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又病啦

又病啦

安連奚被薛時野抱着大步往寝殿而去,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們這是又把薛雲欽給無視了。

先是無意中再次被安連華盯上——剛才對方看向自己時,安連奚明顯感覺到後方灼人的視線。眼下二人無疑是還把薛雲欽給得罪。

難怪他們是反派了。

這麽倒黴,老是和主角攻受對上。

安連奚深感無力地将頭垂進薛時野頸窩,嘆了口氣。

然後腰就被人掐了一把,他倏然擡首,睇向罪魁禍首。

薛時野見他看來,挑起一邊唇角。

“你做什麽?”安連奚戳他。

薛時野揚眉,反問:“本王做了什麽?”

安連奚眼睛圓溜溜地望着他,無聲指控。

薛時野回視過去,幾乎是無可遏制地低笑出聲。

越來越會撒嬌了。

他擡指,在安連奚臉上也輕輕掐了一下。

安連奚急了,一口咬住他的那只手,還要瞪他。

“不是說好了不掐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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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時野:“并未說好。”

安連奚迷惑看他。

先前他明明就說過的!

只聞薛時野不疾不徐地道:“我沒答應。”

安連奚整個人都呆了呆,從未見過有薛時野這樣的人。他說不過,直接就趴在對方肩頭就不動彈了,耳邊還要時不時傳來後者按捺不住的輕笑。

沉默半晌,安連奚才小小聲說了一句,“你好讨厭。”

薛時野又笑了聲,“嗯,我讨厭。”

安連奚:“讨厭鬼。”

薛時野是真沒忍住,由低笑變成了朗笑,接着在安連奚的怒視下承認道:“我是讨厭鬼。”

安連奚不理他了。

薛時野亦不再逗他,免得真把人惹急了,要好半天才能哄好。

“方才沈玦又帶了什麽給你?”最近沈玦只要一出現,就會給安連奚帶些新奇玩意,見他還能給人解悶的份上,薛時野對他也沒那麽看不順眼了。

安連奚憋了好一會,才回答:“彈弓。”

末了,他還低低補充道:“忘記拿來了。”

薛時野簡直被他軟綿綿的小語氣可愛死了。

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人。

心都要化了。

往日裏堆積在心中的郁氣一天天消減,薛時野心情前所未有的平和。

他一只手撫上安連奚後背順滑的發絲,溫聲開口:“稍後我讓張啓給你拿來。”

安連奚反應了一瞬,張啓是誰——說的應該是張總管,但他沒吭聲。

他還沒原諒薛時野。

薛時野掀唇,擡步踏入正殿。

行宮确實要比京城要涼爽許多,夜間的溫度更低,安連奚單方面又和薛時野和好了,晚上睡覺的時候直往他懷裏鑽。

薛時野把人又往懷裏撈了撈。

“這裏比府裏冷。”安連奚半夢半醒間喃喃了句。

薛時野:“嗯。”

安連奚縮起來,蹭他,軟糯糯的口吻發出夢呓般的感嘆,“你好暖。”

薛時野驀地睜開眸子,寂靜的夜色裏,深深看了眼懷裏的人,呼吸像是被打亂,一切好似都開始錯亂……

就在這時,耳畔傳來一聲低吟,“唔,你抱太緊了。”

薛時野驟然松開不自覺收緊的手,在他後背輕輕拍撫,嗓音沙啞道:“睡吧。”

安連奚兩只手攥着薛時野的衣襟,無意識地‘嗯’了聲,接着陷入黑甜的夢鄉。

待他睡去,薛時野許久都沒能入眠,身上體溫愈發高,安連奚感知到熱源,又朝他這邊擠了擠,是真的怕冷。

再等等吧。

薛時野合上眼。

懷中的人身子太弱了,禁不住的……

安連奚無知無覺,一夜睡到天明,絲毫不知身側人的想法,醒來時薛時野不在身邊。

溫木道:“王爺被陛下召過去了。”

安連奚還有些迷糊,睡眼惺忪地看看枕邊,隐約想起早上薛時野好像在他耳旁說了什麽,“哦哦。”

溫木伺候他洗漱。

用罷早膳,沈玦也便是這個時候過來了,他手上還拿着昨天送給安連奚的彈弓,昨日傍晚張總管過去取,沈玦沒給,準備今天親自送過來。

安連奚從他手裏接過彈弓,還有一把小石子,是用布包裹着,比昨天又多出不少,他看向沈玦。

沈玦朝他嘿嘿笑,“昨天撿的。”

安連奚同他道謝,禮貌問了一句:“你用過早膳了嗎?”

