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殷禾沒想到傅斯裏會再聯系她,她聽到手機裏的聲音時心髒狠狠地跳了一下,急忙把打水的水壺放在了一邊,緊張地問了聲:“傅總?”

電話裏的聲音很抓人,低沉悅耳,“是我,學校住得還習慣嗎?”

殷禾看了眼旁邊等她的同學,用肢體語言告訴她先回去,她轉過身跑到走廊裏,在心裏飛快地盤算他這句話的意思,故意讓電話停頓,聽起來好像在猶豫,“...挺好的。”

“怎麽?”

殷禾抓緊手機,手心已經微微發汗,盡量讓聲音變得柔軟無害:“...謝謝傅總的關心,我住在學校裏...挺開心的,同學都、都對我挺好的。”

“你這語氣不像是住得開心。”

殷禾的指甲扣了一下手機蓋,“...就是,同學之間偶爾會開下玩笑,都是些小事...”

“要是學校住得不開心,就搬到我這裏來,房子空着沒什麽用。”

殷禾聽着電話裏的聲音,這一秒血液好像一下子沖到了顱頂,嘴角已經不受控制地揚起來,聲音卻還是控制得極其平穩,帶點受寵若驚:“這...這不太合适吧,傅總,學校的住宿條件已經很好了,您對我也很好,我再搬過去,我也沒有什麽可以報答您的...而且我過去也是給您添麻煩,學校裏同學之間肯定是會有矛盾的,我..我忍一忍就好了。”

語氣真誠之中帶着點委屈,完美。

殷禾把手機緊貼耳朵,一個音符也不願意放過,和傅斯裏這樣的人博弈,以退為進是最好的方式。

她從小寄人籬下,生存的本領不說有多厲害,最起碼的套路還是不錯的。

電話裏的聲音有些失真,殷禾聽不出他的語氣,“不需要報答,決定好了就告訴我。”

殷禾頓了一會兒:“...好,謝謝傅總。”

挂斷電話,殷禾對着空蕩蕩的走廊站了一會兒,然後把傅斯裏的電話保存了下來。

她驚喜得呼吸都有些震顫,一邊捋着思緒。

傅斯裏能打電話來說這些,肯定說明他對自己還有興趣。他可是ATG的董事長,手握重權,名門二代,在上海是響當當的人物,光是她學校裏想攀上他的人就不在少數。

而殷禾只不過是個保姆的女兒,她早年喪父,母親在傅家待了三十年,給傅老做牛做馬做了三十年,她從十歲開始就寄住傅家,飽嘗寄人籬下之苦,從來就沒有融入過周圍的富家子弟,她卑微謹慎,傅老死後,母親也跟着死去了,從此在世上再無依靠。

如果真的能攀上他,她的苦日子也算到了頭,以後就不用再過那種仰人鼻息的生活,徹底翻了身。

殷禾打定主意,回寝室把本來不算幹淨的寝室打掃得一塵不染,找出自己所有的衣服,一件件挂好,挑了很久,選了其中一套最清純的穿在身上,化了最淡的妝容,讓自己看起來有點可憐無辜的模樣,給自己噴她唯一的香水,做好一切準備後給傅斯裏打了電話。

傅斯裏挂斷電話,手指放在唇邊輕點,放眼看去,席影在拉背後的拉鏈。

剛才他和殷禾說的話,席影都能聽見。

蝴蝶骨瘦點很好看,她的背上沒有多餘的肉,腰部更細,看上去輕輕一握就能握住。

她的骨架不大,但是偏偏那件衣服尺碼更小,拉鏈恰好在腰以上那個位置,怎麽拉都很困難。

她試了幾次都失敗了,但是又不想求助傅斯裏,幹脆轉過身背着他自己慢慢地試。

傅斯裏的視線落在那片裸白的皮膚上,久久留戀,“殷禾要搬過來,你待會兒去學校幫她,把她接過來。”

“是,傅總。”她立即應了一句,沒半分猶豫。

殷禾,應該就是剛才那個女孩。

“你覺得這個決定怎麽樣?”

