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偏執

偏執

雖然身上很倦,有些發懶,但腦子卻很清醒。

像是睡得恰到好處,睜眼的同時,困意便消失了。

昨晚忘記把窗簾拉上,已經有一縷陽光投射進來,像要把這個空間生生的割裂成了明和暗兩個部分。

他枕在梵希的手臂上,手亦搭在他的胸口,感覺得到他呼吸時的一起一伏,以及心腔裏的血脈搏動。

渾身上下都是破綻。

一種奇異的滿足從心口蔓延,他動作極輕的将腦袋擡起來,手臂撐在床上,連呼吸都放得極緩,不大想把他吵起來的靜靜盯着他。

安冽很确定自己之前是不喜歡男人的,他曾經暗戀過一個女孩兒,十五歲的時候,當然因為變故的原因根本沒有什麽進展。

可是雖然那時還是孩子,後來接觸到的人那麽多那麽雜,他也從沒有對什麽人動過心。

或許,他只是被對方的力量吸引和壓制了?

甚至或許感激還要大于吸引?在他對一切無望的時候,這個強大到足以以一敵萬的人救了他。

腦子裏似乎有個聲音在嘲諷自己:感激?感激到可以跟對方做出這種事情嗎?

安冽長籲一口氣,有些頭疼。

下一刻,那只之前被他枕着的手臂動了動,手掌覆在他的腦後,他便毫無防備的被按到了梵希的胸口,聽着那略帶着困意的低啞聲音從頭頂和振動的胸腔傳導過來。

“看起來你也不是很累啊。”

安冽重新爬起來,沒好氣道:“該起來了,太陽都出來了。”

他話音才落,窗簾便迅速的遮住了窗扇,那縷陽光也被擋在了外面,屋子一暗,兩個人的姿勢也換了過來。

梵希覆在他上面,垂首在他耳畔一邊落下細碎的吻一邊耍賴:“我沒有看到太陽。”

“……別。”兩具身體隔着薄薄的被子厮磨,安冽努力堅持着剩下的一點兒神志連忙道:“等會兒娅安可能會過來,還有還有……你還沒說……我們要去哪兒呢……”

梵希停下來不再逗他,想了想應道:“記得最開始那三條火龍嗎?記不記得我跟其中一頭說過,我會去拜訪他們的頭領。”

安冽瞪着眼睛:“頭領?那三條龍不是受命于埃爾瓦嗎?”

梵希點頭:“是的,但是埃爾瓦不是他們的頭領,他們的頭領是龍。”

“……我不明白,我從沒聽過什麽頭龍。”安冽有點兒困惑了。

“很正常,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只有一些高級的魔導士家族知道這些事情。因為龍的個體太大,出現的地點也頗為随機,沒有太過特定的栖息地。不過頭龍确實存在,它們通常更強壯,更巨大,更長壽。它們和人類很像,有自己的制度,領地。”

“……所以你去拜訪是因為它沒有管理好自己的子民?又是舊賬?”安冽皺起眉來。

梵希挑起眉毛:“是的話,你就不去了?”

安冽舔了下嘴唇:“或許,我可不像你,被火焰燎一下你就看不到我了。”

“嗯,這倒是個問題。”梵希撇了下嘴,“不過,這次不是舊賬,這次是談判。”

“……談判?”

“我失去了殺掉他最好的機會,不過不光是因為你,也是因為我對當時殺掉他并能離開的概率的不确定。不管怎麽說,那樣的機會只有一次,現在他知道我在外面計劃着怎麽對付他,他一定會做出相應的部署。所以……我需要一點兒助力,比如說……一只由龍組成的軍隊……我吓着你了?”

“……沒。”安冽搖頭,“沒有,只是……我知道……我沒想到……”

“你知道我會需要尋求助力,你只是沒想到我會把主意打到龍族身上?”梵希了然道。

後者緩慢的點點頭,消化了一下對方給出的信息,伸出手推了推仍舊壓在他身上的人的肩膀:“你先起來,我得告訴母親……我要跟你出去一段時間。”

梵希順勢躺在床的另一側,在他起身要下去的時候卻還是拽住了對方的手腕:“你還是有機會跟我說你選擇留下來的。”

安冽轉回頭斜睨着他:“我以為你昨天晚上答應了,要反悔嗎?”

