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理直氣壯

第38章 理直氣壯

雪越下越大。

風雪的呼嘯聲與異獸的咆哮聲交織在一起, 唯獨由幾十萬軍雌肅穆交彙的這一角靜得鴉雀無聲。鵝絨般的大雪簌簌地落下,轉眼間就将現場的幾十萬機甲塗抹得雪白。

短暫的沉默過後,阿勒西奧終于開口。

他問:“為什麽?”

這其實是個很明知故問的問題。

以阿勒西奧的性格, 本不該在這種時候說這種廢話。他既不憤怒,也不惆悵,自那夜調查出軍部某些潛移默化的變化後, 屬于“阿勒西奧·克萊因”應有的情緒已經發生過了。

此時此刻的他,更像是單純的好奇。

好奇對方在以如此理直氣壯的态度,做出這樣恬不知恥的決策後,會用什麽樣的面孔來與他對峙,又以什麽樣的身份與立場,将他和他身後的近衛軍團盡數埋葬。

對面的軍雌首領——亞倫,同樣明顯地愣了一下。

“你居然也會問出這種問題?不對……”

短暫的意外過後, 亞倫恍然:“我明白了,你是想借聊天拖延時間,好通知你本部的軍雌?沒用的,從你背叛維新派, 走向弗萊明的那一天起,你就應該知道, 維新派不會再将寶壓在你身上,你也不可能再得到來自維新派的任何支持。”

“不出意外的話,你留在本部的蟲已經被維新派控制,如今的本部也盡在維新派的掌控之中,沒有蟲能接收到你的消息, 而所有能夠接收到消息的軍雌, 也早已倒向了我們。”

阿勒西奧神情不變。

“所以,為什麽?”

“即使是這樣, 你也要拖延時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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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倫勾起一邊的嘴角,露出一個稍顯無奈的微笑:“如果這樣能夠讓你走得安息的話,好吧——”

他話鋒一轉,用一種娴熟的、回憶般的口吻,緩緩開口道:“阿勒西奧,我們認識多久了?”

不等阿勒西奧回答,軍雌便自顧自繼續說道:“我記得我和你是第一軍校同一期畢業的,那時候我們還是舍友,日常訓練都是一個小組的,現在回想起來,好像已經過去差不多一百年了吧?”

阿勒西奧沒有說話。

亞倫也不在意。

軍雌的表情十分專注,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了過往的回憶之中,他的目光不再游離散漫,而是流露出了一絲明顯的興奮,施施然的語調裏猶然還帶着幾分嘆息與懷念。

“我記得畢業那年,我們一起由軍校推薦到本部的精英訓練營,和中央星系的高等雌蟲競争晉升本部的名額,最後的團體對抗,你和我都被分到了高等雌蟲占比最少的小組。”

“大家都說,本部精英訓練營的團體對抗,本質比拼的其實是各個團隊中高等雌蟲的數量。哪一支團隊的高等雌蟲數量最多,哪一支就能獲勝。反過來,哪一支團隊低等雌蟲的數量越多,就會輸得越慘烈。就連當時的教官都認為,我們這支小組一定會率先被淘汰出局。”

說到這裏,亞倫忽然笑了一下,聲音也變得很輕。

“可我們還是贏了。”

他扭動着頭顱,看向對面的阿勒西奧。

于是由他駕駛的這架機甲也随着他的動作,對準了三米之外,靜靜地伫立雪地立的帝國元帥。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你當時說的話。”

“你說,低等雌蟲與高等雌蟲之間的基因鴻溝并非完全不可跨越,基因不行還有腦子,戰鬥力不行還有戰術,只要肯賭,肯拼,豁得出性命,總還會有一份晉升的希望在。”

“以蝼蟻之身屠戮神明,未必完全沒有可能。”

他贊嘆道:“是你的領導,你的戰術,帶領我們在只屬于高等雌蟲的本部殺出了一條血路,也是因為你,直到現在,我們那一屆的精英訓練營,都是低等雌蟲通過率最高的一屆。”

“那時我就知道,你和其他低等雌蟲不一樣。”

“如果有低等雌蟲能從偏遠星爬到首都星,打破高等特權雌蟲經營了數萬年的階級封鎖,代表維新派與保守派對抗,一步步上帝國最高權力的王座,那個雌蟲一定是你!”