席影回頭的時候,看見傅斯裏若有所思的眼神。

“傅總的決定,我怎麽有權利幹涉呢?”席影微笑着反問,但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話裏的火藥味。

她馬上把那種莫名的情緒壓下去,但是收效甚微。

傅斯裏的左眉略微跳動了一下,顯得很開心似的,“沒錯,你沒權利。”

他優游自在地攤手,“你還不是,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

席影握緊手掌,終究沒再多說。

她覺得恥辱,覺得無力,她背叛自己的身體,把自己交給這個魔鬼,這一切都換來了對應的報酬,除了聽從他的命令,承受他的羞辱,她別無選擇。

氣氛僵持一片。

從傅斯裏的角度,席影只是頓了一下,甚至連表情都沒有改變,冷漠地站了起來,任由半裙後背處的拉鏈落到腰以下,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

她撿了自己的高跟鞋,蹲下将扣帶仔細地在腳踝處扣好。

她的腰很性感,彎腰的姿勢将她的優勢更自然地凸顯出來,讓人很想握上去。

高跟鞋的扣帶比較複雜,她弄好站起來的時候眼前突然黑了一片,一時站不穩,往前扶了一下。

等眼前重新變清明的時候她在傅斯裏的懷裏,手緊握着他的手臂。

傅斯裏一臉看好戲地看着她,眼裏的揶揄不用他開口已經快溢出來。

好像在懷疑她是主動投懷送抱。

席影羞憤地松開他,胸口微微起伏,整理了下頭發。

“轉過去。”

席影防備地看他。

不等她,傅斯裏直接摁着她的肩膀讓她轉身,'刺啦'一聲,她的後背被收緊,半裙的拉鏈被他完全地拉上,他的手指在她的後頸處停頓了片刻,弄得她有點發癢。

“你身上的肉這麽少,怎麽還穿不下這條裙子?”傅斯裏的視線落在她的鎖骨以下。

席影第一時間把他的話理解為比較下流的那個意思。

混蛋、王八蛋、禽獸不如。

她在心裏狠狠地罵了他一通。

席影下樓的時候陳常還在,陳常當司機,送席影去殷禾的學校。

殷禾的學校離這裏不遠,他們很快就到了。

殷禾忐忑地等了又一會兒,以為是陳常來接自己,結果開門的時候看到了席影,原本完美的笑容僵硬了半秒,“席助理。”

開門的時候,寝室裏幾個人都看了過來,因為穿了高跟鞋的席影身材高挑纖瘦,與一房間穿了睡衣的女同學有種格格不入的娴熟氣質,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席影好像渾然未覺,沖她點頭,“傅總說讓我來接你,收拾一下東西。”

她的身上有一種很幽靜的香水味,殷禾一下就聞到了。

殷禾很排斥席影,她覺得席影好像特別高傲似的,也不笑,殷禾認為這種人通常特別會裝,特別能來事兒,而且她特別讨厭席影身上那股冷冰冰的感覺,所以并未說謝謝。

殷禾的東西不多,收拾了一個行李箱。

席影幫她整理書桌,桌上放的是殷禾的電腦,她的電腦是從二手市場裏淘來的東西,因為大學裏要做很多作業少不了電腦,殷禾用幾百塊錢從網上買的,看到席影去收拾,殷禾立馬去拿回自己的電腦,“我自己拿吧。”

電腦已經用了很久了,四個角上都有些掉漆,磕磕碰碰的有不少坑,是拿不上臺面的東西,殷禾當下就想把電腦扔了,也好過被席影拿在手裏,這只會讓她覺得自己更加廉價。

席影也沒多說什麽,“你看下還有什麽東西落下的,陳常會再來幫你拿一趟,走吧。”

“你先下去吧,我再想想有什麽東西。”

“行。”

席影推着她的行李箱出去,殷禾一直在看她的背影,低頭看了眼自己穿的東西,突然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衣服很土。

舍友看席影走了,趕緊圍着殷禾,“禾禾,那個人是誰啊,好漂亮啊,你姐姐嗎?”

