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逃難啦
逃難啦
安連奚最開始聽見這句話還是有些懵的,并未意識到薛時野究竟是什麽意思。然而,跟他對上對方的雙眼時,好似一切都明白了。
薛時野是要他……
“小乖。”
薛時野還在喊他。
似乎是在等待着他的一個回應,安連奚眼睫顫動了下,“嗯。”
嗓音低不可聞,但是薛時野聽見了,他暗沉的眸光越加深邃,“要幫我嗎?”
薛時野又問了一遍。
安連奚睫羽顫動的速度愈發快了。
要幫嗎?
他也在問自己。
半晌,就在薛時野以為自己不會再聽到回答的時候,他聽到耳邊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嗯’。
在這一瞬間,薛時野好像聽到了自己心髒鼓動的聲音。
“怎麽幫啊……”
聲若蚊蠅的詢問聲在耳畔響起,薛時野只覺心底似乎都柔成了一灘水。
薛時野拉住他的手,低聲道:“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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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連奚手指微蜷,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表情,但是腦海中幾乎可以想象對方的眼神是如何幽深一片。少頃,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可、可以吧……”
他還是無法拒絕薛時野的任何請求。
即使這個請求會讓他感覺到無比的心慌意亂,但是他還是想答應對方。
在對方好似忽然沉默的一瞬,又一次輕聲開口。
“可以。”
薛時野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怎麽會有這麽乖的人。
偏偏這個人還是他的。
在這一刻,心頭湧現出無比的滿足。另一種情緒卻似欲壑難填。
當真正開始的那一刻,安連奚才覺得,自己可能答應的太快了。
此時此刻,他們正身處營帳之中,外面還有來來往往的侍衛,縱然離着他們的大帳很遠,可聲音卻始終隐隐約約的傳來着。同時,也僅隔了一層帳子。
當腦海中浮現這一念頭時,安連奚下意識地想要抽/回/手。
卻在收回的前一秒被抓住。
安連奚一頓,驀然擡首望去,看見了薛時野深深的眸子,那雙總是狹長上挑的鳳目被欲/色/浸/染。
指尖好像被燙/到。
他只能更加緊/握,沒有半分退卻的餘地。
安連奚無法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眼下的場景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別樣的,且從未經歷過的……
刺/激。
直到安連奚可以重新揮動自己的雙手時,時間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唯一讓他覺得清晰的念頭就是——手好累,掌心好疼。
薛時野在上面親了下,安連奚猛然縮回了手,瞪着眼睛看他,像是一只受驚了的小動物。
“不鬧你了。”薛時野輕聲說。
安連奚盯着他許久,這才偏過頭,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裏,然後才輕輕的‘嗯’了一聲。
薛時野:“我去叫水。”
安連奚:“嗯。”
他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只木偶,只是木讷的聽着對方的話,對方說什麽就是什麽,根本就沒過腦子。
直到有侍衛擡着水進來,安連奚聽到響動,驟然一驚,直把自己埋得更深。
剛才薛時野說了什麽?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郁的氣息,最先踏入帳內的張總管陡然一滞,已是反應了過來。
再看其他人,也盡皆将頭垂得低低的,絲毫不敢亂看。
薛時野見他們放下水,揮退衆人。
及至此時,張總管退出大帳的前一秒狀似不經意間地往他臉上一撇,将對方的面色盡收入眼,心中千回百轉,各種念頭紛沓而至。
薛時野淡淡掃了眼,張總管即刻掀簾而出,離開大帳後,他的臉上挂起了高深莫測的笑容。
曾經他以為,冷心冷情的王爺,原來也有跌下神壇的一天。直到這一天,他才發現,對方竟然也會出現那樣的神情。
那滿目的潮/紅與眼底一絲似有若無地欲/求/不/滿,唇邊隐約還帶着一抹餍足的模樣,簡直讓張總管目瞪口呆。
安連奚等到帳篷裏沒有其他人的聲音之後,才小聲道:“你要做什麽啊?”
薛時野的聲音似乎由遠及近,“洗洗。”
安連奚尚未反應過來,“啊?”
