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和好啦

和好啦

安連奚的身邊有暗衛跟随,薛時野并不擔心對方會遇到什麽危險。

只是想到昨日安連奚明顯的不對勁。

先是那番不知緣由的言論,再是之後乖巧聽話,仿若是……

無聲的告別。

薛時野低低呵笑一聲,眸中逐漸泛起猩紅,陰鸷的氣息蔓延,隐含着絲絲戾氣,更添了幾分瘋狂。

口口聲聲讓他護着他,可最後卻要離開。

不是喜歡待在他懷裏,那麽,為什麽還要跑呢?

安連奚此時正坐在租來的馬車上,抱着自己靠在車內一角。

溫木時不時看向他,想問什麽,視線觸及少爺臉上的恹色時又頓住。他想,無論少爺做了什麽決定,想去哪,他都一定會跟在少爺身邊的。

所以,這樣就足夠啦。

溫木什麽話也沒說,靜靜陪着安連奚。

馬車行駛的速度不算快,但出城之後的地面并沒有城內那般平順,車輪時不時滾過石子,車身也跟着一抖。

往往這個時候,安連奚總會身形不穩地撞到車壁,發出一聲悶哼。

才剛離開,他就開始想薛時野了。

安連奚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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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只要對方在,自己就能安心一點,亦不會受到外界侵擾,更不會有半點傷害。

薛時野……總會護着他的。

恍惚中,薛時野的那句‘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會護着你’闖入腦海,安連奚眉緊緊擰着。

毫無疑問的,薛時野說到做到了。

但,他又有什麽立場來要求對方一直這麽護下去。

安連奚嘆了口氣,溫木立馬轉頭,像受激一般迅速看向他,滿臉的擔憂。

“溫木。”安連奚望過去,叫了一聲。

溫木大聲應道:“少爺我在!”

那張清秀的臉似乎都在因為用力般皺了起來,看樣子精神比他還要緊繃,安連奚忽然就沒那麽糾結了,對着他彎了下唇,“你不用這麽緊張。”

溫木張了張嘴。

安連奚在他出聲的前一秒道:“還有,小聲點。我聽得見。”

“哦哦,”溫木長舒了口氣,才淺聲問,“那少爺,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一邊說還在一邊觀察安連奚神色,擔心這話不能問。

安連奚因為他放松了不少,聞言笑了笑,眉目舒展了些許,“想去哪就去哪,以後我們四海為家,浪跡天涯怎麽樣?”

溫木眼睛亮了亮。

在安府,主仆二人過得比普通下人還要壓抑。雖說少爺入了王府後情況得到了改善,可以說是兩個極端了,但也正是因為這一點——王爺實在疼寵太過,給溫木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見少爺終于決定離開王府,溫木自然高興。

可高興之餘,總覺得少爺好似也沒有那麽開心。

從離開王府後便一直恹恹的,看起來沒什麽精神,甚至隐約還透着一絲難過。

溫木的粗神經難得有這麽心思細膩的時刻,聞聲也只道:“少爺決定就好。”

安連奚開始思索起将來和溫木兩個人生活的日子,他可以四處走走看看,這一世他的身體雖然也不是很好,但總歸不如上一世那般只能待在無菌室裏。

“先去江南看看吧。”

那是安連奚的家鄉,不過是上輩子的。

溫木一聽也跟着道:“江南啊,夫人祖籍也是江南!”

安連奚頓了頓,原來這具身體的母親也是江南的。

柳茹芸當年郁郁而終,二老膝下只有這一女,喪女之痛可想而知。不久後柳老夫人就因憂思過度也跟着步了女兒後塵,柳老爺也同樣沒過多久撒手人寰。

溫木說到這就有點低落了。

如果不是夫人走的太早,少爺也不至于此……

好歹是安府的嫡長公子,卻處處被二公子壓了一頭,不得老爺寵愛。

溫木越想就越替自家少爺委屈,“老爺幾次外出辦差途徑江南,都未帶過少爺,反而是二少爺……”

