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覃莉不請自來的出現在李思行面前,李思行雖然頗感意外,但很快她臉上挂上了微笑,吩咐助理安排一間會議室。

覃莉是陳谷峪身邊的一員得力幹将,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過來八成是關乎合作事宜。

幾乎是下意識的思量,讓李思行心中有了幾分底氣。

會議室裏,兩人客套說了幾句話之後,覃莉也不再言其他,直奔主題:“李總,我們打算在東星商城裏開一家分店。”

李思行點了點頭,她沒有猜錯,覃莉前來确實是為了合作事宜。可又不免感到幾分意外,畢竟合作的事情,完全可以交代下面的人來操辦。

一個高管親自跑一趟,定然又不只是簡簡單單的為了合作。

果然,覃莉又開口說道:“李總,方便的話,讓陳顏也過來一趟吧?”

“當然。”李思行了然的點點頭。

給李思行送完薄荷水,陳顏回到工位不多久,助理一路小跑着讓她去小型會議室。

還不待陳顏細問,助理又是一路小跑着沖向了茶水間,一溜煙的功夫便消失了在了她的面前。

看助理這一副嚴正以待的模樣,陳顏心中估摸着,應該是有什麽重要人物出現吧。

看到覃莉的時候,陳顏的臉瞬間垮了下來,她伸出手半掩着臉,發洩情緒般的,重重嘆了一口氣。完全不去顧及她嘆氣的對象,此刻就在她面前。

好一會兒,陳顏才将手放了下來,臉上依舊是一副生無可戀,求助式的将視線投向李思行。

這一副無奈又無助的小表情,差點把李思行給逗樂了,她忍不住微微揚了揚嘴角,回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李思行指尖點了點身邊的座位:“陳顏,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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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顏順從的點頭坐在了李思行身邊,李思行的對面坐着覃莉。

覃莉身上的香水味,有點凜冽又辛辣的烏木味道,像極了寺廟中的香火味,又好似行走在北歐高聳入雲的松樹林之中,周身皆是濃烈且硬冷感覺。

非常有距離感的冷然味道,和她臉上寫滿了的“生人勿近”這幾個字,真是絕妙的貼合。

陳顏審視的眼神打量着覃莉,卻被覃莉察覺到了目光,她回了一個別惹我的眼神。

陳顏的頭皮,頓時一陣發麻,一個頭有兩個大。

原本陳顏以為那天陳谷峪在家宴時,安排她做副店長的事情,只要她消極抵抗,不做任何回應,不主動開口,便可以被人慢慢淡忘。

可她哪裏又能知道,自從陳谷峪将這件事情全權交到覃莉手中之後,覃莉就陰魂不散似的,隔三岔五在電話和她溝通着,開店的相關事宜。

全然無視陳顏電話中的不耐煩,覃莉總是自顧自的說着自己的計劃和安排。

“我是不會離開廣告公司的!”

直到陳顏在電話裏沖她吼着,而後一鼓作氣的挂斷了她的電話。

在那之後,覃莉好一段時間都沒有再來騷擾過陳顏。陳顏一度以為這人已經被自己打發跑了,哪裏能知道今天她會親自來到廣告公司。

這人真的是好難纏,陳顏不禁在心中暗自叫苦。

“陳顏,上次我們溝通的時候,你說不會離開廣告公司。這件事情,我考慮過了,并不是什麽大問題。你們東星商城地理位置不錯,租金也合理,我們可以把店鋪安置在這裏。方便你兩頭兼顧。”見陳顏坐定,覃莉便是開門見山的說道。

“兩頭兼顧?”對于覃莉的提議,陳顏不置可否,只是重複了一句。

“是的,兩頭兼顧!按照工作人員一周打滿四十小時卡來計算,我只要求你打滿一半,也就是一周二十小時。”

覃莉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對于陳顏不願離開廣告這一行的想法,她保持最大程度上的理解和支持。

特意選擇将店鋪安置在東星商城,主要是圖一個方便。商城店鋪和廣告公司很近,步行過來不過是十分鐘的功夫。

工作時長和店鋪位置,都可以為陳顏做出相應的調整和犧牲。

與此同時,也希望陳顏可以放下大小姐脾氣,好好配合她的工作。兩個人同心協力将這件事情做好,不辜負陳谷峪的重托。

對于覃莉的步步緊逼,陳顏很是反感,她蹙起了眉頭。好一會兒,才開了口:“我做不到。”

“你是還有什麽顧慮和條件嗎?”覃莉一臉的疑惑。

“沒有,你安排的很好,可我不在乎。”陳顏表情很淡漠,一種對什麽都漠不關心的神情。

覃莉冷笑一聲:“那你就自己回去和你爸媽說,說你是個廢物。”

被覃莉激了一句,陳顏也不惱,依舊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回望過去:“我不想接手陳谷峪的事業,沒有人可以逼得了我。你不行,陳谷峪也不行,天王老子都不行。”

許是見陳顏油米不進,覃莉的語氣軟了幾分,她說:“我在你爸爸創業的時候,就一直輔佐在他左右,到現在也将要二十個年頭了。我至今未婚,這家公司就是我的孩子,只比你小幾歲的孩子。你務必要珍惜。”

“你那麽盡心盡責,不如你去接手陳谷峪的事業吧。”