殷禾把電腦裝進電腦包,“漂亮嗎?”

“這還不漂亮,而且她好有氣質啊,剛才她進來我都不敢跟她說話,太緊張了。”

“是吧,以後我工作了也想跟她那麽穿,她的香水我知道,叫雲霧山麓,我想買這個很久了。”

幾個女孩子聚在一起就開始讨論席影的穿搭和身材,殷禾聽得很不是滋味,她想到傅斯裏抱着她的場景,手上的動作便有點重。

陳常幫殷禾搬完東西就回了公司,席影開車載殷禾回傅斯裏的房子。

起初兩人沒有說話,席影的車技很穩,一個拐彎之後,她淡淡地開口,“你有話要問我?”

被點到的殷禾看向後視鏡,臉上有種被抓到的狼狽感。

她剛才是忍不住看了幾次席影,觀察她的衣服,觀察她的狀态,甚至觀察她的口紅,但是她以為席影一直在認真開車沒有注意到她,沒想到她一直都有發覺。

殷禾坐正,輸了什麽都不能輸了陣仗,她調整了表情,揚起下巴,“我想知道,傅總都喜歡吃些什麽。”

席影被殷禾這句話吸引了注意,她從後視鏡裏看了眼殷禾,小姑娘此刻正盯着她,眼裏有些明晃晃的尖銳的東西,一點都沒藏住。

“傅總對我很好,他讓我住到家裏,我沒什麽能報答他的,只能平時做一些他愛吃的菜,席姐姐,你是他的助理,應該會有些了解吧?”

殷禾頗有些頤指氣使的意味。

殷禾不喜歡她,席影一下子就看出來了,“他口味偏淡,不吃辣,平時愛杭幫菜。”

“席影姐,那你和傅總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呢?”

紅綠燈,席影緩緩踩下剎車。

殷禾聽到她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到底想問什麽?”

“我想知道你和他究竟是什麽關系,你明面上是他的助理,卻和他保持着親密關系,你是他的情婦?”

殷禾是笑着說的,但到底是年輕,心裏面的厭惡怎麽裝都掩飾不住。

原來她把自己當成假想敵了,席影覺得有點可笑。

席影的聲音依舊平和:“與其語氣花時間了解我,你不如好好去研究一下傅斯裏的喜好,我不會成為阻礙你們的絆腳石。”

“你什麽意思?”殷禾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氣找不到撒的口。

席影的回答讓殷禾找不準方向,像她這樣的人,做着一份助理的工作,不可能不打傅斯裏的主意,況且殷禾自己就見到過兩人親密的樣子,她讨厭席影這幅明明已經被人撞破了,還端着不承認的樣子。

席影察覺到殷禾更深的厭惡感,并不覺得生氣,她的聲音有些飄渺,“你放心吧,你口中的傅總,可并不喜歡我。”

不僅不喜歡,還很厭惡她。

殷禾到傅家的時候傅斯裏不在,席影替她安置好東西也走了。

她坐在這種巨大的、空蕩蕩的宅院裏,整個人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這裏有幅度巨大的旋轉樓梯,滿目可及的地燈,裝着品種珍貴魚類的水族箱,奢華昂貴的巨幅壁畫,腳上比她一年學費還要貴的地毯。

她從今天開始就要住在這裏了,遠離雜鬧哄臭的擁擠寝室,可以每天都看到傅斯裏。

她把自己的電腦扔了,從傅斯裏拆人買的那一堆衣服中選出最好看的一件換上,對着落地鏡照了好一會兒,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覺得還是不夠。

她要比席影還漂亮。

殷禾打開手機,在購物軟件上搜了一下席影那款香水,上面有很多推薦,眼花缭亂,她狠了狠心買了其中最貴的正品。

她看着自己的妝,總覺得太偏學生氣太幼稚,席影的妝容就很服帖,看起來也大氣。

殷禾近乎貪婪地想象着自己穿上席影那件包臀裙的模樣,可惜那件衣服看着就是牌子貨,一定不便宜,她沒那麽多錢買衣服。

她搜索了關鍵詞,頁面上果然跳出很多與那條裙子的平替推薦,平替的價格也不便宜,她立刻下單,沒讓自己猶豫。

她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從這一刻開始,她要取代席影,為徹底留在傅斯裏身邊而努力。

