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終

日頭西沉,唐西妗站在講臺,收拾着雜亂的桌子,看屋裏年紀小的學生笑鬧着沖出去,臉上不自覺挂上笑容。

她的課上經常用到黑板,連帶着粉筆也做了不少,如今都工整擺在桌上。桌子旁邊壓着厚厚一沓作業,全是各種花鳥圖,雖然筆畫不多,但都透着靈動。

自從春學開始,她一直忙碌着,晚上回去硬啃各種教科書,時不時借鑒一下視頻內容,争取早日将這活交給其他人。相關的注意事項她已準備了厚厚一本,恰好最近接替她的老師已經找到,她決定撒手,放飛自我去了。

起初她也沒想到這課能吸引來那麽多學生,剛開始的幾節,教室還勉強夠用,讓年紀小些的孩子共用一張桌子,後面的人再擠擠,也算是有模有樣。可惜,随着她的名氣傳播出去,來聽課的人越來越多,她這課既不要學費,還免費給學生提供各種繪畫材料。

抛開金錢不談,這畫法特殊得很,若能學會,那是能做獨家絕技傳下去的,指不定祖孫後輩就要靠這個吃飯了。

梁州幾個著名的畫師先是派自家後輩過來學習,自己則在家等着後輩轉述,但苦于孩童認知有限,一聽說課堂上不乏年紀大的人,他們也顧不上丢人了,紛紛抽出時間前來聽課。

幾個畫師前幾次還互相隐瞞,不想讓對手知道這事,後來在學堂遇到幾次後,他們也漸漸想開了,時不時會在課堂上提出問題,私下裏也互相切磋,讓課堂質量都提升了不少。

這次,他們照舊來找唐西妗開小竈,想多獲得些指點,看她正和助教說話,随意地在旁邊坐着。

唐西妗将自己整理的筆記都交給她的接替者,這人姓孫。原先也是個夫子,在一所私塾當老師,後來那私塾倒閉,他就來梁州找工作。

正好趕上唐西妗物色接替的老師,他早些年學過山水畫,對這新畫法十分感興趣,學東西也快。畫法書開賣那天,他托人替他買了本,之後就在努力練習,整日裏走到哪都捧着書,學得十分盡力。

後來他試探着給觀俗堂寫信,一來二去與店主接上了話,自覺十分投緣。後來遇上學堂招工,他與觀俗堂幕後之人相識,順理成章成了助教,整日有時間就跟着人求學。

如今這大任真正要交到自己手裏,他總覺有些力不從心,不免想要挽留。“西荀,你真要這麽早離開?我想着你最少要講完春學,這時候交給我,我恐怕沒有能力做好。”

唐西妗擺手,她當初也沒學多久,還不是硬着頭皮上了?“莫慌張,我看你對這畫法的理解比我還深,我是只知道說法,你卻能知道更多有關神形的東西,再說了,我跟你講了那麽多,你要是連如今的課都講不了,那說明我水平也不怎麽行,換你來也出不了岔子。”

孫夫子再怎麽說也做過近十年的夫子,教了那麽多學生,平時課上許多問題都要靠他解決。再說畫工,她這手三腳貓功夫,既不貼近如今的主流,又沒法完全照搬現代的理論,頗有些四不像的意味,讓孫夫子早些接手,或許還能好些。

“好吧。”孫夫子長長地嘆了口氣,又打起精神來,“下次課上,那群小崽子要鬧騰起來了。以後你可別忘了我這號人,單憑你現在教給我的,我最多撐過這個春學。”

“哈哈哈,自然,以後觀俗堂的畫法書都先給你送一份,若我在梁州,你大可以來崔府找我。”唐西妗将顏料仔細收好,一一歸位,拍拍袖子準備走人。

“你最近要離開梁州?”這下孫夫子真的皺起了眉,以後要是出了問題,他連救兵都搬不及時。

“開春要去廣州,計劃好久了,最近傳來消息,正是個好時候,不能再拖了。”

“廣州……這豈不是要要到年末才能回來,唉,我年輕時要是有你這闖勁就好了,咱們這大景,我就去過京城,還只待了月餘。”

唐西妗想起什麽,又笑起來,“現在我還願意走遠路,指不定以後我不願意去了,得抓住機會,以後孫夫子想去哪裏,我給你參謀參謀。”

孫夫子嗨了聲,“我能去哪裏,我可受不了那馬車,現在想起來,為了趕考,真是不要命了,當初遇到匪徒,愣是讓我跑過去了,以後都沒這個膽子了。”

旁邊的幾位畫師此時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們是來開小竈的,以後老師都走了,他們還找誰學?總不能找這個和他們水平差不多的中年男人吧。

