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五月的京南市進入雨季，窗外的雨淅瀝瀝下，有漸大的趨勢。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一個女人站在窗邊，盯着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滴若有所思，透明的玻璃慢慢霧氣氤氲。
蜜茶棕色的長卷發披在她的肩上，漂亮的臉在玻璃的水霧中看得不真切。
安靜的辦公室裏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将程清寧的思緒拉回到現實。
剛接起，就聽到那頭略吵雜的背景音，讓她下意識将聽筒拿遠了些。
“喂？”那頭傳來好友秦黎的聲音，“你下班了嗎？”
程清寧看了眼時間，17:55分。
回道：“還有五分鐘，怎麽了？”
“雲夢失戀了拉着我喝酒，非要拉我一醉方休。我晚點還要回店裏一趟，你要是不加班就來一趟呗。”
程清寧想了下，同意了。
對方發來一家餐吧的地址，不算太遠，等到六點下班便趕過去。
餐吧開在路邊，沒有地下停車場，程清寧尋了幾十米才在路邊找到空車位。
停好車，漸大的陣雨慢慢停了，她探身從後排車廂拿過一把透明折疊傘。
正準備開門下車，手機響了一聲，看到消息後唇角小幅度地揚了下，飛快回複消息。
換掉用于駕駛的平底鞋，程清寧打開車門，透明傘将零星雨滴隔開，裸色高跟鞋踩在地面，正好是個小水坑，污水稍稍濺起，幹淨的鞋面登時出現幾個灰色的小水漬。
“啧。”注意到這一細節，程清寧微蹙了下眉。
真讨厭雨天。
她撐着傘朝餐吧走去，與微信那頭的人發消息，待走到餐吧門口，将手機收了起來。
在服務員的指引下，她看到坐在餐吧最裏面位置的好友們。
桌上點了烤魚和燒烤，還有幾瓶罐裝啤酒。
失戀的葉雲夢手裏抓着啤酒瓶，盯着手機嘴裏嘀咕着什麽，又擡起手：“快陪我喝！”
坐在對面的秦黎一臉無奈，拿起桌上的可樂和她碰杯，鋁制罐子發出撞擊後的聲響。
秦黎在心裏喊着救命，在看到程清寧的身影後頓時松了口氣，朝她瘋狂揮手，“這裏這裏！快來！”
“她怎麽了？”程清寧走過去，看了眼哭唧唧的葉雲夢明知故問。
“她那小白臉考編上岸了，跟她分手。”秦黎簡明扼要道。
聽到這話，程清寧并沒有表現出意外，只是說：“所以這是在慶祝脫離苦海麽？”
她記得，小白臉考編考了兩三年，這期間約會都花葉雲夢的錢，如今分手倒算是好事。
“嗚嗚嗚……”她話音剛落，葉雲夢擠了幾滴眼淚出來，“狗渣男……虧我對他這麽好……”
“我之前怎麽說來着。”秦黎說，“心疼男人倒黴一輩子，給男人花錢倒黴三輩子。聽人勸吃飽飯你不懂啊！”
葉雲夢已經喝醉了，又說：“不，他是愛我的……”
“……”程清寧扯了扯嘴角，想罵她幾句，可是自己似乎也沒什麽立場。
秦黎就成了她的嘴替：“媽的，我想扇她。喪屍咬一口都要嫌戀愛腦難吃。”
“他明明說過，我是他最珍重的玫瑰……”
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因為戀愛腦不清醒的深情，突然就繃不住了。
秦黎一下就樂了：“怎麽，他想說他是小王子？”
“唔……！”
“好好好，玫瑰姐。”程清寧強壓着才沒有笑出來，将另一瓶酒推到她面前，說：“喝吧，今晚喝完就結束，明天好日子就開始了。”
秦黎不怎麽喝酒，接下來還有事，只能喝可樂，葉雲夢就拉着程清寧喝酒。
程清寧見她哭得梨花帶雨确實是挺慘，就陪着開了一瓶。
喝醉的人在自說自話，秦黎喝了一口已經消氣的可樂，問她：“最近看你挺忙，還以為你不出來了。”
“确實天天加班，昨天剛做完項目，要不然又要加到淩晨。”
“什麽垃圾公司天天加班，錢沒有事還多。”秦黎嫌棄道。
“是啊，該準備跳槽了。”程清寧輕嘆了口氣，在這家游戲制作公司工作了三年，工資漲過一次再沒下文，還經常內部聚餐，飯桌上其他部門的油膩老總讓人心煩。
說這話，手機又響了一聲。
秦黎見她回複消息時嘴角微微揚起，單身狗的直覺嗅出了什麽，朝她擠擠眼：“喲～還是上次那個？發展到什麽程度啦？”
“哪個？”程清寧疑惑道。
“就是年初你說在什麽店吃飯她問你加了聯系方式……叫什麽來着，忘了。”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程清寧好笑道，“你的信息能不能更新一下。”
“嗯？？？！”秦黎一臉的不可置信，“你不會又換對象了吧？？！”
“拜托！”程清寧無奈了，“就是正常加好友聊個天，什麽叫“又”？我哪有那麽花心！”
“你沒有嗎？去年光是從你嘴裏聽到的就有三個。”
