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新年禮物
新年禮物
除夕當日，天還未亮，兩人就都被外面的煙花聲吵醒，岳宣明索性沒有再繼續睡，而是去廚房煮面。
鮑揚聽到屋外的動靜，也坐起來穿衣服，他的傷恢複了很多，已經不用再裹着紗布，只需要每日按時上藥，岳宣明怕扯到傷口不許他在屋子裏蹦，每天都親自來把他抱到輪椅上，今天他嘗試着自己坐到輪椅上，正好被岳宣明撞到。
岳宣明本想開門叫他起床，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在做這種高危動作，趕緊沖過去扶他，“怎麽沒叫我？萬一摔了怎麽辦？”
鮑揚的腿很久沒有用力，此時還真有些使不上勁，他坐在輪椅上看着自己腿上的疤痕，很醜，也不知道岳宣明在看着它上藥的時候是怎麽想的。
見鮑揚不說話，岳宣明以為自己語氣太沖吓到了他，轉移話題道：“對了，今天上午我要出去，大概中午才回來，所以一會吃完飯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好。”
伴随着外面的爆竹聲，這一天都似乎和以往與衆不同起來。
鮑揚吃着碗裏的面，看着對面的人，心裏熨帖，去年的此時，他一個人在員工宿舍吃着泡面，覺得這一天對于他來說似乎毫無意義，甚至連電視都不願意打開，因為不想看到裏面阖家團圓的廣告。
而今天，陰差陽錯，自己竟然能在這裏和一個人一起吃一碗再普通不過，卻比任何食物都美味的面。
“怎麽了？面做得不好吃嗎？”感受到鮑揚不一樣的目光，岳宣明放下碗，問道。
鮑揚搖頭，笑了笑，“很好吃，我很喜歡。”
吃完飯，岳宣明從一個袋子裏拿出紅彤彤的對聯和福字來，遞給鮑揚，“我昨天從超市拿回來的，他們不提醒我我都給忘了，接下來就要你幫我看着點了，每年我自己貼的時候都總是貼歪，要返工好多次。”
鮑揚看着他無奈的表情，笑着接過，打開袋子看，那對聯上還帶有某奶品牌的商标，這人還真是能省則省，是個會過日子的好手。
“再往左一點，好，稍微往上一點點，好了好了，貼吧。”
對聯的另一邊也貼好，岳宣明往後站了站，一手搭在鮑揚身後的輪椅靠背上。有人指揮畢竟是不一樣了，貼得整齊又好看，他伸手揉了揉鮑揚的頭頂，誇道：“還是有你在好，不然我一個人又要弄好久。”
鮑揚笑着，沒說話。
岳宣明走之前問：“中午想吃什麽？”
“家裏還有菜，不用買別的，我吃什麽都可以，你中午不是要去叔叔阿姨那裏吃飯嗎？”鮑揚自己推着輪椅往門口走。
“是要去，但是我去那兒可以吃現成的，你中午在家乖乖等我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
岳宣明走後，屋子裏又剩鮑揚一個人，陽光灑在客廳，照得屋子裏暖洋洋的。鮑揚的心情從未像此刻這樣放松，他發覺自己越來越習慣和岳宣明的相處，依賴對方對自己的好和照顧，享受被對方看重的感覺。
他想起岳宣明說過給他一個機會考驗他的話，如果現在發生的事都可以被看成考驗的話，毫無疑問，鮑揚會給他打滿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是不是自己也可以選擇相信他？
可是，他對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什麽，如果這種感情只是欣賞，或者只是單純地認為他可憐，到最後又是什麽結局？
說到底，還是他心底裏不敢觸碰試探別人的感情，哪怕它看起來純粹鮮豔，他發現自己看不懂別人的感情，也看不懂自己的。