說到一半,溫木止住話頭,他現在說這些做什麽,不是掃了少爺的興嗎,又要讓少爺難過了。

安連奚聽他提起,也想到了安連華。

前兩次遇見對方最後似乎都鬧得不太好看,他先前就覺得安連華記恨着自己——深知主角記仇這點的他還為此擔心了一陣。現在他人都走了,對方要記恨也恨不到他了吧。

身為穿書者,安連奚并不想卷入劇情之中。

只是此時難免又想起了薛時野。

對方已經聽他的話沒有再種二皇子的暗算,也算偏離了劇情。安連奚想到這裏稍稍安心,可隐隐的,原著劇情在他腦海中反複沖刷着——在那場奪位之争,六皇子順利,其餘皇子或誅殺、或流放。

而作為這本書最大反派的薛時野……

是由薛雲欽親手殺死。

安連奚後背倏然冒出一層冷汗,不由後怕起來。

現在薛時野躲過了二皇子這一劫,那後面呢?薛雲欽可不是二皇子,這個人城府深得可怕,即便是身為主角受的安連華都沒能真正看清對方。

安連奚眼睫垂下,不自覺咬住了唇瓣。

他不想薛時野有事,可是他能做什麽?

明明連安連華的記恨都害怕,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脆皮,又要怎麽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

他……

真的可以救下薛時野嗎?

他有那個本事嗎?

此時此刻,安連奚腦子亂極了。

幾乎是憑借本能地張開了嘴,唇瓣上下開合,“掉頭,我要回去。”

溫木:“少爺?”

他詫異,但心中卻是升起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覺。短暫的詫異過後,溫木竟很快接受了,更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少爺決定就好。

溫木心情平和地探出頭對外面的車夫道:“回城吧。”

安連奚垂着眸子,輕聲問:“溫木,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善變。”

溫木搖頭:“怎麽會,少爺做什麽都是對的。”

安連奚被他盲目的信任感覺心底暖暖的,“謝謝你。”

“少爺在說什麽,相信少爺,本就是溫木應該做的。”溫木道,末了,聲音放輕了少許繼續開口:“少爺其實……離不開岐王吧。”

安連奚怔怔看他,表情有一剎那的茫然。

他……

離不開岐王?

溫木還在兀自喃喃:“王爺待少爺您是好,可皇家多薄情,少爺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溫木永遠站在您這邊……”

安連奚還有些無措,本就混亂的腦子愈發淩亂,悶悶的,他伸出手去撩開了車簾。車外的風景随着車速緩緩從眼前掠過,帶着絲暑氣的風灌進車內,吹動他被冷汗打濕的衣衫,有些涼涼的。

薛時野……

正想着,遠處傳來踢踢踏踏的馬蹄聲,安連奚探首遠眺,只見一列騎着駿馬的人疾馳而來。當先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上,身着玄色的那抹身影不期然撞入他眼簾。

一個時辰前。

“回王爺,暗衛那邊來報,王妃的馬車已上了官道……”黑色的身影悄然出現至身後。

薛時野大步朝外走去,張總管垂着腦袋牽着熾離等在府外,大氣不敢喘。

涼薄的聲線躍入耳中,只聽男人沉沉開口:“今日閉門謝客。”

張總管一聽就明白,沈少爺也差不多是時候登門了,且王爺的意思,應該是不得宣揚此事的意思。

畢竟王妃不見了并非小事——即便是他也不清楚王妃到底去了哪。

薛時野只淡淡掃了他一眼,眸光中似不含一絲溫度,翻身上馬,僅眨眼便駕着熾離去得遠了。

張總管目送他離開,沒有王妃在,王爺好像又變成以前那樣,半分不近人情,好似沒什麽情感般。

王妃快些回來吧。

安連奚沒想到薛時野居然會追着他出來了,随着馬匹漸行漸近,馬上那人的面龐也跟着落入他視野。冷峻鋒銳的五官,狹長的鳳目上挑中帶着銳氣,充斥着冷戾的氣息,叫人心驚。

下一瞬,他對上了一雙黑沉的眼,深邃的眸中如同藏着漩渦,令他莫名有種窒息感。

及至薛時野來到近前,隔着車窗四目相對,安連奚看清了他眼底的那抹赤紅,但他卻沒有感到害怕,甚至有種心口悶疼的感覺。

同時,一種名為安定的情緒再度翻湧,無端讓他覺出幾分踏實,心情慢慢變得平靜。

他來了……

安連奚眨眨眼。

薛時野扯起唇角,眸中蘊着血絲,開口時嗓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似隐忍又似克制着什麽,緩緩一字一句說道:“王妃這是要去哪?”

