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溫黎猜了一夜也沒猜出個頭緒,隔天還在糾結。
一問李言風就被捂鼻子,搞得溫黎一腦袋問號。
不過看李言風睡一覺心情好了不少,也就很快把這事兒給抛在了腦後。
期末考試持續了兩天,下午五點鈴響收卷,也一并結束了溫黎和李言風的高二上半學期。
溫黎出了考場,自我感覺良好。
他和李言風一起去了趟魏伯那兒,酒菜早就備好了。
車行裝修簡陋,魏伯叼着個煙頭,正搗鼓一臺黑得仿佛剛從石油地裏挖出來的汽車發動機。
他裹着個和溫黎同樣的軍大衣,也不嫌冷,兩扇卷閘門都敞着,呼呼往店裏灌冷風。
李言風個高,都不用豎在牆角的鐵鈎,擡手墊下腳,“嘩啦”一下把一扇卷閘門拉下來。
溫黎先李言風一步進了店裏,覺得随着耳邊一聲響,眼前直接暗下來一個度。
“他奶奶的,”魏振國摘了嘴裏的煙,沖李言風罵道,“臭小子,又來給我關門了。”
李言風面無表情地走過去:“一把骨頭也不怕凍出病。”
魏振國很應景地咳了兩聲。
“我這是被煙嗆的。”
李言風沒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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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黎特喜歡看李言風和魏伯互嗆,怼上頭了魏伯能直接上手抽李言風腦瓜子。
其實這挺沒大沒小的,換成溫黎他是不敢。
所以他總覺得李言風在魏伯這才自在,像家人一樣,想說什麽想做什麽都可以。
還挺羨慕的。
飯桌支在店裏,空空蕩蕩沒點熱乎氣。
李言風和魏伯酒杯一碰,一口酒下肚人就暖和起來了。
溫黎象征性地随便吃了幾口,見魏伯一直沒點煙,便起身去屋裏倒了杯茶,跟老太太似的縮着脖子坐進休息室。
美其名曰屋裏暖和。
魏伯也沒說什麽,見溫黎進了屋,這才點着了煙,慢慢悠悠地抽着。
趁着吃飯的空閑,溫黎捧着水杯,背單詞打發時間。
分明挺高地一個小夥,坐在這就窩成了小小的一團,跟朵蓬松的棉花一樣,風一吹就能飄飄乎乎地往天上飛。
直到李言風帶着身酒氣過來,坐在他的身邊,溫黎擡頭:“吃好啦?”
李言風輕輕“嗯”了一聲。
溫黎關掉手機,歪着腦袋看他:“你喝醉了嗎?”
李言風聚了聚發散的目光,視線落在溫黎額前蓬松的發上:“沒有。”
“不用勉強,”溫黎以為他是不好意思,“醉了你就在這睡會兒吧。”
車廠的休息間也是雜物間,亂七八糟的工具堆了半間屋子,剩下靠近窗口的位置支了張一米不到的鋼絲小床,李言風如果在車廠過夜就睡這裏。
“沒醉,”李言風淺淺呼了口氣,“回家吧。”
回家後,李言風第一時間洗去了身上染着的煙酒味。
浴室氤氲着熱騰騰的水蒸氣,他還沒穿衣服,隔着門喊溫黎進來洗澡。
溫黎抱着衣服過去,開門時李言風正擦拭着頭發。
水汽彌漫在狹小的空間裏,溫黎下意識看了眼對方,忙不疊地移開視線。
他裝作無事,如往常一般按照順序脫了毛衣、襯衣,和最裏面的短袖。
李言風只套了件單褂,短褲挂着空擋。偏頭看溫黎脫了最後一件上衣,往牆角處背了背身:“你、你不出去嗎?”
水汽讓視線變得模糊,目光所及像蒙了層濾鏡,所有的一切都攏上了一層虛無缥缈的美好。
“要搓背嗎?”李言風問。
“不用了,”溫黎放下短袖,低頭慢吞吞地繼續脫褲子,“我這幾天沒怎麽出汗。”
李言風“嗯”了一聲,把兩人的換洗衣服塞進洗衣機。
他照常拿過自己的內褲搓了,等着溫黎把他的遞過來。
“我都說了我自己洗。”溫黎臉漲的通紅,扭扭捏捏還是遞了過去。
李言風兩三下搓洗幹淨,出門前叮囑一句:“不要洗得太久。”
洗太久容易悶,開風透風又容易着涼。
溫黎曾經在浴室裏洗暈過去過,“哐當”一聲撞着了洗臉池,被李言風抱出來的時候身上都光着。
那段回憶簡直無法回想,自此之後溫黎冬天洗澡基本都是速戰速決。
晚上,溫黎鑽進被窩。
李言風還在桌前學習,做的是高考理綜模拟。
“你從哪弄的卷子啊?”溫黎探着脖子,驚訝道,“朱老師給你的?”
