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雕版》

《雕版》

“什麽?”唐西妗作勢要走,“我還忙着呢,別賣關子。”

崔祎安追上人,笑道,“送你的生辰禮。今天也要忙?真的不猜猜嗎?”

兩人一同朝唐西妗之前做工的院子走去。那院子裏如今放了張舒适的桌椅,作書房用。

“嗯……”唐西妗沉吟片刻,“一塊金子?”

崔祎安無奈,“怎麽想得這麽俗氣,再想想。”

“首飾?”唐西妗擺頭,以崔祎安對她的了解,應該不會送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吧,“猜不出來,快跟我說!”

“唉,可惜了我精挑細選。”崔祎安将盒子遞過去,看人打開。

盒子內也十分精致,下鋪錦帛,放着只毛筆。毛筆通體剔透,入手溫潤,不似凡品。筆杆浮雕鳳鳥紋樣,兩端刻雲雷紋,好似鳳鳥飛于九天。

“這是?”原諒她沒見識,這種已經算得上奢侈品了吧?筆這麽沉,不好用來寫字。

“下面還有一支,你手上這只叫作玉鳳,由白玉制成,不好用,當個擺設就行。”崔祎安催着人拿出另一支筆,這支筆雖然貴,但是真的不好用,除此之外,他還物色了支手感極佳的毛筆。

唐西妗依言打開隔層,拿出第二支筆。這支筆沒有花哨的裝飾,通體漆黑,頂端描有金雲紋,意境開闊。

“你拿去試試,不準說不好用。”崔祎安微眯着眼,狀似威脅。

“好用好用,”唐西妗連忙将筆收好,“崔兄的心意我收下了,慢走不送。”

“得了東西就趕人?”崔祎安轉身要走,但還是調侃了句。

“哪有,我在這裏抄書有什麽好看的,你那麽忙,不好在我這裏耽擱。”唐西妗笑眯眯,絲毫不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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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祎安嘆氣,走了有一段距離,裝作才想起的樣子,“對了,正霖他們也給你送了禮物,都在我那裏。”

“可惡,那你還跟我繞到這裏!”唐西妗被氣得直咬牙,她這院子和崔祎安的院子完全是兩個方向!

該走還是要走的,那是她的禮物,她要第一時間看見。沒錯,她就是一個拆禮物狂魔,不讓她知道自己的禮物是什麽,她會想得睡不着覺。

最後她從崔祎安那裏順帶拿了幾盒糕點,以作被捉弄的補償。洛二送來的是一盒墨條,據說是經他認證的易發墨、不滞筆。

墨條平整有度,上面描金有“洛正霖”三字,還帶有淡淡的香氣,想來融入了不少香料。随信最後還痛斥崔祎安不早日把唐西妗生辰說出來,害他着急忙慌準備禮物,屬名都沒來得及換。

唐西妗想到崔祎安看到信時那一臉無語就想笑,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怪不得他。每天被誤傷的崔某人只能發送心痛信號,并在之後坑洛二一把,以解心頭之怨。

洛正婉仿照哥哥,送了一個硯臺。硯臺造型十分古怪,一眼看去是一只盤頸的大雁,在肚子那裏研墨。她在賀信中說了些俏皮話,大致是祝賀唐西妗一展鴻途。

令她震驚的是,連謝時頌都給她送了禮物。那是謝時頌的一幅畫,成功得到崔祎安點評的沒有自知之明一份。在一衆實用性工具中,這幅畫夠矚目,唐西妗打算回去挂在屋子裏。

還有許多禮品她還沒拆封,再拆天就黑了,她還要回去吃飯。報紙坊衆人都挺好,沒給她老板的位子,好歹有一個朋友的位置不是?

小蠻已經在屋子等着,看她姐回來,詢問道:“你又去抄書了?今天歇一天就當放松,別忙了。這些是什麽東西?姐你買的?”

“沒抄書,行行行,今天我放松一天。這是洛二他們送的禮物,可有意思了。”

小蠻送過關荷後獨自回了院子,不知道唐西妗行程,她還以為她姐終于舍得改善自己生活了。她姐用的筆都呲毛了還不換,美其名曰以她的寫字量,什麽筆都經不住,不如就用那支,還習慣。

小蠻:“我和姑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就在你桌子上。”

唐西妗忙把手中東西放好,去找她們送的禮物。小蠻看她急吼吼的樣子,笑道:“姐你急什麽?那東西又不會跑。”

桌子上放着一只玉镯與一根木簪,玉镯是她娘的寶貝,唐西妗見過許多次,看來小蠻送的是那木簪。木簪上鑲嵌着幾朵花瓣型的玉,顏色各不相同,錯落有致。

唐西妗見小蠻做手工,只當她跟魯鈞學了手藝想試驗,沒想到竟是為她做簪子,“小蠻,吃過飯你幫我梳發試試這簪子。”

小蠻笑道,“姐你喜歡就好。我聽姑姑說,那玉镯是她母親給的,一直是姑姑的執念。如今她執念已經了了,就将這镯子送給你,說你戴着一定好看。”

唐西妗吸了吸鼻子,扯起嘴角,“她想開了就是給我最好的禮物。”