西西的主治醫師又找席影談了一次話,敲定了西西的最後治療方案。主治醫師對西西的病情很有把握,每次都會安慰席影讓她放心,“西西的病情沒有發生遠端轉移,通過手術和靶向藥物治療,五年生存幾率大于百分之八十,席小姐,一定要好好鼓勵西西,病人對病情産生希望,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治療的效果。”

席影看得出主治醫師對西西的手術很上心,李醫師是國內甚至國際上頂級的胃癌主刀,放在平時她可能連見上李醫師一面都難,現在他盡心盡力地為西西做醫治,席影覺得這是天降的大幸,無以為報,她眼蓄淚水,雙手合十:

“我會的,謝謝,謝謝,李主任,我真地很感謝您。”

李醫師笑,把席影扶起來:“你不用謝我,每個病人我都會盡全力去醫治的,你該謝的是...算了,不說了,好好回去看看西西吧。”

李醫師說的應該是席影該謝的另有其人,席影有些疑惑,但是她以為是自己誤解了李醫師的意思,便沒有多問。

席影走後,李醫師撥通了一個電話。

“情況還不錯,你放心吧。”

翌日。

這天席影上班心情格外好,在樓下買了一提咖啡,碰到陳常的時候多聊了幾句。

“早。”

“早,席助理,今天你的氣色很好,有什麽好事嗎?”

“是我弟弟的事情,醫生說只要配合治療,十年存活幾率很大。”席影怕這個話題太過沉重,馬上轉移,“你呢?你看起來也很不一樣。”

“前兩天女兒生病了,今天可算退了燒。”平時不茍言笑的陳常今天也是一臉笑容,“我和她媽媽都松了口氣。”

席影篤定地點頭:“都會好起來的。”

“沒錯。”

陳常和席影出電梯門的時候正好傅斯裏從一旁的董事電梯出來,席影臉上的笑容沒來記得收,便碰到一臉冰塊的傅斯裏。

她的笑容十分恰當地卡了一下,然後迅速若無其事地收好回到自己的工位。

陳常照例在9.30分向傅斯裏彙報一天的工作與行程,因為傅斯裏是個完美主義者,所以陳常做的每一項工作都十分認真仔細,也因此傅斯裏一向對他的工作常做嘉賞,但是今天卻有些奇怪。

工作中被挑出了許多無傷大雅的毛病,閱讀財報資料的時間比平時多出了一倍之多,陳常很少見到傅斯裏這樣反常的狀态。

傅斯裏帶着眼鏡仔細閱讀資料,但是那頁面卻遲遲沒有翻動,他看了半晌,結果從資料裏擡頭卻問了這句話:

“今天有喜事?”

陳常頓了一下,了悟:“是前兩天女兒病了,她今天退燒。”

不等傅斯裏回答,陳常很貼心地加了一句的:“席小姐是因為弟弟病情有轉機。”

傅斯裏顯然心情很是不好,将手中的項目合同抖了抖:“我問她了嗎?”

陳常:“所以早上我才和席小姐多聊了幾句。”

傅斯裏擡頭,警告道:“陳常。”

陳常算是傅老身邊的老将,從剛畢業就跟着傅老,到現在已經有二十多年,能力、情商都十分老道,傅斯裏一開始就看重他的能力,重用他,也從沒把他真正地當成一個下屬,而是一個朋友,所以他從不讓陳常喊他傅總或者老板。

陳常但笑不語。

傅斯裏:“以後她的事情不用單獨向我彙報,我不想也沒興趣聽到她的消息。”

陳常:“好的,傅先生。”

“但是有句話,傅先生,我還是想說,席小姐她不是一個有壞心思的人。”

聽到陳常規勸似的話語,傅斯裏面露不悅:“你到底想說什麽?”

