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又醉啦

又醉啦

薛時野眼神盡量克制着,卻仍是無法遏制地移動到那張泛着潮紅的臉上,聽到他的話,一時好笑又好氣。

是他不想抱的嗎。

安連奚還在催促,甚至向他伸出了手,“快點。”

要抱的意思十分明顯,同時還迫切地朝薛時野招了招手。

對上那雙潤澤的眸子,裏面完全映照着他的身影,這雙眼裏是對他的全然信賴與依戀。薛時野同他對視一秒,喉結滾動,旋即敗下陣來。

無奈伸手。

安連奚滿足地彎起眼,撲了過去。

果酒的氣息混雜着淡淡的清香盈滿懷中,薛時野垂眼,是安連奚笑彎的眼,還有滿面紅霞的臉,一直延伸到脖頸。

剛才被拉開些許的領口露出些許風光。

明明嫌熱,卻扔要貼着他,薛時野愉悅地揚起唇角。眼神向下輕掃,眸中晦澀一片。

偏安連奚還無知無覺。

“渴……”

好渴哦,安連奚推了推他,“我想喝水。”

其實安連奚是更想喝剛才那種甜甜的飲料的,但是從小到大那都不是他能多碰的,所以他自覺地要喝水。

馬車上是備了水的,薛時野單手攬着他,取來水喂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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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連奚湊過去,欲就着這個姿勢喝水。但他喝過酒後的腦子有些混沌,仰着頭,還總對不準杯口。

薛時野有些好笑,又把杯子往前送了幾分。

可在他動作的前一秒,安連奚忽然抓住他的兩只胳膊便喝了起來。

動作幅度有些大,杯中水潑出來不少,沿着纖長的脖頸下滑,打濕了衣衫。

薛時野目光一頓。

安連奚喝了水,終于安分了一些,眉頭因為暈乎乎的感覺微微皺着,說話比平時也顯得慢上許多,“下次……我,還能喝嗎?”

他的身體應該比以前要好。

不用一直住在無菌室裏,還能到處走走看看。

安連奚想多嘗試些以前從未經歷過的,最主要的是,那個飲料好喝。

薛時野莫名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還想喝?

他果斷回了一句,“不能。”

安連奚努力睜大眼睛去看面前的人,很是不可置信,“為什麽!”

他明明可以喝了。

馬車行進中不知壓到了什麽,安連奚看人的時候,目光都沒有聚焦,無神地望着薛時野右邊的位置。

薛時野把他的臉掰正,對準自己,“就這麽想喝?”

安連奚胡亂點頭,“嗯嗯!”

薛時野低低呵笑一聲,在安連奚眼神終于鎖定住了他時道:“那也不準。”

安連奚先是頓了下,而後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要哭不哭地看向他,語氣微弱,“我不要跟你好了。”

這個人不許他看別人,不許他沐浴,不許他下地,現在還不許他喝飲料。

太壞了!

薛時野聞言卻是怔愣了一瞬,半晌回不過神。

安連奚還在指控他。

“你是個壞蛋,壞死了……讨厭鬼,讨厭死了……”

及至安連奚說得累了,趴在他懷裏繼續,說出總結,“又壞又讨厭。”

薛時野看着他,心底柔成一片,還在為剛才對方說的那句話感到心神震動,缺将人摟得愈發緊了,應和他的話,“我壞,我讨厭。我是壞蛋,是讨厭鬼。”

安連奚眼睛都閉了起來,聞言唇淺淺勾了下,看起來滿足又舒适,餍足無比。

薛時野心裏發癢,一邊将他身上打濕的地方用內力烘幹,遂将又之攏了攏,才低聲開口:“我若是壞蛋、讨厭鬼,那小乖是什麽?”

