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騙人啦

騙人啦

安連奚下意識随着薛時野的動作擡起頭,模往顯得有些呆滞。

好像還是被看出來了。

薛時野眉往下壓,神色莫名顯得有些沉郁,但只是一瞬,接着就聽他開口喚了他一聲,“小乖,吐出來。”

伴随他指尖微微探入,安連奚往後偏了偏頭,将嘴裏無法下咽的食物盡皆吐進了擺放在桌側的渣鬥中,末了還幹嘔了幾下。

薛時野攏起眉,起身給他拍背,一下一下為他順氣。在安連奚看不見的地方,臉色更是黑沉得可怕,周身戾氣止不住上湧。

待安連奚終于覺得嘔吐的欲望沒那麽強烈了,他抿抿唇,轉過頭。一雙眼睛似水洗過一般,澄澈若琉璃般透亮的眸子就那樣盯視過來,唇色好像也白了幾分,看起來可憐極了。

但這慘兮兮的并未讓薛時野的眉頭舒展半分。

“王爺……”

安連奚喊了一聲。

少頃,薛時野才回應了句:“嗯。”

聲音不鹹不淡。

安連奚默了默,“對不起。”

薛時野問他:“為什麽要道歉?”

安連奚低下眼,“你生氣了……”

薛時野不說話,長久的沉默讓安連奚變得有些忐忑起來,而後,就是一陣的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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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他就被薛時野抱坐到了腿上,“我說過。”

安連奚緩過神,聽他說:“永遠不要與我道歉。”

“可是……”

“沒有可是。”

安連奚最後只低低道:“別生氣。”

話落,臉被擡起,薛時野另一只手搭在他的下颚上,修長分明的指節托在他臉龐,目之所及,只有薛時野那雙深黑的眼眸。

安連奚眼睫微動,就是這時,耳邊好似響起一聲低嘆。薛時野松開他,将人納入懷中,“吃不下為什麽不說?”

安連奚唇瓣張合,說不出話來了。

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薛時野繼續道:“不舒服怎麽不告訴我?”

全都被發現了。

安連奚想說‘對不起’,但憶起薛時野說過的,遂只道:“只有一點。”

薛時野眸光微斂,“只有一點?”

安連奚低聲,“再多一點……”

薛時野定定凝視他,嗓音沉靜:“回府。”

安連奚急道:“不要。”

說話間,他抓住薛時野的手,一臉祈求。

薛時野緊緊攬着他的腰,“你應當知道,沒有什麽比你的身體更重要。”

為此,他不惜忍耐,極盡珍視呵護,怎麽能忍受對方在他的照看下出錯。

安連奚也不是那種太過任性的人,而且他自己也感覺得出來,此刻身體也是真的有些不舒服了。聞見薛時野的這句,被他的滿是珍視的話語弄得心頭一亂,語氣也跟着軟了下來,“我知道了。”

對方話語乃至行動中對看燈會、煙花的渴望薛時野怎麽可能毫無所察。

心髒仿佛被揪起,但他也不得不把人抱起。

安連奚便軟軟靠倒在他身上,“王爺。”

薛時野:“嗯。”

“那你以後一定要再帶我來看。”

“好。”

安連奚松了口氣,及至此時,才徹底放松下來,對薛時野小小聲開口,微軟的語調似在撒嬌,“難受……”

薛時野眼眸微暗,“哪裏難受?”

安連奚擰着眉,往他懷裏又靠了靠,“頭有點暈。”

剛才還讓他心情下沉的人,轉瞬就令他心疼起來。薛時野掌心收緊,寬大袖擺下手臂肌肉隆起,明明是極具爆發力的表現,卻十分克制地護着懷裏的人。

“馬上就回家了。”

安連奚微微擰着眉,既是難受也是遺憾。只是當又一陣頭疼席卷而來,他就沒功夫遺憾了,剩下的全是身體不适帶來的難受體驗。

薛時野帶着人離開酒樓,将人裹得密不透風。

酒樓中人來人往,偶有人認出他來也都在瞥見他冷沉的面色時不敢上前打擾。

及至将人帶上馬車,安連奚臉色稍稍有些發白,眉也擰得更緊了,身上出了一層冷汗,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般,發絲濕答答黏在頰邊。