沈玦點頭,拖了張椅子坐到他對面,“小表哥,昨天那個謝景……”

說起謝景,安連奚回想起對方昨日朝他說出了本應該和主角受的對話,有些遲疑,“他、怎麽了?”

沈玦此地無銀道:“謝景昨天其實沒別的意思,真的就是想認識小表哥你。”

安連奚幽幽看他。

沈玦又解釋,謝景常年待在軍營,并不知曉岐王大婚一事,更不清楚他的身份。

話落,沈玦見他不說話還要再幫忙解釋幾句。

安連奚突然開口:“你想來行宮是不是為了見他的啊。”

話題一下引到了自己身上,沈玦滞了滞,倒也沒遮掩,直接點頭。

“對啊,我不是去軍營混了一段時間,這個謝景缺根筋似的,腦子裏裝的全是武功,根本不懂人情世故!”

沈玦越說越氣憤,一副他就很懂的樣子——想他堂堂國公府世子,何曾被人那樣無視過,謝景不認識他便算了,還把他當成雜兵小吏,對着他就使喚上了。

“小表哥你說,我長了一張貴公子的臉,他如何将我看成雜兵,讓我給他當牛做馬的!”

安連奚聽完全程,心說怪不得書裏剛出場的沈玦和謝景就是對立面——後續一度被作者描述成了死對頭,兩人之間恨不得你死我活,原來還有這茬。

一邊想着,安連奚還是認同地點點頭,“嗯嗯。”

沈玦見終于有人附和了,解氣地長舒口氣,總算又笑了起來,“我這次過來,是因為和他有約。”

安連奚:“什麽約?”

沈玦:“和他打一架,生死不論!”

安連奚錯愕,玩這麽大。

不過兩個人到底都是有身份的,安連奚倒也沒太擔心。

沈玦和謝景應該都有分寸。

把要比武的事情一說,沈玦自認找到了組織,開始和安連奚将謝景從頭到尾數落了一遍,一口氣大概說了兩刻鐘,這還沒完。

安連奚驚嘆于沈玦的口才之好,同時也對他的說辭産生了懷疑。書裏不是說謝景性情冷淡、處事不驚,且潔身自好,難道是作者給立的人設?

沈玦說起謝景的不足來簡直能說上三天三夜不帶重樣。中途他猛灌了口茶,正待再說,倏地想起了什麽,表情一僵。

安連奚看他。

怎麽不說了。

他才剛聽到謝景夜宿青樓,接着沈玦口幹停了下來。

沈玦讷讷,“小表哥……”

安連奚:“嗯?”

沈玦一抹臉,“我忘了說,謝景好像……他、應該還在外面等着。”

安連奚臉上浮現問號。

沈玦咽了咽口水,“他是跟我一塊來的,說是要同你道歉。”所以他才同意帶對方過來。

昨日謝景雖什麽多餘的話也沒說,但那麽堂而皇之地追上來,又莫名其妙地進行了一番自我介紹,若非當時沈玦打斷。

謝景都不知自己之後會說出什麽驚人之語,到底是他唐突了對方,加上二人身份上的差異,理應前來賠罪。

故而謝景才會一早就去找了沈玦,讓他帶自己過來,只是到得東殿他在門口大概等了半個時辰才得以進去,還當是對方生氣自己昨天的行為。

于是剛入內,瞥見端坐木椅之上,一襲月白衣衫的人影時,謝景略微垂眼,“謝景,見過岐王妃。”

接着,沒等安連奚開口,謝景又是一揖禮,“昨日失禮之處,望王妃見諒。”

安連奚見他端端正正,連眼神都沒多擡一下,還沖他行禮,于是道:“沒事啊。”

謝景沒擡頭。

沈玦看不下去了,罵了句‘真呆’,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走過去把人扯到一邊坐下。

他咳了咳,才說,“不好意思,方才和表嫂多說了些話,把你忘了。”是故現在才叫對方進來。

謝景聞言卻是一怔,倏而擡起眼朝上座望去。

原來不是生氣。

見沈玦和謝景在說話,安連奚此刻單手支腮發起呆來,身下的座椅有些硬邦邦的,極不舒服,讓他無比懷念在薛時野懷裏的感覺。

意識到自己又想到薛時野了。

安連奚臉頰不自覺浮起一層薄粉,但這也不能怪他,誰讓這人總不讓他下地,喜歡時時摟着他。加之也許是因為兩人有過更為親密的關系,安連奚對此沒有半點排斥,久而久之便也習慣了靠着他。

