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你……到底是誰?”
她的唇瓣微微抖動,單手撐在池壁上,另一只手還與他交握着。由于剛俯沖過來,他的胸膛還緊貼着她的後背。他的心跳,他附在她耳畔的呼吸,皆是那麽的清晰。
發着燒的人體溫格外地高,隔了兩層衣衫透了過來,他卻絲毫不覺,松了另一只手攔着腰間,把她扣住,讓她無從可逃。
宮羽努力地想把他掙開,卻發現根本用不上力氣。他扣得那麽緊,貼得那麽實,像把她當做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旦捉住了,便再也不撒手:“阿羽,我冷……”
“我更冷。”她又是惱又是羞,心想,“明明是你燒着更熱些。”若是面對面,她定要給他一巴掌。
沒人敢這麽對她。
從沒人敢這麽對她。
在她意識到自己是在生氣的時候,她早已發怒了。
“阿羽……”
“你閉嘴!”
她打斷了他,本有些僵麻的四肢越來越有力氣,在他手上狠捉了幾把。趁病發瘋的人,她今次也算是見識到了,實實在在的可惡。
便是她在宮中最是無依靠,連下仆都能欺淩時,便是她從軍,在烽火硝煙中游走時,便是她身中劇毒被送至懷霜時,也未曾被人如此輕賤過。
他怎麽敢?
他可惡!
宮羽終于鼓足了力氣,把人撞開,待到要甩手之時卻突然被捂住。他把她面對面扣在懷中,在她愣憧之時低下了頭。
等宮羽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覺得有個格外溫軟的東西觸在她唇上。她睜大了眼睛,一瞬間難以接受,那物卻像在她唇上點了火,輕輕碰觸着,卻醞釀出一番燎原之火。那火逐漸地燒起,在她平靜的湖面上掀起了巨浪,讓她無處可躲,只能生生地看着它朝自己蔓延而來,刺眼而又奪目,震撼而熱烈,仿佛要把她燃燒殆盡。
待到分離之時,她茫然而立,手扣在他的袖子上握成了拳,只聽他把下巴擱在她的肩上,迎着耳畔輕語,又似輕嘆:“我姓守,名淳,字泰淳。”
他終是把自己藏得最深的秘密告訴了她。
守泰淳嘆了口氣,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唯有靠近她時才找到了依憑。他想,他定是把腦子燒壞了吧,明知道懷裏的這人有多麽的冷血無情、陰險狡詐,他還是甘願把自己最後的保命符捧到她面前。
他想:“我定是被這病折磨瘋了,才會做出這麽不理智的事。”
“守……泰淳?”沒理會到他心裏的歪歪曲曲,宮羽低下頭,下意識重複了一次,眸色突然一緊,聲音也帶出了些慌亂。
她忙着把人從肩上推起,雙手顫抖着扣住他的手臂,蒼白的唇瓣也被她自己咬出了一抹紅:“南燕四皇子?德元皇後親子?”
“德元”是他母後的谥號。她果然是認得自己的。
守泰淳“嗯”了一聲,已是有些自我嫌棄,垂眸盯着自己鼻尖。他想不出宮羽會如何看待自己,便是下一刻一塊石頭砸過來,他也認了,畢竟他也曾借着宮晔的身體扇過她巴掌,打過她大板。
殊不知宮羽只是推開了他,重新靠到池邊,未發一言。她輕輕滑落到泉底,背靠着岩壁,眼裏盯着一朵飄落到泉上的雪花,仿佛石像一般,一眨不眨。
“阿羽……”他分不清什麽情況,血液沸騰起來,想向她靠近,卻又被她身上散發出的拒人于外的氣場吓住了腳。
宮羽轉過頭,桃花眼中有了他初見時的冰寒,好像還有些什麽。她就這麽定定地看着他,眼睛大大地睜着,嘴唇緊抿,手指互相拉扯着,像在奪着什麽,也像在守着什麽,像在放棄什麽,也像在堅持這什麽。
“阿羽……”他起步向她走來,卻被喊住,聲音似在命令,似在哀求,也似在嘆息:“你別過來。”
靜立了一陣子,宮羽垂下了眼簾,背轉過身來,朝着壓了衣服的石塊走去。她從解開的裘衣裏,搗鼓了一陣子,然後掏出了一個東西,朝他擲去。
守泰淳擡手一接,見自己手上多了塊通體雪白的玉佩。無論是正面的鳶尾花,還是背面的祥雲紋飾皆是如此眼熟和親切。
玉佩散發着冰涼,他身上的灼熱也似乎在接觸到的那一刻起消退了不少。驚訝、詫異、疑惑等等情緒在腦子裏回轉,他一時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似乎不明白在城破當日被搶去的玉佩為何會到了宮羽手上,她又為何要在這時候把玉佩抛來給他。
他忍不住看向宮羽,卻發現她也在看着他。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碰觸,皆透着股彼此都讀不懂又欲說還休的意味。
寒泉之上,寥寥白煙,餘霧彌漫,似乎有什麽在這中間悄悄發芽,醞釀。然而還沒等發酵開來,便被一人厲聲打散。
只見莫問“嗖”地一聲拔出了長劍,瞪着泉中二人,尤指守泰淳,素來面上冷靜矜持的人發出了自己都沒想到的怒吼:“你們在做什麽!”
