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業餘的指導
業餘的指導
又看了幾個地方,唐西妗在地圖上畫了個紅圈,決定下第一座磨坊所在地。旁邊的支流數年都沒有改過道,流量不多也不少,附近還沒有船只通過,更重要的是這地方離高家的布坊近,恰好是高家的地界。
敲定地點後,他們本該盡快回城派匠人過來建造,但高觀立在原地,顯然又有什麽請求。
唐西妗懶得暗示,開口問道:“別跟我說這地方不行,到底什麽事?”
高觀咳了聲,知道又招人嫌了,他連忙開口,“能不能給高家也選個地方?”
唐西妗頗感意外,“嗯?你們商量好了?你今早不說這事我還以為高家不會摻和進造紙了。”
她昨日就是順口提了一嘴,不論高父同不同意都不要緊,等他們的造紙坊造起來自然有說服力。哪知高觀竟然想将兩座磨坊一同建造。
“昨日我找人買了兩架水車,反正不會虧得比活字還多。”高觀笑道,“你這造紙技藝與我家産業這麽契合,我父親一開始就願意。”
說到底,布帛生意不再能維持高家的聲望,他們都在找新出路。什麽能比得上造紙這活計?配上他們的活字,高家能做揚州的另一個觀俗堂,讓全天下的文人都認識他們。
雖說這事有些對不住祎安,但昨日是他們先開的口,想來也不會給他造成什麽損失。
“行,”唐西妗直接在圖上圈出位置,這地方她很滿意,只是要再挖溝渠,耽誤時間,“你讓人在這裏取個直道,剛好能有位置建房。”
高觀将圖放好,一齊回城。離正午還有段時間,唐西妗跟着人到高府看活字工作。鑄字機已經送到,但苦于沒有合适的銅匠,只能等着。
一到別院,高觀介紹道:“這是我找來的金匠,先讓他試試。這是他打的版,你看怎麽樣?”
幾張銅版陰文靜躺在一旁,金匠師傅正拿着錘子小心敲打。唐西妗上前拿起,仔細觀摩了會兒,她又拿起剩下幾張,對高觀搖了搖頭,“不行,捶打得不夠平。”
不知是不是師傅沒有經驗,幾塊銅版大體還能看過眼,但有些位置字體模糊,顯得有些凹凸不平。正字顯現後,這套字體的典雅也一同散發出來,可惜鑲嵌在坑坑窪窪的版面中,有些可憐。
“不過後面幾張還能用,你跟師傅提一嘴。”唐西妗挑出還能看的過去的一張。
金匠先前是做珠寶生意的,只用給珠寶鑲金,哪用做這活計,奈何酬金給的實在太多了,他咬牙接了下來,此時聽到有人貶低,他先是黑了臉,其後意識到這位公子是高家的客人,他挂上笑容,客氣詢問:“公子以為我該怎麽做?銅版太軟,雕版本身也不平,做出來的銅版有這個工整度已經是極限。”
“還是師傅自行判斷為好。”唐西妗摸摸鼻子,她去哪裏知道,她又不是金匠,只是她那裏的銅匠能做出平整的銅版,所以她能造出規整的活字。
金匠面色扭曲了一瞬,片刻又挂上了笑容,一下又一下捶打着版面。看得出來高家給的錢是真挺多的,唐西妗默默後退,總覺得金匠是把銅片當做她來捶。
高觀十分有眼色地将人拉進屋裏,順手拿了一塊銅版,“那金匠可貴了,要是後面做得還不好我就扣他錢。”
唐西妗挑眉,這人在這裏說有什麽用,一點都沒有身為雇主的威嚴。左右這不是她雇的人,她又出了法子,“你找人把銅版打磨一遍,至少有一面是平的。”
高觀二話不說開始打磨,一通努力後兩人站在熔爐前,默默将手持鑄模機壓在銅版上。唐西妗将鉛水倒進去,等了一會兒,高觀将手松開,移出活字。
“成了!”高觀歡呼一聲,将活字寶貝地捧在手中,他高家獨家的活字做出來了。
唐西妗抱臂在一旁看着他發瘋,淡淡提醒,“你不想試試?沾點油墨試試,要是不夠規整還需要再次修剪。”
平心而論,這枚活字并沒有多餘的翹邊,畢竟這鑄模機是她從梁州帶來的,經過許多調試。她只是想告訴高觀有這個流程,若活字有些許缺陷不必擔憂。
高觀一連應了幾聲,沖到工作臺沾油墨,立刻摁在手邊的紙上。一個“低”字顯現,他忽略了這字的意味,将紙張拿起仔細看了看。
沒錯,這字跟他買來那天試出來的一模一樣,非常完美,這意味着他要成功了。他猛地扭頭看向唐西妗,“鑄模機還有嗎?我都買下來。”
“唔,”唐西妗認真想了想,崔祎安既然帶了一個,應該還會帶更多吧?她不是很清楚,只能推脫道:“你去問問崔兄,我沒管這次都帶什麽。”
“唉。”高觀搖頭,喪氣地拿起鑄模機再次澆鑄,他怎麽又要去求人了呢。