頭腦暈眩,來得突然又迅猛。

薛時野把人從懷裏撈起,待看清他的模樣後瞳孔皺縮。胸腔跳得那樣厲害,莫大的恐慌将他整個思緒占據,指尖都在發着顫地捧起對方的臉輕聲喊,聲音裏帶着他自己都無法覺察的後怕:“小乖。”

安連奚勉強睜開眼,“王爺。”

“我在。”薛時野手指想要收緊,卻唯恐傷到懷中的人,對方身子禁不起那樣的力道,仿若輕輕一碰就會碎掉。他必須控制住自己,不能傷了他,埋藏在記憶深處的血色畫面湧入腦海。

薛時野緊阖雙目。

接着,額頭有什麽貼了上來,冰冰涼涼。

安連奚往前靠了靠。

薛時野睜眼,眸中隐現血絲。

“我沒事。”安連奚盯着薛時野的雙目,緩緩說道。

薛時野看着他,就見說完這句話後,安連奚又似沒了力氣一樣,慢慢阖上眼,靠到他頸窩。

都這個時候了……

怎麽還這麽會惹他心疼。

薛時野平複好情緒,讓馬車再快一點。

片刻後,外面傳來煙花的聲音,漆黑的天幕中,璀璨的花火炸裂開,朝着四面天際墜落,一瞬即逝,而後又是一道轟隆聲響。

薛時野低下眼,安連奚蹙着眉,根本無力睜眼去看。

“不是想看煙花嗎……”

怎麽還不醒。

一直到馬車行到了岐王府,安連奚都是昏昏沉沉,那股頭疼的感覺如影随形。薛時野抱着人下車往西苑走去,早就得到消息候着的劉太醫見到兩人,連忙上前。

薛時野擡起安連奚的一只手,這只手柔弱如骨,失去往日的粉潤模樣,此刻顯得極為蒼白,一絲血色也無。

瞥了眼,薛時野忽覺心髒又是一陣劇烈的抽疼,鋒銳的眼神一掃,去看把脈的劉太醫。

劉太醫此刻也是一臉緊張,皺着眉,“王妃這應當是先天不足所致……外加邪風入體。頭疼太過強烈的話,稍後我先開一副安神藥,請王爺喂王妃服下。”

薛時野一頓:“頭疼?”

劉太醫點點頭,“是啊,王妃估計是被疼暈了。”

薛時野呼吸凝滞,垂首看向懷裏面白如紙的人。

疼暈了……

這就是他說的沒事?

薛時野阖了阖眸子,沉聲開口:“可是與上次頭疼有關?”

劉太醫這才恍然記起之前王妃曾在皇宮中也頭疼過一回,不過上次他什麽都沒查出來,“上回臣與映紅姑娘問了問脈象,兩者确實有些相似。”如果是王妃先天不足帶來的症狀,那就一切好說了。

正當劉太醫臉上慢慢露出個原來如此的表情,忽覺身前一道極為可怖的氣息壓下,他一頓,隐約猜出對方會問什麽,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他就算醫術再了得,也不可能将王妃的不足之症治好啊。

正如他先前所言,只能溫養調理,不能根治。

薛時野冷冷道:“下去熬藥。”

劉太醫連忙退下。

房間裏,只剩薛時野和安連奚,他懷抱着對方,姿态說不出的小心,一雙黑眸靜默地望着躺在他懷裏看起來毫無生氣的人。

沒胃口不說。

不舒服也不說。

頭疼亦不告訴他。

不是最會撒嬌了嗎。

“就這麽……”不想他擔心?薛時野語氣幾近呢喃,聲音微不可聞,“你要我拿你怎麽辦才好。”

安連奚只覺自己的頭像是要被鑿穿了一樣,陣陣裂開般的疼痛侵襲着他的大腦,似乎有無數跟尖針在往他腦子裏紮去。

好疼……

他好疼啊……

薛時野……

安連奚無意識地呼喚着這個名字,好像這樣他的頭疼就能減輕一點,仿似只要呼喚這個名字,就能讓他平靜下來。

薛時野……

“薛時野……”

細碎的聲音響在耳邊,薛時野即刻低眼看去,陷在床榻間的人依舊閉着眼,嘴唇微動,“薛、時、野。”

“嗯,”薛時野不禁動了動,随即低.下身,靠在床邊,幾乎跟臉貼着臉,“是又疼了嗎?”

