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夜
037·夜
雨滴急促, 打着庭院裏青翠的芭蕉,焦躁的世界,在阖然一剎的對視裏, 萬籁俱寂。
路燈在雨水的氤氲裏發着朦胧的光暈, 賓利從不遠處的地下停車場出口緩緩駛過來,停在飯店門口。
心跳和雨聲是同一個頻率。
人宛如站在迷宮裏, 漫天飄雨,前路迷茫, 沒有歸依。
秦佳苒知道他看見她了, 他睇過來的那一眼穿過層層雨簾而來,是沒有溫度的,比秋夜雨還要叫人渾身浸涼。
他宛如在看一個陌生人。
不,不是陌生人,陌生人尚且能得到他的一絲禮貌溫和, 他是在看不速之客。
秦佳苒打了個寒顫, 不承認這個寒顫是因為他過分冷漠的眼神, 只當是太冷了, 沒想到十月末的京城會這麽冷。
她不由自主握緊了手中的金屬鹿頭傘柄,幾乎要在這場對視裏喪生。
是不是打擾他了.....
那個溫柔漂亮的女孩是不是他的新女友....
弄錯妹妹這種笑話不可能會有第二次, 只是好快,才五十天...可都已經五十天了啊....
秦佳苒,他又不是你的。
那女孩懷裏的貓,是他們一起養的嗎....
那女孩好溫柔, 也漂亮,和他一樣, 渾身都透着優雅矜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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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般配的一對璧人。
秦佳苒鼻尖驀然酸楚。不得不承認,他們好般配。
她來的不是時候, 早該想到他的生日一定是衆星捧月,佳人相伴,她不過是他人生長河裏的滄海一粟,沿岸青山上的一棵小綠苗。
秦佳苒幾乎當時就要落跑,但她腳步定住,就這樣站着,紋絲不動。她心裏有聲音在告訴她,不論怎樣,至少把這幅畫送給他。
生日禮物就是jsg要在生日這天送出。
賓利車閃着車燈,像某種催促。
孟慧晚不懂為什麽身旁的男人突然冰冷下去,明明是溫潤如玉的貴公子,就算是對人淡淡的,讓人覺得遙遠,但也不會讓人害怕。
可剛剛,她感受到一點懼怕。
“謝少爺,車來了,我們上車吧。”孟慧晚把貓咪摟得更緊,還好有這個小東西暖一暖她。
謝琮月收回目光,看着孟慧晚,“司機會送你回去,孟小姐,路上小心。”
孟慧晚一怔,“那你呢?”
“我還有約,送不了你,抱歉。”
孟慧晚明白了什麽,頓了頓,才露出一個大方的微笑,“好,那我先回家了,今晚能陪你過生日,我很開心。”
謝琮月不語,示意瑞叔替她拉開車門,瑞叔疾步走到孟慧晚身邊,撐傘,拉開車門,動作一絲不茍。
孟慧晚笑着說了聲謝謝,上車,車門關上,她還是打開了車窗,一雙秋水盈盈的眼睛看過來。
謝琮月承認,她的眼睛也是很美的,溫柔如水。
倘若一切往回倒兩個月,母親為他介紹這樣完美符合一切标準的女孩,他也許會接受。
他本意不就是這樣,找一個大方知性,門當戶對的女人聯姻,彼此尊重彼此體貼彼此溫存,不需要太多太多的喜歡太多太多的愛,各自為家族奉獻,一生相敬如賓。
“謝少爺。”孟慧晚心跳微促,她是淑女,先開這個口實屬是鼓足了勇氣:“我知道有一家新開的酒館,長島冰茶很不錯。”
謝琮月淡笑,一身淺灰色西裝被他穿得倜傥俊雅,偏偏目光古井無波,“孟小姐,若是我母親的話困擾了你,我替她說抱歉。”
“天色不晚了,孟小姐該回家了。”
不動聲色地拒絕,不讓女孩難堪,又不容置喙。
孟慧晚咬住唇,最後看了謝琮月幾秒,眼中的光黯淡下去,懷裏的貓咪睡着了,安靜又可愛。
“好,我知道了。有空的話,下次再一起玩兒。”
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體面是刻在骨子裏的。
送走了孟慧晚,謝琮月從口袋裏摸出煙盒,咬了一根煙在嘴裏,點煙時低頭,刻意不去看,可餘光還是瞥了一眼對街。
人沒走,站在那裏。
深秋的京城,氣溫只有十來度,下雨會更冷,她身上卻只穿一條單薄的長袖黑裙,光着一截小腿,氤氲雨幕之下,宛如一段燒掉的灰,随時都會消散。
她低垂着腦袋,可憐又小心,也不知是又被哪個男人欺負了抛棄了沒路走了,就來找他,來扮可憐。
淋雨是給他看的嗎?