陳常卻不再說了,恭敬地離開他的辦公室。

傅斯裏的心口湧上一股莫名的煩躁,把鋼筆一擲,扔到了筆筒裏。

在住進傅斯裏宅院之後的第六天,在殷禾幾乎以為傅斯裏不會來的時候,終于等到了他的電話。

殷禾喜出望外,接電話的手都是抖的,“喂?傅總?”

“是我,晚上有時間嗎?”

“...有、有的。”

“好,把時間空出來,我請你吃飯。”

殷禾噴了席影的同款香水,在手腕和耳後分別擦了一些,妝化的挺淡,學着席影勾了一個服帖的眼線。

傅斯裏選的餐廳沒有出乎殷禾的意料,這裏無論是在餐廳環境還是在食物品味方面,都是一等一的。

殷禾從小只配吃路邊攤和大排檔,這麽高檔的餐廳,平時她連進來看一眼的勇氣都是沒有的。

她剛進去,就看到傅斯裏的視線在她身上頓了一秒。

殷禾面上沒表現,心裏卻有個聲音:賭對了。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菜,所以點了不少,嘗嘗?”

傅斯裏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低沉,殷禾聽着就有點沉醉,與他對視的時候自然産生羞澀的神情,有點不敢看他。

光與影在他身上産生完美地組合,殷禾沒有辦法從他身上找到任何錯處,一丁點兒也不行。

相比之下,殷禾太局促了,來之前她一萬次告訴自己不要緊張,但是在面對他整個人的時候,殷禾才發覺根本做不到。

她用筷子一點點夾起菜品,品嘗傅斯裏點的菜式,比平時細嚼慢咽了不少。

“這個很好吃,你也嘗嘗。”殷禾鼓起勇氣夾了一點菜到傅斯裏的盤中。

傅斯裏看了一眼殷禾,卻放下了筷子,沒去動她夾過來的菜。

殷禾噴的香水不算少,這樣一來直接布滿了整個包廂。

“今天噴了香水?”傅斯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嗯,好聞嗎?”殷禾有些忐忑期待地看着傅斯裏,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傅斯裏不置可否,但是他的眼神讓殷禾越來越覺得無地自容,她抓緊手中的刀叉,低頭笨拙地切割盤中的牛肉。

來之前她有猜過傅斯裏會帶她吃西餐,她從來沒吃過西餐,所以她專門學了一下,但是這塊牛肉好像非常難切,她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切開。

或許是傅斯裏不喜歡這種香水?

或許傅斯裏會覺得她不懂西餐禮儀,由此看扁她?

殷禾有些後悔。

“換了味道?”

“對。”殷禾心裏一松,他竟然記得。

傅斯裏不置可否,殷禾也看不出他眼裏究竟是什麽情緒,他攤手,将身體微微傾在椅背,“還是以前的适合你。”

“是嗎?”

他垂眼切着牛排,刀叉與餐盤碰撞,發出的聲音讓殷禾覺得有些無地自容。

兩秒之後,切好的牛排被推到了殷禾的眼前,“吃吧。”

殷禾此刻猶如得到了一個臺階下,萬分感謝地看了他一眼,不敢多話,低頭吃東西。

她覺得傅斯裏的心思太難猜了。

在他身邊需要萬般小心,但是為了錢,為了一張地毯能抵她一年學費的別墅,為了代步的豪車,為了到哪裏都能高人一等,這些又能算得了什麽呢?

她抿了口紅酒,殷禾的酒量很好,但是喝點酒會讓她的臉頰發紅,變成很誘惑的模樣,所以她已經喝了不少。

“你的酒量不錯?”