無人回應。

榻邊的湯藥剛送上不久,此刻已經沒有那麽滾/燙。

薛時野取過藥碗,靜靜看了人半晌,心裏在泛着疼。須臾後,他動作輕緩地将人拉起來,靠在自己肩頭,

忽地,薛時野仰頭灌了一口。

帶着苦澀的安神藥彌漫,薛時野擡手,寬大的手掌幾乎将對方整個臉都覆蓋住。接着,他垂首。

安神藥被一口一口渡了過去。

直到藥碗一空,薛時野才緩緩把人放回榻上。

一碗安神藥下去,安連奚混亂的意識變得模糊不清,那種撕/裂般的頭疼感慢慢消退。

薛時野輕輕把他放回去,掖好被角。

張總管在門口守着,他原是去找了映恬和映紅,幾人落後越是則他們一步在城中閑逛,不承想府中又出事了,連忙趕回來。

“王爺,王妃他……”

薛時野神色陰沉,張總管心頭驀地‘咯噔’了一下,忙挑重要的事情說道:“映恬已經帶映紅去劉太醫那邊了。”

回頭估計要再過來給王妃診一次脈,畢竟上一回王妃頭疼就是她給診的。

薛時野颔首,淡聲道:“去叫影鋒過來。”

張總管站着沒動,隐在暗處的暗衛迅速朝影衛營掠去。

影鋒很快就到得書房,看向上座的男人,“王爺,經查探,天下第一名神醫段旭曾出現于荊州,一營的影衛已派出去确認了。另有滄州、廬州的兩位名醫,皆已請回,不日就能入京,這二位都曾治愈過不少疑難雜症……”

白日裏王爺才剛問起過,誰知夜裏王妃就又病了。

影鋒暗道好在方才手底下又傳來消息,否則他今日少不得要被一番責罰。

聽到想聽的答案,薛時野起身,半點不多留,“速度再快些。”

他等不了太久。

“是,”影鋒點頭:“段神醫神龍見首不見尾,可能還需要些時日。”影衛營的人基本已經派出去了,但這位的行跡确實沒那麽容易捕捉到。

薛時野便沒再多說,擡步離開之際,他道:“替本王查一個叫汪曾韞的人。”

影鋒一頓,“王爺是說……汪曾韞?”

影衛營每日都會将各地發生的大小事宜呈報上來,當然也分輕重緩急,影鋒會先查看後上報給王爺。當然,他最先關注的也是京中的大小事。

別的不提,這個汪曾韞他還是有些印象,影鋒道:“今日送上的卷宗裏就有一個叫汪曾韞的。此人進京是為補浮票而來,本無出路。但對方才學匪淺,奪得了詩會魁首,又被恰好出現在詩會的蘇老看重,眼下已補完浮票趕往蜀州準備回去參加這次秋闱了。”

蜀州距京城不遠,應當還趕得上。秋闱,即鄉試,是衆多學子們難得的機會,拿下這一場考試即可參加明年開春的春闱。

原著:【汪曾韞懷才不遇,曾險些因參加不了秋闱無法入仕,幸得蘇老看重,有機會補得被繼母藏下的浮票,重入秋闱,一舉奪得解元。連中三元,後入內閣,随恩師蘇老效力于六皇子。】

