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單是“雄蟲的真心”,

第4章 單是“雄蟲的真心”,

塔裏克站在鏡前,認真地整理着自己的儀表。

領口好像有點亂,就這樣穿軍裝去見他,會不會被認為死板無趣?這麽一看,發型好像也挺普通的,不像那些亞雌,就連發型都特地針對觸角的外形重新做了設計,也不知道林意會不會喜歡……

想起即将到來的約會,塔裏克又是煩惱,又是忐忑。

煩惱的是無論他如何裝扮,似乎都不足以與那位完美的閣下相配。

忐忑的是這份他問遍所有交好的軍雌戰友,才精心打造的約會計劃,會不會讓閣下失望?

他心下犯着愁,面上卻因為想起了心上雄蟲,忍不住微笑。

塔裏克是在一次偵察任務中遇見林意的。

那是一個月前的荒星,他和他所在的第二軍團剛結束了一場剿滅星獸的戰鬥,卻在打掃戰場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了一個存活的、非星獸的生命信號,待他前去查看,才驚訝地發現,這流落荒星、險些死在戰場上的,竟是一位雄蟲閣下!

雄蟲自稱林意,來自一個叫做地球的地方。

然而無論是塔裏克的記憶,還是軍部的資料,都不存在一個叫做“地球”的藍色星球——在得知了這一點後,林意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随他一起回帝國。

這讓塔裏克松了口氣。

帝國對于雄蟲的保護向來不講道理,事實上,即使林意不同意,考慮到他的雄蟲身份,塔裏克無論如何也是必須帶他回來的,能夠得到當事蟲的同意自然再好不過了。

到這裏,林意在他的心中,還僅僅只是一位流落荒星的普通雄蟲。

直到林意在他科普蟲族婚姻制度時告訴他,他所在的星球從來奉行的都是“一生一世一雙蟲”,他本人也是“一生一世一雙蟲”的堅定支持者,即使到了帝國,他無法、也不會接受雌君以外的雌侍甚至雌奴的存在。

“雄蟲與雌蟲應該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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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意說這話時,一雙眼睛亮得好似宇宙間的星辰,他的表情是那麽的認真,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既然雌蟲一生只能有一位雄主,那麽我作為雄蟲,也理應只有一位雌君才對。”

塔裏克很難描述他在聽到這句話時的心情。

震撼、敬佩,以及淡淡的,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

他相信,林意絕不只是說說而已。

不僅僅是因為對方在說這話時的表情,更是因為在他們返程的路上,雄蟲舉手擡足間展現出來的、有別于其他雄蟲的溫柔和親近。

即使是面對一位再普通不過的軍雌士兵,林意也從未流露出半點貴為雄蟲的鄙夷或輕蔑,他會認真傾聽每一位和他搭話的軍雌,在軍雌失态時輕笑,毫不在意地說沒關系。

和善、禮貌且親近。

沒有雌蟲能不被這樣美好的雄蟲閣下吸引,塔裏克也不例外。

想到林意明明擁有衆多的雌蟲追求者,卻仍是在這次約會申請中堅定不移地選擇了自己,塔裏克的內心便一片柔軟。

既然林意選擇了他,那麽他當然也不能讓對方失望。

萬事俱備。

塔裏克對着鏡子裏的自己微笑了一下,準備啓程。

房間的大門卻在此時被粗暴的推開,塔裏克皺了皺眉,沒等他開口訓斥,就聽到破門而入的軍雌淡聲道:“塔裏克少将,元帥要見你。”

塔裏克微微一愣。

他面上稍顯遲疑,大腦則在看見傳話軍雌的瞬間快速運轉:早在三天前,他就提前為今天的約會進行了請假與報備。明知道他今天要去見閣下,卻還是要在這個時候召見他,顯然不會是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

難道是為了在天狗星的那場突發戰役?可他履行得很好啊。

要說是為了前不久召開的議會,那就更不可能了,誰都知道克萊因元帥再一次在與老牌貴族雌蟲的博弈中大獲全勝,與會的議員氣得當場破防,就是沒有參與的軍雌也有與榮焉,心情飛揚。

不是一切都順利嗎?

他心中詫異,面上則露出恰到好處的為難:“是,只是不知道雌父找我究竟是為什麽事?”