少年眉目低斂,似想到了什麽人或事,唇角微彎。如玉的的掌心貼着臉頰,潤澤的眼眸微微出神,眸光清澈如水,一片澄淨,顯得愈發出塵。

和昨日看到乖乖巧巧縮成一團的模樣有些不一樣,謝景剛看沒幾眼,就對上了沈玦陰恻恻看來的視線,後者對他露出個冷笑,“謝景,出去打過。”

謝景一頓。

安連奚也從出神的狀态中回過神,茫然看向兩人。

沈玦轉過頭面向他時粲笑道:“我們倆昨天未分出勝負,準備再打一場,小表哥再見!”

安連奚唇瓣張合,還未說話。沈玦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遂補充了句,“可能會有點點血腥,下次比試再找小表哥觀戰!讓你當裁判。”

話音落,沈玦掃向一旁欲言又止的謝景。

謝景:“……”

“對,”謝景這才重新望向安連奚,語氣平穩無波,“還望岐王妃屆時賞臉。”

安連奚:“……哦”

下一刻,他就看着沈玦和謝景互掐——或者說沈玦單方面暴躁地拽着人離開了。

關系看起來也沒那麽差。

安連奚琢磨,謝景該不會……也不喜歡安連華了吧?

但他昨天他确實看見兩個人在一起。

不過安連奚能确定的是,沈玦應該是不喜歡安連華了的。

所以,這兩個人,脫離了原著劇情,也許可以成為朋友,而不是像原著中那樣——不死不休。

原著裏的沈玦是真的幾次都要殺了謝景,而謝景同樣給予了對方沉痛的反擊。

思及原著中兩敗俱傷的場面。

安連奚覺得,現在的沈玦和謝景應該不會重蹈覆轍了才是。

他想得入神,連薛時野什麽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只覺鼻尖有熟悉的氣息湧入,他驀然擡眼看去,薛時野就站在他面前。

安連奚下意識抿出個笑,眼神都明亮輕快了不少,“王爺。”

薛時野低眼看他。

安連奚朝他伸出手,要抱。

薛時野低低一笑,還知道要抱,“方才在想什麽?”那麽入神。

安連奚也不隐瞞,再者,有什麽事能夠瞞得住薛時野,而後他就把沈玦和謝景來過的事說了。

“他們好喜歡打架。”

薛時野把人從位置上抱起,自己坐了上去,讓人癱在他身上,應道:“嗯。”

安連奚問他:“王爺用過早膳了嗎?”

薛時野:“在含涼殿用過了。”

最近明康帝頻頻召見薛時野,安連奚有些好奇,薛時野怎會看不出,在他頰邊捏了捏,道:“想知道什麽?”

安連奚拍開他,“也不許捏!”

說罷,他問:“陛下找你做什麽呀?”

原本這個時候薛時野應該還在禁足才是,但因為他的出現,薛時野改變了主意,決定反擊。因此安連奚想知道會不會有什麽蝴蝶效應發生。

薛時野默了默,果然道:“陛下欲派我南下。”

安連奚:“南下?”

薛時野的手指撚着他的一縷發絲,“南下赈災。”

南方有一處地界每隔幾年便會出現蝗災,這屬天災。加上今年天氣格外炎熱,明康帝憂心百姓,恐會出現旱災,遂打算遣大臣前去,是預防也是備不時之需,同時還能大大地安撫民心。

此舉若要安排皇子前往,做得好了,可得民心。明康帝有他的打算,會同時派遣精英大臣一道前去,卻也擔心薛時野不願接下這差事,畢竟往日他派下的差事有哪次見他接了。

但這回出乎明康帝意料的是,薛時野思忖片刻後,竟同意了此事。

明康帝大感意外,思索後隐約有了猜測。

大概是他有了個好兒媳,當即龍心大悅,又賜下許多珍貴寶物,随後便會送到東殿。

安連奚是真的驚訝了。

南下赈災,這一段其實原著中是提到過的,只不過去的人是六皇子。安守義因為安連華的原因,被點在随行官員之中,安守義又以增長世面的說法帶上了安連華。

這也是個攻受增進感情的橋段。

然而,眼下這個任務竟被安給了薛時野。

不過以薛時野在明康帝心中的地位,會交給對方也不算太奇怪,只是因為和原著有些出入罷了——薛時野沒被禁足,所以此事也就自然而然落到了他身上。

也真的算是蝴蝶效應了。

“王爺加油。”安連奚知道這趟南下其實沒有什麽蝗災,頂多鬧了大旱,但各地府衙皆有存糧,令人開倉放糧也是了。

此行雖有些波折,但完全是去鍍金的。

六皇子可謂是收獲了一大波好評,得了個愛民的好名聲。

薛時野沉默少頃,聲音帶了點讓人琢磨不透的情緒在內,“還有呢?”