李言風正沉浸在一道物理大題,沒分太多精力應付溫黎,草草“嗯”了一聲就算回應。
“你都能做理綜了…”溫黎又重新縮回被子裏,“做完給我做做。”
他用手機背單詞,但沒一會兒就困了。
本想撐着精神等李言風做完卷子看個分數,可李言風似乎是剛開始做,一兩個小時的時間,還真沒等下來。
等李言風上床時,溫黎已經抱着手機睡得迷迷糊糊了。
就這樣他還不忘半夢半醒地念叨一句:“多少分啊?”
李言風拿掉他握着的手機:“沒算。”
溫黎皺了皺眉,窩進溫暖的懷裏:“你是不是怕我超越你?”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嗯。”
李言風真的很喜歡嗯,每次嗯的時候多半都是在打發人。
溫黎是最經常被他打發的一個,當即不太滿意,摟着他的腰往他身上壓。
“李言風,你背着我偷偷進步?”
他跨坐在李言風的腰間,居高臨下地質問。
李言風拉好溫黎兩側的被子:“不冷嗎?”
他晚上喝了酒,即便已經洗了咋,但嘴巴裏還是會有些微的酒味。
因為很淡,所以不難聞。
溫黎閉了閉眼,像是稍微清醒一點:“還好。”
說完之後,他漸漸脫力,像是個洩了氣的氣球,就這麽慢慢趴下來,像一癱融化了的糖漿,淋在李言風的身上。
溫黎小時候很喜歡用這種姿勢抱着李言風睡覺,把自己實打實地壓在對方身上,被雙臂緊緊箍着,像被對方完全包裹,足以抵擋外部的一切攻擊。
只是随着年歲增加,他也逐漸長大,少說也是一百多斤的人了,壓別人身上睡一夜,那得出事。
“李言風。”溫黎有些依戀地把臉在他肩窩裏蹭了蹭,像小時候那樣完完全全與他貼着胸口。
“嗯?”李言風摸摸他的頭發,偏頭幾乎要親在那朵薄而粉的耳廓。
“你天天那麽忙,哪來的時間學習啊?”
“抽空會看一看。”
“就只是抽空那一會兒?”
“在學校的時候也會看。”
“哦,你記性可真好。”
“還行。”
李言風一點都不謙虛,順着溫黎的話大大方方承認下來。
溫黎撅着嘴,揪他手臂上的肌肉。
李言風随便他揪,靜靜抱着他睡覺。
兩人的呼吸混在一起,像浴室裏熱氣騰騰的肥皂香,在門打開後很快融進客廳的空氣中。
李言風鬓邊的頭發被推得短短的,像胡渣似的,溫黎貼着他的臉,有些紮人。
他們挨得很近,彼此的每一次呼吸,血管的每一次脈搏,都在悄無聲息地夜裏傳達給對方。
像和諧共生的兩個生命體,白天各自忙活自己的,到了晚上就攀在一起,互相從對方的身上獲取能量,以便明天的一系列活動。
“我能這樣睡嗎?”溫黎幾乎是用氣音問出來這麽一句話。
李言風抱着他:“睡吧。”
溫黎的呼吸逐漸平穩綿長,李言風卻睜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
懷裏的溫黎真實溫暖,和小時候一樣對他毫無防備。
曾經的回憶如幻燈片似的在他腦海中回放,痛苦的、絕望的,一遍又一遍磨着他的大腦。
記性好麽。
可能對他來說,遺忘才更值得慶幸。
隔天,李言風起了個大早,準備把家裏該洗的該刷的全部都打掃一遍。
因為可能在老家過年,所以最起碼得按着一個月不回來的情況收拾。
溫黎被叮叮咚咚的響聲吵醒,迷茫間裹緊了自己的小被子,慢慢清醒後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書桌上李言風昨晚做的理綜試卷。
選擇題錯兩個,填空題錯錯三個,大題……全對?
啊?
溫黎再次确定了一遍。
真的全對。
他連正經的理綜卷子還沒做過,李言風就已經能全對了?
