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互喂啦
互喂啦
因方才李明和沈玦的對峙,此時湊過來看熱鬧的不少,人群混亂。
沈玦在前撥開人群,有他開道,那些門閥子弟俱都散開。
國公府雖是沒落,但老太君仍在。
另,還有岐王。
這位可不是誰人都能招惹的。
安連奚正亦步亦趨跟在沈玦後面,目視前方。
周遭的人雖有不想與沈玦對上的,但也不乏對他好奇的,還在想這人沒事戴個幂籬做什麽。
再走方才安連華的那一聲‘哥哥’,旁人便愈發猜測紛纭。
一個是六皇子的人,看模樣也是上乘,生得精致秀麗,弱柳扶風,眼眸流轉間顧盼生輝,輕易就能勾了人的魂去。
且,對方似還與謝府少将軍有故。而他的哥哥又跟着沈玦,看到沈玦,衆人不免想到岐王。
“那好像應該是安侍郎家的公子……”
“倒是長了副風流之态。”
“別說,我還真想上去結識一番了。”
安侍郎在朝中并非什麽舉足輕重的人物,來此的皆出身門閥,少有認識安連華的。唯有一個經常去六皇子府上拜會的公子哥說了一句,其餘人便也議論起來。
安侍郎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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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多的是些還未入仕的,沒幾個人知道。
但若說嫁入岐王府那位新王妃可就不少人知曉了,說到後面,衆人看向那道被幂籬遮蓋的身影時,神色瞬間就變了,甚至不敢再多看。
身邊的議論聲盡皆被安連華收入耳中,他從最初的自得慢慢的,在他們開始小聲嘀咕起安連奚的身份時表情就變了,落在幂籬上的視線愈發深刻,也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下的決定。
既如此。
就讓你吃吃苦頭了。
他才是安府最受寵的少爺,十幾年來他能處處壓安連奚一頭,那麽現在,他也一樣可以。
于人群議論中,安連華垂着腦袋,腳下仿若不經意般,踩上了一節青灰色薄紗。
剛才還談論不休的聲音戛然而止,緊接着一聲低呼,有人驚聲喊道:“小心——”
安連華眼中流露出竊喜,擡起頭去,只見想象中安連奚出醜的場面沒有到來——青灰色的幂籬因為他的一腳飛落在地上,原本應摔趴在地的人此時正跌入一道玄色身影中。
白色與玄色的交織。
是深與淺的碰撞。
青灰色下,一襲白衣的人被身着黑衣的男人半抱在懷,剛才還被衆人猜測紛紛的容貌暴露人前。
雪色的肌膚貼合着衣衫,一時分不清哪個顏色更白,正當他們的視線準備在對方臉上打量時,一只大手将後者扣入胸膛。
驚鴻一瞥。
卻讓人印象匪淺。
但在場無一人敢于窺探,只因那玄色身影不是別人。
乃聲名在外的岐王。
那人果然是岐王妃。
一時之間,寂靜無聲。
少頃,沈玦讷讷開口:“表哥……”
剛才小表哥差點摔了,一切發生在他都沒來得及轉身去扶,好在薛時野及時趕到。
薛時野并未看他,視線掃過懷中安然無事的人,摟在對方腰上的手驟然發力。
衆目睽睽之下,安連奚被岐王抱了起來。
剛才因為頭上戴着的幂籬傳來拉扯,安連奚身體有一瞬間的失去平衡,險些就要站不穩。
及至帶着一絲冷冽的氣息倏地靠近,他就知道是薛時野來了,頃刻安定下來。此時被對方抱住,安連奚雙手也下意識纏了上去,摟住薛時野的脖頸,貼了上去。
“吓我一跳……”
他說,剛剛差點就摔倒了,還好薛時野來了。
只這麽一句,薛時野周身的氣息便沉郁得可怕,他把安連奚的頭壓向自己頸窩。旋即,冷戾的眼神一掃,似帶着殺意一般,朝安連華直射而去。
安連華像是一只被扼住咽喉的老鼠,渾身僵硬不敢動彈。
被發現了。
不應該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
從來他都是順風順水,想做什麽就沒有做不成的。