安連奚忽然想到了溫木說的。

他離不開這個人。

見他不說話,薛時野腦海中喚作理智的那根弦在反複拉扯,胸腔中被郁躁填滿,幾欲沖破那層桎梏,讓他不管不顧地發瘋。

最終,他還是舍不得傷了眼前人。

薛時野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不想看見本王?”

“我沒有。”安連奚下意識反駁,眼眶本就幹澀,此刻鼻頭也有些發酸,重複道:“我沒有……”

薛時野一怔,在看見晶瑩的淚珠從那雙黑潤的眸子中溢出時,心底所有的郁氣在這頃刻間消散。

薛時野簡直不知道拿這個人怎麽辦才好,他在車夫‘你是什麽人’的惶恐聲中上了馬車,溫木悄然退了出去。

安連奚聽到他問,“為什麽要哭?”

薛時野啓唇,最後聲音低得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

“就這麽想離開本王?”

低啞的聲線一點點傳進安連奚的耳朵裏,他只能憑借本能地搖着頭,“我、我沒有……”

他才不想離開薛時野。

安連奚沒忍住,從喉間發出一聲嗚咽,聽起來委屈極了。

真可憐。

薛時野看着,也只是看着。

無人得見的袖中,指尖幾次伸出卻又蜷回。

“那為什麽要走?”他再度問,聲音平複了下來,只是心底在看着那不斷從安連奚面頰滑落的淚滴時,湧起些許晦暗情緒也跟着湮滅,滿腹的質問盡皆消散。

安連奚只知道搖頭,“我沒有要走。”

薛時野靜默不語。

安連奚擡起臉,被淚水打濕的眼睛努力睜大看他,少頃,他細細說了一句,“我不想走。”

薛時野繼續望着他。

安連奚眉尖輕蹙,猶豫了好一會,才憋着一口氣,從唇齒間擠出一句,“你為什麽不抱我……”

話落的瞬間,他落入了一個充滿了溫熱氣息的懷中,淡淡的沉木香氣萦繞鼻端,給足了安連奚歸屬感。

他的聲音也因為哭泣變得有些啞,更帶了厚厚的鼻音,說:“你來了。”

薛時野沉默地抱着他。

半晌,“嗯。”

安連奚把頭埋進他懷裏,“你真的來了……”

薛時野将手收緊了幾分。

安連奚感受到了,鼓足勇氣道:“我能一直待在你身邊嗎。”

薛時野頓住。

沒有聽到回答,安連奚眼淚落得更兇了。

薛時野……是不願意嗎。

讨厭他了嗎……

他是不是太過分了。

要求那麽多。

他還那麽難養。

像個小累贅。

先是連累了父母,現在又想賴上薛時野……

也對,他這樣的人,憑什麽有那麽多奢求。

安連奚的哭聲漸漸小了,只默默掉着眼淚珠子,手緊緊攥着薛時野衣襟。

最後一次。

這是最後一次。

他不會連累任何人,他可以自生自滅……

思緒到這裏,安連奚便猛然止住,他被薛時野擡着下颚,被迫仰起頭來。

薛時野眼神在他布滿淚痕的臉上逡巡。

明明這麽傷心,為什麽還想着離開。

薛時野不懂。

他張口。

“除了待在本王身邊,你哪也不許去。”

安連奚愣了。

薛時野語氣又低又沉,緩緩說着,透着鄭重,“只要你願意,我……”

說話間,他湊近。

安連奚只覺左頰一熱,有吐息噴灑在其上,恰好滑落的一滴淚被卷去。

他聽到薛時野的後半句,擲地有聲。

“什麽都可以給你。”

接着,安連奚的眼睛被遮住。

薛時野又将他攏到了懷裏,眼裏蘊藏着的,來勢洶湧的占有在此時似浪潮般侵襲而來,似要盡數傾瀉,全都壓向眼前這人一般。

安連奚還在發懵。

薛時野在說什麽……

什麽都可以給他。

是什麽意思。

“待在我身邊。”薛時野的聲音适時響起。

似誘哄,又似祈求。

安連奚亦如受到蠱惑,也毫不猶豫,“好。”

