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潛意識災難
潛意識災難
張清宗是文集那天被招來的,他在報紙坊潛心研究了許多天數字,直至将著作全部謄寫,他本想讓人直接出版。誰知吃了個閉門羹,唐西妗給他的地址根本不靠譜,說什麽都不願意收他的書。
他只好先從辦報紙開始,跟着其他幾個院子學了有一段時間,他終于弄清楚了報紙是怎麽一回事。原來他只需要将文章的樣版排好,剩下的事統統交給其他小工就行。
但這第一步哪有那麽簡單,他整日抓耳撓腮,做夢都在想怎麽把一堆數字寫成文章。他那引以為豪的肚子都瘦了下去,還引來夫人與兒子好一陣關心。
苦思冥想數日後,他試着照着劉夫子的經驗做了一張解讀報,印制速度很快,可惜進了觀俗堂就沒了水花,起初還有人因為大字報來看看,發現數學報只講算術後,不少人都失了興趣。
就這樣,數學報跟那幾本匠書落到了一個境地,不了解的人沒有購買的欲望,了解的人看不起他寫的通俗文章。
十多天來,數學報最大的單子竟然是一個不知名小村落統一訂購,據說跟東家有些關系,同一批被買走的還有九章算術等著作,怎麽看都不是認可他的數學報。
這讓張清宗大受打擊,甚至誕生了休刊的想法。但仔細想想,以數學報的影響力,恐怕沒幾個人會關注他,就這麽落寞退場,他多少有些不甘心。
那好歹是他寫了數年的文章,怎麽看都比現行的數學教材有趣得多。遲來的打擊反倒激起了張清宗的勝負欲,他不再抱着有多少錢幹多少活的心态,反而整日跟在其他人身邊做研究,想着有朝一日趕超他們。
該說不說,一連做了這麽多天,他甚至頭一次對算術升起了厭惡之情,當愛好變成工作,那日子的恐怖程度簡直不敢想象。
虧着他的努力,五天內數學報出了兩版,但據他觀察,他一連這麽多天的努力只得來看客一句感慨“要是俗文集出的有這麽快就好了。”
這把張清宗氣得直上火,本以為州學将數學報選做教輔後能改善些,誰知他在自己剛入學的孫子那裏聽到一句惡評,直接氣得他嘴邊起了兩顆水泡。
他孫子抱着他兒子的手道:“爹,我不想學算學,那紙雖便宜,但忒無聊了,我聽夫子說要不是它只要一文錢一張,刺史根本不會買這東西。”
這話一出他兒子就覺不妙,連忙将孩子抱離了他的屋子,留張清宗一人在屋裏連連嘆息。
這次打擊并未讓他喪失希望,他仔細研究了俗文集、大字報、梁州小報的發展歷程後,親自拿起筆起草了一篇文章。
梁州小報這種功能性的報紙他模仿不了,俗文集與大字報的炒作他還模仿不了嗎?
就這樣,在同事的對比下,張清宗首次摸到了炒作的門檻,意圖通過兩撥觀念不同的人之間的争鬥來挑起數學報的熱度。
他先是讓人在梁州傳說觀俗堂出了種神奇的報紙,看了這報紙的人都有了當賬房先生的本領,接着他雇了幾個外族人蹲守在觀俗堂外,讓他們跟着買了數學報的人,找到合适的時機将報紙搶過來。
同時讓那些外族人操着不流利的大景語開始稱贊數學報的先進,等說的差不多了,再開始暢想他們國家得到數學報後國力将會提升多少。
在他們嘴裏,仿佛數學報是什麽秘密武器,誰得到了就獲得了進步的鑰匙。其實這些外族人的梁州話十分流利,但在張清宗的臺本裏沒這回事,一切都要按最誇張的情況來。
實際上人家連你口中的寶貝是什麽東西都不知道,就這麽幾次打劫後,關于數學報的讨論迅速流傳開來,連街邊玩雜耍的人都能說出幾句外邦人的陰謀,并會可惜地表示若他能看懂字定會祝梁州數學報一臂之力。
接着,街上自發教不識字的人學習數字的書生越來越多,一段時間後,不少小販都能用這數字進行簡單運算。
當有人拉着這些免費教學的書生問他們這麽做的意圖是什麽時,書生們只會搖搖頭,神秘地回一句“不可說,是機密。”
其實這些書生都是張清宗從學堂裏找來的,有洛家兩個孩子在,簡直不要太容易。外族人當街搶書的事越傳越廣,觀俗堂還推出了保護服務,不過那些守衛會故意留出換班的空隙,給新趕來看熱鬧的外族人打劫的空擋。
就在張清宗一連串的努力後,數學報第三期的銷量終于有了起色,在他順利發行了四五期後,銷量又有了頹勢。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再添把火時,讓他大跌眼鏡的事情發生了。
臘祭在即,梁州小報為此歇了一期,張清宗趁着這間隙,一連又出了兩期數學報,想将沒處消遣的顧客拉來。