他咧嘴一笑:“我賭對了。”

“中上等星球的資源和份額被高等特權雌蟲把持壟斷,你就帶我們去往星辰大海,我們一起從零開始,去尋找、去掠奪,去征服一顆顆只屬于我們的新能源星球。”

“因為你,低等雌蟲第一次踏上高等星球的土地。”

“因為你,軍雌在帝國的地位空前提升。”

“因為你,聖地有史以來第一次向軍雌敞開了大門。”

“越來越多的低等雌蟲擁有了向上走的機會,能夠與低等級的雄蟲交流、約會;個別幸運兒甚至達成了基因突破,成為了中央星系的新高等雌蟲,成功與曾一度被高等特權雌蟲們壟斷的高等閣下攜手。”

“這樣的你,說是帝國百年來最璀璨的星辰也不為過。”

他輕聲道:“像你這樣注定要載入帝國史冊、照耀一整個時代的雌蟲,怎麽能夠像那些可憐的、卑微的、一生都接觸不到高等雄蟲的低等軍雌們一樣,死在可笑的精神暴動之中?”

大雪漫天漫地地飄落。

雪地裏,屬于軍雌的機甲卻伴随着亞倫的動作,做出張開手臂的詭異動作,他的語速越來越快,表情越來越狂熱,聲音越來越激昂:“戰場!只有這浩瀚的星河宇宙,才是這世界上唯一配得上你的墳墓!”

“你必須死在黎明到來之前。”

“而我,作為你的戰友兼好友,我有義務接過你的理想與抱負,帶領軍部繼續往前走,直到屬于你我,屬于維新派,屬于‘低等雌蟲’們的黎明,真正到來的那一天為止。”

雪還在下。

這其實是相當詭異的一幕。

眼下正是戰時,外圍的軍雌們還在清理洶湧而來的異獸潮,位于核心地帶的兩軍首領卻擺出了交談的姿态,其中一位更是對另一位本該是敵蟲的軍雌大加贊賞,語氣中不無敬佩之意。

反倒是被吹捧的那一位,由始至終,都沒有為這場極具戲劇性的誇張演出,給出任何反饋。

帝國元帥的座駕靜靜地伫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機甲內。

阿勒西奧的神情始終平靜,似乎壓根就沒注意聽對方在說什麽。

亞倫還以為自己是在與帝國元帥陣前強強對決,宿命相望——殊不知坐在機甲裏的阿勒西奧早在他開口長篇大論的那一刻,就漫不經心地翹起了二郎腿,手托着下巴出神地看向了窗外。

他在走神。

放在以往,軍部之主就是再不把對手放在眼裏,也不會傲慢到幹出這種在戰場上發呆的事情——可阿勒西奧就是忍不住。

霜螢星的氣候總是很冷的。

蟲族并非沒有掌控四季的科技,只是霜螢星上生長着一種名為“霜螢”的花,其外形純淨剔透如冰晶,入口鮮甜清涼,口感比蟲族最出色的廚蟲親自制作的雪糕還要美味,且不會對雄蟲相對脆弱的腸胃造成任何負擔。