“永遠也不要離開我。”

“好。”

“永遠。”

“……嗯。”

薛時野把人抱坐腿上,像是平常一樣,仿佛兩人之間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安連奚也順勢靠在他懷中,頭枕在薛時野肩膀處。

“不要哭。”

“好。”

安連奚靜靜地靠着,從離開王府後就繃緊了的情緒在此刻陡然松懈,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寧在心間蔓延。

以後,他也可以待在薛時野身邊了。

不多時,疲憊感也跟着上來。

安連奚一邊想着,一邊窩在薛時野懷裏睡了過去。

也是這時,溫木才小心翼翼挪到馬車的窗戶邊,透過那層縫隙看到裏面相擁的兩人,見安連奚睡着了,他才湊過來小聲說道:“啓禀王爺,少爺其實是想去江南看看,但是走到一半,少爺就要回來。好像是、”

薛時野靜默不言。

溫木這才弱弱補充完整,“少爺應該是想王爺了,所以讓車夫掉頭……”

薛時野低眼,望向靠在肩頭睡過去的人,嗅到那縷甘甜的芬芳,心頭驀地柔軟下來。

确實,他追上來時,馬車行駛的方向是往京城的。

而他的小王妃,也是江南人。

是想家了嗎……

并非是想離開他。

思及此,薛時野手驀然收緊,卻唯恐傷到懷中人,克制着,另一只手置于身側指尖卻是陷進了肉裏。

他方才都做了什麽。

分明見不得對方哭泣,卻壓制這強烈想要就那麽把人抱進懷裏的沖動,繼續冷眼旁觀,甚至說出了那樣的話。

難怪哭得這般傷心。

薛時野狠狠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的猩紅又深了幾分。

無可名狀的懊悔湧上心頭。這種後悔的情緒充斥了整個大腦,在懷裏的人身體逐漸發起熱來達到了頂點。

薛時野第一次體會到什麽是心慌的感覺,那種自己珍視的寶物受到傷害,他卻只能幹看着的無力感讓他覺得前所未有難堪。

偏這還是他一手造成。

他一手抱着人,另只手覆在安連奚逐漸滾燙起來的額間,不斷催促車夫,語調中透着說不出的陰戾,“再快點。”

越來越燙了。

薛時野身周被低氣壓籠罩,他垂眸,強勢而充滿壓迫的眼神死死凝望着安連奚漸漸燒紅的臉。

“不準有事。”

他緩緩啓唇,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旁人聽,眼裏的血絲在不斷擴散,四肢百骸都侵透着無法遏制地暴戾,語調近乎兇狠,“你不準有事。”

暗衛不敢耽擱,馬車在往京城駛去的同時,他們也迅速趕回王府帶來了太醫。

但這也實在燒了太久。

薛時野只得不斷用濕帕子給他擦拭,從面頰到脖頸,再到身子。他心無旁骛,根本無法升起任何旖旎心思。

即使這是第一次在青天白日下毫無阻礙得觸碰到對方。

安連奚身子弱,也實在纖瘦,這段日子好不容易養出來一些肉。此刻因為燒起來,發絲都被汗水浸透貼在兩頰,薛時野寧可現在燒的那個人是自己。

在太醫為他診脈的期間,沾了水點在那沒有血色的唇上,動作說不出的小心翼翼,似生怕重了一分會傷到對方,如同對待易碎的瓷器般。

片刻後,薛時野問收回手去的太醫,“如何?”

“應該是憂思過度,吹了涼風,寒氣入體……”

太醫不敢直視他面龐,跪在一邊道。

“憂思過度?”薛時野重複,低眼去看即便睡着都還擰着眉頭的人。

太醫沒敢開口,只默默為安連奚開藥。

安連奚又做夢了。

夢裏,好像是原著的劇情。

金銮殿上,他看見了身姿筆挺,身着一襲親王朝服的薛時野,但對方的表情卻是陰冷狠戾的。而站在他對面,是笑得一臉溫潤無害,如沐春風的薛雲欽。

兩兩對峙間,群臣站出來,紛紛為六皇子薛雲欽搖旗吶喊。

薛時野則是衆矢之的。

畫面一轉,是置身黑牢之中,模樣卻絲毫不顯落魄的薛時野,安連奚愣愣看着這一幕。

及至薛雲欽抽出一把泛着冷光的利劍,直指薛時野喉間。

“不要——!”