但他居然被發現了。
安連華眼睛都不敢眨動一下,直到眼睛發幹發澀。
在旁圍觀的其他人也發現了端倪,特別是沈玦,一下子就惡狠狠地瞪向了安連華。
又是這人搗的鬼。
安連華梗着脖子,面對多方來的打量,頭一次感覺到這些視線是那麽的難堪,更別提沈玦和謝景都是帶着直白厭惡的目光了。
他們都是向着安連奚的。
安連華想,但他來不及想更多。下一秒,他就被一道掌風拍飛了出去。
整個人劃出一道抛物線,狠狠砸到幾名看熱鬧的纨绔身上。
衆人只見薛時野一擡手,動作輕盈得仿似什麽都沒做過,指尖落下時又異常溫柔地在懷中人背後輕撫,薄唇啓合,同對方耳語。
安連奚聽到薛時野低低說着:“不怕。”
“嗯……”
薛時野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撫,擡步便走。
他都唯恐驚吓的人就這麽任人欺負了去,薛時野心中戾氣可想而知。到底是還抱着人,且對方依舊完好無損,薛時野尚保留了一絲理智。
總歸是兄弟,不能殺。
至少……
不能當着懷裏的人殺。
薛時野眸色幾經變換,安連奚對此全然不知,甚至連安連華被薛時野一掌拍飛都不清楚,從始至終他都被對方輕哄着,抱着就往湖邊走去。
徒留原地衆人面面相觑。
沈玦幾乎氣到爆炸,想沖過去就把安連華打一頓,但又不想鬧事,捏了捏拳頭。他想揍的,可不止一個。
剛才還鬧騰不休的李明此時也安靜了,像個鹌鹑一樣。
岐王,他剛才說醜的那個……
是岐王妃!
岐王的可怕之處,即使位居戶部尚書的李明之父都心有餘悸,耳濡目染之下,加上岐王暴戾弑殺的名聲,李明早就害怕了。
特別是他剛才的位置正好處在安連華身後不遠處,對方不過簡單的一個眼神。
李明便從中感覺到難以言喻的恐慌,何況是直面他的安連華。
那嗜血的煞氣讓他渾身顫抖,飛出去的時候,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這……安二公子,你沒事吧?”撈住他的其中一名纨绔讪讪撓了下臉。
安連華臉色漲紅,愈發顯得唇紅齒白,他緩緩站起來,“多謝你。”
這般堅強又倔強的樣子,讓不少人心生感慨,長得倒是一副好相貌。同時衆人更加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方才輕撇之下,那讓人見之忘俗的一眼。
隐約中,岐王大婚時坊間傳聞,岐王妃乃是原京城第一美人之子。如今看來,名不虛傳啊。
沈玦是想追上去看看的,畢竟是他照顧不周。
但沈玦又懼于薛時野的威懾,根本不敢跟過去。
謝景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淡聲問了句,“不跟上去嗎?”
沈玦睨他,“你想跟?”
謝景抿抿唇,不說話。
沈玦懂了。
賊心不死啊。
“你別想了,”沈玦說,頓了頓他心裏也有些憋悶,“陪我再去打一架。”
上次兩人依舊沒有分出勝負,不過沈玦看出來,謝景有意讓着他。
終究是在軍營長大的,又有個大将軍的爹,沈玦怎能及得上。
謝景沉默。
他肚子上還有沈玦前日打出來的一拳,如果不是他即時用內裏護住,恐怕也有些遭不住。
“其實……”
謝景滞了片刻,“你很厲害……”
這話說得沈玦都聽出了敷衍,他白了謝景一眼,“不想打就算了。”
話落,他扭頭徑自離開了,走前陰鸷地盯了盯李明。
得找個時機再揍他一次,讓後者變成真的豬頭。
謝景又在原地站了少頃。
其實他那話也是有幾分真心的,沈玦的武藝雖不及他,放在營中也當屬佼佼者了。
謝景想了下,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比起不敢跟過去的沈玦,他對岐王倒沒那麽多畏懼之情。
薛時野帶着安連奚往馬車走去,先前因為在他身上挂了許多配飾,一路走來叮鈴當啷響個不停。他從薛時野頸間擡頭,這次沒再被按壓回去,于是就問:“你去找陛下做什麽了?還有……你怎麽知道我在那?”