安連奚不解,“還有什麽?”

薛時野把他的臉掰向自己。

安連奚的嘴巴都被他的手指壓得嘟了起來,氣道:“你又掐。”

薛時野的力道不重,但他還是因着這話松了松手,口中卻道:“為何掐你,你不知道?”

安連奚還真的不知道,無辜地望向他。

和他泛着水汽的眼眸對上,視線掃過他微紅的眼尾,紅潤的雙唇,薛時野喉頭微聳,“真不知道嗎?”

安連奚想了想,搖頭。

他知道什麽啊。

薛時野嘆了口氣,扣住他後腦勺,輕輕地把人往懷裏一按,掩去眼底晦暗莫名的神色,壓着嗓子道:“你就沒想與我同去?”

安連奚頓了幾秒,也反應過來了,“王爺是想帶我一起去?”

薛時野并未給出回應,卻也沒有反駁。

安連奚又思考了片刻,想到的就更多了。

南下……江南。

薛時野是想帶他去江南。

安連奚忽然只覺心口一甜,暖意在心間流淌,濕漉漉的眼神不住盯着薛時野看,唇張張合合,正要開口,眼前突然就是一暗。

薛時野把他眼睛給捂住了。

“王爺?”安連奚想去拉他的手,把他拉下來,剛動作就被抓住了,“你在做什麽?”

薛時野沒說話。

眼前是一片漆黑,但因為是薛時野,安連奚倒是沒害怕,可也有點好奇。

“你怎麽不說話啊……”

薛時野仍是不語。

身前傳來的氣息極具壓迫力,同時似還有一道不可忽視的視野将他緊鎖,帶着侵略性。即便是眼睛被蒙住也依舊不可忽視,讓安連奚有種無所遁形的錯覺。

那種仿若小動物被人揪住後脖頸的感覺,好像命脈被拿捏。

如果說剛才安連奚還能泰然自若,現在就真的有點慌了。

“王爺……”安連奚嗓子似都開始發起顫來,他細聲細氣道,“你說話啊。”

語調綿軟。

近乎哀求。

薛時野沒有開口。

如果不是還被人緊緊桎梏着雙手,而他也仍然待在對方懷裏,安連奚真要以為薛時野不在了。

但他就是不說話,呼吸蒙着他的眼睛吓他。

“你說話……”安連奚含着絲哭腔道,“薛時野!”

猛地被叫到名字,薛時野一怔,眸中令人驚懼的暗色悄然退去。

當他看見那雙清透的眼用那樣的目光看着自己時,一種無法訴說的,熾烈又洶湧的情緒便驀地浮現,幾近侵蝕他的理智,想就這麽不管不顧的做些什麽。

薛時野憑着最後一絲清明把人眼睛捂住了。

因為他也不能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在聽到安連奚帶着哭腔喊出他的名字時方才回神。

薛時野放下手。

安連奚重獲光明,原本晶亮的雙眸中洇着一層水霧,極為委屈。

“你吓我。”

心口驀地抽疼了一下,薛時野開口,嗓音喑啞,“對不起。”

安連奚看着他,發現薛時野狀态好像有些不對,心底的那絲害怕也因為驟然的光亮,還有眼前依然是熟悉的人時消散。

他擰起眉,伸出被松開的手,微涼的指尖捧起薛時野的臉,輕聲道,“你怎麽了?”

薛時野眼睑下壓,看着安連奚關切的眼神。

分明自己都被他吓得不輕,偏還要反過來安慰他。

薛時野幾乎無法自持的,眼中泛起血絲,他狠狠閉眼,啞聲開口:“無事。”

哪裏像沒事,安連奚這會是真的慌了,抖着嗓子道:“薛時野,你別吓我。”

‘薛時野’三個字躍入耳中,仿似裹了蜜糖一般滾入心間,心頭萦繞的戾氣盡皆散去。

薛時野再睜眼時已是恢複了平靜,大掌蓋在還覆于自己臉上的手上,隔着咫尺距離,回視安連奚,深深看着他,“再叫我的名字。”

安連奚聽話喚他,“薛時野。”

“叫。”

