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舌根

舌根

黃月英跛着腳去尋許晚的時候,許晚不知在庭院裏擺了一個什麽奇怪的爐子,下面是爐子不假,上面則是有類似鐵片的東西。

鐵片上擺了風幹的肉,被火炙烤着,飄揚出馥郁的香味。

黃月英聞着,只覺得胃口大開,忍不住嬉笑道:“好啊,你個姍姍,最近沒來看我,我還以為你是在忙什麽,原來是在忙着偷吃。”

許晚蹲在低矮的陶爐前,聽見黃月英的聲音,擡眸一望,見她蹒跚而來,立馬起身上前,去攙扶她,嗔怪:“你怎麽跑來了,腳上的傷不是還沒好全?你這一趟出門,孔明知道嗎,大夫知道嗎?”

許晚扶着黃月英到自己卧房門前的石階上坐下,還把給自己準備的葵草坐墊讓給黃月英。

黃月英對她感激地一笑,不以為然地反駁:“大夫早就說過我可以下地,就是不能長走罷了。孔明有事要忙,不在房中,我一個人待着無聊,便想着過來找你。”

“你在做什麽?”黃月英好奇地詢問。

許晚坦誠地回答:“在做肉幹。子龍他馬上就要出征,我又要很久見不到他,怕他忘記我,就想着做點肉幹給他帶着行軍路上吃。這樣,無論他什麽時候吃到,都能恍然,哦?這麽好吃的肉幹是我未來的夫人許晚做的。”

許晚活靈活現地表演出來,模拟趙雲吃到肉幹的神情姿态。

黃月英望着,憋忍不住地輕笑出聲,攤開手掌,伸到許晚面前,“那不知道我這個做閨友的能不能也嘗嘗未來趙将軍夫人許晚做的肉幹?”

黃月英其實不是貪嘴的人,但實在是許晚做得肉幹太香。

許晚啞然失笑,小心翼翼地撚了鐵片上瞧着已經熟硬的肉幹,掰下來一小塊,放到黃月英掌心,而後急忙收回手,因為熱燙,倉皇地摸着自己的耳垂。

黃月英奇怪地看她,因為自己也覺得燙,左右手來回交替地拿那肉幹,到一會之後,感覺肉幹好像涼了一些,黃月英才放進嘴裏,品嘗起來。

肉幹很硬,像是石頭一般難以咀嚼,可是只要嚼開,就會覺得越嚼越香,除了淡淡的鹹味,還有食茱萸、花椒等香料的味道。

黃月英吃得齒頰留香,驚喜地再次看向許晚,說道:“沒曾想,姍姍你還有這樣的好手藝。”

Advertisement

許晚心虛地笑笑,不好意思地說:“只是曾經吃過,也偶爾瞥見一眼做法,憑着記憶随便試試罷了。真要讓我做其他的吃食,我可做不出來。”

黃月英沒繼續說下去,只是趁着許晚不注意,更自己親自上手去掰了更多的肉幹來吃。

許晚假裝沒好顏色地瞋她,鄭聲道:“黃阿碩!”

黃月英“嘿嘿”地笑笑,避過許晚将手中的肉幹一把塞進嘴裏,繼而因為燙,又因為要說話怕噴出來,遂捂着嘴,支支吾吾地道:“說來,姍姍,你為何不直接陪着趙将軍出征呢?”

許晚不可置信,“我?陪着趙子龍出征?”許晚的手指向自己,自己搖了搖頭,“若說是之前出使東吳,我跟着他一起也就算了,畢竟既沒什麽危險,也沒緊急的情狀。可是到了戰場上,我什麽用處都沒有,萬一有危險還要勞煩子龍他分身照顧我。我還是不要給他添亂了。”

“為什麽就是添亂?”黃月英覺得好笑,不解地彎了彎眉眼,繼而又道,“你若手無縛雞之力,不去前方的戰線上就好。乖乖地待在軍營裏也不會有什麽危險。況且,我們這次本就是乘勝追擊,一定能一鼓作氣、勢如破竹。”

“另外,你也不是毫無用處啊。我就覺得你其實也知曉一些這天下大勢。孔明還和我說,在東吳勸服吳主孫權與劉皇叔聯盟也有你的一份功勞。你就算不能做個正經的随軍女軍師,做個偶爾出出主意的狗頭軍師也未嘗不可。”黃月英挑挑眉、眨了眨眼,一本正經地勸着許晚。

許晚依舊不可思議地看她,而後不确定地又道:“我真的可以嗎?”

黃月英堅定地颔首,回答:“自然可以。就算你現在膽怯不願意去做這些,可往後呢?若是你和趙将軍成婚,趙将軍常常出征,你們夫婦就要分居兩地?還有,你現在在劉皇叔麾下不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難道真要當個洗衣、做飯、教養孩子的內宅婦人?”

