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求親

求親

明暗的燭火在黃月英的臉上跳躍。

她艱難地從昏睡中醒來,睜開雙眼,緩緩地打量面前的一切。直到目光觸及許晚身上,方才彙聚凝結,眼神堅定下來。

黃月英努力地揚笑,但顯然有些力不從心,笑容慘淡地輕喚:“姍姍?”

她的嗓音亦是有些幹啞。

許晚鄭聲地應着:“嗯。”随即對她也回以笑,扶着她,幫她把軟枕墊在身後,讓她可以靠着坐起來。

然後,許晚又放開抓着她的胳膊,起身到屏風外的茶案上倒水。

隔着屏風是黃月英虛弱的聲音,有幾分自嘲道:“我回到劉營了?這該不會是在做夢?”

許晚端着茶盞,重新回到內室,在床邊坐下,把茶盞遞到黃月英手中,認真地回答:“阿碩,你不是在做夢,你确确實實回來了。這裏是江夏夏口,劉皇叔暫時的栖身之地。這間屋子正是孔明的寝居。而我也是真實的。”

許晚稍稍握住黃月英的手,讓她可以感受到自己掌心切實的溫暖。

黃月英笑盈盈地看許晚,眨眼之間,雙眸通紅,有淚水積蓄。黃月英的嗓音又變得哽咽,喃喃地說着:“真好,能回來真好。”

說完,許晚放開她的手,她捧着茶盞,緩慢而小心地喝下一口溫熱的茶水。

黃月英自茶盞上擡眸,重新開始打量整間屋室,繼而有些急切地又問:“姍姍,孔明他……”

她想問諸葛亮,卻又遲疑不知該先問什麽,是問他去了哪,還是問他有沒有見到自己?

許晚大概能夠會意地立馬回答:“你別着急。孔明和子龍他們一起被皇叔叫去議事了。赤壁之戰,曹操新敗,我軍負責追擊,追擊回來自然有諸多事情需要禀告。看看天色,應該也快結束了。等他從議事堂離開,一定會第一時間回來看你。”

黃月英聽後,點點頭,沉默冷靜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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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而,恍若已經恢複如常地再次開口:“姍姍有勞你在孔明無暇分身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看顧我。”

黃月英感激一笑。

許晚不以為意地擺手,關切地又道:“我不過是陪陪你而已,又沒什麽。倒是你身上的傷還疼嗎,除了我和大夫看見的這些,還有沒有其他的傷處?另外你腳踝處的扭傷,大夫讓你好生卧床休息,過個兩三日再下地行走。”

黃月英乖順地聽着,而後亦是乖巧地回答:“我很好,這些皮外傷也都不疼。腳腕處雖然疼,但是這一點皮肉的痛,很容易就被心上的喜悅沖散。”

只要能回到諸葛亮身邊,于黃月英來說,便是九死一生也值得。

黃月英的笑盡管真切,卻還是有若隐若現的愁苦,許晚想了想,決定還是去問:“阿碩,你還好嗎?我是說除了你身上的這些傷,你這些時日過得還好嗎,在曹營,有沒有人欺負你?”

許晚的問詢多少有些小心翼翼,她怕一個不慎觸及黃月英的傷心事。

黃月英聞言,依舊笑着,堅決地搖頭,肯定地說道:“姍姍,我真的很好,一點事都沒有。在曹營也沒有人欺負我,我有一個朋友一直照拂于我,還有我那雖然不親近卻還算疼愛我的舅父。後來,就連徐叔父都投靠到曹操麾下。我在曹營也算是有無數依靠了。”

“那你……”許晚不知道該怎麽說,但許晚能清楚地感受到黃月英身上的疲憊與難過,就好像還是發生了許多不開心的事情一樣。

許晚說不下去,只憂心忡忡地注視着黃月英。

黃月英察覺到許晚的擔憂,主動回答:“其實,我難受的不是我自己的事情,而是我去曹營這一遭看到許多苦痛無奈的其他人。舅父投靠曹操,可并不得重用,荊州軍與原曹軍的關系也不和睦;徐叔父雖然見到被綁走的老母,但是徐老夫人看徐叔父為了自己丢掉氣節,更是一心求死。還有那些自北方而來的将士……”

黃月英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才又道:“我曾經以為他們只是我的敵人,畢竟我本就該與孔明所效忠的劉皇叔同一陣線。可是我在曹營中也或多或少受到過他們的照顧。他們純良、樸實,也并不願意打仗。他們一路自北方而來,疲累、狼狽不說,到靠近赤壁之時,更是爆發了疾疫。很多才十來歲的少年、孩童因此喪命。而我只能束手無策地看着他們一個接着一個地病逝,就連我的朋友都險些感染疾疫。”

“赤壁之戰是我的生機,只有劉皇叔得勝,我才有回來的可能。但是,在那赫赫的戰船上,看着昨日還意氣風發的他們,今日就頹唐不已,甚至到了無論進一步投水,還是退一步被火燒,都是死路一條的地步。”