按規矩,傳話的軍雌不能透露的。

可塔裏克到底是元帥的養蟲,自身也是軍部冉冉升起的帝國之星,成為下一任帝國元帥也不是沒有可能,軍雌略一遲疑,還是低聲道:“今天早上,元帥接到了來自聖地的通訊。”

僅此一句。

塔裏克瞳孔驟縮,緊接着皺起眉頭,腦海裏浮現出一位驕縱雄蟲的影子。

唐酒。

平心而論,唐酒身上的毛病也不是完全無法忍受,高等雄蟲麽,脾氣大一點也不是不能理解,況且對方私底下并無虐待雌蟲的癖好。

如果沒有林意,同為高等雄蟲的唐酒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可誰讓他遇見了林意呢?

他已經見過林意這樣的閃閃發光的星星,又怎麽能忍受唐酒這樣平平無奇的石頭?

塔裏克并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和行為。

他是故意的。

作為外來雄蟲,初到聖地的林意沒少遭受本土雄蟲的排擠,其中以唐酒為首的高等雄蟲尤為甚,對方如此欺負他的心上蟲,塔裏克當然要為他的未來雄主讨回公道。

他就是要讓聖地那幫眼高于頂的雄蟲知道,林意背後也是有他這樣的高等雌蟲作為後臺的。身在異星的林意無依無靠,那就讓他來做林意的依靠。

“知道我為什麽見你叫你過來?”阿勒西奧問。

塔裏克靜默了一瞬。

“是……但是我能解釋。”他深吸一口氣,神色堅定:“林意閣下是B級雄蟲,又是外來雄蟲,只要他二次覺醒,帝國未來必将多出一位A級閣下,相比一直試圖插手操控軍部的聖地及其背後勢力,我認為投資林意閣下這樣的外來雄蟲才是最好的選擇。”

阿勒西奧不置可否。

“只是這樣?”

語氣平淡,似笑非笑,像是在提醒塔裏克:這樣自作聰明的小伎倆就別拿出來丢蟲現眼了。

果然。

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根本不足以說服阿勒西奧。

塔裏克心下一沉,年長軍雌毫無情緒的注視仿佛帶着隐約的威壓,他本能地率先移開目光,低下頭,艱難地開口:“……是,因為我愛他。”

愛情。

阿勒西奧在心裏咀嚼着這個詞,臉上的表情逐漸嫌惡,好像對方吐露的不是個蟲心事,而是什麽髒東西。

他站起身,靠近他的養蟲。

兩蟲一個站,一個跪,當阿勒西奧靠近時,那股說不出的威壓與危險的氣息變得更加明顯。年長的軍雌目光冰冷,自上而下,居高臨下地打量着腳下的養蟲,那目光裏甚至還含着笑意,塔裏克卻身體發寒,有一種整只蟲都被那視線解剖的錯覺。

“主動向雄蟲閣下發起約會申請,又單方面見異思遷,讓一位尊貴的雄蟲閣下在聖地所有蟲面前丢足了臉面——而你,不僅沒有在第一時間迅速求得那位閣下的原諒,還放任事态一再鬧大,讓有心蟲挑到了我跟前——”

阿勒西奧幾乎是在冷笑了。

見異思遷?

倒也不是不行。

沒有誰規定雌蟲不能在選擇了一位雄蟲閣下後,轉變心意,選擇另一位雄蟲。但凡塔裏克以軍務繁忙為由,拒絕唐酒的半年、十個月後,再向林意提出約會申請,都不會有蟲說什麽。

這邊剛用謊言拒絕唐酒,那頭就迫不及待地貼上林意——誰給的膽子讓他幹出這等蠢事?

還有那位外來雄蟲。

想起他與唐酒通訊時,那位外來雄蟲展露的淺薄心機,阿勒西奧就覺得好笑。

雌蟲與雄蟲之間不平等?

別開玩笑了!

不平等的從來都不是雌蟲與雄蟲,而是高等雌蟲與低等雌蟲,高等雄蟲與低等雄蟲之間,子孫後代世世代代都無法跨越的階級鴻溝!

貴族雌蟲不會允許低等雌蟲接觸到高等閣下,進而誕生出血統出色的後代,挑戰他們的統治;貴族雄蟲同樣不會允許低等雄蟲攀上高等雌蟲,動搖他們在帝國至高無上的地位!