蘇老,乃明淵大學士,歷經兩朝風霜,地位不可撼動。

而蘇老……

是蕭皇後的表親。

薛時野眸光一定。

這個汪曾韞若真有本事,拿下此次解元,蘇老想必會将對方招攬。如此一來,應該會入薛雲欽手下。

薛時野本身對皇位并無興趣,他斂目,視線落在虎口上的印記上,眉眼柔和下來。

可如今,他未必還會同往日一樣與世無争。

薛時野自然清楚懷璧其罪的道理,就算他什麽也不做,那些人也會對他出手——誰讓他是……沈皇後之子。

就拿薛慕辰暗中買兇甚至勾結趙知府一事來看,就足以證明,在其餘皇子眼中,薛時野才是那些人登上皇位的最大絆腳石。

只要他在,明康帝的繼承者人選就不會有其他人。

說完這段話的影鋒暗自納悶王爺怎麽會知道汪曾韞,按理說這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王爺不該知道才對,但出于謹慎,他還是問:“王爺覺得,這個汪曾韞需要除去嗎?”

“不必。”

薛時野重又朝外間走去,行動間衣袂晃動,“注意他即可。”他更想知道的是,小乖為何讓他小心此人。

兩人的相處中,薛時野覺得自己有很多時候都看不懂對方,可這對于他而言是非常難得的一件事。也無出于某種天性,薛時野其實能夠輕易看穿一個人的心思,但這一點用在安連奚身上卻不太靈驗。

比如,他時常不知道安連奚為何會怕安連華,對他可以認為是在安府中留下的陰影也就罷了。那他對六皇子的忌憚又從何來?還有這次……

薛時野不欲多問。

他的小乖身子骨那麽弱,不可再多傷神。

既然他怕,那他就給足對方安全感,讓他不必再畏懼任何人。

薛時野緩步進了卧房,輕手輕腳努力不發出半分動靜地上榻,将身子已經開始隐隐有些發熱的人撈入懷中緊緊抱好,貼在後者耳邊輕聲道:“快點好起來……”

不要再讓他擔心了。

經調理,安連奚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生病了,這一次的感冒倒不是什麽大問題,只是那莫名其妙的頭疼在醒來後依舊如影随形。

不是特別強烈,但一直存在。

安連奚昏昏沉沉了好幾日,這一日終于有些精神了,醒過來時就看到在坐在床沿守着他的薛時野,忍不住喊他,“王爺。”

薛時野抱過他,“感覺如何?”

安連奚滿臉恹色,但薛時野這幾日照顧他也耗費了不少精神,眼底的血絲一直未散,他只道:“頭疼。”

薛時野眉頭皺起。

這個劉太醫果真無用。

開的藥半點成效不見。

成效其實是有的,安連奚醒來後頭暈的症狀倒是減輕了不少,也沒有平時感冒後的頭重腳輕,鼻子也沒有特別不舒服。

而且……

他好像出了一身汗。

安連奚攥着薛時野的衣服,身上黏糊糊的。

想沐浴。

薛時野以為他是餓了,“可要用膳?”

“不要。”

安連奚沒覺得餓,肚子裏半分空蕩蕩的感覺也無,更像是被灌了什麽東西一樣,飽飽的。

薛時野:“嗯。”

末了,他伸手捋了捋安連奚腮側的碎發,“不餓,那想做什麽?”他看出對方有話想說。

安連奚睫羽一動,還是告訴了對方:“我想沐浴。”

像是怕人不答應似的,他還補充:“出了好多汗。”

空氣似都突然安靜下來,有什麽在無聲地蔓延,安連奚猶豫了好一會,也沒轉頭去看薛時野。

好半晌,他還是輕喚道:“王爺?”

薛時野的聲音緩慢響起,簡單的一個單音節,“嗯。”

安連奚怔了下,莫名從中聽出幾絲沙啞的味道,他忍着心底異樣的感覺,問:“可以嗎?”

上一回他被孫老二綁走,回來薛時野都沒準他沐浴。

全然不知此人已經被關入了王府的暗牢中,安連奚還在擔心薛時野會不會讓他沐浴。

汗水打濕了衣衫,像是粘在身上,感覺不是特別好。

但是出乎安連奚意料的,薛時野答道:“可以。”

安連奚微微詫異,随即彎了彎眼睛,“謝謝你。”

薛時野低下眼望着他,沒說話。

片刻後,薛時野放下出去叫水,安連奚獨自靠在榻邊,長舒了口氣,剛才心底那種不對勁的感覺果然是他的錯覺。

只是他似乎放松得太早了。

就見下人們送上水之後,原本離開的薛時野又重新回到了房間裏。

安連奚擡眼,“王爺,你還有事嗎?”