就像當初被人耍了六年，自以為的堅不可摧的感情，在照顧了多年認為即将結出果實的時候，才發現這只不過是株随處可買的假花。
這段時間，岳宣明一直沒有提想要和自己交往的事，可他做的事，無不讓自己動容，鮑揚看着茶幾上突兀地多出來的幾個藥瓶，心思動容。
岳宣明中午難得回來得比平時早，鮑揚見他手裏提着不少東西，忙道：“怎麽帶了這麽多東西回來？”
岳宣明笑得燦爛，“過年了，怎麽也要豐盛點，你要忌口，更要做好多點不同口味的菜好過過瘾。”
他回來後洗了洗手圍上圍裙就開始做菜，鮑揚把輪椅停在廚房外正好能看到他的地方，岳宣明轉過來後見他在，笑道：“來監工？鮑老板？”
鮑揚不禁笑道：“這個稱呼讓我想起一個動畫片。”
“放心，我做的不是比奇堡，不用來偷秘方。”
說完兩人都笑了。
岳宣明一口氣做了六道菜，原本他是想要做八道的，被鮑揚攔住，這才作罷。一個人吃根本吃不完這麽多，鮑揚看着滿桌子的菜，有些發愁。
“辛苦你了。”他不好意思道。
岳宣明笑着看他，“不辛苦，快嘗嘗好不好吃，我特意在網上學的菜。”
入口的菜道道都添了廚師的感情和用心，怎麽會不好吃？鮑揚嘗了一口就停不下來，他把面前的菜推過去想讓岳宣明也嘗嘗，可只拿了一雙筷子，于是想去廚房拿筷子。
岳宣明攔住他，“你給我夾一顆吧。”
鮑揚猶豫了一秒，然後用筷子夾了一棵蔬菜遞給岳宣明，對方把頭湊了過來，張嘴等着投喂，到嘴邊的時候用牙叼走了，雙唇特意離沒有接觸到鮑揚的筷子。
“确實好吃，剛剛熱的時候沒有現在放涼些好吃。”他像是沒看出鮑揚的局促，擡手看了看時間，玩笑道：“快到十二點了，我要去趕下一場了，去晚了太後要生氣的，你慢慢吃，我先走啦。”
鮑揚微笑點頭，然後目送他離開。
他慢慢品嘗着面前的美味，雖然手機依然很安靜，沒有人找他，可此時他的心裏卻一點都不再覺得孤獨。
岳宣明……
這個人心思精巧心地善良，又懂得尊重，雖然多年混跡商場談吐間又沒有那些銅臭味，性格沉穩卻又時而表現出孩子氣的一面，不論長相，這樣的人他從未見過，或許是世上少有，而岳宣明這個人，單單看他的外形和氣質就足以讓人移不開眼。
他怎麽會喜歡我？鮑揚想。
如果老天爺喜歡和自己開玩笑，那他成功了。
自己快要淪陷。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的很快，鮑揚來到窗邊，看着這個城市上空不斷綻開的煙花，心情也跟着絢爛缤紛，他看着微信裏岳宣明發的消息：
「餓了嗎？餓的話用微波爐熱一下飯菜，不要不吃飯。」
「在幹什麽呢？晚會要開始了，我家裏現在有些吵，幹什麽的都有，就是沒有人看電視，電視裏的聲音我是一點都聽不清。」
鮑揚：「在看煙花呢，現在還不餓，中午吃得太多了。」
對方很久都沒有回複，應該是去忙了，他家裏今年來了很多人，還有好幾個小孩子，估計很熱鬧。
又過了很久，手機上彈出一條消息：
「我想回家了。」
鮑揚沒想到他還會說這種孩子氣的話，覺得有些好笑，此時肚子叫了一聲，他有些餓，去廚房找點吃的，看到了岳宣明帶回來的零食。
一個大袋子裏面有薯片、餅幹、水果，還有彩色包裝的糖果，估計是為了迎合新年的風格特意帶回來的。他把這些東西都在一個盤子裏，放在茶幾上，看着忽然就有了些過年的感覺。
電視上放着年年相同的煽情小品，鮑揚給自己削着蘋果，看着因種種誤會沒辦法回家過年的小夥最後解開誤會，與家人團聚的畫面，原本微翹的嘴角被扯直。
今年是他離開家在外面過的第六年了……
那個舊手機號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他的爸媽，真的已經不要他了。
十一點半，鮑揚把自己挪到沙發上，懷裏抱着抱枕昏昏欲睡，歌舞節目和外面的爆竹聲如催眠曲般，他本想着熬過十二點再睡，可一個人不說話的時候很容易犯困。