只是這樣的戲碼早已演過一次,他不會明知故犯。
謝琮月自嘲地笑了笑,一口煙吸到肺底,混着深秋雨夜的寂涼。瑞叔屏氣凝神,看不懂目前的局勢,只是默默吩咐司機趕緊的把車開來。
很快,駛來了一臺黑色庫裏南。
瑞叔給謝琮月撐着傘,一時間左右為難,還是不忍心,雖然不知道少爺對秦小姐到底是什麽态度,可看着人小姑娘淋雨,他心裏都疼。
苒苒是一個很可愛很讓人心疼的姑娘。
他大着膽子:“少爺,需要讓秦小姐一起上車嗎?”
謝琮月:“省省你的同情心。”說完,沒等瑞叔替他拉開車門,自己上了車。
瑞叔挨了訓斥,朝對街的秦佳苒投去無可奈何的眼神,拿手做了個快回去的動作,雨越下越大了,還不走,傻了吧唧的會淋感冒。
秦佳苒搖搖頭,擠出一個蒼白的微笑。
“瑞叔。”窗戶縫裏傳出冷漠的催促,低低的,像在斥責。
瑞叔低頭,匆匆上了副駕駛。
謝琮月上車後就把眼鏡勾下來,力道頗重地扔進儲物格裏,閉着眼,揉着眉心,命令:“回謝園。”
車內一片寂靜,也不知是誰低聲說了句:
“....雨越來越大了。”
謝琮月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凝視玻璃窗上密密麻麻的雨點,雨水順着玻璃滑下去,像極了墜落的眼淚。
街對面,秦佳苒把傘夾在脖子和手臂中間,騰出兩只手,蹲下去把那不知什麽龐然大物抱起來,快跟她人一樣高的長方形物體,拿防水油紙包裹了裏三層外三層,又被她拿傘護着,在雨中居然一點也沒有沾濕。
那東西估摸着挺重,她搬得頗為狼狽,加之下了雨,一頭蓬松柔順的長發凝成一绺一绺,被她挂在耳後,露出一對玲珑小巧的耳尖,就連這耳朵,都在敬職敬業扮演着可憐的角色。
謝琮月呼吸不受控制地緩下去,漫長的一息,好似這陰沉厚重的雨夜。
他都沒發現車還停在原地,就這樣面無表情地看着秦佳苒,看着她舉步維艱地從街對面走過來。
就在秦佳苒即将走到車跟前時,她甚至擡眼看過來。隔着漆黑的車窗,視線不經意碰撞,即使他知道,她是看不見他的,可心髒還是轟然下墜。
謝琮月急遽回神,命令:“開車。”
“少爺....”
“我說開車。”謝琮月加重語氣。
那司機打了個寒顫,迅速松手剎,挂擋,踩油門。啓動的剎那,庫裏南的引擎發出低低的咆哮,這臺車從車漆到配件到輪毂全是啞光烏黑色,唯有細長的銀色腰線橫貫車身,融在夜雨裏,反射冷冽的微芒。
-
秦佳苒想過謝琮月會不願見她,但眼睜睜看着那臺車啓動,仿佛當她是空氣,還是沒忍住,鼻腔酸得要命。
她覺得自己若是為這個掉眼淚純粹是活該,是矯情,是神經病,可還是很難過。
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媽媽的忌日。
京城太冷了,冷得她骨頭縫裏都在打顫,她想到了十二年前的那場暴雨,她也是冷得發顫,骨頭裏都滲滿寒意。
“謝先生!”