為了保證霜螢花的産量,滿足雄蟲們的口腹之欲,以獲取巨大利益,霜螢星的執政官自然不會蠢到蟲為地去改變這顆星球的環境。

阿勒西奧對霜螢星沒什麽興趣。

他只是忍不住突發奇想——

以他對唐酒的了解,這種徒有其表,看起來漂亮晶瑩得好似由冰晶雕刻而成、實際吃起來也就比雪糕好吃那麽一點點的冰花,一看就是他家小玫瑰會喜歡的東西。

嗯。

之後回首都星的時候,讓蟲帶上今年最鮮甜的一批,給小玫瑰當伴手禮好了。

他又想到了臨行之前,唐酒穿在身上的那件米色針織毛衣。

當初隔着視頻通訊一眼看過去的時候,阿勒西奧只覺得這層暖色系套在自家小雄蟲身上,顯得格外溫暖居家,。如今再忽想起來,帝國元帥不免後知後覺地擔憂:冬天只穿着那樣薄薄的一層毛衣,唐酒又一貫喜歡赤着腳在地毯上噠噠噠跑來跑去,這樣真的不會着涼嗎?

也不知道弗萊明家的蟲子能不能照顧好他。

唉。

真叫蟲憂心。

還有弗洛裏。

維新派那幫老家夥刻意把他調出首都星,估計也有順勢和高塔那邊打配合的意思。臨行之前,他可是千叮萬囑,要副官好好盯着小玫瑰那邊的情況的,也不知道這幫蟲子靠不靠得住。

算了。阿勒西奧又想。

靠天靠地靠誰都不如靠他自己——與其把希望寄托在弗萊明蟲和他留在軍部的暗棋身上,還不如趕緊解決眼前的突發事故,早一點回首都星,親自守着他小玫瑰。

想到這裏,阿勒西奧不再猶豫。

“所以——”

雖然壓根就沒聽到對方剛剛究竟說了什麽,但這顯然并不影響帝國元帥若無其事地接過話茬,冷靜地總結:“你也看上了我的‘遺産’?”

語氣平穩又随意。

仿佛他此刻談論的,并不是自身權柄被昔日好友觊觎這樣的大事,而是霜螢星一如既往的暴雪天氣。

不知道為什麽,亞倫忽然就有點接不下去了。

就好像……

就好像,對方早已透過他故作高高在上的浮誇表演,看到了他內心的卑陋龌蹉,可阿勒西奧似乎并不在意,又或者說,一直到現在,對方都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以前是這樣。

現在也是這樣。

似乎只要有阿勒西奧在的地方,所有蟲的目光都會落在阿勒西奧的身上,無論他付出多少努力,作為低等雌蟲做得有多麽出色,長官與閣下們都不會因此多看他一眼。

好在他還有未來。

想到帝國元帥作為高等雌蟲,必然會死于精神暴動的未來,軍雌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時,已然恢複了游刃有餘的高姿态。

他沒有否認阿勒西奧的說法。

被譽為軍部下一任主蟲的本部大将,亞倫·阿米特露出一個從容不迫的微笑,他看着這位權利、地位和榮耀,都壓了他足足一百年的帝國元帥,語氣溫和中透出并不掩飾的勢在必得。

“至少我能在這裏,在今天,讓你有尊嚴地死去。”

……

同一時刻。

首都星,弗萊明家。

“唐酒閣下,請您跟我們走一趟吧。”

熟悉的語言,熟悉的畫面,熟悉的蟲群——如果不是唐酒肯定自己的大腦還在正常地運轉,唐酒可能真的會以為,自己是不小心穿越進了那本奇怪又扭曲的小說之中。

這還真是……

林意是想不出什麽有意思的新招數了嗎?

唐酒心不在焉地想。

他挑起一邊的眉間,正準備開口,身後就傳來了自家雄父隐含愠怒的聲音:“誰給你的膽子,未經批準擅帝國高層的私蟲府邸?還有,裁判所什麽時候能夠未經高塔許可,就直接扣押雄蟲了?”