房門在薛時野身後合上,很輕,卻像是敲打在安連奚心尖上。

忽然之間。

先前消退下去的感覺再次回籠。

安連奚對上薛時野的眸子。

那雙眼睛深邃,眼型狹長,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時目光銳利,頗有種居高臨下的睥睨之感,直讓人感到壓迫。

此時此刻,這雙眸底如同染了一層深色,安連奚看不動其間的情緒,但他沒由來覺得有些害怕,心髒緊縮。

“你怎麽不說話啊……”安連奚道。

其實他更想問,薛時野為什麽還在這裏。

薛時野朝他走過來,聲線低緩,“不是要沐浴?”

安連奚點了下頭,“是要沐浴。”

然而,薛時野越走越近,及至最後,将他從床上抱起。

安連奚不知為何,有些慌了神,“我自己來就好。”

薛時野一時沒回答。

安連奚:“你出去吧。”

薛時野:“你還病着。”

這話的意思……

安連奚不敢多想,聲音低下來,帶着絲慌亂,“我想自己洗,我自己洗就行了。”

薛時野似乎沒有聽到,徑直便帶着他行到了浴桶邊,“府中的湯池已經改成了藥池,今後也可去那裏多泡泡。”

現在安連奚剛大病還未恢複,若此時進去,薛時野擔心會出問題。

即使劉太醫再三強調藥力足夠溫和,可他仍是不想有半點不确定性存在。

安連奚現在哪裏有心思去想什麽湯池藥池,雙手牢牢抱着薛時野的臂膀,“薛時野!”

薛時野:“不洗了?”

安連奚:“洗……你、”

很快,他整個人落入了浴桶之中,水/聲四起。

寬大的浴桶中,薛時野亦踏了進來。

兩人都只穿着一件裏衣,此刻沾了水,全都貼/在身上,勾勒出身形。

安連奚眼神都不知道怎麽放,“薛時野,你做什麽啊……”

好像他一醒來,薛時野就跟變了個樣似的。

薛時野深深看他,眼神極盡克制着,“給你沐浴。”

安連奚:“我自己可以的。”

薛時野道:“頭不疼了?”

還有一點,但安連奚哪還顧得上着這個,他微微偏着頭,很快就被掰過來,和薛時野四目相對。

視野裏,薛時野看向他的目光幽邃,目之所及,還有隐約可看見對方衣衫下流暢的肌肉線條,淹沒在水中。

水的溫度不低,暖暖的。

安連奚縮在一隅,聽到對面的人喊他,“小乖。”

安連奚眨眼。

薛時野一字一句,緩慢而輕易地開口:“下次身體若有不适,可以第一時間告訴我嗎?”

不舒服要告訴薛時野,這是安連奚之前答應過薛時野的。

但是沒有加上條件。

此時聽到薛時野這麽問,安連奚忽然就明白對方為何會好像變了個樣似的。

是因為他……

安連奚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我知道了。”

這一次他很早就感覺出了不對,但是一直到最後都沒有告訴薛時野。

非但沒有告訴對方,還試圖掩飾。

及至薛時野發現了不對勁。

安連奚有些愧疚。

說着不讓人擔心,但他還是沒有做到,眼眶不禁有些發澀,他直直望向薛時野。

“薛時野。”

“嗯。”

“我頭好疼啊。”

說話間,一滴晶瑩的水珠順着臉頰滑落。

薛時野眼神微閃。

那滴淚落入了他的掌心,心髒似要被絞/爛了。

薛時野湊近他。

浴桶中響起水晃動的聲音。

安連奚看着慢慢湊近的薛時野,恍惚裏,那股眩/暈的感覺再次襲/來,但是他能夠輕易意識到這不是生病帶來的,而是……

薛時野低頭,含/吻住他雙/唇。

在柔/軟/觸/及過來的剎那,安連奚聽到他說:“小乖,把舌/頭伸出來。”