“薛時野。”

“再叫……”

“薛時野。”

安連奚一連又叫了三聲,“薛時野、薛時野、薛時野。”

從喉頭深處發出的一聲低笑響起,薛時野微微貼近,和他額間相抵,幽邃的眼神緊緊凝望着眼前人,“怎麽這麽乖啊。”

安連奚聽他聲線如常,知道他沒事了,但薛時野剛才的狀态十分不對勁,讓他想到原文中對他的描述——暴戾恣睢,患有瘋病。

“你以後不許吓我。”明明聲音都在顫抖,安連奚卻仍舊色厲內荏道。

薛時野:“知道了。”

他怎麽敢。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人捧在掌心。

怎麽敢再吓到對方。

“以後再不讓你吓到。”

安連奚聽到他的保證,終于安心,身子也是一軟。

剛才他真的被吓到了。

薛時野該不會真的有什麽瘋病吧……

思及此,安連奚第一時間居然不是害怕,連他自己都有些驚到。

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要怎麽把人治好。

原著的結局太過凄慘。

安連奚不希望薛時野如原著裏寫到那樣——死于六皇子之手。

“要好好的。”

他喃喃着,手還緊抓着薛時野的袖擺,“我們都要好好的。”

說話間,安連奚眼睛一張一合,慢慢睡了過去。

可能是午間時神經時松時緊,安連奚将将痊愈的病體又有些發起熱來。

他自己沒覺得,可把薛時野急壞了,只因他醒來時就聽到對方沉着嗓音對前來診脈的太醫發火。

“王妃身體虛弱乃是不足之症,只能溫養,無法根治……下官無能,還請王爺恕罪。”

“既然無能,本王要你何用,不若自裁謝罪?”

安連奚出聲:“薛時野……”

乍然聽到岐王的大名,跪在地上的太醫一個激靈,繼而反應過來這聲音是從哪裏發出來的。

是王妃醒了,他應該不用自裁了。

薛時野見他醒來,垂首看去。

安連奚:“你不要這麽兇。”

表情兇兇的,難怪別人要說他暴戾。

薛時野神色稍霁,緊皺的眉頭也因為他的醒來舒展了幾分,“不兇。”

話落,他淡淡對太醫道了句:“還不滾。”

安連奚手從被子裏探出,摸到薛時野放在被子上剛給他掖過被角的手上,一熱一冷的溫度讓他後知後覺意識到是自己病了。

難怪太醫也在。

“你又兇。”安連奚說他。

薛時野把剛才的話補充完整,“不兇你。”

安連奚笑了起來。

薛時野上了榻,把人抱好,讓他趴在自己胸口,“對不起。”

安連奚:“跟你有什麽關系。”

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有什麽毛病,他們一個個都喜歡往自己身上攬。

以前父母是這樣,昨日的沈玦是這樣,連薛時野也都是如此。

薛時野未再多說。

他沒把人照顧好,先前還把人吓到了,是他之過。

安連奚其實覺得自己現在挺有精神的,沒有嚴重到請太醫,還要讓人自裁的地步。他想說不用喝藥,轉而憶起自己這個身體,還是捏着鼻子喝了,免得薛時野又擔心他。

于是,安連奚只象征着地證明了一下他沒事之後,開始拉着人閑聊,他想到之前薛時野提及南下的事,便問:“王爺,我們什麽時候南下啊?”

薛時野:“不急。”

南下一事還有待安排,而且現在天氣炎熱,薛時野不認為适合趕路。

他可以忍受酷暑,但安連奚不可以。

安連奚卻是知道其實這次南下之行還沒有那麽快,也沒再多問。和薛時野閑話幾句,他的眼皮子就開始打架。

不多時,薛時野端了熬好的藥喂給他,又哄着人用了點東西才準安連奚睡下。

安連奚知道薛時野把這次生病的事情攬在自己身上,肯定也是不好受的,喝藥的時候都沒鬧他,送至唇邊就乖乖喝了。

薛時野:“下次換成藥丸就沒那麽苦了。”

之前就命太醫做了,只是這次看他身子已然大安,所以沒有帶出來。

待他說完,安連奚已經睡着了。

薛時野指腹在他眼下掃了掃,動作輕柔,透着點小心翼翼。

安連奚不知道薛時野守了他一夜,醒來時身邊還是熱的。

薛時野還在。

而他的直覺也總算是對了一次,安連奚翌日就好得差不多了。

“應該只是反複,沒什麽的。”

在薛時野給他擦臉的時候,安連奚笑笑說。

薛時野:“是嗎。”

安連奚煞有其事地一點頭,“當然是,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能不知道嗎!”