在帝國階級徹底固化的現在,軍部就是低等雌蟲唯一清晰且透明的上升渠道。基因不行還有腦子,戰鬥力不行還有戰術,只要肯拼,總還有一份往上的希望在。

可塔裏克都做了什麽?

別看通訊時,在場的雄蟲閣下們似乎都在看唐酒的笑話,可這只是站在他們看熱鬧的個蟲立場——作為雄蟲,聖地所有高等閣下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唐酒這一邊,代表聖地向軍部施壓,質疑軍部的大不敬!

他們背後的勢力同樣會借這個機會,向軍部發難!

輕則塔裏克個蟲被剝奪與聖地閣下約會的機會,重則整個軍部的軍雌申請約會的名額都會被削減!

阿勒西奧怎麽能不惱火?

他不僅生氣,還很費解。

他掌握軍部這些年來,放在手底下直接帶過的兵沒有幾十億也有幾千萬了,就沒一個軍雌是眼皮子淺的,怎麽養在身邊的雌蟲反而出了塔裏克這麽個蠢貨?

也就是他近些年修生養性,換做是他初掌軍部那會兒,阿勒西奧能把這一雄一雌兩只蠢貨通通剁碎了,揉吧揉吧扔去宇宙喂星獸!

懶得再與蠢貨對話,阿勒西奧擺了擺手:“60鞭,弗洛裏你親自執行,滾吧。”

弗洛裏正是副官雌蟲的名字。

後者心口微跳,稍微有些猶豫。

軍部的刑罰和雄蟲的鞭子可不是一回事,尤其這60鞭還是點名了要作為A級軍雌弗洛裏執行,考慮到塔裏克今天還有與雄蟲的約會,這60鞭下去,恐怕塔裏克今天就要在地上爬着去見他的心上蟲了。

哪一位雌蟲在會面雄蟲閣下之前,不把自己收拾得光鮮亮麗、唯恐哪裏讓雄蟲閣下不滿意?

約會的軍雌之間會暗自較量,閣下之間同樣會暗暗攀比。塔裏克狼狽不堪、仿佛死蟲一樣去見雄蟲閣下,其他軍雌會怎麽看他?因為約會對象拿不出手而丢臉的雄蟲本蟲又會怎麽想?

這60鞭,不僅是□□上的懲罰,還是針對塔裏克和那位即将與他約會的雄蟲閣下的,毫不掩飾的羞辱!

副官踯躅不定。

阿勒西奧卻微笑不減:“嗯?”

副官聽出了上司語氣中的不耐——他不再猶豫,轉頭看向塔裏克時,臉上便只剩下彬彬有禮的冷酷:“少将,得罪了。”

又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塔裏克随他去刑室領罰。

塔裏克咬了咬牙,知道這事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沉默地跟着副官走了出去。

十分鐘後。

刑室的大門緩緩打開,濃郁的血腥味仿佛在空氣中凝為了實質,血肉模糊的軍雌扶着牆壁,踉踉跄跄地走出刑室,陽光落在他的身上,卻無法帶來半分暖意。

塔裏克不用看鏡子,也知道此時的自己是一副怎樣的狼狽模樣。

他身上幾乎已經沒有一處不是皮開肉綻,能夠幫助身體快速愈合的精神力也被軍用抑制環封鎖,這意味着直到抵達聖地,他身上的傷勢也不會有半點好轉,反而會随着時間的推移,變得愈加醜陋猙獰。

這正是阿勒西奧的目的。

如果不是塔裏克作為A級軍雌的底子在那裏,恐怕這一次,他真的得在衆目睽睽之下,爬着去見林意了。

繞是如此,此刻的塔裏克也沒能好到哪裏去。

一想到自己會以最難看的一面出現在心上蟲面前,進而讓他心尖上的雄蟲閣下也跟着丢臉,塔裏克就感到說不出的煎熬和屈辱,這種屈辱甚至遠遠超過了軍刑本身帶給他的痛苦,讓他痛不欲生,如喪考妣。

他想起了他首次得知,他的親生雌父并非正常意外戰死,而是死于阿勒西奧手下的那個夜晚。

新仇舊恨交疊在一起,讓塔裏克抑制不住地發抖。

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

軍雌低下頭,将滔天的恨意重新掩進了內心深處。

阿勒西奧恐怕還以為,自己真的有機會突破高等雌蟲們聯手打造的階級封鎖吧?