“再者,這些男子在外作戰,若是只作戰便也好了,倘若攻占了什麽城池、受到了什麽人的款待,指不定還會被塞無數個貌美的舞姬、侍妾。趙将軍長得這般好看,你就不擔心?”黃月英笑意盎然地又問。

許晚覺得頗有道理地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反駁,“就算擔心,我才不要為了這個随軍出征。若是趙子龍他敢接受別人硬塞的舞姬和侍妾,他也就不值得我喜歡。我正好看清他的真面目,一腳踹了他。”

“踹了他?你還打得過趙将軍不成?”黃月英不解地詢問。

許晚這才意識到古代的“踹人”還沒有包含男子與女子戀愛分手的意思,遂尴尬地笑笑,沒多解釋,只轉移話題,“那阿碩你呢,你總不會是因為害怕孔明有別的舞姬和侍妾,才想着要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吧?”

黃月英先還是笑,而後恍然回想到什麽,笑容變得慘淡了許多,無奈地喃喃:“我幾乎可以确定孔明他一定不會有別的舞姬和侍妾。因為他承諾過。可是他的承諾是君子一諾重于千金的承諾,而并非是真心喜歡我,願意為了我不再多看其他女子一眼。”

黃月英的嗓音變得低低的,有些哀傷地抱緊自己的雙膝。

不過只一瞬,她複明媚開朗地補充,“至于為什麽一定要跟着他,自然是因為我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他,離不開他。若非如此我也就不會難過,他對我溫柔體貼周到,只因為我是他的妻子。換了任何其他的女子,只要是他的妻子,他都會對她們這麽好。”

黃月英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許晚倏爾就此有些不知該怎麽安慰她,沉吟了好一陣,才說:“其實阿碩,你不必如此卑微,你家世那麽好,長得也不錯,又有才學……這世上除了你,還有誰能配得上孔明呢?”

黃月英仍舊搖頭,“可家世不算我本身的長處。容貌也就一般般,比不得那些清妍秀麗的美人,更比不得甄宓、大小喬之類。周公瑾和孫策他們能娶絕世美人,孔明又為何不行?至于才學,孔明他自己最不缺的就是才學。”

黃月英的臉埋着快要讓許晚看不見。

許晚這還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黃月英在面對諸葛亮到底有多不自信。

許晚去搖她的肩膀,鄭聲勸她,“阿碩,就算家世不是你自己可以選擇的。但這就是你的家世,荊襄黃氏的獨女,不是別的什麽人的。還有孔明的妻子都是你了,無論其他人再好,也都做不了他的妻子。你又焉知他就是真的不喜歡你、對你只有理應的夫妻之情?”

“我可是瞧着他在去東吳,無論是想起你,還是與那位鳳雛先生說起你,都頗想念、擔心的樣子。”許晚又道,望向黃月英的目光堅定。

黃月英擡眸與她對視了一陣,察覺她目光中的誠摯,受到她的鼓勵,慢慢地恢複如常,更笑道:“好了,不說我和孔明的事了。你若是不舍得趙将軍,就與他一起出征好了。反正這濃情蜜意的兩個人永遠不會嫌棄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

許晚這次倒是沒再反駁。她覺得還是可行的,就算自己天然沒什麽本事,不像諸葛亮和黃月英,但是她以未來人的視野,足以窺見整個漢末三國歷史的發生、發展。

倆人又閑聊了一些其他的話題。

到快晌午的時候,許晚打包了一些烤好的肉幹,扶着黃月英,要送黃月英回她和諸葛亮的寝居。黃月英雖然說着不用不用,但是許晚堅持,黃月英也就沒再推拒。

倆人亦步亦趨地走在廊庑下。

至快靠近主院的庭院裏,傳來幾個侍女、仆役的閑聊。

一個侍女率先說着:“這諸葛夫人的身體倒是日漸康複,可憑什麽她回來、活得好好的,我們的女郎君卻是回不來?”

“多半就是她用兩位女郎君換了自己的安然。反正她也只是皇叔麾下普普通通一個臣吏的女人。沒了她,也沒人會在意。曹操抓了她見沒有用,又聽她三言兩語地說我們女郎貴為皇叔之女,這才能被曹操放回來吧。”一個仆役語氣頗為不屑地解答。

另一個仆役又道:“就是。不然憑她一介女流,緣何可以離開曹營?指不定不僅是陷害了二位女郎君,自己怕早已是曹操的榻上寵兒。不是都說那曹操就喜歡成了親的二嫁婦人嗎?”

眼見侍女和仆役的話越說越難聽。

許晚擔憂地看向黃月英,黃月英滿面的羞憤,指了指他們又指了指自己,氣得聲音都發顫地道:“我和曹操?他們也真敢想,曹操那歲數都能當我爹了!而且,我此一去,別說曹操,就連曹操兒子的面都沒有見過。還有劉毓和劉冕,我根本看也沒看見!”

黃月英雙手緊握成拳。

許晚拍了拍她的背,給她順氣,把手中包着肉幹的桑皮紙包也塞到她手中,而後往廊庑邊緣一站,朗聲說着:“誰教的你們在背後嚼舌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