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坐着的二十多個學生不明白這倆人在幹什麽,這倆人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白淩兮從一開始抽到這個設定的時候就是不愉快的。
她不喜歡卑微的人設,她勉強可以接受卑微的角色,但是她根本無法在樊纖纖面前表現出卑微的樣子,那是一種本能的生理厭惡,沒有任何理由。
白淩兮之前給自己定的戲路也不是卑微挂的,所以壓根沒有打算按要求演這個角色。樊纖纖要是教她怎麽演,她不聽就是了。
白淩兮剛才演這個人設的時候,滿臉的厭惡與嫌棄,根本不是正常人定義裏的卑微。
剛才樊纖纖也不知道怎麽了,原本應該從第一句就制止住她,但沒想到,對方跟她搭起來了,搭!起!來!了!
白淩兮咄咄逼人,樊纖纖就一推一拉。原本一開始就應該直接崩掉的戲,這麽一來反而卻充滿了故事感。尤其是最後樊纖纖那半滴眼淚。
真正的好演員是可以控制什麽時候落淚,什麽時候垂淚,甚至可以精确到第多少秒落淚。
樊纖纖那半滴眼淚就挂在眼角,晶瑩的淚珠放大了眼尾眼影亮粉的閃光,貼住了一絲烏黑的發,留給衆人的那張側臉,從上往下微微收着下颌,顯得整個人精巧美麗,又帶着一絲破碎感。
原本對手戲是令人覺得可惡的,但是現在反而讓人覺得又可恨又可憐。
這樣的場面,別說辜負真心了,恐怕她把別人綠了,別人都會覺得是因為自己對她不夠好,她才選擇了別人。
樊纖纖這個女人,就像是生長着美麗翅翼的蝴蝶,卻有着變色龍般隐藏自己不利一面的屬性。
相比之下,白淩兮就好像因為極度卑微之後而爆發的一種反差。從剛開始的強撐冷漠,到爆發,到傷心之後的清醒,再到冷眼看着對方跟自己演戲,竟變得異常合理起來。
但有的人是不認這種演技的。除了研究剛才樊纖纖破碎感的人,剩下的一些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認為白淩兮演的根本就不貼合人設。
“老師,她那哪是卑微女配啊?”
“我根本從她的表演裏看不出來任何感情線啊?老師您不糾正一下嗎?”
白淩兮分明還從底下的竊竊私語聲中聽到了一句小聲的:“這演的什麽B玩意。”
白淩兮并不慣着這些人,目光定在說她不好的那一片,張口就來:
“誰剛才罵我呢?這演技你認可你就看,不認可你就別看。我的角色一直愛得很卑微,因為太愛了,對于對方的幼稚和壞習慣一再容忍,到最後對方把她當成一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具,她頓悟了,清醒了,這個時候還要卑微嗎?卑微愛人的人就不配當人嗎?你要這麽覺得,那我祝你以後天天當舔狗。”
有時候制止異議的方式,就是以暴制暴。
班裏很快就分成了兩派,對白淩兮的演技展開讨論,有人認為好,有人認為不好。
确實,樊纖纖的那套東西很好,但是未必就适用每一個人。
但這畢竟還是樊纖纖的課,所有人終歸還是在等她表态。按照大多數人的想法,樊纖纖是不會認可這樣的演技的。
那些安靜了不少的人,大概率是在等樊纖纖像之前一樣罵一頓白淩兮。
但是樊纖纖沒有。
“她對她的人設有自己的理解,她口中人物的成長經歷也算合理,表演形式本就是多樣的,所以她這種表演風格,不能說是錯的。”
“老師,你明顯就是在向着她說話啊!”有幾個學生開始不服氣,畢竟之前見識過樊纖纖的嚴厲,在她獨樹一幟的領域內對着來,卻得到了理解,任誰也不會覺得舒服。
樊纖纖的聲音擡高了些。“如果你們的說法也能說服我,我也會尊重你們的表演形式。如果你們想演自己的風格,那就先準備好能夠說服我的論據,還有足夠成熟的表演。”
白淩兮已經想到了樊纖纖會點評她的表演,卻沒想到完全沒有。
在那一秒,就在那一秒,白淩兮是真的覺得樊纖纖好像在向着自己說話。
她的內心非常疑惑。
樊纖纖的說法很明顯平息了大多數人的異議,但是仍然有那麽細微的一絲反對聲音。
“你覺得你演的有問題嗎?”樊纖纖突然轉過頭問白淩兮。
“我認為我演的沒有任何問題。”
“那接下來我們換一下身份,我按大衆的想法演一次。”樊纖纖的視線從白淩兮身上轉移到學生身上。“你們看看兩種的差別究竟在哪。”
樊纖纖接着說:“一個在愛裏卑微的人,被騙了之後一定是崩潰的。只不過每個人崩潰的方式是不同的,白淩兮表演的是上揚式的崩潰,接下來我會演示一種下沉式的崩潰。”
下一秒,樊纖纖突然随手撩了一把自己的額發,因此顯得更加淩亂,側面呈現出一個并不健康的精神狀态。就這麽看着白淩兮,樊纖纖的眼神突然開始拉絲。
她的目光是深邃的,濃郁的就像是一顆剛剛化開的糖。那種複雜的情感,白淩兮一輩子也呈現不出來。
要不是在演戲,白淩兮甚至覺得樊纖纖是在撩撥自己。
白淩兮就像是一個工具對講機,随意地撥弄着自己的手指,頭都沒擡。
“你以前喜歡過我是不是?”
