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俗文集
俗文集
她還是去找了洛正婉，不過是為了詢問大字報進度。她給報紙坊四個院子分別起了名字，冠以春夏秋冬四字，免得之後不好指路。梁州小報在春園，給魯鈞等做手工活的叫夏園，大字報所在院子叫秋園，還有一個冬園目前空着，留着之後做俗文集的辦公處。
秋園內，劉夫子正跟易禾争論，兩人吵得不可開交，留洛正婉在一旁不知所措。
“我說要登十篇就登十篇，老夫寫的東西，你還管上我了是不是？”劉夫子胡子都翹到天上去了，顯然被氣得不輕。
易禾完全不慫，“十篇太多了！咱們這是大字報，字本來就大，你一下發出去十篇，那麽厚一本，根本就不是報紙了。”
“什麽破報紙，我這是著作！”劉夫子也不退讓，“這十篇恰好是一個完整的章節，拆開就亂了，還讓人怎麽學？”
易禾：“斷開才好呢，吸引人繼續買。”
“嘿，你這小沒良心的，在哪裏學的這一套？”
洛正婉拉住易禾，劉夫子是長輩，她不敢勸，只能在好友這兒使勁，“易禾，你就聽夫子的吧，別氣他了。”
易禾本就因為劉夫子的堅持有些露怯，此時有人相勸，她就順着臺階下來，“行吧，劉伯，就按你說的，十篇就十篇。”
唐西妗看他們不再吵了，這才從院外進來，“梁州小報登的文章雜，大字報不一樣，只是為了幫人識字，一次多印些沒什麽。易禾，你莫跟梁州小報比較，你們這應該叫雜志，出版周期都不同。”
易禾哈哈兩聲，她剛剛跟夫子争吵都被東家看去了，但想想這就是她的工作，複又挺直脊背，認真問道：“西荀，那這大字報到底是用來做什麽？它也叫報紙，怎麽就跟梁州小報不一樣？”
“此報非彼報，大字報是幫人識字的，不具備報紙的功能。它只為想學字的人提供一個選擇，還能讓蒙學更簡單。它的售價不會太高，但銷路比梁州小報廣得多，若能打出名氣，說不定能賣向全國。”
易禾：“這麽厲害？為什麽我看那些文章根本就看不懂，是我見識太少嗎？”
劉夫子被氣笑了，“你這丫頭，我都說了那些是我做的音韻研究，入門那些不好排版，要等你熟練了才給你，你是沒聽我的話嗎？”
易禾這次是真的尴尬，“哈哈，我才來兩天嘛，昨天太激動了，沒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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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着印的？”唐西妗好奇，怪不得這裏還有這麽多排字工。
劉夫子：“我看他們沒活幹，就想出這麽個法子。後面的文章好排，就先給他們，免得他們到處跑。”
“行，”唐西妗檢查過目前的成品，問道：“什麽時候能出第一期？”
提到這，劉夫子滿臉驕傲，“前面的版我學着排好了，等易禾檢查一遍就能開始印，最遲三天後就能全部裝訂好。”
易禾驚得合不攏嘴，“劉伯，你搶我活！”
劉夫子睨他一眼，“我天天想着怎麽排，哪像你，連拼音長什麽樣都寫不好，我可不能讓我的寶貝被你給糟蹋了。”
看易禾滿臉凄凄，他笑了出來，“逗你的，這不是想快點，以後你跟我學着，學好了就給你排。”
“那倒是趕巧了，我想請大家一起吃頓飯，本來是想做梁州小報的慶功宴，既然你們也有成果，那便一起給你們發獎勵。”
易禾拉着洛正婉猛地竄起來，圍在唐西妗身邊，“慶功宴！在哪個店？我給你參謀參謀好不好吃。”
“百味苑。”唐西妗沒有隐瞞，可惜易禾肯定不知道。易禾在報紙坊工作之後，時常去夏園那看報紙，今天根本沒有去觀俗堂，也不知道百味苑有人說書。
易禾冥思苦想一會兒，有些不确定，“熙春樓旁邊那地方？你是不是被騙了，那不是個備用廚房嗎？”
了解還挺多，看來她沒少去熙春樓吃飯，唐西妗略驚訝，笑道：“那地方改了，今天剛開業，也是崔家開的。菜味道不錯，還有特色評書聽。”
洛正婉不關心這地方好不好吃，她只關心她哥知不知道這消息，“西荀，你告訴我哥這事了嗎？”
唐西妗：“沒有，怎麽了？我想讓你轉告其他人，我也是才做的決定，剛才看來人不多就沒說。”
洛正婉眨眨眼睛，笑得十分溫柔，“沒事，西荀你不用說了，就由我來通知大家了。”
她怎麽覺得洛二又要倒黴了，唐西妗同意，“你可別耍你哥哥，洛兄整天忙那麽多事，你再給他添亂。”
洛正婉連連點頭，“西荀你還信不過我！”