薛時野便已把他從被子裏撈了起來。
猝不及防之下,兩人四目相對。
薛時野低着眼,“方才弄髒了。”
弄髒了,幾乎瞬間,安連奚就明白了他在說什麽。
指尖上好像還殘留着剛才的熱量,在這剎那,溫度似乎還有升高的跡象。
“我自己洗。”他說。
頓了頓,薛時野道:“嗯。”
一個普通的單音節,穿過耳膜,那種仿若被電流劃過的感覺襲上心頭。
安連奚從他懷裏退了出來,自己下了榻,往水盆走去。
薛時野跟在他身後,看着安連奚把手放進了盛滿水的木盆裏,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清晰過去,粉色的指尖此刻已染上了紅色。可能是太過用力導致,看起來紅的幾乎滴血。
手還有點疼,安連奚洗的特別慢,也洗的尤其仔細,好像是要把剛才的那種感覺洗掉一般。
然而,越洗。
兩只手的掌心連接着指節都更加疼了。
洗到一半他就停了下來,眉頭微微擰着。
薛時野看着,不由上前,把他的手一把拉過,垂眼細細查看。
比起剛才,被水沾濕了的手指好像變得更加透紅,薛時野目光閃過一絲疼惜,有些懊惱。
“我給你上藥。”
安連奚聽到上藥,就禁不住想起先前薛時野給他上藥的場面,下意識拒絕道:“不用了吧。”
只不過被磨了一下而已,他認為還不到需要上藥的程度。
可是薛時野卻沒有多說,帶着他就往榻邊走去。
薛時野拿起了藥膏,為他塗抹在手上,動作細致,又舒又緩。
安連奚看着他,沒再說什麽。
等到上完了藥,安連奚昏昏欲睡。
可能是精神消耗實在太大,疲憊感此時悄然襲來,他的腦袋不由自主地往前點了點,就被對方抱着,放平到了榻上,低緩的嗓音徐徐入耳。
“睡吧。”
話音落下,安連奚閉上了眼,沉沉睡去。
翌日。
安連奚尚未清醒,他就感覺手上涼涼的,熟悉的清涼感附在其上。
“王爺……”他輕聲喊道。
“嗯。”
薛時野的聲音似乎離得有些遠。
安連奚睜開了眼睛,往榻邊看去,薛時野正在給他手上塗抹着藥膏。
他先是一愣,而後感覺到,大腿兩側的地方似乎有些黏/膩。
那裏已經上過藥了。
待安連奚意識稍稍清醒了一些後,又聽薛時野詢問道:“感覺可好些了?”
直到聽清了對方說了什麽後,他覺出對方嗓音中暗含的沙啞意味。
安連奚微微撩起眼皮,看進了薛時野的眸底。
這樣的眼神,好像有些似曾相識。
頃刻間,他便明白了過來。
明明昨天才幫過……
安連奚轉過臉,說:“好點了。”
不待對方開口,他就繼續又說一句,“但不能再幫了。”
薛時野微微滞了滞,壓下喉間湧現的笑意,低聲道:“好,等小乖覺得可以了就再幫。”
安連奚覺得他這話有歧義,但是似乎又挑不出什麽毛病,于是住了口。
他明明不是這個意思,而且,薛時野的那個眼神明明就好像是要他……
安連奚鼓起臉,“我才不幫。”
見狀,薛時野徹底忍不住,輕笑了出來。
安連奚更加生氣了,又把自己塞進了被子裏。
最後的結果是,薛時野哄了老半天,才把人騙出來。
安連奚覺得薛時野就是喜歡逗他,且每次都對這件事樂此不疲。無論什麽時候,都會時不時來一下,這個煩人精……
薛時野取了條濕帕子給他擦臉。
安連奚仰起臉,任他擦拭,依舊還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薛時野注視着他,忍不住指尖在他臉上輕輕捏了捏。
安連奚伸手就把他的手打了下來,接着就聽到一陣低低沉沉的笑聲。
胸腔震顫間發出的笑聲渾厚,充斥着愉悅。
剎那之間,安連奚恍然憶起了昨天,薛時野帶着喘/息的低笑,飽含着別樣的情緒,在他耳邊輕輕喚着他‘小乖’,一聲接着一聲。
安連奚沒再和他計較這些。
帳外,早已侍衛在營地中來回走動的響動傳來,鐵甲摩擦時發出的碰撞聲,箭矢擊打在一起發出的聲音,最後是……
沈玦朗聲大笑的聲音。
安連奚不禁朝帳外看去。
薛時野見他想看,加快了動作,而後帶着人出帳。
緊接着,走出營帳,順着那笑聲的方向走去的安連奚就看到站在一片空地上的沈玦。
對方面前正倒着一只頗為健壯的鹿,盤根錯節的鹿角曲線優美。衆所周知,鹿是十分敏捷的,對于自己能夠獵到一頭鹿的沈玦十分滿意。
眼角餘光射箭相攜着走來的兩人,他當即就朝兩人揮手,臉上洋溢着喜悅,俊朗的面龐看起來朝氣蓬勃,充滿了少年氣。
“小表哥!看我獵到了什麽!”