這何止是偷偷學習,這簡直是偷偷坐航母一飛沖天。
大受打擊的溫黎麻溜地從床上爬起來,胡亂套上衣服把自己往書桌前一放。
明明昨天才考完期末考,是放松的時間。
可李言風宛如懸在溫黎頭上的達摩克裏斯之劍,時刻鞭撻着他繼續往前。
抓耳撓腮做完了物理選擇,溫黎撐着腮幫懷疑人生。
李言風端過來豆漿油條,順便把那件軍大衣一并搭在溫黎肩上。
“這次期末我肯定考不過你了,”溫黎愁眉苦臉,“你玩陰的。”
李言風揉揉他的腦袋:“別太着急。”
溫黎三分鐘熱度,沒做一會兒題目就扔了筆。
和李言風樂在其中的學習狀态不一樣,他一點都不喜歡學習,平時跟李言風較勁看書已經很勉強了,能閑下來就跟大多同齡人一樣想着玩。
很快,溫黎就參與到李言風的大掃除中。
他們空出一天收拾房間,明天一早坐上回老家的大巴。
這種日常細碎的家務,看着也沒多少。
可真着手幹起來,那簡直沒完沒了。
溫黎忙活一天累得夠嗆,晚上李言風又去魏伯那吃飯。
溫黎沒跟着一起,在家把李言風做過的那套理綜卷子蓋上答案也給寫了一遍。
正确率不高,甚至有些知識點他還沒印象。
溫黎真想不通李言風整天忙成這樣哪來的時間學習,又或者真就是天才?怪不得一班的朱老師寶貝李言風寶貝得不行。
他深深嘆了口氣,翻回前頁開始看錯題解析。
李言風此時回來,手裏拎着剛出爐的米糕。
他剛進屋,身上裹着夜裏的寒氣,溫黎仰着臉看他,發現對方額前的碎發有些濕了。
“下雨了嗎?”
“小雨。”
“啊…”溫黎掃了眼窗戶,“我關了窗,沒在意。”
李言風呼出一團霧氣:“沒關系。”
兩人一起回了卧室,李言風脫下外套。
溫黎像個跟屁蟲似的跟過去,絮絮叨叨:“你去洗個澡吧,小心感冒。”
李言風“嗯”了一聲,拿睡衣時看見桌上攤着的試卷,随口問道:“多少分。”
“沒你高。”溫黎幽怨地說。
李言風:“哪裏不懂?”
“你先洗澡,”溫黎推着他的後腰往外走,嘴裏嘀咕咕地抱怨,“魏伯家裏沒傘嗎?也不知道拿一把。”
李言風耐心地回複他:“那時沒下。”
“哦。”
兩人走出卧室,屋外的雨下大了,簌簌打着玻璃。
溫黎扭頭看了一眼窗戶,心想再晚一些李言風就得淋雨。
這個季節淋一場雨,變形金剛都要感冒吧。
細細密密的心疼從心底湧起,連帶着愧疚一起堵着溫黎的喉嚨。
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雙手往前一伸,從身後攔腰把人抱住。
李言風腳步一頓,停在原地。
“感覺你好冷,”溫黎把臉悶在李言風的背後,小聲嘟囔着,“先暖一暖。”
箍在腰間的手臂收緊,李言風放任被這樣暖了兩秒,再擡手覆住那只貼在他小腹的手背,輕輕攥了一下:“暖了。”
李言風從不掃溫黎的興,導致對方得寸進尺,撒手繞到他的面下,又是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正面也暖暖。”
李言風:“……”
他墊了腳,這次環住的是脖子,暖烘烘的腦袋埋在頸窩裏,呼出來的熱氣糊了李言風一耳朵。
熱得那麽快,涼得也那麽快,李言風還沒反應過來,溫黎就退了開來。
“洗澡吧!”
溫黎原本沒多在意,話說得也快。
相較而言,李言風就遲鈍了許多,垂着目光半天沒有反應。
“洗澡啊?”
溫黎側過身子,讓開道路:“怎麽了?”
李言風眨了下眼,像是反應過來,走進浴室。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隔着玻璃往外看,雨幕霧蒙蒙地罩着整座城市,也不知道明早會不會停。
溫黎重新把窗子關上。
明早就要走了。
回老家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了,他們的衣服基本都穿在身上,沒別的東西,兩個書包都沒裝滿。
抵着最後一刻,溫黎才有了要離開的感覺。
只是這次李拂曉不在,剩下了李言風。
這幾個月以來,他身邊也只有李言風。
溫黎神游似的又飄回浴室。
裏面水聲沙沙,李言風正在洗澡。
“李言風。”
隔着浴室的門板,溫黎把額頭抵在毛玻璃上,很小聲的念叨着:“我和你保證,只有今年回去,不管有沒有見着我媽媽,明年我們好好準備高考,就在南淮。”
他沒指望李言風會聽見,不過聽見了也沒關系。
就是心裏有話憋着難受,說出來會舒服一點。
裏面水聲停了,溫黎退開半步,以為李言風會開門。
可惜,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動靜。
“李言風?你洗好了嗎?”溫黎有些好奇,叩了叩門,“你怎麽不沖水啊?不會冷嗎?”
話音剛落,水聲又響起來。
“聽見我說話了嗎?我開門了?”
溫黎有些奇怪,正準備打開浴室的門,卻聽“咔噠”一聲清脆的聲響,門被從裏面反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