這可能是安連奚洗得最難忘的一次澡。

薛時野沒讓他在水裏待太久,撈起來時的動作十分迅速。

安連奚是自己換的裏衣。

出了浴桶後就自己走到了屏風後。

因為薛時野還在泡着。

可能是思緒太過混亂,安連奚摸/索了好一陣才把衣服穿好,真個臉都是紅撲撲的。

不知不覺間,頭好像不疼了。

安連奚意識到這點,忍不住跟薛時野說:“我頭不疼了。”

雖說是讓他不舒服要第一時間告訴對方,但是他好了,安連奚也想第一時間告知薛時野。

薛時野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好。”

語氣高了幾分,尾調裏顯出絲絲慵懶,卻是愉悅的,似乎也在為他高興,安連奚心裏甜了一瞬,很想看到薛時野現在的表情。

但是他又很快反應過來,薛時野此刻的狀态。

被抱/離浴桶時的那一瞬間他是看清了對方表情的。

滿臉的欲/色,眼神熾/熱,流/露出來的隐/忍與渴/望令他心驚。

安連奚不知不覺就想起了當初在山洞時的那幾日。

如果不是他一直哭着喊/疼,估計薛時野能就那麽一直做/下/去。

中間有數次安連奚都要撐不下去了,但是薛時野都會及時停下,喂他吃食,給他補充體力。

安連奚至今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命真夠大的,那樣都還能活着走出山洞,雖然後續他還是吃了不少苦頭,又大病了一場。

薛時野平複了好一陣,才從裏面出來。

安連奚正坐在榻邊乖乖等着他,頭發用帕子擦過了,但是沒有完全幹透,眼睛向下掃着,并未看他,脖/頸一片粉色。

薛時野目光掃過,走過去把那些發絲握在手中烘幹。

“可要傳膳?”

這一次,安連奚沒有拒絕,肯定是剛才消耗過大,他感覺到了饑餓,“要。”

擺上桌的都是些清淡的膳食,比起之前酒樓裏的菜式看起來也要精致許多。

安連奚終于多吃了一點。

“今日就乖乖在府中養病。”薛時野把湯藥端到手邊,還有點燙,稍後用完飯再喂人喝下。

安連奚聽出了他的潛在意思,“那王爺你要去哪?”

薛時野:“今日是秋闱的第一場考試,我要進宮去見陛下。”

之前薛時野沒有争奪的心,對朝中諸事概不過問,如今卻是不同了。

安連奚點頭:“那我在家等你回來。”

薛時野挑起唇角,目光在他重又有了些血色的粉潤嘴唇上輕掃而過。

注意到他的目光,安連奚耳朵微熱,低頭繼續喝湯。

待用完膳,薛時野才把藥遞到他手邊。

安連奚正待端起,只聽薛時野問:“小乖想知道這幾日我是怎麽喂你喝藥的嗎?”

自從那天回來之後,安連奚就一直昏沉着,意識混亂,哪裏知道這些。

及至此時他還在想,原來薛時野一直有給他喂藥。

“怎麽喂、”他話到一半,就瞥見薛時野揚起的嘴角,忽然不想再問,敏銳改口道:“不想知道。

他都病成那樣了,薛時野還能怎麽喂他啊。

安連奚也明其中的關竅,臉再次不争氣地紅了起來。

怎麽這樣啊……

薛時野為什麽能這麽泰然自若地問他這種事情。

是了,這個人就是能這麽坦然。

甚至有可能是在故意逗他。

思及此,安連奚瞥他,再次開口反問回去,“想知道又怎麽樣?”