“這麽厲害,”薛時野笑了下,“那稍後帶你去賞湖?”

安連奚眸子都亮了起來,“真的!?”

薛時野:“你只能看。”

聞聽此言,安連奚一下蔫巴了,這才注意他說的是‘賞湖’而非‘游湖’。

湖上水汽中,有涼風,薛時野怎麽可能會讓他去游湖。

“不能坐船嗎?我待在船上不出來就行了。”

他說的是那種有船艙的小船。

薛時野道:“是有畫舫。”

安連奚立馬就興奮了。

卻聽薛時野繼續開口:“岸上會有歌舞,你若上了畫舫,想必是看不了了。”

安連奚滞住。

“好吧……”

那的确是這樣,如果他上了船就沒法欣賞表演了,薛時野一定不會讓他出船艙的。

看着安連奚臉上表情幾經交換,薛時野眸中噙笑。

安連奚:“那我們快去吧。”

薛時野颔首,“先換衣。”

“嗯嗯。”

衣服是薛時野給他換的,安連奚剛套好外衫,張總管就過來說沈玦來了。

安連奚說:“那讓他進來吧。”

剛才他已經從薛時野那裏知道,這次的游湖其實是明康帝安排的,歌舞亦是由官員從各大教坊司挑選名伶。

沈玦沒多久就跑了進門,“小表哥好了沒!我們一起、”

話說到一半,他就被眼前的一幕震得瞠目結舌。

他、他他看見了什麽。

眼前薛時野正在細致地為安連奚環上蹀躞帶,修長分明的指骨一路向上,為他整理着衣襟的皺褶,一處不漏。

在此期間,安連奚甚至還配合地擡了擡下巴,讓他為自己撫平衣領。

沈玦驚呆了。

這還是他那個不茍言笑,薄幸寡恩的表哥嗎。

震驚歸震驚,但當他看到安連奚注意到他轉頭看來,順帶朝他莞爾一笑時,沈玦瞬間理解了。

像小表哥這樣的。

就該狠狠寵着。

沈玦:“小表哥我們游湖去啦。”

安連奚瞥一眼在他腰間搗鼓,在蹀躞帶挂上一串又一串飾品的薛時野,對方神情專注,仿若沈玦不存在般。

“哦,我不游湖。”

沈玦傻了,“啊?你不去嗎?”

安連奚解釋:“我去,但是不游湖。”

沈玦還沒理解。

就聽溫木在一旁小聲提醒,“沈世子,少爺昨日有些發熱,所以不能游湖。”

沈玦明白了,看向安連奚的目光頃刻變得同情。他沉吟了好一會,最後一咬牙,“那我也不游湖了!”

他今天就舍命陪君子,游湖算個什麽,他陪小表哥一起!

話音剛落,一道銳利的目光便倏然落到他身上。

沈玦脖子一涼,讷讷轉了轉視線。

好了,不用舍命了。

他算個什麽,小表哥自有表哥陪。

沈玦默默咽苦水。

這麽久了,還沒習慣嗎。

一行人出發前往掖亭湖,還未至便有舞樂聲傳入衆人耳中。

安連奚坐在馬車上,簾子掀開了一角往外看,只見湖邊架着高臺,而湖邊正停靠着數艘精美畫舫,中間最大最奢華的應該就是明康帝的了。

在旁還有其他畫舫,身着彩裳的女子漸次登上。

原來不止岸邊,還有畫舫随行歌舞。

不愧是古人,好享受。

正看着,沈玦驅馬到了窗戶邊,微微躬下.身往車內看,極力不去看那忽地朝自己投射過來的冰涼視線,繃緊了表情道:“小表哥要下來嗎?”

安連奚想下去,轉頭看向薛時野。

薛時野擰了擰眉心。

恰在這時,只聞一聲高呼,“皇上駕到——”

明康帝的聖駕到了,今日一切從簡,明康帝免了跪拜之禮,此刻車駕的到來也沒什麽人上前打擾。

薛時野把人抱下馬車,不知又從哪摸出一個幂籬戴到安連奚頭上,青灰色的皂紗直将人從頭到尾遮了個嚴嚴實實,這才眼神不帶絲毫感情地望向沈玦道:“看好你表嫂。”

沈玦頭皮一緊,覺得這話裏有話——似乎只要他一個沒看好,等着他的就是無數酷刑。

“知道了。”

沈玦下馬,将缰繩丢給了在旁的侍衛,亦步亦趨跟到安連奚身後。

薛時野要去見明康帝。

待他一走,沈玦一拍胸,大口大口喘氣。

安連奚透過薄紗瞥他,好笑道:“你好像很怕王爺。”

沈玦:“當然怕!”