面對高塔雄蟲的發難,為首的雌蟲卻是不急不緩、不卑不亢。

“事急從權,賽萊斯特首席的意思是說,帝國畢竟已經足足兩百年沒有聖閣下誕生了,滋事重大,為了保證案件能夠不受外界幹擾,做到絕對公正,理應第一時間将嫌疑蟲護送回聖地。”

“這是懷疑,也是保護。”

雌蟲應對自如:“事實上,我們此次拜訪,除了帶唐酒閣下回烏拉諾斯,也是代表賽萊斯特首席邀請唐禮閣下您,參與高塔審判唐酒閣下疑似投毒、謀害準S級聖閣下一案。”

唐禮不快地蹙了蹙眉,還準備再說些什麽。

原本還坐在沙發上,只是靜靜地聽他們交流的唐酒卻忽然開口:“雄父,沒關系的。”

“我是雄蟲,在高塔的判決正式下達之前,誰也不能對我做什麽。說到底,裁判所的意思也只是讓我回烏拉諾斯住上幾天而已,如今局勢越危險,我在聖地只會越安全,不是嗎?”

一聽唐酒說要回聖地,維斯卡斯也有些坐不住了,他看向自己的雄子,眼中透露出明顯的不贊同:“可是——”

“只是回去小住幾天而已。”

年輕的雄蟲神色冷靜,語氣溫和卻堅決:“相信我,我不會有事的。”

唐禮與維斯卡斯對視一眼。

以他們對唐酒的了解,自家小蟲崽可不是會輕易屈服的性子,能讓唐酒主動往聖地跑的,也絕不是什麽所謂的“安全”。多半是唐酒心裏已經有了某些主意和計劃,只是需要回到聖地,才有實施的可能。

想到這裏,兩蟲都沒有再阻攔。

倒是唐酒自己,在即将離開之前,特意問了句:“既然我目前還只是嫌疑蟲,那我上去換身衣服,帶點行李,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為首的雌蟲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唐酒身上穿的是家居服。

這樣的小要求,雌蟲自然無不可。

十分鐘後。

整理完自己的行李,在雌蟲們的監視下,唐酒平靜地踏上了返回聖地的飛艦。

衆蟲前腳剛走,後腳就有有心蟲拍下照片,發上了星網。

沒有阿勒西奧的軍部提前攔截,這一次,有關聖地高等雄蟲的八卦新聞順利地出現在了各大網站首頁,随後更是在議會、軍部和高塔三方勢力的默許上,順理成章地登上了星網熱搜——

#震驚!林意閣下竟是準S級聖閣下!

#林意閣下遇害,用以二次覺醒的生長液被替換成了有毒藥液,或将覺醒失敗

#衆目睽睽之下,弗萊明家雄子、克萊因元帥的未來雄主唐酒閣下被押回聖地裁判所。

三條熱搜齊發,有眼睛的蟲都能看出其中的前後關系。

【???什麽情況?林意閣下遇害??】

【看到第一條,正準備為林意閣下二次覺醒高興呢,你就跟我說林意閣下遇害覺醒失敗?蟲屎!哪只蟲這麽喪心病狂,對林意閣下這樣溫柔善良的雄蟲也下得去手?強烈要求議會嚴懲!這樣的壞蟲,拖去刑場砍頭都不為過!】

【強烈要求議會嚴懲!】

【不是說聖地會好好保護閣下們嗎?怎麽搞的啊!這可是帝國近兩百年來首例準S級聖閣下,聖地那幫雌蟲到底是幹什麽吃的?林意閣下如果覺醒失敗,他們就是全帝國的罪蟲!】

【樓上的別瞎說了,這關聖地什麽事?】

【确實不關聖地的事,你們看第三條熱搜,不覺得很微妙嗎?我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林意閣下遇害不是因為聖地保護不周,而是同為高等雄蟲的閣下心生嫉妒,所以……】

【!!!】

【說起來,我也好像聽我在聖地工作的雌蟲朋友談到過,說這位唐酒閣下平時脾氣就很不好,動辄打罵雌蟲,還仗着自己是弗萊明家的雄子和克萊因元帥的雄主,經常搶走林意閣下的各種特殊資源,害得林意閣下營養不良,晉升S級的幾率只有99%,否則就是100%進化為S級了。】