殷禾用手捂了下臉頰,“小時候爸爸還在世的時候,他因為創業失敗欠了賭債,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帶着我東躲西藏,他常常在小巷子路邊的夜市上喝酒,有時候也會讓我喝幾口,酒量就是那個時候養成的。”

殷禾知道傅斯裏的出身并不好,他是在成年之後回到傅家的,在所有的故事裏,一定是最令人感同身受的故事最得人心。

拉近和他的距離之後,一切就會開始變得簡單起來。

但是傅斯裏的眼中依舊沒有多少溫度,他嘴角若有似無的笑讓殷禾就是一個跳梁小醜,自己在賣力地表演,而對方卻用最銳利的眼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透徹了,好像只是看了個笑話,這個認知讓殷禾覺得背後發寒。

在未知的黑夜中被一條毒蛇盯住,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殷禾甚至開始懷疑起傅斯裏的意圖,他真的是因為對自己感興趣才讓自己住到他的房子裏的嗎,為什麽自己不能從他的眼裏看出一點點的貪圖和欲望。

“..斯裏...哥哥,”殷禾勿自換了對傅斯裏的稱呼,“你這周周末有空嗎?”

“不忙。”

“我住到您的房子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平時也沒有什麽能夠報答你,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想請你吃頓自己做的飯,席姐姐說你比較喜歡吃杭幫菜,西湖醋魚、龍井蝦仁這些我正好會做。”

提到席影的時候,殷禾刻意地點重了那一句話,因為她想看看傅斯裏對席影究竟是什麽态度。

殷禾不傻,不會因為席影的一句話而打消懷疑,她想得到傅斯裏,就一定會先掃除周圍所有的障礙。

“好,到時候嘗嘗你的廚藝。”

殷禾鼓起勇氣直視着傅斯裏,她想從傅斯裏眼睛裏看出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一點都沒有,殷禾越發沒底。

“今年幾歲?”

他甚至沒有在席影這個話題上停留——好像毫不在意那樣。

話題很快就扯到殷禾的身上,她在心裏比了個V字,“過兩個月就是22歲。”

傅斯裏的指尖在桌上點了點,殷禾相信這是他無意識的動作,但是她竟然就對他的手指産生了迷戀,那是一雙指甲修建得極其整齊,修長、有力,控制着整個ATG的手。

“七月份生日?”

“對。”

“想要什麽禮物?”

傅斯裏直勾勾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笑,眉眼深濃,眼中有一種接近于深海的黑色,殷禾覺得他是那種很溫柔紳士的人,同時也是那種能讓人屏息的人。

按照常理來說,殷禾絕對會愛上這種男人的,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有點恐懼,她覺得傅斯裏像在透過她看向另一個人。

就在上個禮拜,傅斯裏命人替她交了一整個學年的學費。

他抛出一個問題,像是在問候她晚飯吃什麽,讓殷禾覺得自己像是已經被他包.養了,可是他什麽都還沒說,也什麽都沒承諾。

“我不想要禮物,你給我的已經很多了。”

杯盞流離,精美的菜式配着流水般的音樂,殷禾希望自己是半醉的狀态,那樣她看傅斯裏嘴唇的時候,就會特別誘惑。

她比席影年輕,皮膚比席影稚嫩,至于身材,她自認為比席影好很多,席影的腰是很細,但同時也太瘦了,至于專業能力,她怎麽樣也好過一個在職場中犯過重大錯誤的人,傅斯裏沒可能喜歡席影這樣的人。

飯後,傅斯裏讓陳常送她回去,自己則留在餐廳門口。

殷禾疑心席影會來接他,便湊在車窗邊看了他良久。

傅斯裏的背影就足夠讓人留戀,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整個人看起來肅穆而冷漠,比這街上的路人好看了太多。

他會不會愛上自己。

光是想想就讓殷禾興奮,她必須要拿下傅斯裏。

李秀蓮的狀态持續惡化,席影每晚在病床前衣不解帶地照顧,精神狀态差了不少,即便已經預見了結果,但是席影的心髒依舊不夠強大,她是沒有辦法承受這種打擊的。

母親在半夢半醒中痛苦凄厲的呻吟像黑色絲線纏繞住她的心髒,在這種狀态下,她除了用毛巾不斷擦拭母親臉上的汗水,其他什麽都做不了。

沒有什麽可以比一個子女看到母親痛不欲生更無奈更難過的了。

當再強效的止痛藥再也無法抑制疼痛,也就說明,時間快到了。

之後的每一天,都是看老天爺心情賞賜的時間,他一不開心,母親的時間就被收走了。

席影去接水,路過的護士看到她腫脹的眼睛有些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讓她不要太難過。

