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見舊友·二

第11章 再見舊友·二

“公子若是查府查知府命令來的人便就請回吧,我身子不适,誰也不見。”

柔媚酥軟的聲音從廂房裏面傳來,将唐演敲門的動作定格在半空。

“焦燕,兔子來吃鷹了。”而不過須臾,唐演就調整好了表情,低聲對房中的人說了句。

“兔子來吃鷹”是前世焦燕自己想的暗號,據她說在安河鎮的時候為了能和自己人通消息,才會用這麽句話,不過來到京都以後舉目無親,便也就荒廢了。

結果現在卻是便宜了唐演。

此話一出,房間裏登時就立馬傳來了東西被碰掉的聲音。

很快,一個身着素藍色抹胸襦裙,外披淡色薄紗的豔麗女子就将大門給打開,她比唐演要大些年歲,自小又被老鸨金貴養着,營養什麽的都要比唐演要豐富許多。

瓜子臉,狐貍眼,濃眉入鬓,眉心還點綴着一朵嬌嫩的花朵,腦袋上高高挽起一道發髻,身姿無比曼妙,特別是胸前的波濤可以說是無比壯觀。

這若是對翠紅樓的嫖客來說,必然是一個令人滿意的人間尤物。

但對唐演來說,卻是要丢臉許多。

前世唐演遇上焦燕的時候,唐演已經滿了十五,再加上唐家人的補償,他身高瘋長,而焦燕卻颠沛流離了一路,自然是比焦燕要高出一個頭來。

可現在……

唐演略微擡頭,發現自己只能從對方飽滿的胸脯向上,才能看見對方的臉,不由感到一陣無言。

他發誓,等到貪污一案結束,他必然要多多補充營養,争取今生比前世要再高上一些。

焦燕在看見站在門口的唐演時,也略微皺起了眉,她低下頭看着唐演稚嫩的臉,像是在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聽錯了,于是又将腦袋探出房間左右看了看走廊,可整個走廊裏面,也确實是只有唐演一人。

“方才是你說,兔子吃鷹了?”焦燕猶豫了下,還是對唐演發問,緊接着,她便就側過身體:“算了,先進來吧。”

唐演也沒有和她客氣,徑直便就跟着走了進去。

前世的時候他與焦燕關系極好,兩人皆是不在意他人眼光之輩,特別是焦燕在知道唐演是斷袖後,便就越發肆無忌憚,有時還會指望唐演的眼光将首飾店的市場拓展到有龍陽之好的人群裏去。

有了這樣的前世經歷,此生的唐演自然也沒有将焦燕看作是外人。

他尋了個椅子坐下,随後從袖中掏出方才在街道上買的首飾交到了焦燕的手中:“我記得你生辰就要到了,這是送你的禮物。”

焦燕怎麽也沒想到唐演上來第一句話竟是這個,一時之間要質問的話都在瞬間被她自己強硬地吞了回去。

她打開唐演遞過來的錦盒,在看見那支玉雕的簪子後更是意外。

她一貫喜歡玉石。

但在青樓中,哪個女子會戴如此昂貴又易碎的東西。

要是真戴了,只會有人說你不懂得規矩,不知道自己身份,故而在她的首飾匣子裏有金器銀器,玉是最少的。

“……你是查知府的人?”在平複了一下心情後,焦燕将錦盒重新蓋好,推還到了唐演的面前。

“要是真的是他的人,就不要這樣大費周折了,我不用這東西。”

唐演當然知道焦燕是在意什麽,他掃視過房間一圈,在看見被藏在床榻帷帳後的幾個行李包袱時候才開口:“你要走?”

焦燕沒有回答。

唐演嘆了口氣,将首飾盒又推向了焦燕那邊:“收下吧,這不是我買的,是你提供查知府與人聯手貪污受賄證據的報酬,我不過借花獻佛。”

在聽見後半句話的時候,焦燕臉上浮現出一絲絲的愕然,可這愕然不過是轉瞬即逝。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焦燕道。

“無妨,總之你只要記得稍後會有一個身穿黑衣,頭戴銀冠,手上還抱着一把黑金色劍的人會來找你要線索,你到時便就問他京都謝家謝寅耳後是否有一顆小紅痣,若是他即刻回答有的話,你便就将東西給他。”唐演吩咐。

“要是他吞吞吐吐,那你便就推開窗戶大喊京都謝家謝寅的名字,到時自然會有人來救你,不管如何,你的生命安全是最重要的,明白了嗎?”

他原本是想直接報那原本始終跟在謝寅身後男人的名字,結果卻發現到現在,他也并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誰,沒有辦法,只好是出此下策。

這回焦燕臉上的表情更是奇怪了,她将手蓋上錦盒,好歹是沒有再推回來,反倒是不住地打量着唐演。

這少年看上去年紀實在是不大,穿着打扮也不能說是不貴氣,但偏偏身材實在是太瘦,壓根就撐不起來衣服架子,雙肩也窄,衣服就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臉上本就蒼白,在眼下兩顆小紅痣的襯托下,就越發顯出了幾分病色。

不過身形是身形,少年本身的底子并不差,要是好好将養一段時日,只怕也是個出彩的少年郎。

且不知道為什麽,焦燕總覺得這少年身上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游離感。

一舉一動之間倒像是把自己與這個世界活生生拉扯開,但又分明立世于此。

不像是人,像是那種已然走過多地,見過多事,經歷風卷雲湧又重歸于雲卷雲舒閑雲野鶴生活的游士。

可這半大點的孩子……能去什麽地方?