薛時野微微一笑,被他的小表情逗得心裏直發軟,把安連奚端在手裏的藥碗拿了回來。

安連奚怔了幾秒,去看薛時野。

薛時野對着他笑了下,接着,又在安連奚的目光注視中,對着藥碗就喝了一口。

安連奚愣了愣,“你、”

話音未落,薛時野傾身便靠了過來。

微苦的藥味頃刻就充斥了整個口/腔,安連奚臉都被苦得皺了起來,沒想到這次的藥居然是苦的,連忙就要推/拒。

然而他的舌/尖剛探/出去,就被另一條柔/軟/溫/熱的舌/纏/上,剎那間,攪到了一起。

薛時野放開安連奚的時候都還是懵的。

一是被藥苦到了,二就是……薛時野的舉動簡直出乎他意料。

下一瞬,薛時野噙着笑的嗓音傳來,“想知道,便只能再親身示範一遍了。”

他手裏還托着碗。

薛時野解釋:“已經在你睡時改良過,但這個藥中的黃連味道難去,可能還有些苦。”

安連奚神情略顯呆滞,繼而看到薛時野又含/了一大口……

一碗藥就被薛時野以示範的名義喂給了安連奚。

直到薛時野離開,他都沒能回過神來。

只記得薛時野走時發出陣陣低笑聲,心情似乎頗好地進宮去了。

沈玦過來的時候,安連奚還趴在桌上,紅着臉,依舊沒緩過來。

一天之內,他被薛時野親了好多下。

“小表哥?”沈玦走進屋喊了聲,看到桌上的人時一頓。

只見安連奚面染紅霞,眼神水潤,滿目都是春/情。

不知怎麽的,沈玦腦子裏突然就闖入了一句‘粉面桃花’,明明本應是形容女子的,但此時他卻想用在安連奚身上。

說一句色若桃花也不為過。

沈玦腦子一熱,撇開頭去不敢多看,“我我、剛才見表哥剛走,所以……所以就過來了。”

說到這裏,沈玦恍然大悟。

小表哥這個樣子,明顯就是和表哥……

又是青天白日的,沈玦在心裏唾罵表哥,然後更加不敢轉頭了,甚至背過了身去。

安連奚搓了搓臉,沒注意到他的異常,“是有什麽事嗎?”

沈玦聽他語氣還算正常,于是慢慢挪過來,坐到椅子上,“也沒什麽大事,就是老祖宗催的急,說過幾日中秋要一起用午膳的,不要忘了。”

距離中秋還有幾日,老太君卻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個勁地催促沈玦過來問問。

安連奚當然沒忘,這就要中秋了啊……忽地,他猛然想起什麽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他的小人還沒雕好!

今天薛時野正好不在,應該可以收尾了。

安連奚看向沈玦:“我沒忘。”

沈玦被他突然專注的目光看得一愣,以為自己臉上有東西,他屈指摸了摸,“上次燈會怎麽沒見到你們啊,聽說有人在滕宣閣見過岐王,我也去了。”

滕宣閣就是當時薛時野帶安連奚去的那家酒樓,他頓了下,“那天我吹了風,受了點涼,王爺就帶我回來了。”

沈玦當即色變,急聲道:“怎麽樣,嚴重嗎?”

安連奚搖搖頭:“已經好了。”

沈玦聞言仔細打量他,看出他精神不太好,也怕打擾他休息,“那我先走了!你們中秋記得來啊!老祖宗準備了好多好吃的!”

安連奚沖他揮揮手。

沈玦轉身離開,走到一半又想起來剛剛自己進去看到的小表哥,那副模樣……

他表哥果然不是人!

沈玦想的什麽,安連奚不得而知,但對方的離開其實正中他下懷。

待人一走,安連奚就去掏自己放在房裏的小匣子,把快完成的玉雕拿出來。

等到薛時野快下朝時,安連奚也完成得差不多了,之後在磨一磨,把邊緣的凹凸不平磨齊就算大功告成,只等薛時野生辰那日送出去即可。

薛時野回來後,安連奚就把沈玦來過的事情說了。

“出府時我看見他了。”薛時野一邊走進來,一邊觀察他神色。

大半日過去,安連奚臉上帶着些疲态,薛時野目光一頓,走近他,“是不是沒休息好?”