那裏一堆人,但偏偏薛時野就是找來了。
好像不論他在哪裏,對方都能找到他,安連奚好奇。
薛時野指腹撚了撚腮邊的一縷碎發,将之撥到他耳後,“想知道?”
安連奚點了點頭,又說:“嗯嗯!”
薛時野挑起嘴角,逗他:“你猜。”
安連奚:“……”
他一下子又不是那麽想知道了,接着就趴回了薛時野肩頭,不動彈了。
薛時野笑了聲,知道他這是累了。
安連奚身體不太好,加上昨日還發了熱,精神不濟是常态。
再者,薛時野懷裏舒适溫暖,叫人昏昏欲睡。
“王爺。”
後面忽然傳來一道聲音,是謝景跟了上來。看見趴伏在岐王肩頭,眼睛一眨一眨的人,他低了低眼。
薛時野睇向他,不冷不熱道:“謝少将軍。”
“不敢當。”謝景同他一禮。
頓了下,謝景又說道:“王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薛時野眼眸微眯。
安連奚正欲擡首,這次不出意外地又被鎮壓,整個人都埋進了他頸窩,“唔……”
薛時野力道松了幾分,對謝景揚了揚下颚,往前走去。
謝景會意,跟了上去,視線并未亂看。
待行至一處僻靜。
謝景開門見山,直接道,“岐王殿下,小心六皇子。”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
但不可謂不是條忠告,亦是站隊。
謝家從不參與皇子奪嫡之争,乃屬保皇黨一系,忠于帝王。
薛時野似笑非笑,“謝少将軍這是做甚?”
安連奚卻一下子不困了。
怎麽回事啊。
之前把應該對主角受說出來的對白說給他聽也就算了。
怎麽現在謝景還把本應該對六皇子說的話——小心岐王,轉而告知了薛時野,讓對方小心六皇子。
亂了。
劇情好像全亂了。
安連奚懵懵的,懷疑謝景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想再聽幾句。
可謝景好像只有這句話要說。
對上薛時野的目光,謝景神色不變,“謝景沒有別的意思,只是……”
他話音到這裏微微一頓,眼神稍擡,落在一處。
薛時野表情頃刻冷了下來,氣息微沉,似壓抑着怒意,“你滾吧。”
謝景收斂目光,從善如流地接口,“是。”
待人一走,安連奚這才重獲自由,從他頸間擡頭,“你剛剛為什麽叫他滾啊?”
