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
019·他
秦佳苒睡了一覺, 被謝琮月叫醒的時候,飛機已經飛得很低了。
七月的地中海處于盛夏,正是炎熱少雨的季節, 充沛的陽光穿透厚厚的舷窗, 碎金色澤,讓習慣了溫柔燈光的眼睛微微眩暈。
秦佳苒擡起手臂遮了遮眼簾, 熟悉了好一會兒陽光,又在沙發床上賴了賴, 這才睜開眼睛, 趴到窗邊往外看。
一片蔚藍的海洋出現在眼前,藍如翠鳥,與早八點的澄澈藍天融在一起,山脈綿延,籠着一望無際的海岸線, 無數嶄新的白色帆船、游艇整齊排列在港口, 棕榈椰樹桔子樹, 城市建築普遍低矮, 像櫥窗中精美而浪漫的vintage,橙色紅色奶黃色各種莫蘭迪色的房子, 所有的一切都在熱情的陽光下發着光。
是海邊呢,是從一種盛夏到了另一種盛夏。
秦佳苒這樣讨厭夏天的一個人,也不得不感嘆,這裏好美, 像極了油畫。
“尊貴的秦女士,謝先生, 我們的飛機即将降落在法國尼斯機場,當地時間為早八點二十三分, 室外溫度為二十五攝氏度,今日天氣晴朗,陽光燦爛,女士請注意做好防曬補水哦。有任何需要,請按呼叫鈴,小琳竭誠為您服務。”
親切,甜美的女聲在耳邊響起,是那個漂亮空姐的聲音。秦佳苒還是第一次在飛機播報裏聽到自己的名字,又加了尊貴二字,有些羞澀。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她忽然興奮地直起身體,十指扒在窗口,額頭抵在窗戶,絲毫不懼陽光,“法國尼斯?南法嗎?是南法!索羅拉的地中海!”
謝琮月叫醒秦佳苒後就去了浴室洗漱,沖了簡單的淋浴,換了一身幹淨的衣物,再出來時就聽見小姑娘不知道在那兒尖叫什麽。
“興奮什麽?”謝琮月走過去,手上提着一只pvc材質的藍色購物袋,剛沖了澡,步伐如眉眼一樣松弛慵懶,有種雲開雨霁的清爽,
秦佳苒偏過頭,眼角眉梢都充滿了笑意,人就陷在陽光裏,“謝先生,這裏是南法呢!”
她笑容太耀眼,人又在光裏,有種聖潔降臨的味道。
謝琮月出神了幾秒,才回:“是南法。你喜歡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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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秦佳苒點頭。幸好幸好,她沒和謝琮月繼續犟脾氣了,若是賭氣,一張機票坐回港城,她要後悔三年!
“喜歡就好。”謝琮月唇角輕勾,“不過法國不是我們的目的地。”他輕描淡寫擊碎她的美夢。
“啊——?不是去法國?”
謝琮月把兩只購物袋放在她身邊,“落地後還要坐直升機,餓了沒有,我讓人送早餐過來。”
“...........”
她完全不感興趣要去哪,她只知道她來了法國又走了。呵。轉機去哪?去非洲看大草原嘛。
“我不餓....不吃....”她抱膝而坐,發呆,裝死。
謝琮月有點想笑,又忍住,嘴角總有抹不平的弧度,聲音還是清淡,例行公事般:“那就等到了摩納哥再吃?”
秦佳苒暫停一秒,嘩一下擡頭,撞進他好整以暇的黑眸,“我們去的地方是摩納哥?”
“嗯。”
“打個的士都能打到panamera的地方?”
“原來你喜歡保時捷,還是這個款。挺實在的。”
“.........”
喜歡保時捷panamera在你這裏是特麽挺實在?
知道你有錢了!被你裝到了!
秦佳苒托着下巴,雙唇抿在一起,無辜又乖巧。
謝琮月不看她,擡手把遮光簾打下來,輕描淡寫:“所以你是想跟着我去摩納哥的王室晚宴玩兒,參加有莫奈手稿的拍賣會,看F1賽車,吃米其林三星,住王妃套房,還是留在尼斯逛?”