焦燕自小是在青樓長大,她閱歷深厚,也足以讓她一眼看出來這翠紅樓大部分人的身份地位。

可在面對現在面前這個少年時,焦燕卻不敢妄下定論了。

想到剛才唐演不知道是從哪裏得知的暗號,焦燕最終擺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将那裝着玉簪的錦盒收到了身邊。

“京都謝家謝寅是誰?與你又是什麽關系?你為何知道他脖頸後方有紅痣?”焦燕問。

這一連三個問題,倒個個都問到了點上,唐演略微思索了下才回答。

“京都謝家謝寅是前大将軍府的獨子,這回就是特意為了貪污一案而來,今年應當是與你同歲,他是個好人。”

“至于與我的關系——”唐演擰緊眉猶豫片刻,“暫且還沒有。要非要有的話,那就是盟友了。”

“紅痣不過是在他低頭時偶爾看見,他派來幫助你的人都是他的親信,自然也是知道這些事情的。”唐演說:“要是回答不出來,那就叫他自認倒黴好了,有人在外面看着,總歸不會出差錯。”

焦燕雙眼始終緊盯着唐演,想從對方眼中看出哪怕是一丁點的心虛,可惜唐演實在是太過于坦蕩,反倒是沒什麽好叫人猜測的。

不過即便對方表現的坦坦蕩蕩,可唐演能找上焦燕,還知道她焦燕手中是有查知府貪污受賄證據本身就是件很讓人感到疑惑的事情。

見唐演并沒有多說,焦燕也就無比識趣地沒有問。

“除去貪污受賄案件一事,我還有另外一件事想要請焦燕姑娘幫忙。”唐演飲了口焦燕遞過來的茶,又再次開口。

焦燕此時已經不敢輕慢對待唐演此人了,她動作一頓,再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唐演見狀,忙是擺擺手:“你不必如此拘謹,我今日來,是想問替你贖身需要多少銀兩?”

贖身二字一出,焦燕就猛地擡起頭來,滿眼都是不敢置信,她朱唇輕啓,連帶聲音都帶着顫抖:“贖身?”

“是,贖身。”唐演笑着摸了摸自己鼻尖,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我怕我銀兩不夠,到時候鬧個笑話害得你丢臉就不好了。”

“你,你何必……”要做到這個份上的話焦燕根本就說不出口。

她雖說翠紅樓的頭牌,但這麽多年來,她已經見慣了無數上一秒還說願意為她赴湯蹈火之輩,下一秒在被自己老婆兒子抓住後就立馬調轉槍頭說是她蓄意勾引。

那些在溫香軟玉中說要為她贖身的人,大多走出翠紅樓後,便就皆翻臉不認人。

她并不是什麽好哄的小女子,會如同樓中其他姐妹一樣為了一個書生的承諾而傾盡家財供對方進京趕考最後卻落得個一無所有的下場。

要此時站在她面前的是個年紀再稍大點的男人,她焦燕必然會巧笑倩兮說出一個天文數字讓對方知難而退。

左右現在翠紅樓裏大多裝扮裝潢以及能掙錢的規矩大多都是出自她的手,哪怕她後半生不去接客不見人,也可以自然而然地與老鸨媽媽站在同一條線上坐着收銀子。

可到底是青樓出身,說出去名聲難聽,這世間對女子有多苛刻,特別是像安河鎮這樣的小地方。

哪怕是在路上被地痞流氓調戲,也多的是人說那女子不檢點。

更遑論一點朱唇萬人嘗的青樓女子。

可在對上唐演那雙眼睛的時候,焦燕卻實打實地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地信任。

眼見壇中香已經燃過大半,最終焦燕站起身從梳妝臺桌中取出一個帶鎖的普通小木盒遞到了唐演的手裏:“我在翠紅樓裏有一些積蓄,大概是有百八十兩,到時我會與老媽媽講價,你再去湊個百八十兩,湊到八百兩,就可來找我。”

唐演拿着那有些沉重的小木盒在手中掂量了兩下,發覺裏面還有小碎銀跟着他動作撞擊木盒發出聲音。

他握住木盒,故意問道:“嬌顏姑娘就不怕我拿了你的銀兩失蹤了?”

“你會嗎?”焦燕看着唐演的眼睛。

“……不會。”

唐演看得出來焦燕眼中的認真,他也就不再同焦燕開玩笑,略微一躬身,行了個禮,便就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在出長廊時,正巧與滿臉發臭的的星宿打了個照面。

星宿大概是剛被老鸨刁難過,在途徑唐演時,還惡狠狠地“哼”了聲,讓唐演啞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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