酒精麻痹着神經,安連奚有些想睡,正待陷入睡夢中時聽到有人叫自己‘小乖’,這個聲音……是薛時野。

“小乖,”安連奚重複着他的話,“小乖是小乖。”

薛時野喉間止不住溢出笑意,“哦?那……小乖是誰的小乖。”

安連奚覺得好困。

眼睛都睜不開了,眼皮沉重得耷拉着,根本擡不起來,他嘴巴動了動。

薛時野分辨着他的口型,試圖聽清,但終究是徒勞。安連奚只是嘴在動,卻并未發出聲音,說話也像是力氣用盡後,根本沒怎麽張。

“小乖?”薛時野輕喚了聲。

安連奚頭歪靠在他胸口處,呼吸漸漸變得綿長,睡過去了。

薛時野垂着眼,凝望着對方良久。

心中某塊缺陷着的地方似乎陡然間被填.滿,滿滿漲漲,那種幾乎沖破胸腔的滿足感讓他薛時野禁不住低笑出聲,自發将對方那句未出口的話補全。

是他的小乖。

安連奚這一醉,薛時野連此次答應赴約的來意都忘了,帶着人回到驿館。看到等候多時的暗衛首領時頓了下,他沉吟少頃,“把人直接抓過來吧。”

薛時野神色冷淡,轉身抱着人回房時眼神又極盡溫柔。

暗衛首領恭敬點頭,領命而去。

薛時野把人放到榻上,替他擦了擦臉和手,褪去外衣後合衣上榻,摟着人入睡。

夜半時分,薛時野醒過來,夜色中凝視懷裏的人,手在他兩頰上輕輕刮蹭了下,而後小心退開。

睡夢中,溫熱遠離,安連奚下意識往前抓了抓。

薛時野又握住他的那只手,慢慢塞回了錦被之中,掖了下被角,方才離開房間。

隔壁院落燈火通明,暗衛首領拿了人此刻等在外院。

薛時野踏入院內,暗衛首領上前,“人已拿下,影鋒正在審問。”

“嗯。”薛時野漫不經心地擺手。

暗衛首領悄然退下,重新隐于暗處。

沒有主人的命令便不會現身。

薛時野進了屋子,這一次裏面沒有什麽血腥氣,影鋒手中拿着一根銀簽,對着刑架上的什麽人比劃。

那人原本低垂着腦袋,聽到門開的聲音,艱難擡眼,看到來人登時目眦欲裂,卻不是出離憤怒,而是恐懼。

“岐王殿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求王爺放過我吧……”開口之人聲音裏都帶着抖,正事是今晚才剛見到過的趙知府。

影鋒見他進門,将銀簽擦拭了一遍,遞到了薛時野面前。

骨骼分明的指節将銀簽捏在手中把玩,只見他神色淡漠。視線落來時,那種冰涼刺骨的寒意如附骨之蛆般,趙知府瞬間肝膽欲裂,頭頂似懸挂了一把随時下落的閘刀,讓他連呼吸不敢。

“影鋒。”薛時野薄唇微啓。

“屬下在。”

輕飄飄的語氣,仿若在讨論今晚的夜色一般,“你猜,這根東西,稍後會落在哪裏。”

“人有七竅,屬下以為——口最為合适。”

既然不想說,那就永遠也別說了。

薛時野把銀簽丢出,影鋒動作迅速接過,“那就去吧。”

接到銀簽的影鋒還有些詫異,以往向趙知府這種不知死活的東西惹到他們王爺了,哪次不是王爺親自動手,施以酷刑。

手段之殘忍,連他都嘆為觀止。

這次又是……

影鋒想到了一個人。

這次趙知府參與了綁架王妃用以威脅王爺,王爺自不會放過這人,但也同樣是因為王妃,王爺這才有所收斂。

稍後要是弄得滿身血氣回去,少不得又要被王妃嫌棄……自覺猜到了真相的影鋒接過了把銀簽插/入趙知府喉管的任務。

趙知府驚懼道:“不!你們不可以!我是朝廷命官!”

然而影鋒越走越近,讓趙知府頃刻便歇了僥幸心理。

“我招!我招!”

趙知府基本可以說是迫不及待地喊出聲來,“是二皇子!這次的事情全都是二皇子指使的!”