這還用想?秦佳苒眼睛亮晶晶,正欲說,又聽見他慢條斯理繼續說,只得憋回去。
男人矜貴地坐在她對面的沙發椅上,換了淺藍色牛津布襯衫,複古色的牛仔褲,休閑鞋,整個人彌漫着一種夕陽椰林中漫步的慵懶感,看上去和西裝革履的他很不同。好像還多了一絲壞勁兒。
果然——
“算了,君子不奪人所好,這些應酬也無聊的很。不如在尼斯輕松幾天,我忙完再接你回港城。”
你是君子個屁。
秦佳苒一雙漂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心裏罵咧,嘴上很軟:“你欺負我。”
“有嗎?”謝琮月瞥眼過來,乍一下看不出情緒,仔細看才能從舒展的眉梢中看出一絲笑意。
秦佳苒不做聲了。忽然,她從沙發椅上翻下來,一步跨到他這邊,貼着他的腿坐上去,沒敢圈他脖子,呼吸卻如火種擦過他的喉結,灼傷他的故作平靜。
她身側的窗戶陽光燦爛,而他這一側的遮陽板打下,陰影沉沉。
那張動物般純媚的臉也從陽光陷入陰翳,她定定地看着他,像極了一種勾引,輕輕呵出氣:“謝先生,我只想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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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已經飛入機場,即将落在既定的跑道上。
手機充了六個小時,電量要滿得溢出來,秦佳苒把數據線拔掉,還是沒打算開機,只輕巧地扔進購物袋裏。
她又看了眼這購物袋。來自英國的小衆仙女品牌,她逛商場時有經過這家門jsg店,美好精致的仙女裙挂在櫥窗,不會有女孩子不想進去摸一摸試一試,就算買不起。
就是不知道飛機上怎麽會有女孩的衣服,全新的,吊牌都沒扯。轉念一想也不稀奇,或許是他的上一任女友忘在這的。
這是他的飛機,他帶過多少人上來,她怎麽知道?
裙子的原主人明顯要更纖細,穿在她身上,勒得胸和腰有些緊。
秦佳苒餘光掃過鏡子裏的自己,換着不屬于她的裙子,心口突然湧過一陣強烈的失重感,耳朵也跟着耳鳴,她擡頭看一眼舷窗,是飛機落地了。
飛機停穩,她把襯衫疊好,睡過的床也鋪整齊,最後将自己僅有的随身物品都歸置進購物袋裏,一個晚宴包,一枚胸針,一支口紅,一臺手機。禮服太大,空姐說她們會幫忙保管,不需她擔心。
做完這些後,她從房間出來,走進客艙。
謝琮月正和一個穿着職業裝的中年女人說話,見秦佳苒走過來,謝琮月對她招手,這女人見狀,知趣地退下。
秦佳苒笑:“謝先生。”
“你的旅行證和入境證明,收好。”謝琮月把手裏的東西拿給她。
秦佳苒接過,打開看,發現自己護照上的信息赫然出現在這裏,她驚訝:“這怎麽做到的?我拿着這個就可以去摩納哥了嗎?”
“臨時的,摩納哥,法國,歐盟國家都可以入境。只是你回港了再來就不能用了。”
秦佳苒嘴角漾開,把東西收進袋子裏,“下次再來,我的護照就能免簽。”
她穿着藍色,站在陽光裏,沙漏一樣的曲線越發妩媚而渾圓,胸前的兩團柔軟被勒出來小半,被皺褶欲蓋彌彰地掩着,有種天真的性感。
謝琮月呼吸有一瞬間停滞,冷靜地把目光從她的身體移動到她的臉,聲音低柔得過分:“嗯,下次就能拿護照再來,不用這麽匆忙。”
秦佳苒眨了眨水潤的眼眸,“那還會有謝先生嗎?”
“怎麽說?”謝琮月注視她,目光溫沉,像夏日的陰翳,是讓人讀不懂的一種平靜。
“可能下次陪在謝先生身邊的就不是我了。”
“那是誰?”
他的反問讓她措手不及。那是誰?秦佳苒噎了下,心想我怎麽知道是誰,你的情人女友女伴暧昧對象,随便哪一個。
那麽多。
她歪了歪腦袋,心中有一只腳在忐忑地伸向眼前的湖,“也許....是和這件裙子的主人一樣漂亮的女孩。”
話音剛落,謝琮月的眸底緩緩浮上一層考究。面前女孩的眼神很純真,過于純真了,反而讓那一絲試探藏不住。
她在試探他。
秦佳苒是在試探他,可她遠遠低估了面前的男人有多聰明,或者說強大。她試探的一腳下去,也許會淹死。誰知道。
謝琮月十九歲進入謝家旗下的藍曜集團歷練,十年中,從子公司總裁副手一路做到集團董事局副主席兼任首席執行官,同時接替母親在易家的大半職務,是易家裕豐集團最年輕的董事,兩家集團有着上市公司和知名品牌無數,可以說小到超市裏能買到的礦泉水,大到基建,資源,金融,大宗買賣,都有謝家的身影。
他平日與之周旋的都是豺狼虎豹,她算什麽呢?頂多算只自以為聰明的小兔子。
狐貍都稱不上,狐貍的爪子比她利。
飛機已經完全降落,舷梯下降,地勤就位,空姐把機艙門拉開,炙熱的溫度一下子撲進機艙,和冷空氣相撞,窗戶迅速凝上一層薄薄的水汽。
謝琮月忽然站起來,秦佳苒內心跟着一緊,被他居高臨下的目光弄得有些不安。
“老板,車已經到了。”身後傳來空姐的聲音。
謝琮月擡手示意,空姐得到指令,只在艙門處安靜等候。過程裏,他的目光從始至終沒有偏離過秦佳苒的眼睛。
秦佳苒被盯得心口漲潮,目光飛快錯開,垂頭,跟着站起來,“下飛機了....謝先生.....”