【啊這……】

【救命!現在勸元帥換個雄主還來得及嗎?怎麽會有雄蟲出于嫉妒就對林意閣下這麽好的雄蟲做這種事啊?平時居然也連本該屬于林意閣下的資源也要搶走,這也太惡毒了吧!和這種雄蟲結婚,真的不會某天一覺醒來被自己的雄主毒死嗎?】

【有一說一,我覺得他配不上元帥。】

【配不上元帥+1】

【啧,既然犯事的是雄蟲,那聖地肯定不會嚴懲了。心疼林意閣下,怎麽會碰到這種蟲啊,求求元帥擦亮眼睛,就算雄蟲閣下珍貴,這樣的雄蟲也要不得啊!】

【一蟲血書克萊因元帥退婚!】

【一蟲血書克萊因元帥退婚+1】

……

星網上吵得聲勢浩大,一時之間,輿論幾乎一邊地往林意這邊倒。

星網之外。

林意放下光腦環,終于露出一個志得意滿的微笑。

沒錯。

這才對嘛。

像唐酒這樣驕縱任性,除了家世背景一無是處的雄蟲,就應該遭受所有雌蟲鄙夷唾棄才對,怎麽能夠反過來壓在他這樣的天命之子身上呢?身為思維和三觀都更為成熟的地球人,他林意才應該受全帝國的雌蟲狂熱崇拜才對!

看着星網上各種心疼他,唾棄唐酒的貼子,林意只覺得神清氣爽。

但這還不夠。

從前都是唐酒在他面前耀武揚武,如今他後來居上,憑借着準S級雄蟲的身份,得到了更多雌蟲的追捧和追逐,好不容易将唐酒打入塵埃,林意當然要借這個機會,在唐酒身上多踩上兩腳,欣賞對方氣急敗壞的樣子。

憑借準S級雄蟲的身份,林意順利地套出了唐酒被扣押的地點。

說是扣押,其實更像是軟禁。

高塔并沒有故意在環境和飲食上虐待雄蟲的意思,在将唐酒帶回聖地後,也僅僅只是将唐酒限制在聖地居所的範圍之內,由直隸高塔的軍雌在門外看守,一應待遇,依舊是高等雄蟲應有的水平。

剛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林意險些沒被氣了個倒仰。

什麽意思?

合着唐酒就是作為犯罪嫌疑蟲被扣押,這日常待遇也比他當初在聖地被對方各種打壓的待遇要好呗?

林意氣得磨牙,卻又無可奈何。

他如今的地位看似高不可攀,實則都是建立在他即将二次覺醒為S級雄蟲的基礎上,就是他想進入高塔,那也得是他真真切切進化為S級雄蟲以後,在此之前,他就是想利用高塔雄蟲的特權,讓唐酒體會一下他當初的待遇,都做不到。

……算了。

他和唐酒這種注定再也爬不起來的廢蟲有什麽好計較的?

林意自我安慰:這才哪到哪呢,眼下的案件只是一個開始,等他二次覺醒,正式成為高塔雄蟲的一員,有的是辦法對付唐酒。

念及此,林意的心氣這才逐漸平穩下來。

沒有通告。

他如往常一樣,用和風細雨的态度和守在唐酒居所前的軍雌打了個招呼,便施施然走了進去。

屋內沒有開燈。

林意擡起頭,一眼就看見了雙手環抱着膝蓋,安靜地蹲坐在沙發上的唐酒。年輕的雄蟲眼睫微垂,幾縷額發滑落下來,在他的眉眼間帶出大片陰影,叫蟲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

林意卻覺得,此時的唐酒,一定是絕望又慌亂的。

這樣的幻想讓他嘴角止不住地上翹,連帶着腰杆,都挺得更加筆直。

他笑着走近唐酒,興致勃勃地道:“大少爺,淪為階下囚的感覺怎麽樣?”