前日裏,玉器鋪子的掌櫃用來勾走沈玦的那塊玉如意也正是二皇子所贈。

影鋒吊起眼尾,蒙着的大半張臉露出來那雙眼睛帶着嘲諷,“此事王爺早已知曉,你招與不招都一樣。”

在此之前,他們影部就已經查得差不多了,趙知府此言不過是最後的确認罷了。

趙知府完全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整個人都僵住了。

岐王……岐王竟知道此事是二皇子策劃,那麽他最後用來保命的條件也算是廢了,他根本就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而岐王抓他來,不過是為了替他的王妃洩憤。

趙知府臉色瞬間灰敗下來,緊接着下巴就被鉗住。

影鋒毫不猶豫地把銀簽插/進他口中,進而往喉管搗去。

凄厲的慘叫聲響起。

薛時野平靜看着滿臉是血的趙知府,心底因為想到這人做過什麽湧起的暴戾情緒幾乎要沖破胸腔,他看着對方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最後說了一句。

“不必留活口。”

聽到這話的趙知府直接昏死過去。

不該聽二皇子的,居然答應與他合謀計劃這一出,誰能想到岐王如此難纏。

原本他們計劃着把岐王妃拿捏住,好讓薛時野束手就擒,不承想人沒抓到,反而把自己暴露了。

二皇子和薛時野本就有隙。

先前暗算不成,自己還被對方反将一局被捋了差事,從那時開始便一直記恨着薛時野。文遠侯雖在旁極力讓他忍耐着,但二皇子又怎麽會真的聽。

這次的計劃二皇子原以為也是天.衣無縫的,兩頭他都是派別人去辦,将一切都推得幹幹淨淨。

可他萬萬沒料到,趙知府那邊倒得這樣快。

死了一個知府不是什麽大事,卻也不小,明康帝那邊也得到了消息,翌日就有大臣連夜上禀要求岐王給個交代。

明康帝本來就因為這次南下私自答應了皇後往隊伍裏塞了個六皇子,對薛時野有愧。更何況他知曉內幕,當即大發了一通雷霆,甚至下令誅了趙知府九族,群臣見此紛紛偃旗息鼓。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安連奚對于行宮那邊的暗潮洶湧和昨晚的一切一概不知。他第二天醒來,頭還在隐隐作痛,不過也算得知了一件事——原來果酒後勁都有這麽大。

他趴在薛時野懷裏,沒有什麽力氣地說:“我頭好疼啊……”

薛時野給他揉了揉,“你昨日說還要喝。”

安連奚不太記得昨天的事了,只知道自己一杯酒下去就想睡覺,“有嗎?”

薛時野輕笑,“不記得了嗎?”

安連奚誠實地點頭,“是。”

話音落,只聞耳畔薛時野低低說,“那你說,小乖是我的,這話也不記得了?”

安連奚驚訝地從他懷裏撐起來了些,臉上頓時就紅了,“我、我說了嗎?”

他怎麽會說出這種話。

安連奚覺得自己好像燒起來了。

這也……太羞恥了。

可薛時野還沒完,像是為了佐證般又道:“你說我壞,是壞蛋。我讨厭,是讨厭鬼。”

這話倒真像他會說,安連奚有點信了。

是薛時野的小乖……安連奚只要想想便覺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頻率太高,讓他本來就混沌的腦子更加分辨不清。

“不算數了嗎?”薛時野問他,聲音又低又輕。

安連奚竟從他這話中聽出了幾分低落,讓他的心也跟着揪着疼,他蹙起眉,脫口便道:“算。”

薛時野看向他。

安連奚和他對視。

薛時野:“真的算?”

安連奚剛才說完還有些猶豫,聞言猛點頭,“算的算的。”

他不想薛時野低落。

薛時野突然笑了聲,“那小乖是誰的小乖?”

安連奚一頓,低着頭,露出來的耳尖紅紅的,“……你的。”

薛時野問:“我是誰?”

安連奚:“薛時野。”

薛時野:“嗯?”

安連奚默了默,鼓足勇氣把兩句話連到了一起,“小乖……是薛時野的小乖。”

話落,整個人都落入了對方的懷抱中。

安連奚不敢擡頭看薛時野了,像只熟透了的蝦,身上又熱又燙,頭疼都忘了。

低沉的話音自頭頂響起,薛時野還要說。

“那……你還和我好嗎?”

