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別走
第20章 20 別走
天色已晚,街上行人不多,大都三三兩兩或挽着手或摟着腰,只有楚然是一個人。不過他不覺得孤獨,從頭發絲到腳趾尖都只蔓延着解脫的感覺。
今晚要去哪兒呢?他慢慢在空曠的街頭踱着,兩手縮在上衣口袋中,下巴藏在外套裏。夜可愛,風更可愛,它們都是自由的。
從小陸行舟就管他管得很嚴,不準他去網吧包夜,不準他有樣學樣學抽煙,沾了壞氣的事樣樣不準做。叛逆期的楚然跟他吵過無數次,東西砸壞無數件,連四十多萬的鋼琴都砸爛過一架,但心裏卻不讨厭這個人。
那時的陸行舟在他眼裏跟今晚的風一樣可愛,古板中透着正直,啰嗦裏滿是關切,是個有意思的大人,也是他唯一一處依靠。15歲那年一切卻全變了,最可愛之人原來最可憎,最可靠之人原來最可恨。
還沒來得及長大,楚然就在內心切斷了他跟陸行舟之間的所有情感連接,一道鮮血淋漓的切口好像從沒愈合過。從那以後陸行舟做什麽都不對,說什麽都是錯。他們的關系惡化得像夏天忘記放進冰箱的飯菜,一夜未過半就馊得徹底。陸行舟管着他他覺得反感,關心他他覺得虛僞,說愛他……
說愛他最最諷刺,他一個字也沒有信過。
吵架變得不像吵架,像內心仇恨的赤裸發洩。做愛更加不像做愛,像弱肉強食的最終體現。
這樣的日子過到哪天才算結束?大概要到陸家得到報應的那一天。楚然始終在等,沉默以待,鋒利的刃藏在瘦削的身體裏。
嗡——
口袋裏的手機震了一下。拿出一看,是李思域,關心他有沒有平安到家。他暫壓紛亂的思緒,退到路邊凝神回複消息。
“楚然,到家了嗎?”
“嗯,你也回宿舍了吧。”
“到了到了,多謝關心。你家裏人沒說你吧,我看他不太高興,是不是我約你自習耽誤了時間?”
“怎麽會呢,你不約我我也是一樣自習,不過跟你一起學好像更容易投入。”
“那太好了!咱們明天再約在圖書館可以嗎?下午六點。要是你有課的話晚上八點也行。”
“五點吧,一起吃個晚飯。”
“好啊……明天五點西區食堂見。”
“明天見。”
結束對話楚然把手機收進薄外套口袋,大概是假話說得太多,忽然覺得有點冷,下意識把外套拉鏈拉了起來,繼續低頭沿着路慢慢走。
當年的事除了爸爸,類似的受害者還有誰,又是誰在暗中跟李明健沆瀣一氣,他浪費許多精力去查始終沒查個水落石出,這一回機緣巧合認識李思域實在是一個大大的驚喜。上天送來的突破口,沒有不把握的道理。畢竟這一場鋪墊多年的惡鬥他輸不起,輸了就會喪命。
他不想當輸家,卻不知道真正的輸家一直在身後不遠不近地跟着。
“小陸總,需不需要我另叫一輛車來,這麽走下去不是辦法,學校還遠得很。”勞斯萊斯已經以最慢速度滑行近半小時了,裘久骁出聲打探老板的意思。
後座抽煙的陸行舟半晌沒回答,沉郁的目光透過前擋玻璃看着那個單薄的背影:“久骁,你說楚然現在會有一點兒後悔麽。”
裘久骁沒膽子說真話,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多多少少會有一些。您是為他好,他不會真的那麽不知好歹。”
陸行舟自嘲一笑:“我也是這麽說他。你猜他怎麽回,他說他一直就是這麽不知好歹,這算是什麽話。”
“他這是存心氣您,不是真心話。”
“我想也是,”他抖了抖煙灰,“他不在乎我,無所謂我高興不高興,所以專揀我不愛聽的說。”
“沒有您說得這麽嚴重。瞧他也不像是貪慕虛榮的人,要是真不在乎您就不會一直留在陸家。”
“是麽,”陸行舟吸了口煙,“但願吧。”
裘久骁往後一望,發覺他表情少見的落寞,斟酌着勸:“依我看,您也不怕先低個頭。戀人之間不講輸贏,也沒有什麽面子不面子的,先把人哄回家最要緊,往後的事從長計議。”
戀人之間不講輸贏,這句話觸動了陸行舟。他靜靜坐着,回想自己跟楚然在一起之後鬧過的別扭、拌過的嘴,似乎不是以暴力結束,就是以自己認輸結尾。陸行舟這三個字在楚然心裏究竟有沒有份量,或許始終是個迷團。陸行舟這三個字等于輸家,卻是毋庸置疑的。
不過戀人之間不講輸贏。
“您快看——”裘久骁忽然踩了腳剎車,“他在攔車,要真等上了車就不好追了。”
路燈下的楚然裹緊外套伸手攔車,攔了一輛沒有停就低頭去看手機,大概是想叫一輛。裘久骁在前面幹着急,轉過頭來想催又不敢催,“咱們要不要上去截住?”
陸行舟眉頭緊蹙一言不發。
裘久骁問:“真讓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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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然吹風吹透了也走累了,打算叫輛車回學校湊合一晚。在路邊等了快五分鐘車還沒來,司機在軟件上給他發消息:“路上紅綠燈多,您稍等一會兒。”
馬路對面是澤川開發的新樓盤,還沒開售,樓頂打着大大的霓虹燈招牌。他擡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好不容易等來了車,遠遠的司機就從車窗裏探出頭來招呼他:“去X大的是不是?”
他點了點頭,等車停穩上前正要拉開車門,腰卻猝不及防被人從後面一攔,“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