秦佳苒吸了吸鼻腔,對那臺車的尾燈喊了一句。
車沒有停,也許是雨勢愈大,車開的很慢,秦佳苒只好提着那幅畫往前跑,跟在車後面,傘柄以一種別扭的姿态固定在手臂和畫框之間,可一旦跑起來就固定不了支點,傘往一邊歪斜,摔在地上。
她顧不得那麽多,笨拙地跟在車後面,企圖用兩條腿追上。
聲音喊得再大是白費功夫。那車的隔音做到了極致,幾乎隔絕了一切外界的嘈雜,車內是另一個世界,音響放着舒緩的巴赫。
“少爺,秦小姐在追車,太危險了....馬上要上大路了。”瑞叔在反光鏡裏看見秦佳苒在追車,心裏急得不行。
謝琮月睜開眼,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回過頭,往後看去——
她這是在做什麽?瘋了嗎?她是不是覺得她扮一扮可憐,留兩滴鱷魚的眼淚,就能把他再次玩弄于股掌之間?
他眸色沉冷,唇瓣抿成一條發白的直線,嗅着車內清雅潔淨的淡茉莉香氣,腦中似有一根弦在铮铮作響,那弦在鋪天蓋地的大雨裏越撥越快,越撥越亂。
“停車。”
他忽然出聲。
“快快快,停車。”瑞叔得了令,連忙催促司機靠邊停下。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秦佳苒看着那車忽然停了,眼中一喜,來不及氣喘籲籲,就這樣飛快地跑上去,直到跑到了車跟前,恍然看清楚漆黑反光的車窗倒映出她被雨水弄花的臉,她才驚覺自己現在有多麽狼狽和難堪。
和剛剛那位妝容穿着都精致無比的溫柔女生比起來,像被人遺棄的流浪貓。
一時間,心底的調色盤打翻,羞愧緊張酸楚難過全部灑了出來,可沒時間給她整理情緒和儀容,車窗緩緩降下來。
謝琮月慵懶地靠在後座,慢條斯理地去儲物格把眼鏡拿過來,戴上,這才偏過頭看她,目光平靜得沒有波瀾,甚至溫和開口:“有事?”
是他對人對事一貫的平和禮貌。
她曾經希望他能這樣平和地對待她,不要那麽兇那麽高傲那麽陰晴不定那麽捉摸不透,沒想到真正得到了他的平和,她卻痛得不講道理,鼻腔被厚重的粘液堵住,難受的情緒洶湧高漲,幾乎要淹沒整個她。
她還是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甜美而乖順的笑容,微微躬着身體,聲音和語氣都在讨好:“謝先生....我....我看了謝小姐發的朋友圈,今天是您生日,我....”
她被他注視着,緊張得連舌頭都捋不直。更狼狽了,她的笑都像哭。
“秦小姐,說重點,我沒有太多時間浪費。”謝琮月溫沉的聲音有種意興闌珊的不耐,微蹙的眉頭都預示着他耐心所剩無幾,沒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他知道她在淋雨,也沒有打算遞一把傘。因為他讨厭她那種笑容。但凡她有求于人,有目的,就會露出那種笑。
秦佳苒咽了咽,“生日快樂.....”
謝琮月心脹滞了下。
沒jsg有想過今天能聽見她的生日祝福,所以眼前的情形讓他覺得不真實,像虛拟出來的一場體驗游戲。
他從口袋裏拿出煙盒,握緊,清淡勾了下唇:“謝謝。”
秦佳苒沒有說話,看着他。
“還有別的事嗎?沒事的話——”
“有!還有.....您別走.....”秦佳苒怕極了這車又一次在眼前遠去,激動地打斷他。
她眼眶溫熱,在雨裏,眼睫毛粘在一起,她擡手拿衣袖揩了下眼睛,把那幅畫拿起來,從車窗中遞進去。
畫框太大,從降落一半的車窗裏塞不進去,還好,謝琮月把車窗降到底,她小心翼翼把畫框斜着,一點點送了進去。
“.....這個給您,謝先生。送您的生日禮物。”
謝琮月呼吸着雨夜的潮濕,沒有拆開看,只是随意把東西放在一邊就不管了,“秦小姐太客氣,其實不必如此破費。”
“不是買的....”