他像是要把昨晚安連奚斷片了的所有記憶都找回來,一句一句複述給他聽。

安連奚簡直聽完這句,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和薛時野、好。

這話也是他說的嗎。

已經不只是羞恥了,安連奚都快爆.炸了。

“你別說了。”他急急道,伸出手就去捂薛時野的嘴,紅豔豔的臉上,雙瞳似有水光。

薛時野被捂住唇,低眸看他,同他眨了眨眼。

安連奚看着他:“不許再說了。”

薛時野又眨了一下,兩只手撐在榻邊,一動未動,身體往後微微一仰,好讓人愈發貼近。

安連奚試探性地松開手。

薛時野唇瓣微動,“你、”

安連奚條件反射地再次伸手把他嘴堵上。

薛時野鳳眸中噙起笑意。

“不要再說了。”

安連奚用水汪汪的眼睛注視薛時野,看得他心軟得一塌糊塗,終是順着他的意,點了下頭。

這次松開,薛時野待他徹底放松下來,才單手把人抱坐起身,同時說道:“我剛才是想問你,睡那麽久餓不餓。”

說話間,薛時野的手又開始在他額間輕輕按揉。

安連奚長長‘哦’了聲,“有點。”

薛時野命人傳膳,繼而輕聲詢問:“還疼嗎?”

安連奚搖了搖頭,複又點了下頭。

還有點疼,但是已經好多了。

薛時野便繼續給他揉着,“下次不可再喝。”

不用他說,安連奚也不敢再碰酒了,誰知道他這張嘴還會說出什麽讓自己醒來後社死的話。

安連奚現在連回想一下都覺得實在困難,索性攤平了,“我不會再喝了。”

薛時野笑睨他,其實喝過酒的安連奚也讓他十分稀罕——他昨日便宣劉太醫問過,果酒可以适量飲食,不會對安連奚身體有什麽害處。

所以有機會再喝一次也無妨。

但這話俨然是不能當着安連奚的面說了,對方經此一事,應當會對酒水一類避之不及。

兩人洗漱後用罷早膳,事情已解決得差不多了,而安連奚的身子亦沒再出現什麽狀況,薛時野就下令隊伍重新開始往南境進發。

一路上,安連奚都沒再生什麽病,隊伍走走停停,最後歷時近一月方才平安抵達南境。

他是在路上聽沈玦提起的,上次綁架他的人其實是趙知府安排的。至于背後的二皇子,此事對方将線索抹除得倒是幹淨,拿不到證據證明。

安連奚正坐在馬車上,隊伍停下休整,一個時辰後才重新出發。

他聽說趙知府已死時愣了愣。

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死了,還是死在薛時野手上。

沈玦說:“他死有餘辜,換我來,怕是還要把他挂在城牆上吊個三日三夜!”否則委實難消他心頭之恨。

他差點就因為弄丢了表嫂,死在表哥手裏了!

安連奚皺着眉頭看他,一臉嫌棄的表情,“你好可怕。”

沈玦一噎。

他沒想到安連奚會是這個反應。

再者……要論可怕,不應該是他表哥嗎?

沈玦滿臉錯愕,“我可怕?我都沒戳他喉管子!”他哪裏就可怕了,而且還能比他表哥可怕?

安連奚不跟他說話了。

沈玦只好郁悶地走開。

等到薛時野回來,安連奚看了看他,眼神落在他身上,卻半天沒開口。

薛時野像是什麽都知道,啞聲說了一句,“害怕?”

沈玦離開時因為想不明白安連奚為什麽那副表情,還以為真的是他手段太過殘忍,把人表嫂給吓到了,然後将兩人的對話一五一十同薛時野說了一遍。

薛時野并未責問沈玦。

他從開始就知道,安連奚和他其實更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比起天然純粹的安連奚,他的內心可以說是爛透了。像是一團腐肉,隐隐散發着出來的氣息都令人作嘔,心肝都是黑的。

傳聞中他暴戾恣睢,行事無忌且狂妄嚣張并非是假,反而遠遠不夠。

安連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隐隐猜到可能是沈玦又找薛時野說了什麽,對方開口就是這麽一句。只見說完周遭的氛圍都變了,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壓迫朝周圍的擠壓,空氣仿佛肉眼可見地變得壓抑起來。