臘祭那天,先是當街又舞又鬧了一個時辰,接着開始進入真正的祭祀環節,當地的幾個大家聯合買的祭品,就在東市旁祭祀。
祭祀完成後,本該是喜迎祝福的環節,戲臺都已經搭起來要開始唱了,不知哪裏飄來幾份數學報,正正落在後面祭祀的豬頭上,接着又來了幾份,挨個将禽肉覆蓋。
這下圍觀的人群炸開了鍋,都覺得這是上天的吉兆,紙是頂好的東西,那紙上很可能寫着天神的指示。
當時主事的祭司是個老頭,當即又跪又唱地表達自己對諸位祖先的敬意,恭敬地将牢牢糊在豬頭上的報紙揭下來,眯着眼辨認了一通,實在不認識,他眼珠轉了又轉,決定将老祖宗的指示分發給百姓。
在場有幾個跟着書生學過一段時間數字,在紙上見到熟悉的東西後覺得這是他們表現的機會,當即開始朗誦。
在嘈雜的祭祀上,幾個人一起念數字,那場面,不能說是神神叨叨,絕對當得上一句腦子有問題。
問題是梁州衆人都經歷了李清宗那番明裏暗裏的洗腦,竟都覺得這上面的東西熟悉又好記,紛紛主動将數字記下來,決定當做符咒來庇佑自己。
簡而言之,這是一場大型的潛意識災難,幕後主使只會對着不斷攀升的銷量露出傻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一夜之間,梁州商販都以有一張這樣的紙為榮,反正只要一文錢,放着給以後可能識字的後代也好。
臘八過後,觀俗堂的顧客成分進一步複雜,不僅有剛烤完餅拿着餅來換的人,還有扛着撿來的破布與廚餘來祈求施舍的拾荒者。
這份狂熱也影響到了真正的書生與外族人,越來越多本來只存在于張清宗劇本上的事情發生在現實。
前幾天甚至有書生搶奪外邦人的報紙導致兩人一起毆打進衙門的事情發生,被梁州小報印上了娛樂版,張清宗看了都搖頭,一文錢的生意,值得嗎。
那些最開始在招牌上畫上數字的商販成功吸引住了書生的眼球,甚至有小販在制作食物時給顧客出數學題,其樂融融的氣氛簡直像是在教室裏。
有腦子靈光的商販甚至直接将攤位改成了教授算學的輔導地,給他五文錢他就能為你滔滔不絕講上一個時辰,他的生意出奇的好,為不少苦于算學的學生指了條明路。
問他是從哪裏學來的只是,他只會得意地拿起一張報紙,搖頭晃腦道:“我不是知識的創作者,我只是數學報的搬運者。”
這攤販正是張清宗,他每天在報紙坊坐六小時的班,剩下時間就耗在跟孫子講算學上,後來他一合計,直接開始當街教學,甚至能為他的數學報宣傳一番,血賺。
起初他孫子還不樂意,直到他拿着講課的錢給孫子買了糖山楂,又安排了各種口味的香飲子,現在他孫子只想跟着爺爺學講課,連州學都不想去了。
唐西妗聽張清宗驕傲地講他帶着孫子坑蒙拐騙的二三事聽了有半個時辰,終于弄清了緣由,她忍着将人趕出門的沖動,咬牙問道:“你跟誰學得這些?還自導自演,賣出多少報紙跟你有什麽幹系?”
張清宗仍十分興奮,“怎麽沒關系了,我可是能分一成利潤的,你當初說了,只要是我自己寫的文章,我都能分成,現在賣出這麽多,我工錢都翻倍了。”
他搓了搓手,邀功道:“看我做工這麽努力,東家要不給我發點賞錢?”
一旁圍着聽八卦的衆人齊齊噓了聲,一女工發聲道:“今日聽了張夫子的講述,我可算知道夫子你的厲害了。”
又是一疊聲的笑響起,張清宗雖不在學堂講學,但以他的年齡與學識,着實當得上一句夫子。
面對衆人調侃,張清宗擺了擺手,臉上滿是笑出的皺紋,他開始面不改色吹起牛皮:“那可不,我就想着,怎麽将讓我碰到這好事,那可是臘祭,那麽多人都能讓報紙吹到祭品上,還給幾個大牢都蓋上了,你們說是不是老天爺保佑?”
“跟他說的不一樣,沒有什麽老天爺。”
系統突然開口,唐西妗眉心突突跳,“你別說這其中有你的手筆。”
“宿主想多了,當時祭祀在江邊,崔家恰好忘在碼頭一箱書,最上面放的就是數學報,恰好露出來了而已,如果風再大點,下面的梁州小報也要飛走,不過那箱書後來恰好被找回去了,不信你問問這裏的工人,他們當天搬了報紙。”
唐西妗閉麥了,這不還是巧合,不過系統是怎麽相隔百裏看到梁州發生的事的?還是消不掉懷疑啊!
“唐公子!崔公子在外面找你,好像有急事。”
外面跑來個小工,唐西妗掃了他一眼,起身朝外走去,他們才分開不久,有什麽急事不能等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