安連奚猛地驚醒過來,而後感覺自己正被人從後抱着,有人在輕輕拍打他的後背,“做噩夢了?”

熟悉的嗓音入耳,安連奚讷讷扭過頭去,薛時野的臉進入視野,沒有剛才看到的一片猩紅。他傻乎乎地伸出手,在那修長的脖頸間游移,觸到微凸喉結,接着,它上下聳了聳。

安連奚掀起眼,只見薛時野正望着他,眼神很深。

他一下扭過身撲入了薛時野懷裏,“我夢到你出事了、嗚……你沒事。”

薛時野一怔。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噩夢。

方才那聲近似撕心裂肺的兩個字猶在耳邊。

原來是夢到他出事了嗎……

太醫診脈時提過的那番話再度被他回想起來,心情不知為何變得有些酸酸澀澀。薛時野深吸口氣,伸出手,将撲入自己懷中的人摟住。

“沒事。”

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在安連奚後背輕拍,“我無事。”

安連奚十分後怕,再開口時才發現嗓子疼得一陣陣的,剛說一個字就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那幾乎要把肺都咳出來的響動聽得薛時野直皺眉,恨不能以身代之。

安連奚這一病,小半月都不見好。

因為天氣的原因,他夜裏也不肯多蓋。薛時野無奈,只得把人緊緊往懷裏箍着,還要被嫌棄身上太熱。

期間沈玦來了幾次,見到他又病了,也怕打擾他養病,每天只來一小會,跟他聊天。中途倒是送了許多小玩意過來,說是給他解悶之用。

今日沈玦也來了,他到的時候,安連奚正待在水榭中,隔着老遠看下人們遛貓。

而他那兇神惡煞的表哥惬意地讓人枕在腿上,滿目自得,這兩幅面孔看得沈玦牙酸。

他走過去,“表哥。”

接着又看向安連奚,“小表哥!”

薛時野只淡淡瞥他一眼,并未理會。

安連奚從薛時野腿上坐起來了些,後者伸出手扶着人,絲毫沒有面對沈玦時冷淡的樣子,輕輕把人攏到身前靠好。

沈玦只當自己什麽都沒看到,也什麽都不介意,對着安連奚笑,“小表哥,這次行宮避暑也帶上我呗!”

他都不用問自家表哥了,直接問小表哥比什麽都管用。

薛時野乜他一眼,沈玦繼續裝瞎子,像是沒看到一般。

明康帝每年盛夏都會帶着嫔妃和一衆心腹大臣前往西山行宮避暑,沈玦去過一次,還是他求了薛時野老半天才混進去的。

因而對西山行宮避暑之行很是向往,只想再去一回,這次之所以又求到薛時野這,當然還有其他原因。

安連奚之前也聽過薛時野說過避暑的事,不過最近因為那一場病讓他沒有精力再去關注這些。

他轉頭,“王爺,什麽時候去啊?”

薛時野:“後日。”

安連奚點點頭,“那帶上小表弟一起吧。”

薛時野不置可否。

成了!沈玦眼前一亮,“謝謝小表哥!”

說完這句,沈玦溜的比誰都快。

廢話,打擾了表哥表嫂的二人世界,他就算被允許跟着去了,回頭也沒準半路就被暗鯊了。

安連奚看着沈玦跑遠,有點羨慕對方的好身體,不過多看了幾眼。下一秒,他就被掰着雙頰扭過臉,和薛時野四目相對。

他的力道并不重,但安連奚嘴唇都被掐得嘟了起來,只能用眼睛控訴地看着對方。

薛時野勾起唇,松開他。

“王爺……”

安連奚幽幽喚了一聲。

“嗯。”

“不許掐我臉。”

薛時野沒說話。

安連奚撲過去,捏他的臉,“不許!”