“薛時野……”

安連奚張了張口,喊了他一聲。

薛時野看着他,眼睑半阖,似将一切的陰暗都掩蓋其內。

隐隐有個可怕的念頭在心底不斷地沖撞着他的理智。

把他也染黑。

染上他的顏色。

從那一片純淨中拉入自己的深淵之中。

下一瞬,薛時野只覺一陣淺淡的清香鑽入鼻端,他被人猛然抱住。

安連奚兩只手緊緊的抱住薛時野的腰,和以往的每一次那樣,“不怕,我不害怕。”

他輕聲開口,喚他的名字。

“薛時野。”

“我不怕。”

安連奚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想法,在知道趙知府被折磨致死後,他的第一反應只是覺得不可置信,更多的卻是沒有了。

他知道,薛時野是為了他才這麽做的。

“我真的不怕。”安連奚其實是怕的,死亡這種東西他已經經歷過一次,而死亡卻又時時存在,甚至有人還會因他而死……

然而,那又如何。

安連奚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永遠都不會怕你,薛時野。”

話音落下的剎那,安連奚只覺腰被人緊緊箍住,薛時野高大的身軀倏地壓下,将他全部籠罩在內。

“不怕我?”

薛時野的聲音傳入耳中,話語舒緩,尾音卻藏着一絲喑啞,滿是壓抑。

安連奚輕輕搖了下頭,靠在他肩膀上,“不怕你。”

不等薛時野開口,他已然繼續道:“小乖永遠不會怕薛時野。”

糯糯的嗓音清晰,鄭重其事,猛地砸進薛時野心底。

此時此刻,他恨不能把人揉進身體裏。

“小乖。”

“嗯。”

“永遠不要害怕我。”

即使是殺了他,他也不忍傷這個人分毫。

他到底是不願把人拉進自己這潭泥沼,那就捧着對方,讓他永遠不染塵埃。

永遠都那麽幹淨。

安連奚捧着薛時野的臉,認真說:“我會的。”

他害怕誰,也不會害怕薛時野。

“你說過,要護着我的。”

薛時野低笑一聲,“嗯。”

他把話補充完整了,“永遠都護着你。”

安連奚也跟着笑,“那你不許騙我。”

薛時野捏捏他的臉,神色和緩。方才那些暴戾的情緒似在這一瞬離他遠去,只剩安寧,他也似只看得見眼前人,聲音溫柔,“不騙你。”

安連奚眉眼彎彎,讓他捏。

就聽薛時野忽然說了句,“小乖。”

“嗯?”

薛時野朝他伸出一只手,“咬一下。”

安連奚莫名,在薛時野深深地凝望下,他低頭。

自那天起,安連奚每天都會聽到薛時野向他提出這樣的要求,好像有什麽東西說開了,愈發無所顧忌。

安連奚咬着咬着也就習慣了,最開始咬完他還要問對方痛不痛,後見薛時野似還十分享受的模樣也就不問了。

及至隊伍行至南境這日,當地官員夾道相迎,衆人被請至驿館,先一步趕來南境那批大臣到這已有十日,全都等着和薛時野彙報情況。

薛時野被請去書房談話,他先将安連奚帶到房間安置好才離開。

不多時,沈玦偷偷摸摸過來,剛到南境他就開始四處打聽了,“今年這邊好像沒有什麽鬧蝗災的跡象?”

南境經歷過的蝗災次數數不勝數,當地百姓們也是觀察出了一些規律,因而沈玦才會有此一說。

原來百姓們都有所察覺了啊,安連奚想,接着就聽沈玦提起大旱的事,“想來他們應該是要商議這個。”

開倉放糧就能解決的事,要不了多長時間。

安連奚知曉內情,解決完這裏的事後,他們就該上江南了。來的時候他們其實就已經路過了江南地界,只是要想去的話還得繞一天的路,左右他們之後還會去,因而在薛時野說起要不要提前過去看看時拒絕了。

沈玦把自己剛知道的說了,拿起桌上的茶水呷了一口,眼睛時不時掃向安連奚,似還有話要說。

安連奚在他又一次看過來時同他四目相接,露出疑惑的表情。

沈玦撓了下鼻頭,“小表哥,上次那個……”

安連奚知道他要說什麽了。

果然就聽沈玦接着道:“我其實不是真的想吊那個趙知府,就是說說、”誰讓那家夥太可恨了。

然而他才話到一半,安連奚便已經打斷了他,“我知道。”

沈玦止住話頭,“那……”

安連奚看他。

沈玦別過臉,“那你能別覺得我可怕了嗎?”