她一直覺得只要母親和西西建在,她就能忍受下傅斯裏的任何羞辱,旁人的一切為難、嘲諷、惡意揣摩都無法中傷她,因為母親和西西就是她站着奮鬥的源動力,他們讓她不畏懼刀,不畏懼任何東西,但是如果有一天他們走了話,席影無法想象那是什麽樣的。

她真的太累太累了,光是想一想那些結局,就覺得心髒抽疼無法呼吸,生怕某一天一個不留聲,就見到那條沒有起伏的心電圖。

西西和母親成了自己活下去最重要的動力。

她将腦袋抵在牆邊,深夜的醫院走廊會有很濃重的消毒水味道,她近乎貪婪地聞着這個味道,想要得到一點點實際的安全感,只是連這麽一點點安全感都那麽奢侈。

在白天築造的城牆,一到晚上就土崩瓦解。

她再怎麽努力也無法使自己成為無堅不摧的人,恐懼一直深埋在心底。

“席影?”

一個人在叫她,席影匆忙擡手擦了擦眼角,回頭看。

“果然是你。”

程越也拎了個熱水壺,穿了件棕色皮夾克,很潮的樣子,臉色高興,“從背影就覺得像你。”

“好巧。”席影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語氣也不是特別有誠意,她不喜歡別人看到她哭的樣子,尤其是不太熟的人。

程越翻了下口袋,拿出一包小小的紙巾,“擦擦。”

席影接過去,把身體側到邊擦眼睛。

程越說話有種吊兒郎當的語氣:“好像每次見你,你都挺狼狽的。”

席影沒吭聲,她不習慣在陌生人面前展露情緒。

“我有個朋友,前兩天把腿摔了,就在樓下的科室,剛好碰上樓下沒水,就上樓來了。”

他好像知道自己的語氣問題,特地耐心地解釋了一下。

“抱歉,我現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和你對話,我需要休息。”她已經自顧不暇,忙了一天又提心吊膽了一整個晚上,整個身體和心理都被疲憊浸潤,多說一句話都很損耗她的精神。

“需要肩膀或者擁抱嗎?”程越沒因為她的語氣而惱怒,反而放下熱水壺,走到她身邊來。

他覺得席影比在德國的時候稍微胖了一點,身材正好,在德國的時候她實在太過消瘦,走起路來都讓人擔心會被風吹走,而且這個女人很神奇,即便面色憔悴看起來也很漂亮。

席影搖頭。

“那找個地方坐坐?你不用說話,只要我說就行,正好替你排解下憂慮。”

“謝謝你,不過我真的....”

見席影還想拒絕,程越竟然直接拉着她出了醫院,“走吧。”

程越帶她去了一家非常辣的燒烤店,他說這家辣的程度可以讓客人吃一口就淚流滿面,特別适合現在的席影。

這裏很熱鬧,可以蓋過所有悲傷的聲音。

這種辦法好像真的有效,融入熱鬧的世界裏,悲傷就會一點點被吞噬。

程越點了餐館裏最辣的東西,成功将席影辣得淚流滿面,程越也跟着一起吃,也被辣得紅了眼圈。

程越看着席影的模樣笑了出來,“看來挺有效果,臉都哭花了。”

程越笑得很自然,也許是席影真的被他感染到了情緒,也漸漸随着他笑起來。

她笑着笑着,眼淚還是自然地流下來。

“如果我們之前還不算朋友,現在是不是可以了?”程越看着她的笑臉,猝不及防地問道。

”席影一頓,臉上的笑容漸漸緩和下來,她抽了幾張紙巾擦自己的臉,喝了一大口罐裝啤酒,緩緩說道,“我沒什麽值得別人把我當朋友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