樊纖纖沉默了半秒,眉頭微微皺起,不過只有一秒又舒展開,嘴角牽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曾經很喜歡。”
白淩兮擡頭看了她一眼,對于她的回答,表現出十足的不滿。“你以前對我話很多的,脾氣也好,每次都想辦法逗我開心。你現在的感覺和以前相差很大。”
樊纖纖垂下頭,額發随之輕輕擺動,半遮住眼底的神色。“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面對對方不卑不亢的反抗,白淩兮揚起手機,十分惡劣地在她面前晃了晃。半蹲下身,仰頭将對方的失魂落魄盡收眼底,而得意地勾起嘴角:
“聊天記錄都還在我手機裏,你要看看嗎?”
樊纖纖的手握成拳,纖瘦的身體因為站不穩而微微晃動着,所有看着的人都能感覺到她的眼前發暗。她拼盡自己的微弱的力氣,突然仰頭對白淩兮微笑。她沒有哭,眼睛一下一下地眨着,是傷透了、怨透了的麻木。她的語調溫柔,但是連着溫柔都麻木。
“別給我看……給我看做什麽。你拿出來跟大家都念一遍,告訴她們我曾經深愛着你,也告訴她們我曾經為了你多麽卑微,就像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白淩兮的胸口莫名有點堵,是那種深知過往美好都不可能在回得去的難過,剛才高昂的語調也突然低了下來。沉默了一會,才說。
“不要忘了老子。”
樊纖纖突然一趔趄,被白淩兮接了一把,摟住了對方的腰。
樊纖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抓住桌角重新站穩,從包裏拿出一塊糖拆開吃了進去。演員大多有這樣的毛病,演的太用力,出戲之後就會有一些本能反應。
“我們到此為止吧。”樊纖纖說。
一時間竟分不清是這段戲的結束語,還是戲裏兩個人感情的結束語。
白淩兮的情感還停留在剛剛莫名的那抹愧疚裏,手指上依然還有對方纖細的腰肢上的餘溫。那一點愧疚,突然戳了一下她的心髒。
“老師你沒事吧。”杜詩雨上前輕輕地拍拍了拍樊纖纖的背。“是不是太用力了?”
樊纖纖喝了口水,示意杜詩雨坐回去,緩緩跟大家說道。
“這就是兩種不同的崩潰,但是大家應該都能感受到很用力。一種是我不好你也別想好的用力,一種是我們到此為止的用力。”
兩種對比,一目了然。
“我們第一節小課中間休息十分鐘,這節課結束之後大家就可以填寫視鏡鏈接了,會在一周後給到通知,到時候我也會在。”
說完這句話之後,外面就響起了下課鈴聲。
白淩兮望向樊纖纖,有點發呆。
正在此時,門口突然響起了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纖纖!”
緊接着映入眼簾的,是所有人見了都會覺得眼前一亮的小姑娘。她的身材嬌小,穿着一件清新的粉藍色碎花裙子,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像小月牙一樣彎起來,巴掌大的小臉上,一張飽滿水嫩的櫻桃小嘴。
她走進來的時候,為沉悶的教室帶進了一股清風。
白靈兒來了。
白靈兒手上挎個漂亮的手編籃子,裏面裝着可可愛愛的糖果,噠噠噠地跑去找樊纖纖。
“纖纖,我來探班啦。”
白淩兮收回了視線。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個漂亮的小籃子裏停留了一秒,白靈兒洞悉了大家的心思,漂亮的小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她将小花籃子放在桌子上,熱情地招呼大家。
“這是我親手做的糖果哦,大家想吃的話直接過來拿就好啦。”
白淩兮身後的學生們一邊上前拿糖果,一邊誇贊白靈兒心靈手巧。白淩兮想起身離開去外面透透氣的時候,杜詩雨一把拉住她。
“诶诶诶,有好吃的诶!白白我們也去拿呀!”
白淩兮的心裏湧出一股本能的不适。“我不想吃。”
轉身出了門。
外面清新的空氣将白淩兮煩悶的心情吹散了不少,身後的杜詩雨一邊拿着糖一邊跑過來找白淩兮:“小白,你不開心嗎?”
“沒有。”
“你真的不吃嗎?很可愛诶。”杜詩雨晃了晃手裏的小熊。
“說了不想了。別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