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說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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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芒領着莫瓊離開,心中不解,大哥讓他挑選識字的人才,他把人帶回來之後連問都不問,直接讓人去庫房,這是不想重用的預告啊。
難不成是對他有意見?馮芒壓下心中想法,與莫瓊道:“庫房到了,你先在這裏待着,先別想什麽功業,好好幹,不會少你飯吃。”
莫瓊老實點頭,像是完全不在意。馮芒看她幾眼,分了住處後先行離開。
庫房有個年邁的老師傅,整日拿着一把掉漆的算盤撥來撥去。莫瓊在庫房待着,日子還算好過,每日替老師傅報數,有時還會上手幫着算。但不知什麽原因,老師傅從不讓她單獨忙活。
又是一個月過去,莫瓊夥食漸好,臉上也多了點肉,連帶着個頭都竄了竄。她幫着搬了會兒糧食,看貨車離去才轉身,在一張廢紙上計數。
自從那天與喬閏見過一面,莫瓊領了工作,整日在庫房幫忙,全然不知道外面情況如何。他們這裏應該算得上是重地,當初她來時,連路都不能看。一個月就換了三處地方,但随行衆人并不慌亂,不像是吃了敗仗。
那天她突發奇想,打算出去看看,剛走出巷子沒多遠就被截了回來。巷外站着四五個壯漢,都帶着兵器,出去玩沒命重要,她默默退了回來。
“張叔,咱們這到底是給是幹活的?”
又到了午飯時間,莫瓊啃着炊餅,眼巴巴瞧着老師傅。這處院子裏就三四個人,平時沒人願意與她說話,也就張師傅偶爾會與他說兩句。
可憐她為了口吃的稀裏糊塗進了反營,幾十天過去還不知道在給誰賣命呢。這庫房該是管着反軍的後勤,把守這麽嚴,每個人都三緘其口,活像是啞巴似的。
張叔喝了口湯,看了眼四下無人,小聲開口,“明知故問,不是喬将軍讓你過來的?昨天剛傳出消息,今天與你說說也無妨,咱們将軍馬上要稱王了。”
所有人都知道是給喬閏效命,但她總覺得後面還有人。喬閏自稱将軍這點給了她猜測的機會,但這突然要稱王,着實讓她有些意外。
“咱們将軍又有好消息?”莫瓊适時表現出點羨慕,她平時與人閑談,總會說自己想到戰場取得功名,但心裏,她對縮在大後方的日子挺滿意。
“是!”張叔只恨自己年事已高,不然他也想跟在喬将軍身邊,建功立業,可惜喲,生不逢時。他看了眼這年輕後生,起初他覺得這小子不會有什麽真本事,準備磨她幾天就把人趕走,哪知道這小子算起賬來,淨寫些鬼畫符,但不用打算盤就能得出結果,算得又快又對。
他只覺得憑莫瓊的本事,合該幹這些活,不想讓她想那些打打殺殺,免得收不住心只想着上前線,便從不告訴她戰事如何。但今天實在是大好事,他便多說了些:“将軍攻下彰州,可惜州中刺史早帶着家眷跑了,沒立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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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瓊低頭喝湯,心中不是滋味,張叔口中的立威是将被攻下城鎮的官員全部殺死,平分其財産,若有女眷便讓其随軍。短短幾個月,所有惡事都在她周圍顯現,不想餓死就要造反,造反後成了小兵還是個炮灰,但身為炮灰,照樣能對更弱者舉起屠刀。生在亂世,人命就是這麽不值錢。
她希望喬閏他們不是那種喊着殺狗官的口號,轉頭繼續對平民實施暴行的人,但就實際而言,就算他們是這種人,她又能幹什麽?這年代,只有聖人喊些空泛的口號,真被牽扯進去,除了自己的小命,什麽都能不管。
飯沒吃完,幾名士卒進來,在張師傅耳邊低語幾句,站在一旁。張叔臉色變了變,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放下碗筷,請求道:“我跟着你們去,我的妻女能留在這邊嗎?”
士卒不語,張叔明白其中意思,臉色煞白,手都有些哆嗦,朝莫瓊道:“小莫,你快去收拾收拾,咱們要去漳州了。”
莫瓊早就放了碗筷,聽到這話,急忙拿了兩張餅,偷偷塞在衣袖裏。她東西少,又沒有親人,很快就能收拾齊全。有了前幾次的經驗,她從不在住處花心思。
張叔:“收拾好就在這裏等着,我馬上過來。”
說完他匆匆離開。莫瓊偷偷打量着幾名士卒,這幾人身上都帶着血味,想來才受過傷,只是不知道他們都怎麽處理傷口。
“幾位大哥是從哪裏來的?”