原來是還記着這個,安連奚一時也有些無措,“對不起。”

薛時野是因為他,沈玦自然也是。

安連奚當時只想着一條人命就這麽沒了,一時将自己的現代思維用在了這裏,所以才會那麽說,連忙道歉,“那天是我說錯話了。”

沈玦聽他這麽說,就知道那事翻篇了,眼睛亮了亮,“沒事!你不覺得我可怕就好了!”

那他還是小表哥最好的小表弟,謝景那厮望塵莫及!

安連奚不知道他高興什麽,只讷讷點頭,知曉他因為之前的事耿耿于懷,也是有些愧疚的。

兩個人閑聊一陣,沈玦要趕在薛時野回來之前離開。

走前他還不忘留下一句,“今天肯定是有接風宴的,晚點我再過來!”

接風宴啊。

安連奚雙目無神地點點頭。

他想到了上次趙知府家的晚宴……好像還沒把那場戲看完。

沈玦走後,沒多久薛時野回來了,見他有些出神,便問:“剛才沈玦又說了什麽?”

安連奚望着他,如實道:“小表弟說等下有接風宴。”

一個是王爺,一個是皇子,南境的官員當然不敢怠慢,拿出的都是最好的東西招待,同時感謝皇恩浩蕩。

薛時野颔首,“确實有。”

安連奚眨了下眼。

薛時野就又道一句:“還有節目可看。”

安連奚愣住,“什麽節目?”

薛時野:“聽聞是當地的祭祀舞。”

祭祀舞一般是南境這邊比較重要的時節才會跳,還有一些較為重要的時候。

安連奚聽得眼睛微亮。

祭祀舞,聽着就有種神秘感。

薛時野坐到他身邊,側首道:“想看?”

安連奚對祭祀舞很感興趣,“對!”

薛時野見他高興的模樣,一時只覺可愛極了,不進伸手準備在他下巴上撓撓,結果手剛伸過去,安連奚就下意識抓住了。

下一刻,一口咬下。

薛時野輕嘶一聲,聽到這聲,安連奚才松嘴,轉頭看他。

恍惚間,安連奚回想起來。

薛時野好像……沒讓他咬啊。

雖然說是習慣了。

但每次都還要薛時野和他說,安連奚才會下口,剛才見薛時野伸手過來,安連奚還有以為又要咬了,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對方根本就沒開口。

他懵了。

對上薛時野看來的眼神,安連奚低眼。前兩日咬的印子似乎都還沒消,薛時野每次都是等到印子消了才讓他咬的。

安連奚捧着他那只手,眸子一下就濕潤了,“疼、疼不疼啊?”

薛時野把人拉到懷裏,“不疼。”

安連奚只當他在安慰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麽要咬啊……”

好奇怪。

薛時野沒說話。

安連奚沒得到回答也不急,對方想說的時候就會說了。

他們抵達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再有一個時晨左右估計就要去參加接風宴了。

安連奚說:“我好困。”

薛時野讓他躺在自己懷中,“那便睡。”

安連奚:“那,接風宴記得叫我。”

他還想看看祭祀舞是什麽樣。

薛時野笑了下,“好。”

安連奚閉上眼睛,迷迷糊糊的,想着這裏接風宴應該他得注意點了,不該喝的東西不要亂喝。

祭祀舞他只看一半。

一半目光在吃的上,一半放在祭祀舞上好了。

安連奚一覺醒來,時間剛剛好,沈玦這會都過來了,準備和他們一塊過去。

這次的接風宴安排在野外,是特意搭建出來的一處露天高臺,還布置了舞臺,看起來簡約卻不失大氣。無一處不彰顯着純樸民風,還隐隐有些異域風情在裏面。

同樣是上次的那一桌人,還有南境的一衆官員。

薛時野他們到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聚齊了,見狀紛紛起身行禮。

待擡首後,不少人的目光落在薛時野身邊,而後目露驚豔之色。

這位就是岐王妃吧。

難怪能讓岐王如此寵愛,長得堪稱絕色。

在岐王抵達南境時,他們這些人就提前打聽清楚了,岐王與岐王妃是如何鹣鲽情深,此時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王爺,請。”為首的知府道。