薛時野望着他做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笑,就是不應。

兩人笑着鬧作一團。

好像經過上回,他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了,安連奚喜歡這樣的狀态。只是薛時野似乎看他看得愈發嚴了,大多時候都不許他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安連奚對此也還算能夠适應。

“那去了行宮你就不能這樣抱着我了。”那裏肯定人特別多,對于窩在薛時野懷裏,安連奚還是十分享受的。

薛時野卻不以為然,下巴磕在他頭頂,“有何不可?”

安連奚‘啊’一聲,“那麽多人,你還要抱。”羞不羞啊。

薛時野挑眉,“我抱自己的王妃,誰人敢有異議?”

可能是這人在自己面前太過随和,安連奚差點忘了薛時野的人設,于是長長‘哦’了聲。

薛時野也當真說到做到,前往行宮的那日,安連奚的腳都沒下過地,若非明康帝召他前去,安連奚這會估計都還在他懷裏窩着。

沈玦就是趁着這個時候摸過來。

好像是知道薛時野不在似的,他手裏還捧着和小玩意,是個木制彈弓,看起來精致小巧,“小表哥,這個給你。”

安連奚接過彈弓,頗覺新鮮,“給我的?”

沈玦一看就知道他沒玩過,又從懷裏掏出一顆圓圓的石子,臉上全是少年人的蓬勃朝氣,“對,給你,試試看。”

西山行宮建地廣闊,約莫有大半個皇宮那麽大,薛時野被安排在東邊的宮殿,距離明康帝最近。薛時野本就是前皇後所出,又頗得皇上看重,讓其住在東邊的宮殿也無可厚非。

只是,東邊的宮殿,東宮……

大臣們對此私下議論紛紛,也沒人敢多說什麽,皆是暗中揣測着聖意。

東殿這邊很廣,左鄰的是其他皇子所住的宮殿,右靠還有不少朝中重臣的住所。

安連奚在的這處亭子正好就處于三處的中央,正對着皇帝所住的含涼殿,不時就有大臣從後方的假山路過,前去觐見明康帝。

“不好吧,萬一打到人……”安連奚對自己的準頭可沒底。

畢竟以前也沒玩過這個。

沈玦摸了摸鼻子,轉了個方向,“對着那邊不就行了。”

安連奚看過去,那邊是一塊空地,兩邊有長廊連接,中間小徑上确實無人。

“現在諸位皇子也都才剛到行宮,應該沒人過來,”沈玦拍拍胸口保證,“有人來我第一個就能察覺。”

安連奚知道沈玦是有武功的,聞言也就放心地接過石子,拿着彈弓就開始比劃,“這樣?”

沈玦點點頭,心說他這個小表嫂還真是什麽都不懂。想到上回和六皇子遇見的那個據說是安府二公子的人,在六皇子身邊都能如魚得水,沈玦暗暗感嘆還真是不一樣——安侍郎那心眼子真真偏得沒邊了。

安連奚眯着一只眼睛,拉着彈弓就把石子射了出去,只聽‘啪嗒’一聲,也不知道彈到哪去發出的聲音,彈得還挺遠。

“厲害啊!”沈玦捧場地拍手。

安連奚瞥他,沈玦努了努嘴,“小表哥你彈那柱子上了。”

“哇。”安連奚順着看過去。

居然一下彈了那麽遠。

安連奚把彈弓遞到沈玦跟前,“你要玩嗎?”

沈玦搖頭,“你玩。”

這個他早就玩膩了,說着,沈玦又從懷裏掏了一把石子出來,也不知上哪撿的。

安連奚佩服看他。

沈玦被他這眼神看得耳朵熱了熱,“都是要把這彈弓送給小表哥你所以特意撿的。”

安連奚感激道:“謝謝。”

沈玦撓撓臉,對上安連奚明亮的笑眼,“不、不客氣?”