安連奚走過去就忍不住低呼了聲,“哇!”
他沖沈玦比了個大拇指,“好厲害!”
安連奚确實覺得沈玦很厲害,看見他豎起的大拇指,沈玦當即更樂了。就是此時,他察覺到一道隐含不善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沈玦臉上的笑僵了僵,輕咳了一聲,被迫謙虛道:“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一頭鹿而已,這只已經是老鹿了,所以我也是僥幸才能獵到它。”
以往他也不是沒有獵到過,但是這一次為了表現自己,沈玦才會格外開心地炫耀。可他似乎是高興的太早了,差點忘了,表哥還在呢。
“那也很厲害了!”安連奚道,“我就不會射箭。”
沈玦只覺自己頭頂的閘刀更加沉重,連忙又搬出了他表哥逐鹿時的英姿,用盡了畢生所學,直把人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末了,還補充一句,“小表哥不會射箭嗎?可以讓表哥教你啊。”
其實沈玦也想教,誰不喜歡自己在展示才藝的時候被人這麽誇啊。
更何況,當小表哥用那雙澄澈清透的眼眸望來時,眼底溢滿的崇拜光芒簡直讓人自信心爆棚。然而想歸想,沈玦是不敢當着他表哥這尊殺神的面搶人就是了。
安連奚起先還在可惜,那天他睡了太久,沒有看到薛時野逐鹿時的身影。
可當聽最後一句沈玦提議讓薛時野教他射箭,前日對方教自己射箭的場景在腦海中重現,他慌忙搖頭,而後擺手道:“那就不用了吧……”
他可不想讓薛時野再教他了。
沈玦卻率先插了句嘴,“小表哥,你的手怎麽了?”
他的目光凝聚在安連奚掌心和指尖。
那兩處正一片通紅,一夜過去都未見消退。
安連奚擺手的動作一頓。
薛時野順勢将他的手納入了掌心,撇了沈玦一眼,“傷着了。”
沈玦呆愣片刻,什麽傷會傷在掌心還有指尖啊,不過他還是關心道:“那需不需要叫太醫啊?”
此次出行,劉太醫也未能安生待在京中,而是被一起捎上了。随行的太醫自然也不止他一個,可安連奚的身體目前是由他負責的,故而此次劉太醫也在,基本上是岐王随叫随到的。
安連奚:“不用了。”
話落,他低下眼,薛時野的指尖正從他手背輕輕摩挲過去。換作平常,想必是要捏住他的小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撚動。
聞聽此言,沈玦亦不再多問,開始說起今夜要吃烤全羊的事了。其實他更想把整只鹿帶回去,屆時也好向更多人炫耀一番,但現在秋獵的時間才剛剛開始,距離結束為時尚早,一直留着也是費時費力的。
當然可以讓侍衛帶出去或者飛鴿傳書讓營地中派人來運走,但這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
沈玦道:“今晚就吃烤全羊!若是小表哥覺得好吃,我明日再去獵!”
少年心性便是如此,滿腔豪情說來就來。
安連奚捧場地拍拍手,“好!”