和之前的趙知府不同,南境的這個看起來不過三十上下。對方眼神清明,模樣端正許多,看着就像清官。

對方治下的南境也都井井有條,貪污之事不曾有過,這也是此次大旱危機解決的關鍵所在。

各官府皆有存糧,免去了一場天災即将造成的人禍。

安連奚記得,這位徐知府會在這次之後被調令回京,後在朝中展露出的才華使其地位節節攀升,最終成了六皇子登基的一大助力。

在安連奚所知的劇情中都官至宰相了,因而他多看了對方兩眼,很快就被對方捕捉。

徐知府低了低頭。

安連奚挪開了目光,被薛時野帶着入座。末了,他轉頭看向舞臺,這時一衆穿着民俗服裝的男男女女陸續上臺。

對面,從西山到南境這一路上都好似格外安分的薛雲欽忽然說了一句,“三皇嫂好像很喜歡看戲?”

安連奚回首,薛雲欽對他笑笑,“上次在趙知府府上就見三皇嫂一直盯着戲臺看。”

這麽多人在場,安連奚還是給面子地小聲說了一句,身子無意識地往薛時野身邊靠了靠,依賴之情溢于言表,“還好吧……”

兩人之間仿似有一股無形的羁絆,其他人像是都顯得格格不入起來。

薛時野抓住他桌下的手。

安連奚一頓,轉頭,手跟着握緊了薛時野。

二人旁若無人的對視,周遭的一切似都不存在般,薛雲欽眸色微暗,收回了目光,眼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在他另一邊,安連華手捏緊了腿上的布料。

這段時間,六皇子待他似乎愈發冷淡了。

安連華不清楚是哪裏出了錯,只能将之歸結于六皇子移情上。

但心裏隐約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該是這樣的。

安連華也看了安連奚一眼,後者正貼在岐王耳邊說着什麽。而岐王的眼神溫柔得不可思議,聞言微微點着頭,唇邊帶着一絲淺笑。

真令人嫉妒啊……

明明有了岐王,為什麽還要來搶他的六皇子。

安連華眼睛微垂,陰暗的情緒在滋生。

安連奚正低聲和薛時野說着:“王爺,你有沒有覺得冷啊?”

薛時野:“你冷了?”

安連奚點頭承認:“對啊。”

不知道為什麽,脊背總覺得涼涼的。

薛時野說:“那到我懷裏來?”

安連奚倏而搖頭。

這麽多人看着呢,他才不要。

薛時野笑了聲,也不強求。

擔心他因為知道自己冷然後馬上帶他走,安連奚連忙又補充一句:“其實也不是很冷了。”

也就剛才那一陣,安連奚眼下确實覺得不冷了。

薛時野擡了擡眉毛。

安連奚非常認真地說:“是真的。”

兩人說話間,臺下的舞蹈開始,而膳食也都上桌。

安連奚特意分出了神,自己邊吃邊看舞蹈,還記得看看手邊有沒有酒水之類的東西,最後只發現一杯果飲和一杯清水擺在手邊。

他安心了,繼續去看下方的節目。

席上,沈玦也特別小心,上回小表哥喝醉,他的責任最大。

好在最後表哥也沒說什麽,但他十分自覺,酒水都擺到了另一邊。

“放你這裏了啊,”沈玦指了指自己的杯子,“別偷喝。”