她聲音很小很小,又壓着哽咽,聽上去很模糊。
謝琮月皺了下眉:“什麽?”
秦佳苒咽下發腫的喉嚨,提高聲線:“不是買的。是我畫的。”
謝琮月很淡地挑了下眉,可能是沒想到她會畫畫,但很快,那一剎那的波瀾化為平靜,冷淡道謝:“那就多謝秦小姐費心。”
秦佳苒聽見他如此冷漠的話語,那陣酸澀像冷冽秋雨鑽進了身體裏,層層疊疊漫過胸腔。
她垂下頭,不想讓他看見她在哭,不想讓自己很矯情,聲音是雨絲那樣輕:“剛剛那個女生,是您的女友嗎.....”
她看不見謝琮月的表情,但聽見他笑了一聲,像是在嘲諷什麽。
謝琮月注視着她低垂的臉,突然有一種惡劣的陰郁的幼稚的念頭在心底湧動,要報複她五十多天的不聞不問。
他變得不像自己,一字一頓:“她是我現在的女朋友。”
你瞧,問這種問題,就不怕你那小心思昭然若揭?
若是你早一點說,也不會在今夜淋雨了。活該呢。
謝琮月沒意識到他正在放任自己沉浸在低級的快感之中。也不知道報複誰,也不知道這樣難看是求什麽。
反正今天是被毀掉了。
不是被秦佳苒毀掉的,是被他自己剛剛這句話毀掉的。
秦佳苒指尖掐進掌心,那酸意和委屈直沖腦門,眼淚決堤而下,自取其辱。她來自取其辱。還想怎樣故技重施呢?因為他會喜歡你,會只要你一個嗎?
“還有事?”他冷冷地注視,口吻沒有了平和,帶一點涼薄。
“沒有了。”
秦佳苒深吸氣,擡起下巴,也不管被他看見哭是不是很丢臉,紅着眼睛對他一笑,眼淚一顆顆滾出來,笑容卻燦爛又真誠,她搖頭:“沒有了,謝先生,祝您生日快樂,祝您愛情美滿。”
“再見。”
秦佳苒耗光勇氣,怕多留一秒,就會崩潰,她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擡起手臂擦眼淚,忍着忍着,哭聲就從喉嚨裏溢了出來。
謝琮月沉默靜坐車內,車窗也忘了關,雨絲飄進來,在淺灰色的西裝上洇出一道道深影。
是糟糕的一天。
“開車。”
氣氛過于悶沉,司機膽戰心驚地再次啓動,但他總預感會有變數,畢竟是跟在謝家太子爺身後辦事的,不機靈敏銳也做不了這差事。
所以他讨了個巧,速度放得好慢。
庫裏南緩緩往大路上行駛,後座的男人一言不發,眉頭深深蹙着,一種焦灼感占據了他整個人,他像在雨中亂撞的野獸,煩躁,熱,失控,刺痛。
一道聲音拉着他,一道聲音推着他,但什麽聲音都不重要,他滿腦子都是那一聲渺茫的嗚咽。
就算走遠,她幾乎崩潰的哭聲還是傳了一絲進來。
謝琮月閉着眼,把煙咬進嘴裏,要點火,可惜風雨如晦,迅速把火苗吹熄,試了幾次都未果,一根煙已經軟爛。
到這時,他已經耐心盡失了,灼熱從心底漫上來。
“操。”
他就這樣發狠将煙摔在垃圾桶裏,低罵一句髒話。
“”
瑞叔錯愕。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他跟在少爺身後三十年,從沒聽過少爺說過一句髒話,他永遠矜貴斯文,井然有序,八風不動。
“調頭!去剛剛那裏。”謝琮月擡手松開領結,喉結一息一息滾着,試圖靠吞咽來壓住什麽。
司機就知道會掉頭,得到命令後飛快在虛線處一轉,車子加速朝剛剛的地方駛去。
秦佳苒不知道車子又開回來了,她被糟糕的情緒裹着,被糟糕的天氣淋透,嘴唇哆嗦,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街上無人,雨聲嘈雜,她忽然放任自己哭出聲,壓抑堆積了五十多天的情緒在這一刻沖出來,像休眠火山爆發。
“媽媽——”
“媽媽.........”