說話間,他瞥見什麽,“小表哥,彈弓借我。”

安連奚再次把彈弓遞出去,“這本來就是你給的。”

就見沈玦一把接過了彈弓,捏起一個石子,上彈,将弓拉至滿弦,動作幹淨利落,‘啪’一下就往某個方向射了出去。

安連奚這次看清楚了,只見那石子躍出的弧線處,一只飛鳥從樹梢跌落,速度之快令安連奚一下分辨不出落到了哪去。

但是很快,就聽到一道嫌惡的聲音傳來。

“啊——什麽東西。”

安連奚一個激靈,沈玦也頓了頓,兩人面面相觑。

砸到人了。

就在這時,遠處廊下一道靛青色的身影躍出,身姿矯健,同時響起的,還有對方清晰明朗的聲線,“什麽人。”

“是你啊。”沈玦看向來人,轉頭又對安連奚說:“沒關系,我認識他。”

安連奚揉了揉耳朵,覺得剛才的聲音和這個不太一樣。

卻見那人影走近,身着靛青武服的少年眉目清冷,看到沈玦,即刻不悅道:“道歉。”

沈玦呆了,“不是,你這也要道歉,也太小氣了吧。”

話落,他又嘟嘟囔囔,“你自己沒躲開的。”

明明功夫也不弱啊。

那人又說,“不是給我。”

沈玦滞住,“那、那是誰?”

他砸的還是別人啊,那還真的要道歉了。

正說着,那邊又一道聲音傳過來,清甜的聲線悅耳,“不用道歉。”

安連奚和沈玦齊齊轉頭,兩人臉色都是一變。

只因這來的不是別人。

正是安連華。

“原來是哥哥,”安連華看到安連奚時笑了笑,又對沈玦點點頭,“沈世子。”

安連奚沒想到在這也能遇上安連華。

不過按他和六皇子的關系,對方能來也不是很讓人意外。

而且……

行宮這種地方,也算是個攻受感情升溫、情敵互相吃醋的好地方。

安連奚從記憶裏翻到原著中關于行宮的片段,劇情還不少。

于是,他的眼神慢慢的,飄向了剛才率先過來的那少年。

這個該不會就是……

“道歉。”

“謝景你故意的吧,人家都說不用道歉了。”

謝景。

這個名字甫一入耳,安連奚就和腦中回想起的劇情對上了號。

謝景不就是那個和沈玦呼聲差不多高,一度超越後者,有成為男二趨勢的謝少将軍嗎!

再看沈玦和謝景這兩人光是站在一起就彌漫得到處都是的硝煙味,安連奚暗忖,這兩個人不愧是能夠為主角受大打出手的。

要知道,當初他們真的打起來這一段,可是成了不少讀者眼裏的加分項。

“少将軍,沈世子,不必為我争吵。”

安連華也顧不上去管安連奚了,剛才他還在為頭頂天降鳥屍感到郁悶,此時卻頗為滿意有人為他争風吃醋。

然沈玦的下一句話就打破了他的臆想,“誰為你争吵了?”

倘若不是剛才自己打的鳥砸到了對方,沈玦連話都懶得和他說——能跟六皇子在一起的,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安連華一噎,表情眼看就變了。

見此情景,安連奚只想把自己埋起來,好不要讓安連華注意到自己。

他好倒黴啊……

安連華笑容僵硬。

要不是在場還有外人在,他肯定是要發脾氣的。

這個沈世子怕不是有眼疾,三番四次給他難堪。

還有他那個好大哥,竟也不知幫他說說話,想到這裏,安連華往安連奚那邊撇去一眼,接着就看到一個後腦勺正對自己。

安連奚把自己埋成球快了。

想跑……

沈玦懶得和謝景多說廢話,對着安連華擡了擡下巴,“方才抱歉,本世子也不知你在那邊。”

安連華故作大方地微微一笑,“沒關系,小事,不用道歉的。”

沈玦沒看他,睨向謝景,輕嗤一聲,轉頭就去看安連奚了,“小表哥,我們走吧,這裏的空氣不好。”

安連奚巴不得走人,從埋頭狀态中擡起頭。

與此同時,謝景也看過去,沈玦往他面前擋了擋,“看什麽看你。”

說着,沈玦就湊過去,拉着安連奚就走。當然,他拉的只是安連奚的袖子。

待兩人走遠,謝景收回視線,突然問:“那個,是安公子的兄長?”

安連華沒想到謝景一眼就注意到了安連奚,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對、對啊。”

謝景沒再問,只道:“前面就是六皇子住的地方了,安公子過去吧。”

安連華呆了下,“你不送我過去了嗎?”