吳畫師先行開口,“西荀啊,怎麽突然要去廣州了,我聽說那邊毒蟲多得很,街上都是些外族人,他們都粗魯得很,還都不會說官話,交流都是個問題。”

“就是,我以前去過,遇上大風,差點沒回來,可吓死人了,那窮山惡水,何必去找苦吃呢。”

唐西妗連忙伸手組織,這一群老頑童,能就這個話題說上半個時辰,怎麽都想打消她離開的想法,“你們聽一聽,以後你們要是覺得這課沒什麽意思了,就別來了。”

看幾個老人家皺起了眉毛,她連忙接道:“我也給你們準備了新的畫法書,以後這課還要靠你們庇佑,我随時歡迎你們來觀俗堂找我,我一定知無不言。”

吳畫師神情松弛下來,“這還差不多,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麽沒大沒小。”

這年輕人又是觀俗堂的東家,又是要到處跑生意,還能抽出時間來免費教給他們這不得了的畫法,此時想歇一歇,他舉雙手贊同,他只是擔心這姑娘要踏上數千裏的行程,去那無法之地,想勸阻一二。

“你可要小心了,等你回來,我們這些老頭子畫法比你還好,把你給擠下去。”

“我等着,”唐西妗彎了彎眸子,“以後觀俗堂的插畫全從你們這裏約。”

老頭們還挺傲嬌,“以我們的身家,怎麽會給話本畫圖,至少也要是畫人像吧。”

離開學堂後,她朝着觀俗堂走去。兩個月過去,揚州的紙坊有了成果,高觀親自帶着水紋紙過來邀功,此時正在觀俗堂內坐班,她怎麽也得去關心關心。

“東家來了。”

掌櫃被占了位置,正縮在玻璃後面曬太陽,此時看到主家過來,急忙站直身子。

“沒事,你繼續。他還在裏面吧?”唐西妗往裏面望去,沒看到人在哪。

“高公子找了把躺椅,此時正在櫃臺後面看貨單呢。”掌櫃有些欲哭無淚,這高公子煩人得很,這兩天整日鬧騰着要與他學什麽生財之道,說什麽他在揚州的紙業生意就要靠掌櫃的經驗了,不能見死不救。

唉,他哪知道什麽秘訣,這店開起來後,他就點點錢,做做賬,每天過着數錢數到手軟的日子,從來不擔心銷量,也沒有高觀的煩惱,雖說錢不是他的,但這種錢從手中過得體驗,讓他只想跟人炫耀,而不是苦大仇深地鑽研生財之道。

“高觀!”唐西妗走到櫃臺,猛地把高觀臉上的報紙掀起,目光逐漸變冷。

還看表單呢,難道這人正在夢中跟周公商量?她店裏缺了錢全是這人的錯,躺着就睡着了。

“誰啊……”待看清來人,高觀的起床氣消失得無影無蹤,聲音壓進嗓子,“西荀啊,今天忙完了?”

“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了。”唐西妗把人從躺椅上拉起來,“把我這店裏都搞破敗了,還觀察怎麽拉客呢,我看你現在能憑一己之力讓觀俗堂的營業額變成零。”

“哪有,我在認真收錢,這不是人越來越少了,我就歇歇,再說了,你這店有什麽好看的,我在這兩天,把你店裏的商品價錢都背下來了,關于怎麽賣紙是沒想明白一點。”

他在揚州設了好幾家造紙坊,如今賣出的紙錢遠遠不及水車的投入,他的小金庫又要見底了。本來以為沒名氣的紙就是這個樣子,誰知道他一路上觀察了不同地界的觀俗堂,他們的水紋紙就賣得不錯,更加堅定了他要偷師的決心。

但看到現在,觀俗堂好像也沒做什麽?他們就是簡單地把紙放上貨架,然後第二天再次放上貨架,來買的書生源源不絕,有時還能看到商販來買,羨慕得他牙癢癢。

“你的紙多少錢?”

高觀疑惑,“按你定的賣,怎麽了?”

“你覺得是我這有水紋有專店保障的紙好,還是你那疑似盜版的紙好?”

“不是,我的紙坊比你多多了,怎麽就是盜版了?再說,咱們工藝都一樣,哪有那麽大區別?”說着說着,他意識到了問題,難不成是定位太接近了?

“要不你別努力了,直接往沒紙的地方賣,你還愁比不過川連紙這樣的?”唐西妗老神在在,忽悠人放棄跟她競争。

“不行,我非要比一比,等着吧,我就照着南川那些人宣傳,我的紙又便宜有結實,必須受歡迎。”

唐西妗放棄抵抗,要不是這人還要跟他們同行,她準把人丢出去,在她的地盤打着她的注意,簡直可恥!