當初關荷在唐府過得不好,曾給關家送過信,想和離,帶女兒回娘家生活。哪知她的困境只得到父親的辱罵,自那之後,她再沒有聯系家人的想法。

關家勢力比不得唐家,但日子也算滋潤,女子和離也不是大事,她本就不想再嫁,不在意什麽名聲,她想不通關父為何如此絕情。關父的做法,實實在在傷了她的心,往後十幾年,她只在父親去世回過家。

如今她有了活命的本領,不再在乎以前的那些破事,只想讓女兒和侄女活得更好些。她們以後有新天地,不必被京城的老古董拴住手腳。

吃過飯,小蠻把餐具清洗一遍,非不讓唐西妗幫忙,讓她在一旁把頭發散開等着。

唐西妗老實坐好,把銅鏡擺到面前,看小蠻為她梳起發髻。小蠻手巧,不一會兒就梳好,插上簪子。仔細審視幾遍,小蠻讓唐西妗站起來走兩步,她搖搖頭,遺憾道:“還是太素了,姐你長這麽好看,可惜天天穿男裝,首飾也沒幾件,我都沒法給你打扮。”

“這不挺好看的嗎?”唐西妗從鏡中看自己,怎麽看怎麽滿意,她誇道:“這簪子實在精美,加上小蠻你的手藝,哪裏素了?我看着好得很。”

“不行,我給你拆了,我不能做出這麽簡單的發髻!”小蠻上手就要抽簪子,被唐西妗用手攔住。

唐西妗:“你不想看我還想看呢,等睡了再拆。”

看唐西妗又拿出紙筆寫起東西,小蠻難以置信,“姐你不是說今天不寫了嗎?這麽晚了還不睡覺?”

唐西妗縮縮脖子,忽略小蠻散發的冷氣,“我就寫寫規劃,你也看到有人想煽動刻工與觀俗堂作對,我總要想些法子。”

小蠻将信将疑,最後還是妥協道:“亥時前必須睡!”

“好好好。”待小蠻離開,唐西妗繼續用她那支破毛筆,崔祎安送她的那支她暫時不舍得用,看着就貴,用炸毛了她要心疼死。

唐西妗最近又閱讀一些文獻,對雕版的看法有所改觀。近代時雕版已經擁有完整的體系,當印刷數量較少時,其所需成本比活字低,畢竟在這裏,人力資源是最便宜的資源。

後世的刻工甚至全家齊上陣,将字體拆成五畫,技術好的刻工刻類似橫這樣不易刻好的筆畫,刻工的家人比如妻子就刻豎之類容易的。刻工多以組為單位工作,每組只負責一本書中的小部分。在這樣的分工下,一本書的刊刻成本大大降低。

後世的朝廷有專門的刊印部門,将一本書的印刷又分給諸如制筆匠、造紙匠、插圖工、刷印匠、裝訂工、刻工等人。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刻工,得錢最多,地位也較高。

景朝雕版印刷很貴,完全比不上活字與石印方便。但那是因為目前的雕版技藝以及分工都不夠成熟,若是能改變這兩條,那些刻工能不被淘汰。

她與崔祎安一致決定不能太早将活字與油墨技藝傳出去,技術傳播可以,但不能餓死推廣人。等景朝的印刷行業前景好些,她再将這項技術公開。

活字印刷這條路暫時不行,她決定從雕版印刷下手。以現在的需求,雕版印刷還不應該被淘汰。所以她早早便開始整合資料,撰寫了一部近代系統的雕版工作流程。

她想找更早的記載,好貼合這個一千多年前的朝代,但很遺憾,可能出于技不外傳的想法,近代以前關于雕版印刷的過程幾乎找不到。

恰逢鬧事,第一套關于雕版的書應該已經印刷成冊了。這本書名為“雕版”,其中收集分工細則,行會組織等建議,也将如今所用材料與工藝做了改良。景朝上好的雕版能印不到千次,而近代最好的雕版能印近萬次,從版本身改良,希望能降低雕版的成本。

她希望能借此書告訴刻工們,他們的敵人不是更先進的技術,而應該是自身的落後。只有擴大市場,升級技術,才能免于淘汰。

以後若只有觀俗堂一家獨大,總會惹人紅眼,她實在不想這樣。梁州城內的争端能解決,再遠些,若是惹到有權有勢的人,這可是個皇權至上的朝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時間,還是要時間,縱使她做了很多努力,現在依然看不清結果。

第二天一早,唐西妗趕到報紙坊,看到易禾已經在了,但劉夫子沒來,她一個人在一旁發呆。

唐西妗過去問道:“昨天見到劉夫子了嗎?”

看到是唐西妗,易禾眼睛一亮,“見到了,說是今天就要開始排版,激動得我一宿沒睡着,早早趕過來卻發現他沒來。唉,等好長時間了。”

“誰念叨老夫呢?”劉夫子抱着一沓紙,踏進院門。

“嗷!”易禾急忙沖過去,狗腿地接過紙,奉承道:“夫子來得真早,我才剛來。”

“哼,我可聽到了你嫌我晚。”劉夫子與易禾相熟,開起玩笑也不拘謹,一語作罷,沒等易禾打叉,他朝唐西妗道:“正巧你今日在,幫幫忙,我對你說的那些胡亂拐彎的東西可不熟。”

唐西妗:“那叫數字,什麽胡亂拐彎,拼音在你那裏就是個寶,數字就成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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