梵希揚起眉毛:“不,我什麽都沒說,跟從前一樣,一切取決于你。”而後他瞧着對方的後頸道:“不過你最好穿件領子稍微高一點兒的衣服。”

安冽:“……”

梵希将結界解開,穿好衣服之後安冽便先行下了樓,這種事情自然是他單獨說明比較好,另外如果自己想聽,在樓上也不是不能聽到。

對話進展比他料想的要簡單,也沒有出現任何超出他已知的事情。

只是愈是這樣愈是有些奇怪。

娅安一家和安冽一家是關系非常好的鄰居,在那女孩兒對自己有好感,而且認為自己和安冽是關系不錯的朋友的前提下,想要詢問一些事情對他而言并不算難事,換言之,他已經知道了安冽搬來這裏的五年時間留給旁人的印象。

尋找岩犀,是他第一次不願遵從母親的意願執意為之的事情,當然,身為人子這也無可厚非。

除此之外,他和母親相依為命,一向都是母慈子孝,和鄉鄰的關系也都處得很好。

可是雖然他和西爾維娅交流的時間不長,基本只有飯桌上說了些話,他卻覺得這個女人并不是那麽簡單,而安冽顯然也有一些事情在馬虎的蒙混過去。

是演給自己看的戲?還是他真的不願意把自己的事情說出去?

樓下,安冽正在解釋,說母親的身體已經大好,而他想要趁此機會和自己出去,稱贊自己對藥理了解很多,想要多學一些知識。等等類似的話語。

而西爾維娅的擔心,猶豫,這些都似乎沒什麽問題。

梵希聽着下面的對話,覺得腦子裏冒出的想法有點兒可笑。

似乎這個人談判的最後結果,不管是能夠和自己去還是不能,對他而言,都稱不上是足夠好的答案。

那麽還有第三個答案嗎?

什麽答案又能讓他滿意呢?

梵希的眼中一閃而過的陰戾,他理了理袖口,轉身走去門口,緩緩地下了樓。

安冽正拿着他昨晚交給他的那塊兒藍色的鵝卵石:“母親,我知道這段時間外出并不是太好的主意,不過我不想放棄這個機會。我會和您一起說服鄉鄰,大夥最好不要住在這裏了,梵希他幫忙在這附近設了魔法,也不需要太急着搬離,這個東西您收好,如果它褪色或者色澤不穩定,那就證明有事情發生,需要小心。”

西爾維娅略有疲憊的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你很快就要走?”

梵希敲了下廚房的門框:“抱歉,西爾維娅夫人,他不會很快就走,我也不會,還是得先讓您和大夥都安全了,安冽才能放心。”

安冽有點兒意外的看向這邊,梵希也沒有在意,仍舊禮貌的看着西爾維娅道:“真是非常抱歉,我知道他才剛剛回來,您之前一定十分擔心他,但是這一次會很安全,我也會确保他的安全,我保證。”

西爾維娅嘆了聲氣,将視線移到自己兒子身上,柔聲問道:“你真的想去?”

真的想去嗎?

這個問題問出來,安冽幾乎忍不住想要大笑。

然而外表上,他只是垂下視線,點頭道:“……是。我想這麽做。”

“……那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了的話……但是一定要小心,”西爾維娅搖了搖頭,補充道:“還有您,梵希先生,請你們兩個都一定要小心。”

“當然。”梵希略略傾身以示感謝對方的信任,視線的餘光瞥見安冽也正瞧着自己,雙眸裏帶着一絲疑惑和惱怒。

他神色不變,直起身看向安冽:“既然事情定了,你應該還有很多事要做吧?需要幫忙嗎?”

“嗯,是需要一些幫忙。”安冽點點頭,對西爾維娅道:“那我先去娅安家裏,最好多幾張嘴來說明這裏不安全才好有信服力。”

西爾維娅垂首贊同,安冽便和梵希一前一後的出了門。

離開了房間,安冽不滿的轉回頭看向他道:“你昨天不是說你今天就走嗎?你真的會留下幾天等我?”