士卒面色不耐,但看莫瓊表情真誠,他語氣便沒那麽沖,“漳州趕來的,專門過來接你們。”
難為他們受着傷還跑過來,要是她,她也不開心。莫瓊客氣兩句,也回去拿東西。她回來沒多久,張叔帶着他的家人也趕了過來。
這是莫瓊第一次見到張叔的女兒,看着比她大不少,身材苗條,頗有些瘦弱。幾人一起上了車,莫瓊被擠到張嬸身邊,正要閉眼休息。張嬸瞧她一眼,又瞧一眼,還是忍不住開口搭話,“你就是莫瓊吧?我總聽說你。”
莫瓊睜開眼,只能接話:“是,我也聽張叔說過您,他總朝人誇您。”
張嬸嗨了聲,撇了眼自家女兒,笑道:“咱們以後一起的時間多着,我家玉蘭也能幫你們些。”
又是一番沒營養的客套話,天色漸晚,他們又不能要求過多,只能靠在車上歇着。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都沒有飯食,莫瓊拿出幹餅啃了一口,感覺到同車母女倆目光,只能分了半個出去。都是可憐人,張叔先前也總照看她。
到了漳州,莫瓊又失了自由,這次他們的庫房裏不只有糧草財物,甚至多了軍械。照管事言,她不用再算糧草數目,不僅需每日将盔甲戰袍的數量尺寸統計好,還要測量長槍的尺寸,及時補上缺失。
這算是徹底到後勤部門了,莫瓊認真記下要求,免得以後迷糊。她托張叔幫她要了些紙,平時就塞在腰帶下,有需要就拿出來寫。毛筆不方便攜帶,她特意找的炭筆,用布包着。
不找些機會學字,她怕招來禍事。
這地方之前是做蒸餾酒的院子,此時還殘留些陶器,院中擺着幾大缸酒,都還很滿。她朝帶她過來的士卒詢問得知,軍中禁酒,這些酒沒什麽用處,只放在這裏,除了一些人偷偷過來取些,随便她處理。
莫瓊每天工作十分努力,往往不到半天就能統計好軍械,剩下的時間,她一直在捯饬那幾座蒸餾器。張叔與她同一處院子,對此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着莫瓊折騰。
幾天過去,莫瓊看着手邊這一壇液體,心中滿是感慨。當初她剛過來就說這東西,想試着保命,兜兜轉轉,終于将酒精做了出來。
她用蒸餾器将一缸酒精連續蒸餾,最終得了這麽多,假設這些算是九十多度的酒精,她稍微兌些蒸餾水進去,估摸着能做出七十到八十度之間的酒精。
這天下工,她專門托人找了軍醫過來,想将制好的酒精推薦出去。牛郎中剛進來,莫瓊立刻迎了上去,笑道:“多謝郎中前來,快請坐。”
牛郎中被這滿院酒味所迷,臉色還算溫和,“莫公子找我何事?我觀公子臉色,不像是生病。”
莫瓊将酒精抱到身前:“實不相瞞,我請郎中過來,是為了件寶物。”
她将蓋子掀開,“郎中請看。”
牛郎中湊過去,當即被濃烈的酒精味道嗆到,震驚道:“這是何物?為何有股酒味?”
“此物乃酒精,有消毒之能。”莫瓊将蓋子合上,“适量用之,能防止傷口化膿,減少染病機率。”
牛郎中:“我行醫多年,通讀藥典,從未聽說過這事物,公子莫要诓我。”
“我騙郎中有何好處?不如你拿去試試,如今天氣炎熱,若能使傷口免于生瘡,也是好事一樁。”
郎中略一思索,覺得有理,他先在小卒身上試試,若真有用,再獻給大人物。“此物如何使用?”
“酒精用法與燒酒相似,直接擦就是。”
看牛郎中将東西拿走,莫瓊不再抽空蒸餾,只等着好消息傳來。
*
放下筆,唐西妗有些悵然,第一個大規模被用來做殺毒劑的藥品叫做石炭酸,也就是苯酚。石炭酸從煤焦油中分離出,是煤氣生産的廢料。它能殺死微生物,但對人體也有很大的危害,後來被硼酸取代。
酒精是很久之後的産物,它所需成本過高,再如今注定不能大規模生産。應該說,脫離了工業時代,不論什麽都很難大規模生産。
比起玩化工,還是老老實實搞蒸餾靠譜些。她想搞些玻璃來磨,最好是大食那邊的玻璃,試着做些透鏡。
一直到小蠻該下工回來,唐西妗才從桌前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去廚房取餐。還沒等她走出去,小蠻迎面撲了上來,這還是她們第一次離開這麽多天。唐西妗被沖了下,有些站不住,她連忙扶上門框,笑道:“這麽激動?我要去拿飯食,有話等會兒再說。”
小蠻知道她回來後,還要等着報紙坊下工才能乘着馬車離開,心都飛得沒影了,好不容易到時間,她一路跑着進來,只想早點見到姐姐,“我和你一起去,中午好好吃飯了沒?”
“這麽操心我?”唐西妗拉着小蠻,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臉上,“看,我臉上胖了好多,新州的小吃特齊全,還有各地的特産。”
小蠻本是擔心的,但聽到這話,她突然有點饞:“不聽不聽,我又吃不到!”
“哈哈,可是我專門學了道菜呢,本來想做給你吃。”
“那我還是聽吧。”
唐西妗徹底憋不住笑容,向小蠻講起新州的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