謝景皺了下眉,“這裏離那邊很近,應當不會再迷路了。”

說罷,他往沈玦和安連奚離開的方向走去。

待謝景一走,安連華狠狠瞪着那個方位,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又是你……

安連奚。

明明都已經嫁給了岐王,為什麽還要事事和他争。

安連奚走着走着,忽地打了個噴嚏,一直默不作聲的溫木登時警覺。

比他更加警覺的當屬沈玦,一驚一乍道:“完了完了,小表哥你不會又生病了吧。”

死了死了,他死了。

表哥要殺了他。

安連奚揉揉鼻尖,“沒有吧。”

沈玦看他鼻頭紅紅的,欲哭無淚,下了定論,“我死定了。”

安連奚:“就算是生病了,也和你沒關系啊。”

沈玦直接嗚嗚出聲,“小表哥你真好,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死我一個就夠了。”

安連奚疑惑看他。

他生病跟沈玦死不死有什麽關系。

正在這時,後方有人叫住他們,沈玦立刻止住哭聲,表情變化之快令人咋舌,“謝景,你跟過來幹嘛?”

安連奚跟着繃緊神經,擔心安連華也跟着過來了。

一轉頭,只有謝景站在那裏。

安連奚和謝景的眼神對視了一瞬,後者低了低眼,“只是想認識一下這位安……大公子。”

他特意做了區分,和安連華的稱呼區別開。

安連奚指了指自己:“認識我?”

謝景看他一眼,原本冷淡的表情露出個有些生澀的笑,緩緩道:“對。我是謝家五郎,謝景。”

似曾相識的獨白印入腦海,安連奚努力把這段話和記憶對上。

這不是……

謝景對主角受的開場白嗎。

安連奚讷讷地看着謝景,那雙瑩潤的眸中寫滿了無措。

謝景也有些不知所措,是他太過孟浪了。

沈玦瞪大眼睛,“謝景你這呆子!”

他要跟謝景拼命了,對方這副少男懷春的模樣,他一看就知道後者在想什麽。

沈玦想也不想便沖過去,一下就和謝景撕打到了一起。

安連奚正不知該怎麽辦之際,後方又一人走來,喊了他一聲,“三皇嫂。”

薛雲欽站在不遠處,面帶淺笑地看他。

一見到薛雲欽,安連奚就無意識露出警惕的表情。

這個人會對薛時野不利,是敵人。

薛雲欽何其敏銳,覺察出他的警惕,眼中閃過一絲困惑,旋即又轉為玩味。

他應該沒有在這位三皇嫂面前做出過什麽不好的事情吧,那麽……

為什麽要警惕他?

安連奚往後退了退。

對面的薛雲欽也往後退去。

正當安連奚感覺到不對時,就聽他聲音平靜道:“三皇兄。”

安連奚心底繃着的心弦驀地一松,雙肩被人壓住,身後帶着侵略性的氣息将他整個人包裹住,還未看到對方,他就已經露出了一個安然的笑來。

那是發自內心的微笑,是全身心信賴的笑。

薛雲欽将這一幕盡收眼底,遂阖上眼。

他的這個三皇兄,還真是……

令人羨慕啊。

這樣的笑容,他也想擁有呢。

安連奚輕聲道:“王爺。”

薛時野按着他的雙肩,将人轉了過來,修長的指尖從他頰側掠過,輕聲詢問:“怎麽到這來了。”

安連奚擡起眼,清淩淩的目光直白,說出來的話亦是如此。

只聽他道:“想見你。”

那一瞬間,心房被猛地一記重錘,繼而陷落了下去。

薛時野喉結攢動,眸色深暗,“嗯。”

安連奚還欲說什麽,接着就被抱了起來,薛時野抱着他往回走,步伐沉穩而有力。

徒留薛雲欽站在原地,眯了眯眼。

另一頭,剛打完一輪鬥了個平手的沈玦和謝景也走過來。

謝景看着安連奚被抱走,面露愕然。

沈玦一哂,“看吧,那是我表哥和表嫂。”

謝景:……

他好像短暫地戀愛了,但是又光速失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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