謝景并未開口,把自己的酒杯挪遠了,末了掃了眼對面。

剛才六皇子是什麽意思……

對方好像對安連奚格外關注。

謝景是對六皇子隐約有些了解的。

這人曾試圖拉攏謝家,可惜謝老爺子無意參與朝廷鬥争,婉拒了。

不是沒有其他皇子也有過同樣的想法,可大都清楚兩點。

其一,謝家一直是中立黨。其二,拉攏謝家,沒準會遭到皇帝忌憚。

也是因此,從未有皇子選擇來拉攏謝家,偏偏六皇子做了。

對方在朝中可謂是一片好名聲,無人不贊一句品行高潔,謙謙君子不外如是。

但光從對方想拉攏謝家看來,不過是沽名釣譽,其野心可見一斑。

這也是謝景會特意提醒岐王的原因。

不為別的,大概是因為安連奚。

謝景看了那邊一眼——少年眸光明亮,聚精會神,心無旁骛地觀看着臺上,那樣專注,這般無暇。

他可能不是真有那麽喜歡對方,但也想要守護那份純淨。

連徐知府也忍不住看了那邊一眼,剛才這位岐王妃好像特意打量了他一下,他還以為對方有話要說,可現下看來好像不然,應該只是單純的看他。

安連奚沒有察覺到四周投遞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專心致志地看祭祀舞。

鼓樂之聲似遠古傳來一般,悠悠揚揚,伴随着男女混雜的舞步,時快時慢,頗有意境,使人不由沉溺其中。

第一次見這種舞蹈的安連奚自然也看呆了去,連東西都忘了吃,直到過半時衆人一個旋身的動作。有人高高躍起,又有人矮身下去,看得人眼花缭亂。

安連奚同樣有點口幹舌燥,他伸出手去拿果飲喝。

薛時野看見了,并未阻攔。

果飲甜甜的,像是上次的果酒,只不過剔除了一點酒水特有的辛辣,全是甜的。

安連奚又喝了一口,覺得這次應該不會有什麽事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安連奚很快就感覺到了不對,去拍拍薛時野的手。

身體有點發熱的跡象。

就跟先前喝到果酒不久後的狀态一樣。

薛時野正在剝蝦殼,已經堆了一小碟,這個是安連奚愛吃的。

新的一只剛到一半,他的手就被拍了。

薛時野動作頓住,轉頭看去,就見安連奚眼睛仿似噙着水霧,原本的純稚天然中隐隐帶上了一絲風/情。

根本不用想,果飲中約莫是含了些許酒精的,這才又喝出事來了。

原本還想找個時機的薛時野沒料到居然來得這樣快。

雖非他所願,但也實在心動。

和上次一樣,安連奚被薛時野抱離了席間,這一次顯得格外匆忙。

然跟上一次比起來略有不同的是,安連奚像是還保留了一絲理智,但也不多。

他還記得有那麽多人看着呢,稍稍掙紮了一下。少頃,不知觸碰到哪個點,他突然不動了。

安連奚從薛時野的懷中擡起臉,後者也滿目深色地垂眼望向他。

可能是真的喝多了。

安連奚說:“你硌到我了。”

薛時野呼吸一沉。

“嗯。”

安連奚:“那你別硌着我。”

薛時野被他任性的語氣給逗笑了,沙啞着嗓子道:“怕是不行了。”

這可由不得他。

薛時野飛速帶着人行至馬車上。

安連奚還在他懷裏委屈看他,臉色因為酒氣染上了點紅。

薛時野說:“不哭。”

“你欺負人。”

安連奚指責道,聲音聽起來似難過極了。

薛時野:“我沒有。”

半晌,聽安連奚說了一句,“疼。”

薛時野對上他目光,低低問:“哪裏疼?”

安連奚沒說話,他還得想想,他好像是喝醉了,怎麽又喝酒了啊。

薛時野等着他反.應。

許久之後,水潤的雙瞳盯着他,“你能不能不別硌.着我。”

卻是重複了先前的話了,還真是半點酒都沾不得。薛時野第一次知道,果飲也會醉人。

他停頓了一瞬,望着喝了酒,看起來好像格外好欺負的人,“那我們小乖自己想個辦法,讓它消下去,好嗎?”

一瞬間,像是被按下暫停鍵。

而後。

他聽到耳邊傳來安連奚的聲音,又軟又乖,讓薛時野自己都有種,若是不做點什麽就太不是人了的感覺。

“那好吧……”

軟綿的語調嘟囔着,“我來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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