安連奚若有所思。

還是太兇了,之後還要再讓薛時野別那麽兇了,不然連表弟都怕他,遑論旁人。

“不說這個了,我們過去看看。”沈玦指着一處涼亭道。

那裏已是坐滿了人,都是些穿着華貴的年輕公子,各自圍在一起,不知在做些什麽。

走近了,安連奚便聽到蛐蛐的叫聲。

是鬥蛐蛐。

另一邊還有人準備了投壺。

安連奚看得稀奇。

沈玦笑,慫恿道:“小表哥,我們也去玩?”

此次行宮避暑,不少大臣都帶了家中子弟,有文人雅士,自也少不了纨绔紮堆。

“可以嗎。”安連奚猶豫。

打眼望去,都是他沒玩過的。要是貿然加入,先不說那些人會不會同意,萬一沒玩好,豈不是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之前打彈弓是在沈玦面前,面對一群不相熟的人,即使隔着幂籬,安連奚心中還是惴惴的。

沈玦:“怎麽不可以!你想玩什麽就玩什麽。”

這話說得十分霸道,卻也沒錯。

岐王妃想玩什麽,誰敢不讓的。

“走吧走吧,我也想玩。”

安連奚被他說動了,跟着沈玦就往那邊走去,涼亭連接着長廊,這邊是纨绔們耍樂的天地,另一頭好像還有人吟詩作畫的。

是雅士間的以文會友。

沈玦對那邊不感興趣,奔着鬥蛐蛐就去了,但他沒忘捎上安連奚。

“小表哥想看嗎?”

安連奚猶豫,然後點點頭,“想的。”

話落,沈玦一高興,抓着他就往鬥蛐蛐的那堆人走去,有人認出他是誰,還給讓出了個位置。

“喲,這不是定國公府的沈世子嗎。”另有一人高聲道。

沈玦皺眉。

出聲這人是戶部尚書之子,李明,是個混不吝,沈玦對這人的作風不太瞧得上眼,兩人向來不怎麽對付。

見李明在這裏,沈玦當即便想掉頭。

“怎麽,這次見了我就跑,沈世子什麽時候這麽膽小了。”

沈玦不想搭理對方。

這人是這樣,越是搭理就越蹬鼻子上臉,不理會才是上策。

沈玦繼續往回走,安連奚也随他一起離開。

李明眼珠子一轉便将目光轉向了安連奚。

心說沈玦今天身邊竟還帶了個人,只不過幂籬将那人全身都遮掩住,連個身影都看得不甚清晰。

“沈玦,你站住。”

李明偏還和他杠上了,從那邊走了過來。

其餘人不欲摻和進這亂子裏,紛紛避讓開去,都伸長了脖子探看,京中這些門閥子弟中誰人不知沈玦和李明那點事,俱是準備在此瞧個熱鬧。

定國公府如今沒落。

李明身為戶部尚書之子,還真不怕惹他。

沈玦狠狠一皺眉,他今天可不想惹事,“少廢話,下次再收拾你。”

李明別的本事沒有,就一張破嘴酷愛挑釁,每每都被沈玦打得找不着北,可就是不長記性。

“我還就想讓你今天收拾了,你有本事站着別跑!”李明身形較為肥胖,走起路來臉上的肉都在彈。

安連奚跟着看過去,實在是被這人的話給驚住。

頭一回見有人上趕着找打的。

沈玦快要被這厮氣樂了,上次他把這個人門牙都快打掉了,結果回頭李尚書就找到他們家老祖宗告狀,沈玦被一頓家法抽得半個月沒下床。

“懶得理你。”

李明抖着肥肉道:“我理你啊。”

沈玦:“……”

他憋了好一會,“滾!”

李明嘻嘻笑,“生氣了?”

沈玦生氣,他就開心。

沈玦真的想現在就再把人揍一頓,可正在這時,有人喊了一聲,“沈玦。”

熟悉的聲線傳來。

謝景依然是那一身勁裝,表情冷冷淡淡走過來,目光在他身側頭戴幂籬的那人身上逡巡。

他遠遠就看見了,很快就猜中了這是誰。

沈玦還在想謝景叫他幹嘛,沒想到這人過來就過來吧,眼睛還直勾勾盯着安連奚,他一下就怒了,“謝五郎!你在看什麽你!”