她只是想在當天再通知哥哥罷了，這麽一點小小的誤會應該可以吧。她哥也整天最後一個告訴她，每次都害得她着急忙慌的，她也要讓她哥試試這種痛苦！
從報紙坊離開，唐西妗盤算起去哪裏找人負責俗文集，實在不行她就帶着小蠻一起上了。只苦了她一天天忙得腳不沾地，還沒落到兜裏多少錢。
依她初步打算，俗文集只登白話故事，使用标點符號，減少普通人的學習成本。一個人，即使已經識字，若是不懂句讀，照樣會與時下的主流書籍水土不服。文言文與句讀，聯合提高漢字學習的門檻，将普通人牢牢攔在門外，也将文人的地位越舉越高。
她曾看過一個故事，蘇州某個修鞋匠，工作之餘，學習識字。只要有人教會他一個字，他就送給那個好心人一枚銅板。久而久之，他識字越來越多，修鞋匠放棄了修鞋，轉而走進學堂，與夫子們研究起四書五經。後來，修鞋匠自己著書，甚至有了專屬的流派，無數文人慕名前來與他探讨。修鞋匠搖身一變，成了為人敬仰的文人。
他晚年生活不錯，被一位仰慕他的大夫照顧，安詳去世。他死後，被葬進只有高等文人才能入的墓園，數千名書生前來悼念。但盡管他在當時名氣不小，最終被記下的還是他早期的修鞋匠身份。
不論故事真假，至少能反應出，在古代，識字的真的能改變命運，若是熟讀科考用書，有自己的見解，甚至能成為文人追捧的對象。
景朝對科考的推崇不算瘋狂，但能識字也是會改變命運的。不論是替別人抄書，還是幫人寫信，至少再不愁維持生計。
古文她自己都要靠翻譯器才能讀透徹，完全沒辦法幫助別人學習。如今是和平時期，經濟繁榮，民風開放，白話文有機會被推廣，她便想做出些改變。
回到崔府，她直奔崔祎安院子。若說起這幾份報，最受她重視的當屬俗文集，她想借俗文集之口，将她看不慣的愚昧思想全部吐槽一遍，比如生産時百分之一的死亡率、生病時寧願喝符水耗死也不去找正規大夫看病，再如，動不動就覺得女子不守貞潔，窮人家女子就是生育工具。
俗文集的第一個故事，就寫女主莫瓊拿着酒精作神水，四處招搖撞騙的經歷。莫瓊來自現代，當然這個現代不必真是她所處的那個年代，莫瓊有唯物主義觀念，知道些簡單原理，能将落後切切實實展現出來就夠了。
算是古代版的科幻小說？
沒人能比她有更深的感受了，她都不敢生病，生怕遇到庸醫，或者一個不小心得了當下的絕症。這時代連紙都是奢侈品，想要衛生用品那是做夢！
于是，當崔祎安聽到唐西妗提出的設想時是疑惑的，什麽白話，什麽吐槽文，她都辦了兩份報紙了，還想再來一份，是真不怕虧本啊。
“當真要做？”崔祎安再次認真詢問，他怕唐西妗一時激動，後面有她忙的。
唐西妗點頭，表情十分認真，“真要做，俗文集不像梁州小報，報紙坊的排字工就足夠了，我現在缺輔助我的人。”
“你是想讓我給你找個幫手？”崔祎安不解，她那裏有那麽多人，随便挑來一個不就行了？
“我那邊人手頭都有工作，再者，我想找個能告訴我文章缺漏的人，要有足夠的文學素養，最起碼要知道如今文人中都流行什麽。”
崔祎安苦笑：“你還真當我是無所不能了？你知道識字的人有多難找嗎？像你說的那種人，人家早去做官了，瞧不起幾枚孔方兄。”
唐西妗臉色稍暗，有些失望，她嘆了口氣，“好吧，那我沒什麽事了，既然你這都找不到，其他地方就更難找了。”
崔祎安莫名不想讓這人臉上有失望的表情，憑她的才能，合該什麽問題都迎刃而解，“真是欠你的，你忘了時頌？我可聽說他在梁州小報那裏只是閑工，人上午才來找我抱怨過。”
唐西妗眼睛亮起來，對啊，她把人分到梁州小報去了，那邊根本沒什麽活，怎麽就把他給忘了？實在是謝時頌當日給她留下的印象太不好了，她竟然下意識把這人忽略過去了。
這可是崔祎安專門為她忽悠過來的人。而且謝時頌在文人中有一定知名度，更了解文人喜好。
她激動得抱了崔祎安一下，抱完就跑，邊喊道：“崔兄，多謝了，我沒什麽事了，你忙。”
完蛋，她被易禾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傳染了，怎麽這麽不矜持，不管了，她都已經跑掉了，倒回去道歉純屬多餘。
唐西妗跑了，徒留崔祎安愣在原地，半晌，他才回神，想朝人說句什麽，但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唐西妗已經跑沒影了。
東西還在他這兒，崔祎安嘆氣，只能讓寅三送過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