謝景不是在提醒他嗎,是出于好心。
薛時野低下眼,眸底的情緒晦澀難懂,探出指尖在他頰邊捏了下,“你不懂。”
安連奚疑惑。
他怎麽就不懂了。
薛時野輕嘆一聲。
他沒有當時就對謝景出手已是他的仁慈,但這種事情就不必安連奚知道了。
對方只需永遠乖巧地待在他身邊,這樣就夠了。
安連奚最終還是沒能問出來,索性不再追問,他被薛時野抱回了馬車。
原計劃是要欣賞歌舞,他也只賞到了一半,貼着薛時野似乎能夠讓他迅速入眠,安連奚睡得很香,什麽時候回去的都不知道。
他更加不知道的事。
今日掖亭湖一游,京中各大勳貴子弟中已經傳遍,岐王與岐王妃的事跡。
岐王那态度,給了不少人信號。
遠在京城的安守義忽然就成了衆人争相巴結的對象,一時之間,安府門庭若市,以往不敢想象的門閥世家都主動遞上拜帖。
安守義着實風光了一把,他想到了被六皇子青睐的兒子,只以為這一切都是他素來寵愛的安連華帶來的,忙讓夫人準備接待貴客。
安連華又怎麽會傳信告訴安守義他關于行宮發生的事。
他丢不起那個臉。
也就是這樣,造成了安守義認知上的誤差。所以當岐王寵愛岐王妃無度,連地都未曾讓對方下過,日日抱在懷裏,走在哪裏都帶着的消息穿到安守義的耳朵裏時,差點沒驚掉他的下巴。
上一回的岐王府之行給安守義留下了不少陰影。
他只以為是岐王不喜安連奚,所以對他以岳父自居表示不滿,何曾想過對方完全是在為後者出氣。
彼時安守義如何心慌意亂自然是後話,眼下他還在洋洋自得自己生了個好兒子。
而他的好兒子,安連華回到六皇子所住的宮殿時,已經有一個宮女在外候着等他了。
對方像是沒有注意到他的一瘸一拐,走在前面帶路道:“六皇子在等安公子。”
聽到這,安連華面露欣喜,但又很快想起了今天發生的事。
六皇子應該已經知道了吧,那他……
安連華難得忐忑起來。
他其實還有些摸不準六皇子對他的态度,安連華被安守義保護得太好,平日接觸的那些好友都是次一等的大家公子,跟現下同出現在行宮那些重臣之子自是不在一個階層。
安連華被捧慣了,唯一讓他變得小心謹慎的那就是六皇子,這個人位高權重,是他從未觸碰過的階級。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即便是這樣的天之驕子,一樣會在見到他時淪陷。
可是最近,對方好像越來越超出他的掌控。
或者說,這個人本就不應該有其他想法,合該跟以往他接觸到的那些人一樣,對他言聽計從。
一開始确實如此。
可慢慢的,六皇子變了。
薛雲欽見到前來的安連華,俊朗的面龐溫潤依舊,笑容如沐春風,嗓音清和,“聽說今日連華你受傷了?”
聞見他關懷的口吻,安連華稍微松了口氣,擡了擡眸,眼眶微紅,故作堅強:“我沒事。”
薛雲欽上前,手指輕輕擦過他眼尾,“沒事就好。”
安連華噎了下,身上的疼痛仍在。
五髒六腑好似都移了位,岐王下手也太狠了。
薛雲欽眼中蘊着柔色,濃濃一片,像是掩藏着什麽,“連華可願幫本皇子一個忙?”
安連華一聽還有自己能幫得上忙的,連對方口中帶着疏離的自稱都忽略了,急問道:“什麽忙?六皇子請說。”
問完,安連華又斂着眼,有些羞赧地道:“只是……我怕自己完成不了六皇子您交代的任務。”
薛雲欽笑意輕淺,手緩緩從他眼尾下落,指尖似有若無地滑過他臉頰,“你可以。”
他說的又輕又緩,是慣來溫和的語調,卻無端讓安連華覺得有些不适。
薛雲欽還在說:“也只有連華可以。”
安連華臉上顯出個笑,但那笑維持不到一秒,很快就僵在了臉上。
便聽薛雲欽道:“我希望連華你可以找個機會,替我請岐王妃過來一敘。”
讓他試探試探,他那位三皇兄的珍視是否作假,倘若是真……那會不會瘋呢?
他很是期待。
安連華是真的笑不出來了。
他看着薛雲欽,終于發現對方望向他的眼神很輕,似微不足道一般。
“連華?”
薛雲欽喚了他一聲。
安連華:“阿瑾,我……”
薛雲欽溫聲打斷他,聲音依舊輕柔,“連華不願意,是嗎?”