“那是接觸了三個，可聊過之後沒有一個合适的。有什麽問題嗎？”程清寧說得理所當然。
秦黎一下被噎住了。
“我靠，能不能分一個給我啊！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某單身狗無能狂怒。
“天天嚷着想談戀愛，給你介紹又不要。”
“……”
片刻後，嘴強王者·秦黎幹巴巴問：“那你現在又是哪一個？”
關于這個問題，程清寧猶豫了一下，在秦黎的追問下只能如實說。
“是一個大四學生。”
秦黎驚呆。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年下嗎？？？大四？？這得比你小個七、八歲吧？？？你瘋啦？？！”
瘋了嗎？
程清寧思緒有過兩秒放空。
确實是瘋了。
只是那時候看到她可憐模樣，想起以前自己剛出來實習的憋屈日子，不自覺就心軟了。
葉雲夢被秦黎的拍桌震驚吓了個哆嗦，酒醒了些，問對方同步聊天信息。
這瓜一下分散葉雲夢失戀的注意力，随後兩人就在批判她竟然對一個“孩子”下手。
兩人的聲音吵得她腦瓜子嗡嗡的。
“反正也不會長久。”程清寧如是說，“她喜歡我的錢而已。”
“各取所需，又能夠随時抽身，這種關系是再好不過了。”
明明“錢”是她自己主動提出來的。
現在這麽說，只是為了躲避好友的道德審判。
“我靠，程清寧你現在都玩這麽花了？還包養妹妹！”葉雲夢和秦黎同款震驚臉。
“我願意，我有錢。”
“我只是想給妹妹一個暫時可以停靠的避風港。”
“yue，吐了。”
“你還說我養小白臉！”葉雲夢眉毛都快豎起來了，“你現在還不是和我一樣！只不過你是給妹妹花錢！”
“還是不一樣的。”程清寧冷靜回答她，“你們是談戀愛，他消耗你的感情你的期待讓你心碎難過，而我們就是純粹的金錢交易，不談感情。”
“說不定她想和你談感情。”秦黎說。
程清寧想起了什麽，輕呵一聲，沒有言語。
“那你說說她吧，叫什麽名字，有照片嗎？你們怎麽認識的？大四了應該很有空，要不叫她一起出來吃飯吧！”
“她在準備畢業晚會，最近都忙着排練舞蹈。”一句話就把人擋了回去。
勁爆的話題揭過，葉雲夢的大腦短暫清醒，又陷入酒醉帶來的混沌：“今天不是安慰我失戀嗎？話題怎麽偏了！快給我繼續喝！”她抓起啤酒瓶要和程清寧碰杯。
“魚都快煮爛了！今天我請！吃燒烤！”葉·玫瑰姐還嚷嚷着想加菜。
程清寧拿了一串雞脆骨，看到秦黎的骨碟還是空的，“你吃啊。”
秦黎皺起眉頭，手指輕摁住半邊臉，搖頭說：“我牙疼，好像上火了。”
聽到上火程清寧便沒再勸她吃燒烤，不明亮的燈光下，秦黎看到她右手腕貼着的膏藥，“你手怎麽了？”
“這個？”她捂了下右手腕，“老毛病了，手腕隔三差五就不舒服，應該是辦公電腦用多了。”
“不會是風濕吧？”秦黎順口說了句，“貼膏藥有用嗎？要不去醫院看看。”
“我這個年紀怎麽可能風濕啊。”程清寧好笑道，“沒事，基本貼一兩天就好了，再說哪有時間去醫院。”
“哦。我那有效果很好的膏藥貼，找機會拿給你試試。”
秦黎又坐了一會兒，因着店裏還有事要忙便離開了，留下她和葉雲夢。
聽着葉雲夢數落渣男随聲附和，不時配合着和她碰杯，小口抿着啤酒，一邊回複手機消息。
[程清寧]：朋友喝多了，要送她回家。
[Y]：只是朋友——嗎？
[程清寧]：不然你希望是什麽: )
那頭發來一個兔子嘆氣的卡通動畫表情。
[Y]：那誰送你回家？
程清寧擡眼看向對面的人，葉雲夢的聲音漸小，已經趴在桌上了。
她勾了勾唇角，直接發了個地址定位過去，随後将手機屏幕倒扣在桌面上。
在等待的時間裏，程清寧抽了張餐巾紙，替好友擦掉的淚痕，先等來的卻是小白臉前男友。
小白臉急匆匆趕來，看到冷臉的程清寧一下膽怯了。
嗫嚅了下，說：“她給我發定位是這家店，我怕她出什麽事……既然有人陪她，那我就……”
“就什麽？”程清寧聲音揚高了幾分，眼裏閃爍着陰冷的寒光，厭惡都寫在臉上。
“我就先走了，以後不要……”聯系兩個字還沒說完，程清寧一把搶過話頭說：“把賬結了再滾。”
“憑什麽！我沒錢！”小白臉理直氣壯道。
程清寧忽的笑了一聲，搭在葉雲夢肩上的手撫平她翹起的一縷頭發，雲淡風輕道：“鐵飯碗還沒到手，就這麽肯定能吃上這碗飯了？”
小白臉目光躲閃了下，工作還在走流程，在這期間千萬不能出什麽岔子，猶豫過後只得掏出手機掃桌上的碼結賬，灰溜溜滾了。
程清寧思考良久，用葉雲夢的指紋解鎖，将她手機裏渣男的聯系方式通通拉黑删除。
删掉後又有些後悔，戀愛腦上頭的葉雲夢醒來後肯定會生氣，可也沒有後悔藥了。
只有狠心将腐肉割下，才能長出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