門鎖轉動，屋內的鮑揚并沒有聽到，岳宣明想着給他一個驚喜，進門後卻看到他孤零零地躺在沙發上睡着，頓時一陣心疼，換完拖鞋輕輕走上前去。
他蹲在鮑揚面前，鮑揚眼前的光被擋住，他動了動，微微張開眼，見到面前的人吓了一跳。
“你、你怎麽在這？”
岳宣明用很溫柔的語氣說道：“我是來給你送新年禮物的。”
鮑揚坐起來，看向他手裏，什麽都沒有，奇怪地問：“什麽禮物？”
他怕岳宣明再送給他什麽值錢的東西，這些對他來說算是不小的心理負擔。
岳宣明起身坐在他身邊，一只手像好哥們一樣搭在他肩膀上，道：“陪你過年啊。”
鮑揚剛剛還困頓的腦中此時仿佛綻開一朵朵絢爛的煙花，他感受到自己的心像是馬上就要蹦出來了，甚至想擡手去按住。
還沒等鮑揚發表自己的感想，岳宣明忽然想起來重要的事，說道：“對了，快到十二點了，你吃晚飯了嗎？”
鮑揚搖頭。
“我記得北方都是晚上要吃餃子的，剛從家裏帶回了速凍水餃，想吃嗎？”
鮑揚看着他明亮的眼睛，仿佛真的是上天送給他的禮物。他點了點頭。
岳宣明走進廚房，身後跟了個跟屁蟲，他回頭好笑地看着他，“真餓了啊？放心啊，很快就好。”
鮑揚看着他燒水準備煮餃子的身影，已經滿心滿眼都是這個人，也許是周遭環境的烘托，此刻他很想和他擁抱。
像一艘漂泊了很久的船，終于找到了他的港灣。
餃子已經下鍋，岳宣明蓋上蓋子，轉身檢查中午的飯菜，每道菜都被吃了很多，顯然對方十分喜歡，他心裏美滋滋的，回頭笑道：“怪不得餓了，我中午做得少了。”
鮑揚看着他，伸出手彎了彎示意他過來。
岳宣明看他這麽神秘的樣子，以為他哪裏不舒服，趕緊走過來，剛來到他面前，就被突然站起來的鮑揚緊緊抱住。
兩人貼得很近，似乎能感受到對方有力的心跳聲，像是靈魂的交流。
岳宣明驚訝地腦子空白了幾秒，這才擡手回抱住他，還不忘說點什麽緩解自己的緊張，玩笑道：“怎麽了這是？半天沒見我就想成這樣？”
忽然他意識到鮑揚現在的姿勢，他竟然站起來了！
于是扶在對方腰上的手用力把人往上舉，想讓他的腿少受些力，剛一動，就聽鮑揚在他耳邊說道：“謝謝你。”
他說話時，岳宣明都能感受到對方胸腔的振動，臉一下就熱了起來，他擔心鮑揚的腿，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握住鮑揚的胳膊将人從自己身上卸下來，“好好的說什麽謝？先、先坐好，我去看看鍋。”
看着他明顯慌亂的動作，鮑揚笑了，他推着輪椅在餐桌旁轉圈圈，終于等到岳宣明端着餃子出來。
餃子騰騰地冒着熱氣，鮑揚看着他們，覺得個個都晶瑩可口，夾着放到嘴裏，果然味道很好，正好此時，電視上傳來主持人倒數的聲音：
五！
四！
三！
二！
一！
“新年快樂！”
“新年好！”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笑了起來。
岳宣明卻又說道：“除了新年好，你還有別的想祝福我的嗎？”
鮑揚想都沒想，順口說着：“那還要祝岳老板生意興隆，財源廣進，一帆風順，心想事成！發發發！”
岳宣明笑着看他，眼神更深，鮑揚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又夾起餃子吃着，說：“還有的話，希望你能和喜歡的人長長久久。”
兩人同時靜默。
在這個他們互相陪伴在彼此身邊的特殊日子裏，似乎也可以嘗試着給彼此一個機會。
鮑揚的心跳得飛快，他接着說道：“雖然在這個時候有些不太正式，但我想這算是一個好的時機，岳老板，我們試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