今日還要進山打獵,沈玦甚至揚言下午就再獵一頭回來,頓時收獲了一枚崇拜的目光和一道鋒利的視線。
安連奚今日沒想再跟着一起出去。
他今天只想呆在帳篷裏,一是腿上的磨傷還沒好,二是因為不想出去的話讓薛時野一直抱着他,怎麽說自己也是個成年人。即便對方不覺得,但該有的重量還是不少,太麻煩了。
薛時野對秋獵并不熱衷,見安連奚不想出去,便留下陪他。
此處地形極好,他也并未下令離開,甚至覺得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留在這裏也未嘗不可。
用完早膳,安連奚見他跟着自己回帳,禁不住低聲道:“王爺,你和小表弟一起去打獵吧,不用管我的。”
他這麽大個人了又不會丢,讓對方一直這麽陪着自己會很無聊。
薛時野道:“小乖想我去嗎?”
聞言,安連奚頓了下。
他想嗎,其實是想的。但是更多的,也想薛時野陪着他,可這樣好自私,于是安連奚輕輕地說了一句,“想。”
話落,下颌被一只手慢慢挑了起來。
安連奚去看薛時野。
“小乖騙人。”
聽到這句話,安連奚的眼睫下意識地輕顫。
驟然便想起上一回他騙人後的代價……
“我沒有……”
薛時野望着他,目光落在他有些閃爍的眸子上,喉結滾動。
氣氛一時之間好像又變得有些沉默。
安連奚沒有聽到薛時野的回答,眼神一定,就見對方正怔怔地看着自己,視線落在一點上。
眼前的陰影随之覆下,唇瓣被輕輕叼/住。
耳邊聽到了一聲。
“可我想留下來。”
心髒劇烈地跳動,安連奚似乎再次變得無法思考了起來。
什麽都來不及去想,只能被動地承/受這一吻。
與此同時。
心底升騰起的是一股開心的情緒。
一連三日,安連奚都沒有去看沈玦打獵,這也就罷了,他表哥竟也自那天逐鹿過後都未再碰過弓箭。
這讓沈玦不由想問對方參加秋獵究竟是來游山玩水的還是為了和小表哥待在一起。
不過就算在岐王府,兩人也一直都待在一起,最後的結果只能是出來游玩的。
沈玦輕嘆了一聲,覺得表哥那樣的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于是這一日他也自己背上了弓箭,就帶着幾名侍衛往林中跑去。看來這次秋獵不僅不能肖想魁首了,只要不墊底就是好的。
然今日一行人不過剛離開營中不久,其中一名侍衛停了下來,緊接着,所有人都朝天空看去。
只見營地的方向升起了一陣濃煙。
“不好,營地出事了,保護王爺!”
話音未落,衆人已是毫不猶豫便往回奔去,沈玦跑在最前少,面上全是擔憂與焦慮。
沈玦腦子裏一片混亂,不斷地思索營地那邊會出什麽事?
表哥是不用他擔心的,可是小表哥不一樣。
後者身體弱又不會武功。
沈玦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上一次從南境回來的途中遭遇刺客的事。
可結果似乎和他預料的沒什麽差別。
沈玦剛一接近營地的方向,就覺一陣破空聲直直朝他襲了過來,他迅速往側邊一閃,箭矢的尾羽堪堪從他頰側劃了過去,留下一線血絲。
跟在他身後的侍衛全都神色一凜,去看擦着沈玦的臉,直插入他身後的那棵巨樹上的箭矢。
離得較近的一名侍從湊上去看了眼,當即就用衣服包裹着将箭拔了出來,看清箭镞上染着的一層青色時,臉色驟變,“箭上淬了毒!”