安連奚眼睫眨動,說了個小謊,“有點……”

薛時野眸色漸深。

這個小騙子……

對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謊的時候根本就不敢看人眼睛,說話也會不自覺放低聲音。

安連奚完全沒想到薛時野這麽了解他,自以為掩飾地很好,還補充了一句:“你不在,我有點睡不着。”

薛時野擡手,指/腹在他眼下摩/挲,“是嗎?”

安連奚眸光閃爍,終于擡起眼,眼神明亮地看向他,“嗯嗯!”

薛時野滞了滞,盯着他的眼睛。

下一秒,安連奚被薛時野抱了起來,“怎麽了?”

薛時野:“帶你睡覺。”

安連奚說:“可還沒有用晚膳,你不餓嗎?”

在他的認知中,薛時野入宮和上班畫上了等號,上班回來應該是饑腸辘辘了才對。

果然,只聽薛時野道:“餓。”

安連奚:“那就用了晚飯再睡?”

薛時野帶着人就往榻邊走,“不用。”

随着安連奚被放到榻上,視野跟着變換,薛時野立在榻邊,高大的身影似将他籠罩。

安連奚往裏面滾了滾,正準備讓出位置,忽然腳腕傳來一股力氣把他拉了回來。

重又對上薛時野看來的視線,安連奚都有些沒緩過神,只讷讷問了一句:“是要用膳嗎?”

薛時野挑了下頭,“是。”

安連奚聞言便打算起身,同時對薛時野的善變感到無奈,但不等他坐起來,薛時野倏地一吻/壓下。

好半天才把他放開。

安連奚懵懵懂懂地去看薛時野。

又一次……

今天都第幾次了。

這個人怎麽這樣啊……

薛時野笑着看他,“怎麽又呆住了。”

沒回親他都反應不過來,這個模樣實在讓薛時野心軟壞了。

少頃,安連奚才控訴地向他,“你騙我!”

薛時野挑眉。

小騙子還賊喊追賊起來了。

“騙你什麽了?”他問。

安連奚便老老實實道:“你剛才騙我說不用膳,然後又說要用。”但結果其實是要親他。

還騙了他兩次!

薛時野一笑,對上安連奚看着自己,仿佛他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家夥似的。

“這怎麽騙你了?”

安連奚眼睛睜得圓圓的,瞪他。

這哪裏不算騙了。

薛時野笑出聲來,半蹲在他雙/腿之間,仰着頭,“這不是騙。”

安連奚低頭看着他,眼神依舊兇兇的。

當然,這只是他自以為兇,落在薛時野眼中是說不出的可憐可愛,他再次鄭重道:“不是騙。”

安連奚撇撇嘴,也沒有不理人,只是将聲音壓得低低地反問道:“怎麽不是了。”

聲音也是軟軟的,薛時野心頭又是一軟,“是在用。”

“什麽?”

薛時野低笑。

笑聲裏充斥着愉悅,聽得安連奚心跳也跟着他笑聲的頻率不斷加速。

“你別笑了……”

安連奚終于不壓着嗓子了,輕聲讓他別笑了,笑得他也跟着心慌,不明白他在笑什麽。

薛時野仰着臉,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臉上,讓安連奚雙手捧着。

“想知道?”

安連奚停頓了片刻,說:“想。”

腦子好像短路了,從一開始就來不及想,他只能順着薛時野的思路,跟着他的話說下去,然後……

他落入了對方的陷阱中。

捧在薛時野臉上的手,被他帶着撫上了他的唇。

薄薄的唇瓣啓合,只聽他一字一句,緩緩道:“我是在用小乖啊。”

安連奚驀地瞪大眼。

這話……

是什麽意思?

但是薛時野似乎并沒有要給他解釋的意思,起身後便帶着人一起躺到了榻上,“先睡,養養精神,稍後再用膳。”

他從宮裏出來的時間不算晚,小憩一會再去用膳也是一樣。

安連奚還沉浸在他剛才的話裏,直到被薛時野抱在懷中,他才慢慢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混蛋。”

薛時野聽到這句,翹起嘴角。

“我是混蛋。”

安連奚轉過身不理他了,開始補覺。

身後,薛時野把他擁得更緊。

混蛋抱着他的小乖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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