她急不可耐地朝前走去,從他身邊逃離,被他精準又冷酷地扣下手臂。
“不着急。”他語氣平靜有親和力,和強勢的動作天壤地別,“還沒告訴我,是哪位漂亮女孩。我也想知道,有多漂亮,比你更漂亮嗎?”
秦佳苒很是委屈,又難為情,又被他最後那句比你更漂亮嗎弄得臉紅,情緒五顏六色,好不容易才憋出:“我、我不知道.....我又沒見過裙子的主人,裙子是落在你的飛機上,又不是我的飛機.....”
“這件裙子是珠珠的。”謝琮月不動聲色凝住她,清淡說:“她是比你漂亮。”
秦佳苒眼圈驀然紅了。也不知是因為他說珠珠時太親昵,還是直白告訴她,那女孩比她漂亮。
“在她夢裏。”
“.........?”
“在珠珠夢裏,她全世界最漂亮,你要跟這種笨蛋比嗎?”
“聽上去,珠珠真的很可愛。”秦佳苒盡力微笑,只是笑得好醜,原來他喜歡笨笨的女孩,她覺得自己瘋了,幹嘛要像個檸檬精?
她只是想勾引他,得到他的庇護,從而氣死李夢岚和秦佳彤,她又不要他喜歡,不要他愛。
她不要當檸檬精。
“我....怎麽能比。”
“為什麽不能比。”他繼續問,像耐心十足的獵人,毫不在意所有人都在等他下飛機。
車,直升機,空姐,地勤,司機,在摩納哥等着接應的助理......
秦佳苒都能感覺到從前方敞開的機艙門裏湧進來的熱浪,燙得她臉發疼,她只想快點結束對話,“謝先生,我不喜歡把自己和別人比,尤其是您的女友們。我知道比不了她們,您何必逼我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
聽到她話裏的酸味,謝琮月這才松開她的手,眼底浮笑,“噢?我哪來女友?”還女友們。
秦佳苒愣了愣,遲疑地擡頭。這人正好整以暇地看她。
謝琮月食指扶了下眼鏡橫梁,微笑:“珠珠是我妹妹,上個月去美國接她回家,她買了新衣服就落在飛機上了。”
“.....情妹妹....”秦佳苒鲠住,面皮火辣辣。
“謝錦珠。”謝琮月沒好氣。
同一個姓氏的妹妹。
秦佳苒大窘。
她是聽人說過,謝家和易家都是枝繁葉茂的大家族,謝琮月兄弟姐妹衆多,除開他自己的親弟妹,表的堂的各種沾親帶故的加起來不下幾十個,浩浩蕩蕩。
她拿這顆缺氧的大腦飛快找補:“我.....不知道珠珠是你妹妹,只是你叫的這麽親熱,我自然而然就認為是....對不起....”她垂頭喪氣,有些委屈。
“你若是想知道什麽,可以直接問,能說的我都會告訴你。”謝琮月慢條斯理地說着,周身的壓迫感猶如深海水流那般緩慢,不易察覺。
他擡起她的臉,深深地盯着她,看着她絢爛緋紅的臉頰,笑了一聲,“我只是不喜歡被人試探,苒苒。”
秦佳苒唰地一下,瞳孔收縮,在他說被人試探時,心髒劇烈跳動,可緊接着,聽見那低懶的一聲“苒苒”,狂飙的心跳硬生生停了好幾拍。
他叫她....苒苒?
“....我、我不是故意試探你.....”