沈玦掃了一眼,想也不想便運起輕功繼續朝營地掠去,甫一到得營地,就看到暗衛和一群黑衣蒙面的人正在交手。
他眼神即刻向四周掃去,沒有看到安連奚和薛時野的身影。
沈玦神情沉了下來,抽出腰間軟劍便朝旁邊兩個正糾纏在一起的其中一名黑衣人刺去。兩個打一個,黑衣人頃刻就落了下風,被沈玦一劍穿胸而過,當場斃命。
“我表哥他們呢!”沈玦沉聲問。
暗衛道:“王爺帶着王妃離開了這裏。”至于具體去了哪裏,這裏人多眼雜,不方便詳說。
沈玦聽完依舊沒有多放心,他環顧一周,發現那些刺客全都是用劍,而剛才射向他的那一箭卻是在暗中。
所以,應該是還有另一批人在追的,于是他低低說了一句,“還有其他人。”
暗衛點頭。
另一邊,薛時野亦發現了暗中還有其他人在追着他們,朝身邊一直跟着的暗邢擡了擡下颚。接着他一夾身下馬腹,将身後一行人甩下。
安連奚被他抱在身前,因為擔心再把腿磨傷,薛時野将人橫抱着。
熾離被他驅使着,跑得很快。兩人一馬在林間穿梭,薛時野策着馬,直往空的地方跑去,以免在這裏會受到地形上的威脅。
如此複雜的地形,難免會給那些刺客可乘之機。
安連奚忍着被颠出的不适感,心跳在失衡,這一次不是因為薛時野帶來的,而是滿心的恍然無措。
上一回遇到刺客的場景歷歷在目,那一次,薛時野就為了護着他而被劍刺傷了。
“王爺,會不會有事啊?”他說了一句,聲音混雜在此刻喧嚣的風聲裏,顯得有些低了。
但薛時野還是聽見了,大手将他的腰牢牢箍住,“不會有事的。”
語氣沉穩,似在承諾。
然,在安連奚看不見的地方,薛時野的眼神中的冷意卻仿若凝為了實質一般。
充滿陰鸷。
薛時野說的不會有事,确實不是虛言。
這裏是皇家獵場,那些刺客能夠混進來,想來本事不小。可只要他們這邊發送了信號,整個大營的侍衛都會出動,且其他人也都會收到消息。
想要行刺亦非易事,因此,他們只需要避過這一陣即可。
眼前肆掠向他的風盡數都被薛時野披蓋在他身上的大氅掩去,薛時野将他裹得密不透風,護得滴水不漏。
濃濃的安全感從身後傳遞過來,安連奚聽到他的解釋,也不在多說,只是心中仍是忐忑着。
同一時間,和薛時野分開行動的暗邢兀自繞到後方,與那隐藏在暗處的人瞬間交上了手。
而在或遠或近的其他營地中的人全都收到了消息。
明康帝看着營中前來禀報的探子,臉上黑沉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什麽人,如此大膽!”
帳內衆人噤若寒蟬,連高公公都不敢上前直面帝王的怒火
“派人下去,支援岐王,快!”明康帝一邊下令,一邊起身。
高公公緊随在他身後,跟着一起出了營帳。
剛一走出,就看到了另一邊走來的六皇子等人。
這一次圍獵,六皇子跟在陛下身邊,獵到了不少獵物,表現十分亮眼。
“父皇如此行色匆匆,可是出了什麽事?”薛雲欽打量帝王神色,見明康帝的表情不是很好,出聲聞道。
明康帝沉聲開口:“有刺客混入了圍場。”
餘下的,他沒有明說。
只是,怒氣便愈發大盛起來。
不說那些刺客是沖着他最寵愛的兒子來的,還是混進了守衛森嚴的皇家獵場中。
無異于在挑釁他的帝王權威。
明康帝怎能不怒。
薛雲欽表情頓時也跟着變了變,“是什麽人竟敢在此行刺,父皇可有事?”
明康帝擺手,還是說道:“是沖老三來的。”
近日來他對薛時野的寵愛應該是太過了,可明康帝自認皇權集中之下,無人敢挑戰他的權威,沒想到還是有人竟敢觸了龍鱗。
若叫他把幕後之人抓住,定要誅人九族!