她不知道在為什麽難過,可就是哭得撕心裂肺,還保留着小時候的習慣,難過時永遠只會喊媽媽。
“媽媽,我好難過....我真的好難過.....”她狠狠壓住酸痛的心口,壓住一陣陣噴湧的痛感。
“我真的好難過。”
她歇斯過後,力氣抽幹,只剩很輕很疲憊的喃喃自語,雨水很苦,很澀,混着溫熱的眼淚,流進嘴裏,沒有察覺到身後有車在這時悄無聲息停下。
謝琮月都來不及等車門自動打開,發狠地掰開把手,推,長腿跨出去,沒有打傘,就這樣進了雨裏。
井然有序的世界全部亂透。
他快步走到秦佳苒身邊,把人手臂一箍,扯過來,看見她滿臉都是淚水,濕漉漉的一個人。
“哭什麽,秦佳苒你除了哭還會什麽。”他語氣很冷很重,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秦佳苒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出現在眼前,她以為是幻覺,被他一吼,哭得愈洶湧,亂糟糟的思緒亂糟糟的人亂糟糟的一天。
“你有女朋友了.....你有女朋友了。”秦佳苒擠出一個比哭還扭曲的笑容,就這樣丢魂似的問他,“謝先生,我因為這個難過是不是很賤很活該。”
謝琮月的确被她刺痛了,為她那自貶的用詞而刺痛,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發火,五十多天的壓抑足以将他推向失控的邊緣。
“我有女朋友,還是沒有女朋友,與你有什麽關系,你難過什麽。”他眼神很冷。
“我.....我.....”
“你在嫉妒?”他繼續逼問。
“我——”
“告訴我,你是不是很嫉妒。”
秦佳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話來,被他看得心頭發麻,她忽然掙脫他的桎梏,“是!我嫉妒!”
“為什麽嫉妒。”他繼續。
“”
秦佳苒像一只羚羊,被他圍捕。他都有女朋友,還來問她這些有什麽意義。
“為什麽嫉妒。”
謝琮月重複一遍,不給她思考的餘地。
秦佳苒在他冷冰冰的質問中崩潰,她心中的壓力像烏雲籠罩着她,她知道自己是來示弱的,是來裝可憐的,是來求和的,但沒想到一切都被她弄糟了。
她根本不配做一個玩家。
秦佳苒徹底崩潰:“因為我喜歡你!”
哭得發紅的眼睛看着他,聲音要把他心裏的雨夜撕裂。
謝琮月怔住,大腦空白了一秒,“.....你說什麽?”
“對不起....我一開始接近你只是想讓你保護我,對不起....我怕你看輕我,看低我....我不是值得你喜歡的人,我配不上那件Debtrul,配不上你的蝴蝶,配不上那頂王冠,我知道,對不起....騙了你我很難過.....可是我喜歡你是真的,你不要不信....”
她語無倫次,被雨水澆透,被他突然發狠地摟着,感受着他胸膛的滾燙,又冷又熱,一次又一次崩潰。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謝琮月狠狠箍她的腰,感受那種失落空洞被逐漸填滿的滋味。
“對不起,我說這些很困擾你...對不起....我現在知道了,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了....我以後不會再打擾你....對不起.....”
“我沒有女朋友。”謝琮月冷靜開口。
秦佳苒呆滞一瞬,“沒有?”
“沒有。”
她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告訴我,你要做什麽,你來找我是做什麽?”謝琮月握住她的雙肩,很用力地握,一雙眼睛和雨夜一樣晦瞑。
“我不知道......”
謝琮月冷笑,受夠她一進一退的手段,松開她,退後兩步,“好,你不知道。”
說罷,轉身就要走。
秦佳苒從失魂落魄中醒過來,急切地抓他的手,試圖jsg讓他留下,“謝先生!不要走,我知道,我知道!”