謝景自知失禮,收回視線,對安連奚說了聲:“抱歉。”

這是個熟人。

安連奚點了下頭,“沒事。”

清越的聲線響起,落入在場人的耳中,其餘人愈發好奇此人是誰。

還神神秘秘地戴着幂籬。

李明比較大膽,“沈玦,這是誰?你不介紹介紹?”

沈玦剛要罵,關他什麽事。

只聞李明又是一句,“戴的什麽幂籬,顏色醜死了。”

沈玦怒了。

但他還沒開口,謝景就已經率先出聲,“你才醜。”

沈玦:“……”

他驚愕回望,原來這呆子竟會回嘴,還以為他只會動手。

謝景還沒完,又補了一句,“沒品的東西。”

不知人群中是誰噗嗤了聲,緊接着是接二連三的噗噗聲,連綿不絕。

李明的臉瞬間便漲成豬肝色。

安連奚也呆怔了一瞬,而後跟着輕笑起來。

一時之間,笑聲不斷,謝景卻在這時往安連奚那邊看了看,耳尖動了動。

沈玦也聽見了安連奚的笑聲,還驚詫謝景竟然這麽會說,但在看清後者的眼神時又黑了臉,過去擋住他的目光。

他對着安連奚小聲道:“我們走吧。”

安連奚:“好。”

李明的矛頭突然就從沈玦身上轉到了謝景那,“你是什麽東西!敢這麽說我!”

居然說他沒品!

他才是京中最有品的好嗎!

“你有我見過的倌倌多嗎!就說我沒品!”李明出離憤怒,吼了一聲。

衆人嘩然。

雖說男子成婚并不鮮見,但在他們這些世家大族眼中,可以說是上不得臺面了。

至于近來岐王大婚,誰敢議論。

全都忘在了腦後。

此時李明這一聲吼,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看向李明。

逛青樓的多了,逛小倌倌還這麽堂而皇之地說出來,真不怕毀了家族名譽嗎。

李明吼完也才想起似的,繃起了臉。

但是沈玦,聽聞這話後一下想得多了。

難怪這人看湊到他面前來讨嫌,原是想……

沈玦咬牙切齒。

謝景也鎖着眉。

便是這時,又有道聲音傳來,“少将軍,原來你在這裏。”

安連華的身影出現,直奔謝景而來。

而其他人也被這一聲‘少将軍’給叫懵了。

這人年紀輕輕,竟還是個将軍。

李明臉色也一陣青一陣白的。

場面一時混亂起來。

安連華注意到這些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往他身上彙聚,唇角微微上揚,露出個腼腆的笑。

享受着旁人似有若無地打量,他對謝景道:“還要上次多謝少将軍把我送到六皇子那裏。”

這下衆人看向他的眼神愈發灼熱好奇了。

跟這位名聲不顯的少将軍在一起,看樣子還是六皇子殿裏的,這人是誰?

聯系起沈玦那聲‘謝五郎’,已經有人認出了謝景的身份。

謝府的少将軍居然和六皇子的人有關系嗎……不少人都深思起來。

安連奚亦是倒吸口氣。

要說不愧是主角嗎。

當着男二的面提男一,也不怕翻船。

沈玦掃了他一眼,轉頭,再次道:“小表哥我們回去吧。”

眼下他是徹底沒興趣再玩了,毫無樂子可言便罷,自己差點還成了樂子。

原本面帶笑容的安連華聽到聲音,微微側目,視線觸及頭戴幂籬的人影時頓住。被沈玦叫做‘小表哥’的人,應該只有那一個了吧。

又是安連奚。

怎麽只要有他的地方,這個人都會在。

安連奚也想知道,為什麽自己總能碰到安連華。

還是這種令人尴尬到窒息的場面。

他也不想的。

安連華眼中閃過一絲惡意,“哥哥也在啊。”

話題再次引到了安連奚身上,其他人也将目光轉向他。

沈玦嫌惡地蹙眉,覺得這個安連華怎麽看怎麽不安好心。

太多人看過來了,安連奚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還好有幂籬遮擋,他對安連華點點頭,然後對着沈玦淺聲催:“快走吧……”

沈玦颔首,在前開路。

安連奚跟在他身後。

安連華眸光微閃,悄然靠近了幾步,視線落在幾乎拖曳在地幂籬上。

謝景眼神一凝,正要動作。餘光處,一抹玄色身影正踏步而來,他停下,靜靜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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