薛雲欽聞言驚了驚,“居然是沖着三皇兄來的。”
明康帝沉着臉沒說話。
他想到了跟在老三身邊的安連奚。
老三那王妃身體如此差,只盼那些支援的人早些過去把人找到。
當初南境時薛時野遇刺一事是傳到了禦前的,明康帝亦從暗衛那裏知曉了內情,當然也知道了薛時野為護着安連奚受了一劍的事。
如今再次遇刺。
明康帝不敢想會發生什麽。
倘若薛時野再次舍身相救,不知還有沒有那麽幸運像上次那樣,只傷到些許皮毛了。
而如果……安連奚受傷,這才是明康帝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若是安連奚受傷,明康帝可不知道他這個兒子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來。
上回安連奚僅是被敏嫔推入水中,薛時野就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掐着對方的脖子想殺死對方,這要是出了什麽事……
明康帝只覺頭疼不已,只能希望兩個孩子都沒什麽事才好。
站在一邊的薛雲欽見他表情不對,便也默默退開,“兒臣這就派出兒臣這邊的侍衛出去搜尋。”
明康帝擺手。
待薛雲欽退下,他看了眼這個兒子的背影,收回視線後,腦子裏又想到了其他幾個兒子。
若薛時野出事,得益的只有他的這些兒子。
明康帝并不想這麽懷疑自己的兒子,再怎麽說也是他的親骨血,可是,如果後果真的到了無法估量的地步,他也不惜從這幾個兒子身上率先調查起來。
薛雲欽覺察到明康帝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消失,腳下的動作又沉了沉,直到走進了自己的帳篷中,唇角才緩緩勾了下。
他沒想到,他的這個父皇竟然這麽緊張。
也是。
從最開始,對方的偏愛就沒有遮掩過。滿朝文武,誰不知道明康帝最是喜愛岐王。
薛雲欽笑容冰冷。
“六皇子……”
大帳內,另一人的聲音響起。
薛雲欽掃了一眼,并未理會。
安連華咬了咬牙,問:“阿瑾,發生什麽事了?能告訴我嗎?”
薛雲欽将岐王遇刺的事說了。
心中還在想明康帝的反應。
不知道……
當最寵愛的兒子身逝的消息傳來,他的這個好父皇會不會直接崩潰,還是暴怒着把整個皇城掀個底朝天也要為他的兒子報仇。
思及此,薛雲欽眸自己泛起興味的笑容,但願你能過活這一次。
他還沒玩夠……
薛雲欽想到了薛時野的那個王妃,下令前他是讓人活捉對方的。
必要的時候,将人挾持住,用來威脅薛時野。
雖然對那個安連奚也十分感興趣,但遠還不及薛雲欽想殺了薛時野的心。
既然沈皇後已死,他的兒子也早該一起去了才是。
虧這人每年到了沈皇後祭日做出來的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既如此不舍,為何還要茍活于世。
薛雲欽冷笑了一聲。
那就讓他做一做善人,送這母子倆團聚。
安連華聽到薛雲欽的話後,卻是眼睛一亮。
刺殺!
又是刺殺。
他雖不确定這次是不是六皇子的手筆,但這又有什麽所謂呢?但只要那些人是沖岐王和安連奚去的,一切都正如他意。
最好……
安連奚能死在這一場刺殺中。
整個圍場因為岐王遇刺的消息全都震了一震,圍獵到這裏就算結束了,幾乎所有人都被派了出去,但許久也未有消息傳來有人找到岐王和岐王妃的下落。
和暗邢分開後的薛時野策馬沒跑出多遠就停了下來,他抱着懷裏滿臉蒼白的人,眉頭緊皺,“怎麽了?”
安連奚捂着心口,搖頭,“沒事,我們快點離開這裏。”
身後還有刺客在追,此處不是久留之地。
薛時野卻沒動,目光在四下搜尋,抱着人往一處密林中走去。
安連奚想去抓他的手,頭疼卻陣陣襲來,他臉色發白,只能轉而去捂自己的腦袋。
疼……
他好疼。
薛時野的聲音隐隐約約從耳邊傳來,“哪裏疼?”
安連奚聽到他在喊自己,但是頭還在不斷地傳來撕裂一般的疼痛。
比起前兩次,一次比一次更加嚴重。
明明上一回已經是痛到了極致,但這一次竟然還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乖。”薛時野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安連奚看了眼,周遭有些漆黑,光線不是很充足,但也足夠他看清所處的環境了。
他們這是到了一處山洞裏。
“哪裏疼,”薛時野捧着他的臉,眼神深暗,眉緊緊皺着,“頭又疼了嗎?”