梵希一臉淡然:“如果只有我的話,我當然是今天就走了,你這麽問……是在說你一點兒都不想在這裏待着了麽?”

“當然不是……我只是不想耽誤你的事情。”

“別擔心,我已經等了三十年,幾天時間還是耽誤得起的,如果這幾天是和你有關的話。”

安冽抿了下唇:“所以,你覺得我剛剛想的辦法可行?”

梵希點點頭:“很合理,既然結界所在區域可能成為目标。如果你們已經根本不在這些結界裏,反而更不容易被發現。只是你已經選好地方了嗎?”

“嗯。幾個月前,有個村落因為邊境處的一夥強盜掃劫而空了下來,不過我和凱西還有另外幾個人早都已經處理掉那夥強盜了。我昨天聽凱西說,那裏現在只有幾個人住,是個不錯的落腳點。現在唯一的麻煩是……我确實需要你幫一點兒忙。”

由于不能把實情說出來,躲過災難的鄉鄰自然也是不大願意搬家的,畢竟家畜和農田之類的都在固定的地方,雖然家業不多不大,但怎麽都是損失。

梵希打量了他一眼:“怎麽?你想要我用魔法幫忙種莊稼?還是想要問我借點兒補償大夥的錢財?”

安冽白眼他:“如果你非要展示你高超的魔法的話,我沒意見。”

梵希輕笑一聲:“所以是後者咯。”

安冽一臉你明知故問的表情,又突然想起來什麽:“對了,你身上也沒什麽放金子的地方,那個袋子也不像……你的錢都是從哪兒來的?”

這一句話倒是把兩個問題都問了,從哪拿出來的和從哪兒得到的,不過梵希并沒解答的誠意,他只是眯起眼睛,微微側身站着,晃了下系在腰帶上的那個暗藍色的錢袋:“自己過來看啊。”

于是清晨的院落前,一個身着深色衣衫的男子雙手垂着,任由另一個穿着淺白色衣服的人睜着一雙好奇的眼睛毫不客氣的動手去解開他腰側的那個錢袋。

娅安打開屋門時,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她的角度恰能看到梵希的多半邊臉,梵希注意到她的時候,安冽正好奇的彎下腰去,于是那個形容好看的人似乎在忍笑,只用嘴型跟她打了個“早上好”的招呼。

安冽倒是沒注意到這個,他唯一的感慨就是真的挺神奇的,魔法這種東西。

明明是個不算大的錢袋,居然可以放下很多東西,尤其,他雖然知道這家夥應該很有錢,但這樣未免也太有錢了一點兒。

安冽直起身來:“你這個袋子是本身材質就有魔法還是……”你施加的魔法?

他話沒說完,斜後方不遠處便是“噗嗤”一聲沒忍住的笑音。

他轉過頭去,娅安連忙擺手:“安冽哥哥,我沒在笑你,真的沒在笑你。但是你剛剛的表情真的好像我家的小貓毛團……哈哈哈哈……”

安冽:“……”

梵希勾着嘴角拍了下他的肩膀:“別怪她,真的挺像的。”

安冽咬牙瞪他一眼,不客氣的探手從那錢袋裏拿出了一塊兒金子塞到對方手裏命令道:“弄成小點兒的,快點兒。”

接着便轉頭一臉陰霾的走向笑得可惡的女孩兒:“娅安,我有事情跟你說。”

“啊?什麽事?”

“喵嗚……”毛團很不合時宜的出現在了娅安腳後蹭了蹭,于是娅安沒忍住,又是一陣咯咯的笑聲,連忙抓起自己的小寵物跑進了房間。

“……你這死丫頭,笑得差不多了吧!”再說哪裏有什麽好笑的啊!

不過他沒有意識到的是,不管是屋裏的娅安還是站在外面沒有跟上他的梵希,似乎都覺得他生氣的樣子有些像一只炸毛的貓咪似的。

梵希掌心微微散出藍光,那一塊兒金條便變成了細碎的顆粒。

他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手裏的碎粒,耳中仍舊是安冽的住所裏細微的動靜。

西爾維娅在做早餐,并沒什麽異樣。

或許是他多心。

可盡管這樣想着,他仍舊沒有撤掉這個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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