聲未至,劍鋒已至。
“登徒子,我定要戳瞎你的眼!”
“壯士饒命啊!”守泰淳被唬了一跳,忙抱頭躲閃。
一陣雞飛狗跳……
經此一遭,守泰淳的病情無疑加重了些,路上已被莫問教訓了一頓,待回去被點墨惡聲惡氣地灌了藥後,便倒頭睡了過去。
待醒來時,天色已有些昏暗,他看了眼一直被自己握在手心處的玉佩,想了想,忍着頭部脹痛,想去隔壁找宮羽。然出了門後,才發現兩邊的屋裏都沒有人。
“都去哪裏了?”他揉了兩把頭發,扶着牆找一圈,終是往竈間走去。
竈間內的爐子處正燒着晚食,屋裏的溫度比別處都要高着些。他想着點墨過會兒總要回來,幹脆就拉了張木椅尋了個幹淨點的角落靠着牆坐下。
火星在幹柴枝上噼噼啪啪地跳舞。鳶雪玉靜靜地躺在他手心,沁涼而溫潤。他回想着宮羽先前的舉止:“她是在我告訴她‘我是守泰淳’時,開始有些不對勁的。然後她把鳶雪玉擲給了我,說明她知道鳶雪玉是我的?”
又想:“鳶雪玉既是鳶族珍寶,我這塊比市面上曾經流傳的要好得多,又是太後特意為我求來的無價寶,上了庫記錄的。我往常貼身佩戴,或被人目睹眼熟也可理解。如今我附到了一個鳶族人身上,又跟另一個鳶族人一同到了懷霜鳶族曾經的聚居地,還找回了自己曾經不離身的佩玉,難不成這就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但他總覺得自己略過了什麽,疑道:“她明知道我是南燕皇子,先前還占了她父皇的身子,把北楚理成了一鍋粥。然對我似乎沒什麽怨恨,還把鳶雪玉還給了我?宮羽會是這樣的善心人?”
“不對勁啊不對勁。到底是我病了,還是她瘋了?總不成……”他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想到自己那時竟會有了那種沖動,忍不住紅了臉。
“定是我瘋了。”也沒心思再想下去,他嘆了口氣,把鳶雪玉塞到懷中,雙手抱頭,倚牆靠着。
一陣子沒人搭理,加上房間溫暖,他的睡意止不住又湧了上來。
點墨整理好莫問打回來的獵物後,看到便是柴枝大半都成灰了,火要滅了,一人挨着牆在那裏呼呼大睡。她把腌肉放到了一邊,鼓着腮子往爐裏加了柴火,幾個大步過去,踹了下凳角:“起來!有床不睡,跑來這裏折騰什麽啊?”一個只會添亂的家夥。
守泰淳“呼啦”一聲被吓醒了過來,整個人竄了起來,被凳子拌了腳。一時不查,好像有東西從懷裏掉了出來,他忙伸手想接,卻有人比他速度更快。
點墨訝異地看着手中的玉佩,瞪大了眼睛:“我們鳶族的至寶為何會在你手上?啊——你這小賊!”
守泰淳:……哈?鳶族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