安連華搖頭,“不是的。”
頓了一下,他咬着牙,“我、願意。”
安、連、奚。
是你。
安連華終于想起來是哪裏不對了。
好像從一開始,就是因為這個人的出現,一切都變得不對勁。
就像是……
原本該由他來掌控的東西,在遇見安連奚那一刻起就開始脫離掌控。
岐王如此。
對方不是性格暴戾,患有瘋病那?哪裏會是願意寵着一個人的性格。
謝景也是。
他們一開始明明相談甚歡的。
還有沈玦,莫名其妙地讨厭他。
最後是……
薛雲欽垂下手,同他道:“那連華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安連華望着他離開的背影,眼珠幾近赤紅。
是安連奚。
都是安連奚……
安連奚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醒來,睜開眼就是薛時野坐在床頭,聽到動靜後即刻将竹簡丢掉後朝他湊近的一幕。
薛時野擡手覆在他額上感受了下。
沒有發燒。
安連奚一把捏住他的手,彎起唇角,眼睛亮晶晶道:“沒事吧。”
薛時野順勢反握住他,“嗯。”
安連奚撐起身,“我都說沒事了。”
外衫不知什麽時候脫下,他只穿着一件單衣,起身時壓住了衣衫的一角,接着是肩頭一涼。
烏黑的長發垂在雪白一片的肩頭,兩種顏色的極端反差造成的視覺上的沖擊,薛時野喉頭滑動,呼吸漸熱。
安連奚轉頭,肩膀露出來了一塊,他好像壓到了衣服,剛動了下扯了扯衣服準備去拉,但有只手比他更快。
薛時野替他把衣服拉好。
安連奚道謝:“謝謝。”
薛時野深深凝視他良久,腦海中隐約浮現起這衣衫的光景,他‘嗯’了聲,轉過身去。
“你去哪?”安連奚叫住他。
“……沐浴。”
安連奚看了眼天色,還沒黑,這一覺他沒有睡到晚上。
大白天洗什麽澡。
安連奚剛想說什麽,薛時野卻已大步走出了房間,步伐竟顯得有些急促。
難得見薛時野這樣,安連奚圍觀了一下,自己摸索着下床穿衣。
當然,他沒再挂那些叮叮當當的配飾,只取了條樣式簡單的玉帶纏腰。
薛時野再回來的時候,安連奚簡單用了些東西,他等了對方好久,看過去,“你好慢。”
他走過去,讓人傳膳,說:“不必等我。”
安連奚反問:“那你用過了嗎?”
薛時野沒說話。
看樣子就知道是沒用,在等他睡醒,安連奚心裏暖暖的,莫名泛着甜味,但他還是說:“你也不用等我。”
薛時野仍未說話。
安連奚懂,這是不答應。
膳食很快送了上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跟着鑽入鼻端,安連奚聞了聞,“好香啊,是什麽味道。”
張總管在旁邊笑道:“應該是雪蓮的香氣。”
安連奚:“雪蓮?”
張總管見薛時野未阻止,于是也為他們家王爺說着好話,“聽聞陛下曾得過紫砂國進貢的一株天山雪蓮……”
他欲言又止,而後悄聲随同送完膳食的侍女們退出了房間。
安連奚不知為何,突然就想到了今晨薛時野去找明康帝。
他轉頭望着薛時野。
薛時野亦轉眸看他。
四目相對,安連奚嘴巴張合,忽地道:“我可以現在猜了嗎?”
薛時野眼中不禁溢出一絲笑,開口時,聲音裏帶着不自知的寵溺,“可以。”
安連奚便道:“你找陛下,是為了要天山雪蓮的?”
這個他只在書裏看到過,是好東西,能被明康帝珍藏起來,其寶貴程度可見一斑。結果就這麽被薛時野要過來,然後炖了。
薛時野笑了下,将天山雪蓮炖的湯盅端來,舀了一勺遞到他唇邊,“真聰明。”
怡人的清香撲鼻,萦繞鼻尖,經久不散。安連奚聽到他逗弄的口吻,也不生氣。
太醫說了,他這身體只能溫養。
薛時野和明康帝關系冷淡,卻願意為了他去求來這株獨一無二的天山雪蓮,安連奚鼻頭突然酸酸的。
薛時野見他低着腦袋,半天也不張口,放下勺子,伸出手将他下巴勾起。
只見安連奚眼眶不知不覺泛起一圈紅意,鼻尖也紅紅的,烏黑的眼瞳中沁着水光。
要哭了。
薛時野眉頭微動。
“薛時野。”
安連奚叫了他一聲。
薛時野看着他,“嗯。”
安連奚輕聲喃道:“你怎麽這麽好?”
