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樊纖纖的聲音不大，但是每個人都清楚地感受到了那種步步緊逼的壓力。
結束之後，全場安靜了三秒。白淩兮也是其中一員。
緊接着，教室一角有人率先帶頭鼓起掌來。
白淩兮也是其中一員。
在剛才短短的幾分鐘裏，白淩兮好像真的置身其中。她看到的不止是對話，而是仿佛都是一襲白衣的兩個人，臉上施着妝，在狹小逼仄甚至有些潮濕的空間裏，一高一低，一明一暗，一美豔一衰老的狀态。
那個瞬間不止是幹巴的表演，而是将人帶入到了一個特定的情境，其鮮活的程度可以想象。
在絕對的專業面前，白淩兮服氣。
如果表演技術比作施法，那麽比較次的演員是靈力枯竭的，好一些的演員就像是搖花手施法。但是樊纖纖，你明顯感覺她身上泛着一層淺薄的藍光，整個人已經不需要動作施法，她的靈力是充盈的，只需要意念控制即可。
翻雲覆雨僅在擡手之間。
開場的姑娘下來之後，就好像得到了仙師點撥的新手，一臉虔誠的幸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第二個表演的是個高大的男生，看見美女就迷糊的那種。他站在臺上愣了三秒，然後才顫顫巍巍地出示了自己抽簽的內容。
是一段感情戲，演一個抛棄妻女的家暴渣男。
那男生看了一眼樊纖纖，又看了一眼其他同學，又看了一眼樊纖纖，崩潰了：“這我怎麽演？讓我演渣男？這可是樊纖纖啊，我怎麽敢的？！”
全班哄堂大笑。
白淩兮身旁的杜詩雨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暗自惋惜起來：“我的天吶，我多希望演這個的是我啊，那得老爽了，能渣到樊老師。”
白淩兮看着她，臉上的表情非常無語：“你要不上去試試？”
杜詩雨吐了下舌頭：“我哪敢嘛。”
樊纖纖沒有注意到教室裏的小插曲，依舊非常認真地幫助上面的男生進入狀态。
“你不要當我是老師，你就當我是你的前女友。”
男孩說話一股大茬子味兒，聽着非常具有喜感。他苦着一張臉，就更好笑：“打前女友，我哪敢啊？都是她給我打得不行了我們才分手。”
樊纖纖忍住笑：“快點的吧，有這功夫都演完一遍了。一會如果你要打我，你就真打就行。”
那男的臉色都變了：“那我怎麽敢吶？”
“你要是不想真打，你就借位。”樊纖纖看了一下表，催促道。“快點吧，都是大家的時間。”
那男生鼓起勇氣，開始做假動作，但是沒想到一個不留神，直接扇在了樊纖纖臉上。
那男生明顯慌了的，但是卻被樊纖纖一把拽住：
“你打我？你剛才打我了是嗎？你個狗娘養的，怎麽能這麽對我？！我的真心喂了狗嗎？？”
從高貴冷豔的樊纖纖切換到歇斯底裏的怨婦需要幾秒？樊纖纖表示，轉個臉就行了。
這才是真，翻臉比翻書快。
“跟這樣的人處對象得老有意思了吧。”杜詩雨小聲嘀咕，像是被那個男生感染了，說話也是一股大茬子味。
白淩兮并不這麽認為，跟這樣的人處對象那估計相當吓人。她的能力完全可以看穿對方的情緒，并且進行十分嚴密的精神操控，最可怕的是，要是分了手，轉臉就能笑着跟別人處上。
要是樊纖纖能聽到白淩兮內心的話，一定會跟她辯駁：我只是演戲，又不是生活裏也這樣。
跟樊纖纖對戲的那個男生，剛才明顯是慌了的，所有人都能看出來。
但是樊纖纖這麽一推一拉，卻将對方略有些出離的情緒又重新拉了回來。
這個男生明顯還是有比較深厚的表演功底在，這麽一提醒很快重新回到了狀态。
他一把推開樊纖纖，表情相當兇狠，張口語調都提了八個度。
“你他媽的幹什麽呢？！誰允許你推老子的？離婚，現在就離婚！”
緊接着轉身去翻東西，直接從桌子上拿過兩張文件紙，顯然是早有預謀了。
“離婚協議，簽字吧。”
這男生手上的勁不大，但是看起來相當用力，對方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聲音大得全班都“嘶”了一聲。她的表情并不豐富，是一種麻木的失魂落魄。
她看見那兩張紙之後，眼神明顯是不可置信的，然後從不可置信再到驚訝傷心，最後到滿眼的失望。她的聲音弱了下來，全靠氣音吊着，聽起來有種脫力般的悲恸。
“你早就計劃好了是不是？你早就計劃好了！”
男人看向她，略微地挑了挑眉，目光冰冷地打量着地上坐着的人。
“你曾經是我記憶裏最美的人，你再看看現在的你。頭發不梳，衣服不換，你現在的頭發都是亂的你知道嗎？你像個瘋子。你過來簽字，我的房子我留下，歸我。你的孩子你帶走，歸你。”
