隊服在教練吹哨前在隊伍後排站好。
“今天聽說老爺子好像要出院了,”看橘正在和風間說吃鲷魚燒的事情,櫻庭一邊脫着制服襪子一邊說着,“手術還挺成功的。”
“那野原監督還會回來嗎?”一年級的吉村清子小聲問着。
“不好說,畢竟年紀也大了,”風間轉過頭來,“我們又剛好結束了一個賽季……”
“老爺子會回來的,”橘利佳開口打斷了風間的話,“我覺得,他肯定是要回來的。”
至少她心裏是想監督回來的。
和野原監督的第一次見面是中學聯賽最後一場比賽結束之後,那時候橘一臉失落地抓着亞軍的獎牌,額頭抵着牆壁,心裏滿是不情願,穿着西裝、頭發花白的野原看起來相當嚴肅,一點親和力沒有,結果開口第一句話也有夠犀利:“被這麽假的假動作騙到,那球被人斷了絕對是活該。”
——你誰?
本來心情就夠差的,還被不認識的老頭批評,橘利佳也不是個溫和小寶貝,扭過頭哼了一聲。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枭谷學園女籃的監督野原,”他兩手背在身後,如果站直了的話應該是比她要高的,“下午會在旁邊的球場有枭谷的比賽,希望你可以來看,以你的水平,應該能很快明白為什麽我說你是活該。”
得,居然還捅第二刀。
“哦。”勉勉強強答應了,橘利佳連衣服都沒換就穿着隊服便去了隔壁場館。
野原在場邊的每一句訓話都過于有力,而那時在場上帶着整個隊伍節奏的人便是高一的西田莉香,真說觸動不至于,但是橘是個很吃監督風格的人,如果教練的指令得當,她也能打出自己的比賽,相反的如果像她中學時候那個完全不了解隊員只知道壓榨人的監督的話,連百分之六十的橘的能力都激發不出來,這就很浪費了。
所以,盡管她知道現在野原監督的情況并不樂觀,她也不願意相信野原放棄了枭谷女籃。
最近的教練位置一直是隊伍的二年級經理在兼任,無非是照着野原的訓練計劃做着以前做的事情而已,真要談提高顯然還是需要正經的教練,她自己已經是隊長了,對一年級的也要負責任,可是怎麽帶着大家一起向前跑呢,這好難。
何況缺了老爺子那些難聽話,總覺得耳朵裏缺了點什麽,很是不舒服。
奧克蘭的秋日裏總是天朗氣清,澤北榮治做出退役的這個決定就在十月末的常規賽開始前,并不是一時沖動,也不算過于深思熟慮,晨跑時給深津打了個久違的越洋電話,讨論了一些退役後有關的事情,也談了些日常,那邊的老隊友倒是沒勸自己再想想,只說着如果覺得可以停了,那就做點其他的事情。
十年來,簽過兩個隊,上場的次數和比賽的成績在亞裔選手中絕對算是排得上號的,澤北對自己雖然很不滿意,但是這條路還能走到什麽地方,他大約也有點知道了,父親年初時入了院,趕回東京見了一面,又匆匆離開,明明很久以前就已經超越了這個男人,卻還是會在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這個人的時候感到一絲莫名的心酸,原來時間的力量有這麽強大。
年過三十的澤北,在候機室酸了鼻子。
新年第一天比賽開始前,澤北接到了野原的電話,宣布退役到現在監督才聯系自己,他都覺得有些奇怪,而對方開口就是一句直接的邀請:“回國如果暫時沒有計劃,就來給我的姑娘們做教練,我要退休了。”
“啊?”澤北差點把手裏的電話掉地上。
“沒什麽,我上個月中了風,現在除了給你打電話的這只手,其他都動不了。”這情況還能中氣十足地說話,不愧是老爺子。
“我考慮……”一句客套的推脫還沒說完,野原就又開口了。
“別敷衍我,你經紀人和深津那裏我都問過了,反正都是閑着,給你這麽個美差還不幹?”老爺子還能不能再直接一點,“女朋友換了三個一個都沒留住,我看你就不适合找美國女人。”
好的,老爺子可以。
“行,我去做教練,”澤北大概是笑了兩聲,“監督,我馬上去比賽了,之後我再跟您聯系。”挂了電話他聽着外面隊友的聲音,應了一句,“One moment.”
想着馬上要去教女孩子打籃球,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卻突然想起了那個小紅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