唐酒沒有說話。

這樣的沉默,落在林意的眼裏,就是對方失魂落魄、六神無主的證明了。

林意翹了翹嘴角,心情變得更加愉悅。

“這就受不了了?”

林意略微擡起下巴,笑容裏透出毫不掩飾的惡意。他故意繞了一圈,在唐酒的跟前蹲了下來,以一個與唐酒的高度完全一致的姿勢,笑吟吟地開口:“這才哪到哪呢。”

“你還不知道吧?”

“就在昨天,維新派已經和保守派正式達成了合作,不出意外的話,你的克萊因元帥很快就會死在戰場上,再也回不來了。我很好奇,沒有克萊因元帥作為後盾,以後的你,還能像以前那樣嚣張嗎?”

唐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擡起眼眸,看着此刻幾乎與他四目相對的林意,忽然笑了一下。

“林意。”

有史以來第一次的,唐酒心情還算愉快地,饒有興致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他挑了挑眉,嘴角向上彎起一個笑:“在你眼中,我是不是就是一只驕縱任性,頭腦空虛、又蠢又壞的惡蟲?”

林意反問:“難道不是嗎?”

仿佛被蟲戳到了痛處,林意咬着牙,聲音冰冷:“從我來到聖地的那一天開始,你就無時無刻不在嘲諷我,欺辱我,你甚至還帶着全聖地的雄蟲一起孤立我,把羞辱我當成是你們高等雄蟲的游戲,之後更是仗着高塔雄蟲的特權,搶走了本該屬于我的一切!”

“不過沒關系。”

林意話鋒一轉,臉上又流露出有恃無恐的笑容:“弗萊明會倒臺,克萊因也會戰死在宇宙,從今往後,你都沒有機會——”

林意的話沒能說完。

幾乎就是在他說“克萊因也會戰死在宇宙”的同一瞬間,唐酒松開環繞着膝蓋的手,仿佛狩獵的豹貓一般,敏捷又迅猛地向着近在咫尺的林意撲了過來!

林意瞳孔驟縮,卻已經來不及閃躲。

感受着脖頸處傳來的細微刺痛,和什麽液體被注射進來的異樣感,林意神情大變,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你做了什麽?!”

“我做了什麽?”

唐酒挑了挑眉,随手将使用完畢的針筒丢在地板上,一面笑吟吟地道:“也沒什麽啦,我就是想告訴你——你說得沒錯,我就是那種驕縱任性、頭腦空虛,又蠢又壞的惡蟲。什麽讨回公道啊,為自己申冤啊,我是真沒什麽興趣。誰讓我是小壞蛋呢?像我這樣被寵壞的小壞蛋,最喜歡做的,就是喪盡天良的壞事啦。”

“你不是說,是我向你的生長液裏投毒,想害你晉級失敗嗎?”

唐酒拍了拍手掌,以示肯定:“恭喜你,答對了!我剛剛注射到你體內的,就是你們控告的,‘我’故意混合進你生長藥液的TRUE毒液哦。”

說完這段話,唐酒看也不看林意一眼,徑直走向了大門處,閑閑地敲了敲門,愉快宣布:

“行了,去通知高塔吧。”

“我認罪。”

唐酒說着,語氣輕快又随意:“我承認,是我利用TRUE毒液破壞了林意的二次覺醒,害得你們偉大的準S級閣下跌落B級,再也沒有了晉升S級的可能。”

說到這裏,小雄蟲可愛地眨了眨眼睛:“話雖是這麽說啦,但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嘛,我個蟲還是建議高塔帶上醫生和檢查的儀器過來,做一個确切的檢查的。要我說,林意是肯定沒有晉升的可能了,不過,之前聖地統一體檢的時候,不是還漏了我嗎?”

幾乎就是在林意跌跌撞撞走出來的同一瞬間。

唐酒眼角彎彎,饒有興致地道:“萬一,我也具備二次覺醒為S級雄蟲的資質呢?”

“你們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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