與人溜達到家門,恰好撞見祭祖歸來的崔家人,唐西妗主動打了招呼,“伯母回來了?此行可順利?”

崔母與崔府并肩走着,“順利,西妗這幾天過得如何?”

“把學堂那邊料理了通,準備啓程往廣州呢。”唐西妗過去與崔母聊天。

崔家長輩常住在京城,如今得閑,回梁州祭祖,等崔府官職下來,兩人就要離開。崔母與關荷差不多年紀,為人和善,說話細聲細氣,全然看不出年紀已有四十。

她暼了眼一旁的崔祎安,埋怨道:“他到處跑也就罷了,皮實,倒是你,被他帶着,免不得勞累,這小子可一點都不遷就,沒風度。”

“不累,崔兄很照顧我,這次去廣州多半是我的意願。”

高觀不合時宜地插話道:“原來你們本來就想去,虧我還以為你們是為了幫我了,真是寒心。”

他為了請這兩人一同前往,許了不少好處,此時怎麽想怎麽覺得肉痛,但為了他的紙業,忍了!

崔祎安:“呵,若我們不想去,你千求萬求又有何用,那些只是幫忙的費用而已。”

車費,夥食費和船費也是嗎?高觀心中咆哮,面容猙獰。

崔父被他這副模樣逗得笑出了聲,将人拉去敘關于高父的舊。三人往住處走去,如崔祎安岔開了路。

唐西妗看着若無其事走在旁邊的人,“你要不要歇兩天?奔波這麽多日,馬上又要啓程,我都替你累。”

“父親他們也要離開,我們為他們送行後再出發。”站在岔口,崔祎安将燈籠遞給身邊人,“外面冷,快些回去吧。”

左右累的不是她,唐西妗不再開口,提着燈籠離開。留下的人站在岔口,注視着她走遠才離開。

……

“西妗,以後你與祎安一同來京城轉轉,那府裏就我們兩個,忒寂寞。”崔母站在馬車旁,對着唐西妗招手。

“好,我跟他說。”将人送上馬車,唐西妗與站在一旁的崔祎安對視,會心一笑,目送他們離開。

“母親很喜歡你,若你不想去京城,她不會再提。”

“無事,我也喜歡伯母,她懂得真多。”這幾日相處,唐西妗已經為崔母的魅力折服。崔母年輕時是揚州有名才女,作詩作詞都不在話下,後來遇到崔父,門當戶對,又相互理解,迅速投入愛河。

直到今天,梁州還流傳着她的幾句詩文。她随崔父各地為官,不囿于家庭,即便在京城也能發展出專屬自己的圈子,每日飲酒作詩,細讀經文。

可惜唐西妗在京城時沒有多少人脈,接觸不到她們的圈子,便也沒聽說過她的事跡。

京城

“你聽說了嗎?逸聞突然加刊了!快去搶啊,真不知道這次又是誰家的黑料被寫出來了。”

“什麽?怎麽突然增刊?又有誰惹到嗣秦王了?”

“我聽說是唐家人,觀俗堂你們知道嗎?嗣秦王放話要罩的那個,唐家人前幾日才去鬧過事。”

“觀俗堂?是我知道的那個嗎?唐家是吧,我也要去找事。”

說話的幾人都是京城裏有名的纨绔,家中瑣事輪不到他們,他們只要在明面上裝出點教養,平日裏溜貓逗狗賞話本,沒人會管他們。

經過逸聞報一月的浸潤,他們已經掌握了被稱為“八卦用詞”的所有黑話,整日追着熱點蹦跶。

自從嗣秦王從新州拉來一車的話本,他們之間就炸開了鍋,姑娘美酒都被抛在了腦後,心中只有名為爽文的事物。

縱使他麽身份高貴,那不還是絲毫接觸不到書中仙人的生活,自從我欲成仙大賣,大景的國師成了他們最常騷擾的對象。

主角一個凡人都能修仙,他們這些王孫貴族憑什麽不行,所以,道士們就別藏着掖着了,他們這麽多人,總有人有根骨,有話本指導,說不定就成了呢。

嗣秦王的書肆成了京城最火爆的書肆,後來他又不知道從哪裏帶來了印刷的器具,組織了一幫人馬鑽研怎麽寫出引人入勝的八卦文章。

天子腳下,有關政令都太嚴肅了,還是八卦消息現實些,每天說些不痛不癢的消息,真真假假,沒人說得清,以嗣秦王的身份,平時在外做官,被曝光的世家也只能默默吞下這口氣。

“主子,您這書都看了月餘了,用不用我給您換一本?”