如果阿勒西奧能夠一直活下去,或許軍部真能改變原有的老派貴族雌蟲雄蟲們一家獨大的局面。

可他真的能活到那個時候嗎?

為什麽高等雄蟲能夠在帝國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不僅是高等雌蟲需要與高等雄蟲的結合,以此誕下同樣基因等級的高等雌蟲後代,延續家族的榮耀,更是因為高等雌蟲自成年以後,每隔五年都會迎來一次無法避免的精神暴動,越是高等級的雌蟲,其精神暴動就會愈加劇烈。

早期,這種精神暴動還能通過注射帝國以高等雄蟲的信息素為原料制作的舒緩藥劑解決。只要雌蟲在五次精神暴動,也就是二十五年內與雄蟲結合,得到雄蟲的信息素安撫,不出二十年,這種精神暴動的現象就會徹底消失。

反過來。

只要雌蟲一天不與雄蟲正式标記結合,精神暴動的強度就會逐次遞增,演變到藥劑也無法緩解的地步,到最後,就必須是同等基因等級的雄蟲在真心實意的情況下分泌的信息素,才能平息精神海的□□了。

阿勒西奧自然是後者。

而此時,距離他下一次精神暴動,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年。

且不說帝國已經有百年沒有過S級的雄蟲閣下能夠與其匹配,單是“雄蟲的真心”這一道坎,就足以宣判阿勒西奧的死刑。

說到底,在帝國,相敬如賓才是高等雌蟲與高等雄蟲之間的常态。

沒有S級雄蟲的撫慰,獨力難支的阿勒西奧又能風光到幾時?

所有蟲都在等。

阿勒西奧活着的時候,他們拿他沒辦法,等他死掉了,他們難道還沒辦法拿捏群龍無首的軍部嗎?

與其在對方活着的時候,與阿勒西奧針尖對麥芒,不如安靜耐心地等。

等軍部失去他們唯一的主心骨,等阿勒西奧·克萊因這名強大到不可一世的軍雌因精神暴動而說順理成章地死去,到那時,他們會像戰後分配戰利品一般吸他的血啃他的肉,榨幹他身上每一分利益。

全帝國的勢力,也會因此迎來新一輪的洗牌。

而他,塔裏克,必然将是混戰之後新生的王。

這麽想着,塔裏克的氣息逐漸平穩。

是了。

他為什麽要和阿勒西奧這個必死的蟲争呢?

只要等到對方因精神暴動凄慘的死去,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就是阿勒西奧自己,恐怕也不會想到,他瞧不起的外來雄蟲林意,其實正是帝國百年未有的S級雄蟲,還是內心柔軟,很樂意向雌蟲交付真心的完美雄蟲!

不知道當阿勒西奧有朝一日得知,正是他自己親手抹殺了自己生存的希望時,會是一副什麽樣的表情?

塔裏克的心中湧現出無限惡意,同時也因為想起了心愛的雄蟲,心生暖意的同時,大腦也變得更加冷靜。

像阿勒西奧這種冷酷殘暴的軍雌,根本就不會有任何雄蟲愛他,他也不配得到任何高等閣下的愛。這樣的他,除了慘死在精神暴動之下,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而林意——

塔裏克絲毫不懷疑,當他傷痕累累地出現在對方面前時,有着高貴靈魂的雄蟲不僅不會怨他害他丢臉,反而會由衷為他的傷勢心疼。

這樣的溫暖,是唐酒之流的雄蟲永遠都不可能給他的。

他的選擇沒有錯。

塔裏克想,同時內心也變得更加堅定。

他深信,放棄唐酒選擇林意才是他一生做過最正确的選擇——作為林意給予他溫暖的回報,塔裏克同樣已經在心中立誓,待阿勒西奧身死,他一定會想辦法摘取最大的利益,并将他所能掌握的美好的一切,都獻給他心愛的雄主。

離開軍部之前,塔裏克對着元帥辦公室所在的方向,發出一聲嗤笑,仿佛他看的不是位高權重的帝國元帥,而是一只病入膏肓、藥石無醫的可憐蟲。

快了。

還有一年。

只要再等一年……

塔裏克默默地想,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取代阿勒西奧統領軍部的未來,這讓他忍不住露出一個意得志滿的笑容。

随後他理了理領口,挺直了腰杆,意氣風發地去見他的心上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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