安連奚死死咬着唇,不讓自己發出難受的聲音擾亂薛時野的心神,只輕點了下頭。
薛時野指尖顫了下,眼底的血色已是壓都壓不住地湧現出來。
怎麽做?
他要怎麽做才能讓他的小乖不疼。
借着那點微弱的光線,安連奚看見薛時野的臉,嘴唇動了動。
薛時野湊近了幾分,“小乖想說什麽?”
安連奚微微啓唇,說話的聲音幾乎是氣音,“薛時野。”
“嗯。”
“我、不疼。”
薛時野的目光一頓。
安連奚還在說:“不疼的。”
薛時野定定看他。
安連奚:“薛時野。”
薛時野:“我在。”
“你,親、我一下。”安連奚最後的這段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說的,每一個字好像都用了極大的力氣。
薛時野順着他的話音,微微俯身,親在他的唇上,力道卻是格外輕。
唯恐稍微重一些就會讓懷裏的這人碎掉。
他好像怎麽也守護不好這人。
可是,他要怎麽放手。
小乖只能是他的。
薛時野不斷親吻着他的唇,嗓音沙啞到了極致。
“小乖,你先別睡。”
“不要睡……”
安連奚搖了搖頭,“薛時野。”
薛時野看着他,“我在。”
頭疼得安連奚只覺根本無法呼吸,心口還在發悶,“你抱抱我。”
薛時野抱着他,卻不敢用力,修長的指節用來殺人時可以瞬間取人性命,卻在抱住懷裏的人時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動作輕得不能再輕。
“你抱緊一些。”安連奚說。
直到薛時野抱緊了,安連奚才繼續,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讓他出了滿頭滿臉的冷汗,衣衫也被打濕,他唇色如紙一樣蒼白,臉上病氣盡顯。
明明前幾日還面容紅潤的人,此時看起來滿身的破碎感,薛時野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眼眶酸澀的感覺了。
他死死凝視着安連奚的臉,看着他說:“你離開這裏,先不要管我。”
又是這句,薛時野很想不管不顧就把這張說着他不愛聽的話的唇堵住,卻什麽都不敢做,“那些刺客暗邢會處理。”
言外之意,是不會走。
他怎麽可能走。
安連奚感覺到身體的力氣又在流失了,這樣的感覺并不陌生,每次他都會要不了多久就暈過去,但是現在正是緊要關頭。
腦海被疼痛侵蝕,紊亂的思緒卻難得清明,“不行,要是有人追上來,你不要管我。”
他這個樣子,只能拖累對方。
安連奚還在說,似乎用光最後一點力氣把人勸說住,好讓人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你要是不走,到時候我們兩、兩個,都要死。”
他知道薛時野的武功高。
可是薛時野的武功再高,對方還要護着他。
上一次就是因為他,薛時野才會中劍。這一次,安連奚不想再看到同樣的結果了。
說話間,他的眼睫顫抖着,慢慢地阖起來。
薛時野的聲音卻在此刻響起。
“小乖。”
“不要睡。”
安連奚逐漸模糊不清,蹭在薛時野的胸口,喃喃着,“我的頭好疼啊……”
聽到他的話,睫羽又顫了下,睜開一條縫,不期然便撞入一雙充滿壓迫的眼眸裏。
那雙眼中滿含血絲,眸底的深色幾乎要将他吞噬,滿是對他的占有。
“你若是死了。”
“我也陪你一起死。”
混沌的思緒陡然間獲得了一絲清明,安連奚努力睜大眼睛。
薛時野在說什麽……
正在這時,薛時野微微壓低了頭顱,貼在他耳側。
“小乖要是死了,薛時野就給他陪葬。”
一字一句,鄭重其事,好像說得出就會做得到。
安連奚想搖頭,眼淚就從眼角滑了出來。
不可以。
怎麽可以這樣。
薛時野為什麽要給他陪葬。
但是安連奚什麽話也說不出,最後只能用盡最後的力氣往薛時野懷裏靠去。
而後徹底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