“我竟忍不住同情、憐憫他們,那一刻我突然很遺憾,我不能留在曹營,盡我所能地幫助他們。”

黃月英說到這裏,似乎仍能清晰地回想起在赤壁那裏遇見的歷歷幕幕。她痛苦地閉了閉眼,而後垂眸望向床榻上,失神。

她的悲傷彌漫開來,感染到許晚,許晚心疼地安慰着:“戰争本就是如此,有人犧牲,有人被無辜牽連,可是總要有這樣的犧牲才能換來更和平的時候。後漢積弊太久,所以天下大亂。也總會有人撥亂反正,結束這漫長的亂世。”

“阿碩,你別難過,你只有一人之力,如何能拯救天下蒼生。你能做的也只是能救一個是一個罷了。或許,那些曹營幫助你的人,你救不了他們,但是你還能救劉營的這些同袍。阿碩,你已經很厲害了。”許晚堅定地說着,柔荑重新覆上黃月英的雙手,想給予她力量。

黃月英聽了,再次擡眸,對上許晚堅毅的神色,驚訝且感嘆地說着:“我倒沒想過姍姍你竟比我想得更開些。”

黃月英複地笑起,反也去握許晚的手,把許晚的話聽進去地又道:“姍姍你放心,我也只是一時感慨罷了。就像你說的,無論我一人之力有多薄弱,我也總還能救一個是一個。就算我誰都救不了,只要我還能陪着孔明,就夠了。”

“我本就不是心懷天下之人。”黃月英坦誠地說着。

許晚忍俊不禁,“巧了,我也是。但是,能做,我想我們也一定會去做。我們做不了偉大的人,就做個平凡正直的人好了。”

黃月英狡黠,“我可也不是正直的人。”

許晚笑嗔着輕拍她的手掌。

她們的話題剛停下,只聽外室的門扉“吱呀”一聲。許晚雀躍道:“應該是孔明回來了。”

于是,許晚站起身,從屏風往外望出去,就連黃月英都極力地坐起來,抻首想探看一番。可惜,黃月英看不見,許晚卻看得清楚,門前站得可不就是一身寬袍廣袖的諸葛亮。除了諸葛亮還有穿着一身銀甲的趙雲。

不過,趙雲并沒有要走入室內的意思。

許晚回眸,對黃月英燦爛地一笑,繼而小聲:“那我先走了,明日再來看你。”黃月英微微颔首,許晚從屏風內走出去。

諸葛亮今日已不知是第多少次對許晚拱手作揖,感激道:“辛苦許女郎。”

許晚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随之更快速地走出這二人的寝居。出了門欄後,還特地幫他們把門帶上。

她有意隔了好一會才轉身,眉開眼笑地去睨臺階下趙雲,清了清嗓子,朗聲道:“趙将軍是特地來接我的嗎?”

趙雲先是愣了愣,驚訝她的故作姿态,而後啞然失笑地颔首,說:“是。”

許晚便稍稍往下傾了傾身子,作勢要倒在趙雲懷中。趙雲剛擡手想去接她,她反身站直,不僅沒有去抱他,更側着手去牽趙雲舉起的手,拉着他就往院落外走。

趙雲見她走得幹淨利落,想起從前,不禁好笑地揶揄,“你不偷聽人家夫妻牆角了?”

許晚回眸略瞋他,沒好氣,“我才不是每次都這麽偷偷摸摸的人。”說完,她複地笑,“你呢?皇叔都與你們說了什麽,接下來要怎麽做?總不會把曹操趕走就趕走了吧?”

許晚喋喋不休,說話間,已是正身往前,不管不顧地走着。

趙雲望她瘦弱矮小的身軀拉着自己,纖臂皓腕像是一根引路的玉帶,忽而,一個站定不再讓她能拽動自己。她使力地傾身往前,趙雲就反一拉扯,把她半擁入懷中,俯首在她耳邊,笑着回答:“過幾日,我就要離開江夏,前往桂陽、零陵等地,為皇叔平定荊州南部。”

“等我回來,皇叔也算是占據荊州之地,可以暫時偏安一隅,到時候,我們就成親如何?”趙雲詢問許晚,又怕她不答應,故意賣慘道,“我已經三十多歲了,既無妻室、滕妾,也沒兒子、女兒,你總不好等到我四十多歲再嫁給我。難道要讓我像皇叔一樣,老來得子嗎?”

許晚撲哧一笑,“好啊,趙子龍,你竟然在背後說皇叔壞話。”

趙雲置若罔聞,掰正她的雙肩,讓她面對着自己,望向她的臉龐、眼眸。看到她,趙雲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假咳了咳,又道:“所以,到底好不好?”

趙雲的語氣中不經意帶了些央求,聽得許晚只覺得心上一軟。

許晚故意沉吟了良久,而後才說:“嗯……好吧。”

她話罷,旋身就要走,趙雲立馬重新将她拉入懷中,這次倒是完完全全地抱住,再不給她跑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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