唐西妗只能在一旁幫忙,眼看要一直幹下去,她直接将工具扔進桶裏,擰眉,“我可不是你找來的小工,還有什麽要問的?不問我回去了,我還沒去看觀俗堂。”
高觀有氣無力擺手,“我去送你,順便問問祎安還有沒有這東西。”
他叫來幾個仆人,指揮着人挨個澆鑄,将一樣的字擺放在一起。
再次踏上前往集市的路,唐西妗穿過小巷,豁然開朗的景象仍別開生趣。天光大亮間,昨日的奢靡之景仿佛只是幻覺,白牆黑瓦中游人進出,滿是喧鬧之景。
走到原先的珠寶店,因着崔祎安出色的執行力,觀俗堂的招牌已被挂上,店內擺飾正被一件件運出,原來的掌櫃站在一旁核算。
唐西妗本想上前,眼見高觀已經湊了上去,她站在一旁看着。
崔祎安下意識往她那邊看了一眼,轉頭回答高觀的問題,“還有十九個,算你一百兩。馬上就能給你送過去。”
一聲哀鳴後,高觀緩緩伸出手指,比了個數,“七十兩,看在咱們這麽多年交情上,最近實在手頭緊。”
崔祎安善解人意點點頭,“沒事,記賬上也行,以後我從你那裏買布匹另算。”
左右都是死,高觀閉了閉眼,“那你把這錢全算上吧,我就不付了。想來我父親應該能理解。”
崔祎安不置可否,朝唐西妗方向走去,他将房契遞過去,“一切都轉讓妥當了,你看這布局可以嗎?我讓人留下些珠寶架。”
店中間原本放着的擺飾被撤去,整體布局與梁州觀俗堂相似,只是空間大上許多。店外挂着從梁州帶來的玻璃匾額,不時吸引些顧客進來,在看清店內狀況後,大部分人轉身離去,也有人來問這店将要作什麽。
店還沒開起來,店外已經擺上了賣書的架子,原掌櫃替前主人打點好賬目後轉身投入了新東家。他領着留下的幾位夥計,賣力地招攬客戶,這店鋪前期的知名度極大關系着他的報酬,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揚州不愧是文人聚集之地,不出一個時辰,架子上的書賣出大半,甚至還有商人來談大批進貨的事。
趁着空擋,唐西妗踱步到掌櫃身邊,“你前東家為何這麽輕易将珠寶店轉讓了?”
她看着這店經營狀況還行,能有那麽多稀奇的首飾,店裏夥計不少,薩珊來的瓶子能擺滿貨架。
掌櫃正将書擺回原位,聞言嗨了聲,解釋道:“前東家跟崔公子有些交情,早先就将店抵押給他了。店裏經營沒那麽容易,前東家及其喜愛薩珊的瓶子,但能買起瓶子的人實在是少數,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崔公子幫扶了。”
唐西妗:……
她腦子有些轉不過來,還有人為了喜好生生往不賺錢的路上狂奔?希望這位前店主能将他喜愛的薩珊瓶子全部收入囊中,不要讓人趁火打劫。
掌櫃接下來的話更讓她驚掉下巴。
“東家決定将瓶子都送給崔公子作裝飾,唐公子方才看到角落裏的貨架了嗎?崔公子準備讓人把這些瓶子送去插花,你要不去勸勸他?”
唐西妗:“薩珊瓶子難道很不值錢嗎?我怎麽記得咱們這兒的玻璃匠人都在模仿他們?”
合着這店主還是個不缺錢的主,只是不在意這店的死活而已,怎麽看怎麽像随便找人把麻煩接手了。
不想跟不在同一頻道的人說話,唐西妗退回店門,擡頭觀察了會兒玻璃招牌,直到反射的光将她的眼睛刺得有些酸,她搖了搖頭,進店找了個地方坐着。
高觀又在求崔祎安幫忙,唐西妗支着頭,聽高觀單方面被攻擊,插嘴道:“高兄下午帶我去看看水車吧,做些改良。”
高觀自然是滿口答應,閉嘴規劃時間去了。
崔祎安敲了敲桌子,待唐西妗擡頭,開口道:“我派人在揚州發了告示,設了專門的店面收購破布,幾日就能傳遍,等人們确定這是有利可圖的路子,一船一船的破布會被運過來。”
……
揚州最近發生了些關乎平民生活的大事,先是城內突然傳出收購破布的言論,不少人跟親鄰講述自己将積壓的破布換成金銀的經歷,這也引起了拾荒者與商人的注意。
接着,經營着揚州最大布匹生意的高家宣布顧客能用家中破布抵做一部分錢財,使布帛價格便宜些。至此,平民中炸開了鍋,甚至有車馬行的車夫趁着無客的時候在城中搜尋,渴望借破布換一身過年用的新衣服。
高家一所成衣鋪前,一隊換購布匹的人墊着腳,試圖看前面還剩多少人。夥計皺眉看着這些衣着随意的顧客,驅逐的新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