符頃捧着本書靠在椅子上,他院中的窗戶都裝了适當的玻璃,此時将近黃昏,屋中照樣明亮。“不用,我還沒鑽研透徹,不急。”

一旁伺候的小厮欲哭無淚,這書的名字實在有傷風化,叫什麽“八卦!如何優雅地将對手的底褲扒下”,他英明神武的主子怎麽就愛看這書呢。

符頃不覺得有什麽,這可是他從唐西妗那裏讨價還價得來的,為了咨詢如何辦報紙,他那是将兜裏最後的銀兩都拿了出來,差點就要靠身份回京了。

這書裏從如何獲取有爆點的消息講到如何将平淡的消息變為爆點,可謂四兩撥千斤的典範,他按着上面的指導起名字,逸聞報期期賣斷貨。

前些天梁州來了個書生,自稱要幫唐西妗在觀俗堂開店,随行帶了許多玻璃與書籍。符頃本來還有所懷疑,直到看到他拿出了我欲成仙第三部,他當即将人好好安排了個住所,讓手下幫着開店。

如今,他書肆中的存貨賣得差不多了,也該再來個爆點了。

不過前幾日出了個意外,唐家人又開始搗亂,竟然妄想在京城使用暴力。可惜那店是他的資産,唐家這次徹底惹上了他。

他将觀俗堂的重要性明裏暗裏在逸聞中點出來,指明了如今最受歡迎的話本與科考書全出自這裏,霎時引爆了火花,許多人自發排擠唐家,讓幾個常在社交場上活動的人吃夠了冷臉。

嚣張如唐家,在這番自上而下的排擠中,暈乎乎地丢了許多資源,連黨派之争都被到處推脫,連累唐宜山被貶職。

得知了這消息,符頃心中毫無波瀾,繼續研究他的八卦大業,特殊時候,用這東西再加上一些計謀,完全可以逆風反盤。

不過,輿論這東西,掌握在手裏,哪還有逆風呢。

洛正霖将書歸位,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心中唾棄自己,說好的來京城考試,結果最後還真成了觀俗堂的店主。但春闱在即,他這又要算賬,又要背書,真是好不熱鬧。

好消息,他這家觀俗堂估計是幾家分店中最賺錢的,既做着書籍生意,又能蹭些王家的玻璃賣。憑着唐西妗的面子,加上他本身的經驗,還能做個逸聞的副編輯。努力這幾年,直接攢下養老錢。

壞消息,春闱他報的進士科,感覺要涼,不準備回去面對老父親的怒火了,他決定留在京城快樂賺錢。

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的俸祿比大哥還多,洛正霖住在嗣秦王府,心中美滋滋,他這也算是個公差吧。唉,有的人,就是有大火命,經他手的報紙,哪個不是當地一霸?

飄飄然中,他完全忘了他來京城前,逸聞已經火遍京城了。

廣州

為高觀找好門路後,唐西妗順着地圖來到造船司,将一份資料與精致的地圖交給管事的,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深藏功與名。

那地圖上标明了南洋所有的鳥糞島,當然也有遙遠的另一個大陸。

走出官方的造船司,她轉身走進另一家民間造船所,與忙碌的趙耳打了個照面。

趙耳仔細分辨片刻,疑惑道:“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可能吧。”唐西妗大量起廣州民間的造船現場,大景造船技術不低。在廣州這個地方,造船業極其發達,這裏是第一海港,每日有無數船只進港。

趙耳嚴厲起來,“你擅闖進來幹什麽?我這裏可不招閑工。”

唐西妗沒再遮掩,開門見山道:“我想跟廣州最大的民間造船坊談個生意,我手上有詳細的海圖,也有絕對的稀罕貨物,你有這個意願嗎?”

“什麽貨物?總不能單憑你一張嘴。”趙耳皺眉,将院中幾個小工揮退。

“書,各種語言的書,保管外面沒有,還有玻璃,平的玻璃,可以做窗戶。”

唐西妗身後的小厮将東西遞上來,又退至身後。

見了書,趙耳這才想起熟悉感從何而來,她在揚州觀俗堂見過這人,還買了她的活字。

“實不相瞞,我也做些書本生意,還是從觀俗堂買來的,你這貨物對我沒什麽誘惑力。”

“你的書不會有那麽多種,不如咱們合作,我不講求利潤,只要你将海上的見聞寫下來,寄給觀俗堂,我還能給你些船只改良的意見。”