謝琮月冷峻地看着她:“你知道什麽。”
秦佳苒眼淚再度滾落,她忽然踮起腳,攀上他的肩,吻了上去,冰涼的嘴唇笨拙地碰上他的。對方呼吸緊促一瞬,但沒有躲,下一秒,他主動摟住她,堅實的臂彎将她牢牢困住。
在她先撕開一道口子後,他撕開了所有。
謝琮月閉上眼,腦中空白一片,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手指順着欲.望插.進她氤氲的發絲,掌着她的後腦勺,加深這個吻。
也不知吃進去的是雨水,淚水,還是她口中的汁水。他掌控着她,在接吻的空隙啞聲問:“你知道什麽?”
“知道我喜歡你。”秦佳苒哭着說,被他瘋狂而兇猛地占.有,胸腔要爆炸。
她的喜歡像一句咒語,毀掉他所有堅固的防線。
他這才明白五十二天根本不夠,不夠壓下他的渴望。
一吻結束,他俯身把秦佳苒抱起來,快步走到車邊上,瑞叔早已拉開車門等候。
他有些暴戾地把人丢進去。
胸口的熱流還沒有停,還在周而複始地回旋。
剛坐上車,還未來得及緩一緩,秦佳苒就爬了過來,非要坐在他身上,又抱着他,要吻。
“少爺,我們去哪?”
瑞叔目不斜視,也要瘋掉了!所以現在是什麽情況?
謝琮月伸手攔住,可秦佳苒又來吻他,胡亂解他領口的扣子,人坐在他懷裏,弄得他胸口身體塞滿了郁火。
“去酒店。”
謝琮月冷聲,繼而按下擋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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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琮月的世界從來沒有這樣混亂過。遇上她,他的世界一次比一次更混亂。
車後一片狼藉,水聲,雨聲,她甕聲甕氣地哭,還有巴赫的小提琴全部混作一團。棉裙破了一道口子,很輕易飄下去了,一身瑩白在昏暗的車內有些刺眼。
他眸色一暗,沒忍住,銜住她的頸側。
“謝先生.....”
她眯着眼,呼吸起伏,驟然接觸冷空氣,她身上冒出一層雞皮疙瘩,涼飕飕的。
“叫我名字。秦佳苒。”他的眼鏡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不見了,也許是滾到了地上。
一雙幽深的眼睛叫人心頭突突一跳。
手指翻過去,很輕易,那靈活的搭扣就嘣開了。
秦佳苒臉上漲紅,覺得他怎麽能做這種事。他多麽紳士矜貴的一個人。
可他能做很多她想象不到的事。
她根本就不了解他。
他慢條斯理地把弄她,從禁欲到堕落轉變得太快,灼灼的目光盯着,看着它們從粉色過渡到深玫瑰色,又用唇去觸碰。
“.....謝琮月.......”
“...........”
“想說就說。”他聲音低啞,沙沙的。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不是故意消失....對不起.....”
她要把人折磨瘋,這個時候,她居然在說這些。
“秦佳苒,不要說對不起。說你喜歡我。”
謝琮月聲音低啞,把她摟緊,感受着她皮膚上滲出的細汗,他覺得懷裏的人是一條魚。
“我喜歡你.....”
秦佳苒閉眼,整個人後傾,脖子顯出一截纖細的線條。
“再說一次。”
他命令她再說一次,手像泡在雨裏,捧着今夜鋪天蓋地的雨水。
秦佳苒抽噎,說出來的話歪歪曲曲,“我....喜歡你....”
謝琮月徹底亂掉了,他覺得自己瘋了,他居然脫下了手上的珠串,用珠串代替他去親吻她。
什麽供奉在菩薩面前的珊瑚珠子,什麽高僧點化過的純潔聖物,什麽價值連城的帝王朝珠,此時此刻,沾滿了那甜靡的,迷幻的潮濕。
他從未有人觸碰的手串被她碰過。
他日日不取的手串為了她取下過一次。
又在今夜,沾滿了她的味道。
他知道,今夜為她破了戒,從此就是覆水難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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