在此之前,除了父母,沒有人對他這麽好過。
來到這個書中世界後,安連奚有了溫木的關心,張總管和林婆婆、映恬和映紅的照顧。
但總歸是和薛時野不一樣的。
具體是什麽,安連奚說不上來。
這個人就是不一樣。
薛時野驀地傾身,把人抱坐腿上,是兩人都習慣的姿勢,他的指腹在安連奚眼下輕輕摩挲,“不哭。”
安連奚把頭埋了下去。
他就要哭。
薛時野在他背上輕拍,“再不喝就涼了,涼了便不好喝了。”
說話間,安連奚未曾擡頭。
薛時野随即又道:“我這麽對你好,日後是要還的。”
安連奚停了抽泣。
“怎麽還?”
天山雪蓮,把他賣了都還不起。
薛時野撩起唇角,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日後再說。”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安連奚成功被他說服,就着薛時野再次遞到嘴邊的勺子一口一口把湯喝了下去,只是喝到一半他就停了。
“喝不下了。”
“喝得下。”
安連奚搖搖頭:“真的喝不下了。”
對于他的食量,薛時野十分清楚,聞言擡了擡眉。
安連奚低了低眼,錯開和他的對視,低聲開口:“……我想你也一起喝。”
薛時野怔住。
但是天山雪蓮只有一株,本就是為他求來的,薛時野沒有一起喝。
安連奚見他是真的不喝,又怕浪費了。
這是他将來要還的,于是慢慢端起來自己喝了,喝罷還沖他亮了亮喝空的湯盅,“喝完啦。”
少年眉眼彎彎,笑容清甜。
薛時野幾乎要溺在那雙笑眼裏,置于膝頭的那只手有一瞬間想将之捂住,然後……
安連奚對此毫無所覺,放下湯盅後開始布菜,給薛時野盛了碗湯。
盛碗湯後,安連奚舉起勺子,側過身轉向後方的薛時野,遞過去,做了個口型,“啊——”
充分做到了禮尚往來。
薛時野一頓,凝視他良久,低下頭。
鮮美的湯汁進入口/腔,沿着喉/管往下,薛時野盯着還在樂此不疲地享受投喂別人的快樂中的安連奚,一口接着一口。
喉結每一次的聳/動,像是在吞/咽着某種美味。
吃完一頓飯,安連奚身上出了點汗。
也有可能是天山雪蓮實在滋補。
薛時野又讓太醫來了一趟。
确定是天山雪蓮有用後,開始尋思庫房裏有哪些滋補卻又無害的相似之物,最後對安連奚道:“我再出去一趟。”
安連奚想換間輕薄點的衣物,薛時野沒讓,太熱了,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恹恹的,靠在躺椅上,“哦……”
只在薛時野走出門時問了一句,“去哪?”
薛時野表情淡漠,“見陛下。”
安連奚先是不以為意,接着就坐了起來。
明康帝的庫房,危!
薛時野摸了摸他發燙的臉,紅撲撲的,像是熟透了的果實,誘人采撷,“我很快回來。”
安連奚知道這是在為他謀福利,于是蹭了他指尖一下,“那你快去快回。”
薛時野指節微屈,在他下巴上撓了下,動作熟練至極,“好。”
安連奚目送薛時野離開。
對方一走,房間都像是變得空蕩了。安連奚又默默靠了回去,準備消磨時光,同時還覺得躺椅有些硌得慌。
然薛時野剛走沒多久,外面便有侍從過來禀報。
“啓禀王妃,安公子過來,說想見您。”
安連奚一瞬都沒反應過來,誰是‘安公子’。
下一秒,他想到了。
是安連華。
他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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