趙耳對她的意見嗤之以鼻,但确實對書籍生意有些意動,他正好要送書到南洋,趁此在南洋轉一圈,還能騙些資助。

他從沒想過,那些海圖精确程度之高,一次又一次誘惑他前往更遠的地方,不知不覺間,他的海上見聞集合成一摞,一字不落地被印在報紙上。

*

回到梁州時已将近入冬,這一年花在路上的時間有一半還多。将海圖送出後,她心中最後一塊大石落下,心情放松許多,願意更多花時間在賞景上。

走走停停,将大景的南方逛了個遍,後來高觀嫌他倆太慢,自己坐船走了,留他們兩個行路,少了些吵鬧,但多了些說不清的感覺。

再次行入梁州城門,唐西妗深吸了口氣,就着崔祎安的手跳下車,并肩前行。

街上依舊有許多攤位,只是一年前那些圖畫大多模糊,消去的數字以另一種形态出現在商販手邊,梁州城內,就沒幾個人不會用數字的。

“你說紙啊,好像叫揚州慢,質量還好吧,不過比觀俗堂的水紋紙便宜。”

唐西妗喝着香飲子,滿腦門的黑線複現,好嘛,高觀跑那麽早,還真是來壓價了。

小販繼續感慨,“前幾年咱們那裏會想到紙能變得這麽便宜,像咱這樣的鬥米小民都能用上這麽白淨的紙,聽說全是因為那觀俗堂呢,那東家是神仙下凡!”

唐西妗:?

為了預防更奇怪的感慨,她拉着崔祎安離開,一邊抱怨道:“高觀有病吧,就算宣傳時想蹭觀俗堂的名頭,也不用吹這麽狠吧,這要是傳出去,我的小命還保得住嗎?”

“我覺得他說的都屬實。”崔祎安一本正經,“要不是觀俗堂,哪裏會有這麽多改變,所以你就別推辭了。”

唐西妗呵呵兩聲,腳步始終不減,她離開太久,路上通信不便,全然不知梁州這邊發生過什麽,只能從系統那裏看到觀俗堂經營狀況依舊紅火。

寅二站在門口,百無聊賴,甚至搶起門衛的工作,掃着地上的落葉。終于看到來人,他三步并作兩步,連忙出門迎接,“公子,你可算回來了,就算家中生意提前安排過,也不能出去這麽久啊。”

唐西妗摸了摸鼻子,她怎麽覺得這話對她說也合适呢。

“嗯,在外面注意的事情多了些,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唐西妗十分驚嘆,這睜眼說瞎話的本領真不錯,她也想學,到時候她以同樣的說辭告訴小蠻。

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崔祎安湊近她耳旁,“回去我教你怎麽說,怎麽對對口供。”

唐西妗耳朵微紅,她又不是犯人,說什麽還要提前考慮,但想起近一年沒見的朋友,她還是決定修飾一番。

最起碼對她娘和小蠻,不能說她是正幹着正事想開了,然後開始忽悠別人幹活,自己則跟着崔祎安到處轉悠吧。

寅二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變化,臨到結尾,他突然想到什麽,瞄了兩人一眼,清了清嗓子,“公子,您去年帶回來的蘭花今日開了,花匠說是很稀有的品種。”

兩人對視一眼,朝溫室走去,寅二想了想,沒有跟上去。

溫室裏面空無一人,看着郁郁蔥蔥的植物,唐西妗睜大雙眼,“沒人嗎?這怎麽找?”

崔祎安沉吟片刻,作出決定,俯身查看每顆植株的編號。經過多次移植,身為這裏的主人,他也無從下手。

直到腰都酸了,兩人也沒找到那株蘭花,唐西妗索性坐在一旁板凳上,哈哈大笑起來,“咱們兩個好蠢,明明可以出去找花匠,偏偏要在這裏折騰,浪費時間!”

與唐西妗在一起久了,崔祎安也會說些句子,“行吧,确實是浪費生命。”

但他們的嘴角怎麽都壓不住,毫無浪費生命的自覺。

崔祎安走過去,将藏了許多天的話說出,“西荀,今日是你生辰,我為你準備了禮物。”

“一年前我問你,你說沒機會,我這一年的努力有效果嗎?比如會不會加分?”

說這話時,他眼中閃閃的,仿佛不再是崔家公子,而單純是個為了禮物是否和鑫意而擔心的人。

唐西妗沉吟片刻,在對方越來越暗的期待中,一把抱住了他,“勉強算你合格,但考察期仍在繼續,切不可忘本。”

“那明日?”崔祎安語氣中頗有些暗示的意味,他想跟着人一起去拜訪關荷,介紹一番自己。

唐西妗:“明日我要去學堂救急,別想了。”

就算談戀愛也不能耽擱她造福大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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