地上坐着的人雙手十指緊扣住地面，以至于骨節泛白。她的氣音突然揚了起來，就像是傷心至極之後的歇斯底裏：
“我的孩子？那是我給你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你知道那幾個月我有多麽痛苦嗎？你知道生孩子時候我有多痛嗎？”
男人緩緩靠近她，蹲下身，揪住她的衣領。表情是一種木然的逼迫，這種極致的冷漠最是吓人。
“你多痛？我怎麽會知道。別說是給我生孩子，難道不是你的孩子？”
地上的人聽完之後，不再像一開始那樣破口大罵，也不像之後的麻木，而是一種真心錯付的憎恨。內心咬牙切齒，說出口的話卻只有簡單的、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兩個字。
“我簽。”
這句話說完，整段結束。
周圍的學生都在抱怨為什麽要對老師用那麽大力氣，男生從剛才的家暴渣男馬上變成了長相剛硬但是莫名慫巴巴的一普通學生，男孩連連擺手。
“我不是我沒有啊，我哪兒敢吶？！我根本沒用勁，老師你幫我說兩句話，我要被網爆了555。”
“他是沒使勁，我是用着巧勁摔的。”樊纖纖簡單地解釋了一句，然後以一種類似于批奏章式的淡定感覺評論。“你演的還可以，但是整個感覺不夠變态”
周圍的學生面面相觑，就這評論只是還可以嗎？這還不變态？那哪兒還有變态人了？感覺全班能數一數二了。
杜詩雨連連卧槽：“老師要求未免也太高了啊。”
白淩兮挑了挑眉，她內心深處有個聲音蠢蠢欲動，真的挺想跟她演那種打鬥的對手戲的，估計會很爽。
“老師，我感覺我挺變态啊。”男生慫巴巴地說道。“我在兇狠就假了，像那種內心陰暗的人，表面上都是文質彬彬的，我還以為您會說我演過了呢。”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表情之類的。哪怕表情整個是平的，從語調、狀态、停頓和眼神裏也能感覺出來這個人是狠的。”
樊纖纖從桌上拿起一副平光鏡，緩緩推上鼻梁，表情沒有什麽大的變化。“昨天隔壁死了個人。”
你就感覺面前是個醫生，正正常地談論着生老病死。
樊纖纖沒有繼續做推眼鏡的動作，而是以一種空洞的目光看着教室的某一處，所有人卻都以為她在看着自己，那種眼神令人毛骨悚然。她的表情依然是平的，微表情卻給人一種冰冷的笑意。語調跟剛才變化也不大，只是拖長了每個字的時間。
“昨天晚上，死了個人。”
全班都感覺昨天死的那個人好像是她殺的。
男生連連鼓掌：“明白了老師，我明白了！！”
男生開心退下，中間陸陸續續又上了幾個人，樊纖纖換了幾種風格與他們對戲，都令人嘆為觀止。
很快便到了白淩兮，白淩兮許願的是打鬥類對手戲，一上去果不其然，抽了個“卑微深情的女孩得知對方欺騙了她的真心”。
白淩兮：……
樊纖纖：……
白淩兮：“老師，可以換一張嗎？”
“能。”
樊纖纖回答得迅速又幹脆，就好像剛才那個淩厲的老師是個別人。
“哪能随随便便換題呀，那不就等于任意選擇了嗎？”周圍的學生們紛紛質疑。
“能換。”樊纖纖重複一遍。“現在能換。”
樊纖纖這麽一重複，倒是沒人說話了，但全班的眼神突然變得怪怪的。
“算了，就這吧。”白淩兮捏着那張紙條。“不換了，老師你開始吧。”
這語氣就好像她是老師似的。
樊纖纖随便問了一句。“你以前喜歡過我是不是？”
白淩兮木着一張臉。“曾經很喜歡。”
“你以前對我話很多的，脾氣也好，每次都想辦法逗我開心。你現在的感覺和以前相差很大。”
白淩兮看了她一眼，心裏突然湧上一種怪異的感覺。“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樊纖纖突然笑了：“聊天記錄都還在我手機裏，你要看看嗎？”
白淩兮突然揚起聲調，像個瘋批一樣笑了：
“別給我看，給我看做什麽？你幹脆拿出來，跟大家都念一遍，告訴她們我曾經深愛着你，告訴她們我曾經為了你多麽卑微，就像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一部分人質疑白淩兮演的不貼合角色，另一部分人覺得這特麽聽起來為什麽這麽真實？！
樊纖纖靠近白淩兮，離她咫尺之遙，兩人都能嗅到對方身上的香味。這樣的感覺一時間兩人都有些上頭，樊纖纖的氣勢上雖然沒有輸掉半分，但是眼眶突然紅了。
“不要忘了老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