苒苒的舌頭已經打結了,都沒察覺到自己已經被他摟着往前走,鼻息裏都是他潔淨的龍井香氛,手心緊握購物袋,汗意讓其變得滑溜溜。
謝琮月走到機艙門口,低頭一看,發現懷裏的女孩還是讷讷的,豐潤的嘴唇微微翕張,他沉冷的眼睛柔和下去,驀然間受了蠱惑,俯身就吻上去。
秦佳苒徹底傻了,緊緊地握着拳頭,都不敢亂動,不敢閉眼睛。她看見那個叫小琳的空姐臉紅了,拉着同事一起轉過身去。
她被迫仰起臉,迎着他強勢又溫柔的占有,兇猛而有章法的進攻,被他吻得溢出嗚聲。他好會,是無師自通嗎?還是熟能生巧?總之像個慣犯。
“唔——謝......”
對方不滿她分心,狠.吮一口她舌.尖,掌心揉.弄她後腰,秦佳苒不敢說話了,只能乖乖張開嘴,任由羞澀的紅暈布滿她整個人。
她的嘴很軟,很乖,被侵入時會更乖,汁.水是超出他想象的豐沛,舌一勾就會自己小心翼翼鑽出來,不論是jsg口腔還是呼吸都帶着一股天然的馨香甜味,這樣的嘴天生就适合被人吻,被人玩.弄。
一吻不盡興,機艙裏的溫度更熱。
秦佳苒羞赧得把自己埋進他胸膛,根本不敢見人。
謝琮月氣息滾燙,胸膛久久起伏,半晌才穩住。他摸着她的長發,聲音暗啞低沉,充斥着濃郁的荷爾蒙:“我沒有女友,沒有前女友,更沒有女友們。”
秦佳苒呆滞一瞬,忽然嗚咽一聲,氣憤地拿頭撞他胸口。
他還提!
謝琮月戲谑地捏了下她的後頸:“走吧,都在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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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佳苒坐飛機的次數很少,基本上都是呆在港島,大學也在臨近的城市,坐高鐵一個小時就能到。她還是第一次走舷梯下飛機,很新奇。
前來接應的是一臺黑色賓利,上車後,秦佳苒偷偷拿手扇了扇熱乎乎的臉。幸好小琳貼心,臨別前送了她一頂遮陽帽。
七月末的地中海,陽光肆虐,對熱衷美白的中國女孩子來說并不友好。
謝琮月看見她額角的汗水,又瞥一眼她紅腫的唇瓣,眼眸暗了暗,“抱歉,帶你來的太急,等會吃完早飯,我讓Chloe陪你去買需要的物品。想要什麽東西和品牌都跟她說,她對摩納哥很熟。”
“那你呢?”秦佳苒睜大了眼睛。
“我約了人談事,忙完就去接你。很快。”
她點點頭,乖順坐好,手伸進包包裏,把手機拿出來,這才開了機。她用的是一個國産牌子,開機時會響起一聲标志性的旋律。
沉睡了接近十五個小時的手機得到釋放,一開機,消息像雪花一樣滾進來,車內只聽見震動不停地響。
有微信有Whatsapp消息有短信有未接來電提示。
還沒等她點開看,一通越洋電話就這樣急躁地撥了進來,綠色的接通按鈕不停地閃動,像是十萬火急。
來電顯示:【bitch】
糟了!
秦佳苒反應過來,立刻挂斷,飛速把備注改掉。天。她怎麽能讓謝琮月知道她是一個私底下罵人bitch的壞女孩。
剛改好,電話又撥了進來。
“怎麽不接?”鈴聲一直催促,很吵,謝琮月這才偏頭看過來。
秦佳苒握緊手機,可憐兮兮地看着他:“怎麽辦,謝先生,我還沒跟家裏人說我來歐洲了。我不敢接電話。”
謝琮月:“........”
他扶了扶眼鏡,“我記得空姐給了你充電器,也告訴你如何連WIFI。”
“飛機上玩手機不是影響飛機通訊嗎,我怕不安全,就一直沒敢開機。”秦佳苒扁了扁嘴。
謝琮月的黑眸泛起一絲無奈:“秦小姐,你發個消息飛機不會掉下來。”
秦佳苒嘟了嘟嘴。
撥電話的人終于撥通,見這邊一時半會沒接,也沒有挂斷。鈴聲锲而不舍。
“謝先生,如果等會兒家裏人罵我,您能不能幫我擋一擋.....我是說萬一,萬一。”
他只意懶地坐着,不把她話裏的緊張當回事。謝錦珠成日成日在外面瘋玩兒,夜不歸宿是常事,也沒見嚴格的易大小姐罵過人。
“你接。”
秦佳苒得到承諾,心滿意足。目光重新回到手機屏幕上,備注早已改成了【姐姐】
在對方即将挂斷的最後一秒按下接通,同時按下揚聲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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