覃莉生氣了,她的手用力拍在會議桌上,發出砰的一記響聲。似乎用全身的力氣,才得以保持良好的修養。

瞪了陳顏一會兒,最終,她不作聲響的起身離開。

陳顏和她爸爸真的是太相像了,特別是那一份對什麽都不在乎的輕飄飄。

可有的時候,這一份滿不在乎,真的很讓人生氣。

……

……

李思行追了出去。

陳顏坐在位置上沒動,隐約聽到李思行和覃莉在會議室的門口細碎說着什麽,時不時還能聽到李思行的一陣咳嗽。

不多時,陳顏聽到覃莉踩着高跟鞋離開了。

伴随着一陣咳嗽,李思行再一次回到了會議室,她将門輕輕關上。

“我覺得她讨厭我,厭惡到極致,藏都藏不住的那種。”陳顏沒有回頭,聲音有些低落。

“看出來了。”生病的李思行,她的手不同于往日溫熱,指尖帶些涼意,在陳顏的後頸上捏了捏:“可你也沒有表現的多喜歡人家啊。”

“我這麽喜形于色的嗎?”陳顏愣了一下,咧嘴笑着說道。

“是呀,你們一個傲慢,一個偏見。”

李思行将手按在陳顏的脖子上,突然說起了自己在美國留學的日子。

感受着脖頸上的涼意,陳顏很安靜的聽她說着。

她的語氣始終平平,仿佛只是冷冷淡淡的陳述着一個故事,字字句句都讓陳顏感到心疼。

出發去美國留學的時候,李思行手上總計有折合五千美刀,機票,生活費,學費統統包含在內。這些錢,她需要渡過兩年,很明顯這些完全不夠。

每一筆錢都必須要精打細算着使用,去美國的飛機買的是特價票,不是直達,而是中轉的那種。

飛機斷斷續續,飛飛停停将近用了一整天。在狹小擁擠的經濟艙裏面,一動不動的坐上二十多個小時,試過的人都知道這很折磨,但李思行沒得選擇。

初到美國那年,李思行二十歲。

作為一座城市的外來人,一切都是如此陌生。異國他鄉,孤身一人,獨自漂泊。

雖然沒人明言,但李思行可以感覺得出,白人對有色人種骨子裏的歧視。老派資本主義就是這樣,表面上的政治正确,實際還是排外。特別是一張亞洲人的面孔,無疑是開啓困難模式。

超市裏令郎滿目的商品,需要的東西很多,可一旦把價格換算成人民幣,便是生生下不去手。

帶去美國的錢遠遠不夠維持生計,李思行不得不選擇打工。打工時間,又需要遷就學業計劃,所以只能選擇打零工。

初到美國的她,什麽都不懂,什麽也不會。

校內的research assistant,teaching assistant類似的工作,都是針對高年級學生。留給她的選擇并不多,最常見的是在校區食堂洗餐盤。

美國習慣使用洗碗機,校區食堂也有洗碗機,倒不需要手洗。

工作性質簡單無腦,無非就是力氣活。需要李思行将大家吃完後的餐盤,小碗,刀叉等等,用熱水先把餐具上的食物殘渣大致沖洗掉,而後分別放置洗碗機內。如此來回清洗兩遍,就可以了。

放置餐具的筐很重,差不多有半個她那麽重。若是一個不留神,還會被洗碗機的蒸汽燙到手臂,很痛。

被熱水沖洗過的後廚,總是充斥着一股濃重的泔水味。以至于,直到現在李思行都讨厭洗碗和做飯,她實在不願意再去回憶廚餘殘渣的味道。

每周需要刷将近二十小時的盤子,才能勉強維持生活所需。全部都是體力勞動,非常的累,累到仿佛呼吸也成了一種辛苦。

但她沒得選擇,如果不做這份工作,就無法生存,更不要提繼續學業。

那段時間,李思行的日子很難熬。但很多時候,能說出口的艱難,都不算是什麽辛苦。而那些默默吞在肚子裏的,難以啓齒的苦,才讓人身心俱疲。

李思行說不知道初到美國的那一年,自己是怎麽撐下來的。即便是現在回頭看看,都覺得自己不可能做到,但當時她咬牙熬下來了。

慢慢的,她熟悉了當地的生活,經濟上也有了一點結餘。

一個偶然的機會,她聽說做私人家教的工資待遇更好。說白了,就是去給在美國的初高中留學生補課。

當時,她和一起洗盤子的姑娘提及過這件事情。姑娘有些心動,但種種顧慮之下,姑娘最終選擇了放棄。

那姑娘擔心自己語言不過關,又做不來家教,如果被學生家長退課,怕是連洗碗的工作都撈不到。

于是,李思行就自己去了。

比李思行預想的還要順利,補課的孩子很喜歡她,學習成績提高的很快。

她給孩子補兩小時的課所獲得報酬,相當于在學校裏洗兩天的盤子。

後來的日子相對輕松許多,工資漲了不少,也有更多的時間花在學習上面。

之前洗盤子的姑娘,她還是每天花四五個小時洗碗洗盤子,并且對着人生諸多抱怨,一如從前。

但即便如此,當有機會擺在那個姑娘眼前的時候,她并沒有想過要改變現狀。

“陳顏,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懼怕改變。他們墨守成規的,站在屬于自己的小圈子裏。哪怕知道跳出這個圈子,可以讓自己擁有更好的人生,但是他們仍舊不願意。”

李思行松開了按在陳顏脖頸上的手,陳顏轉過頭看向她。

看她一臉的平靜溫和,笑着問道:“現在輪到你選擇了,你是想永遠在這裏洗盤子嗎?”

那一瞬,李思行眼眸裏透露出來的光茫,深深印刻在了陳顏的心中。

是對這個世界的通透,清醒又堅定,如此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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