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唐心？”
他沒有回答我，背對着我的肩膀繃得緊緊地，小手臂端起來像模像樣地一次又一次重複着同一個動作。
我已經站在他的身後，距離這麽近，他都未曾發現。
沉默了一會兒，我轉身走進廚房把三明治放進了微波爐裏，當我悄無聲息地坐在唐心身旁，緊挨着他的小身軀那一瞬間，這顆心早已沒了防備。
這樣對待小孩子是不是特過分啊？
這句話在我心裏質問了自己無數遍。
“唐心……”
我用最溫柔的口氣喚了他的名字。
唐心緩緩擡了下巴，目光炯炯的看着我，同時手裏的筷子一抖，上面夾住的乒乓球滾落到地上。
他低下頭盯着滾到沙發另一邊的乒乓球:“好難。”如是說道。
我撿起乒乓球：“這是最後一顆麽？”
唐心點點頭，又遲遲地搖搖頭:“掉一顆，要夾十遍的。”
我義正言辭的說過，唐心！要是中途掉一個，作為懲罰一個球夾十遍。
是我臉不紅心不跳亂說一通，我也從沒有想過唐心會這麽的聽話。
“其實已經很不錯了。”我不知道用什麽舉動可以代表我此刻很想安慰他的心情，只能輕輕撫摸了一下唐心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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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心很堅定的搖了搖頭，他說:“還沒有成功。”
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強求，尤其是像唐心這樣子的孩子更不能逼他。
原本想着和這小鬼對着幹，卻被他驚人的毅力所打敗。
我對他說:“要不先休息一會兒吧？”
他大眼睛盯着我看。
我繼續說:“你是不是還沒有吃飯？我剛剛去了廚房飯都已經涼了，再熱魚可能就真的沒有那麽好吃了。”
唐心看着我皺眉的樣子，沉思了一會兒，就一小會兒他握住我的指頭，對上我黑白分明的眼睛。而我，從他不一樣的瞳眸裏看到了自己受到驚吓的樣子。
唐心突然對我笑的很萌氣，在我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松開了攥住我的手指，說的極其緩慢:“姐姐，我還沒有全過關，所以不能吃。”
我愣了幾秒，聽到這個答案是又好氣又好笑，夾雜着滿滿的心疼。
想起無心吓唬他說過的話:你一定要學會了筷子再吃飯，松鼠鳜魚熱第二遍就變成漿糊了，沒辦法再吃了！
唐心巴巴地看着我，而我面對這麽純粹地靈魂竟還沒有卸下心房，如此對比，帶着愧疚:“唐心啊，你真的那麽想學筷子？勺子不也一樣可以麽？”
唐心搖頭就跟撥浪鼓一樣，說着一口不太流利地中文:“我學會了筷子，是我來過中國的證據，這比合照來的實際。”
我被這個小鬼說的啞口無言。
下樓的目的心如明鏡，我就是因為看了恐怖片沒辦法自己一個人呆着，這才想起這個家裏不止我一個。
所以……
“唐心！”我學着他的語氣，堅定的叫道。
其實他一直都在看着我。
“我教你用筷子，你陪我睡一晚。”語氣不容小觑，霸道強硬無法拒絕，看着唐心詫異的眼神，我還是最後補充了一句:“怎麽樣？”
唐心瑟縮了一下，可憐兮兮地望着我，跟一只受驚了的兔子沒什麽兩樣。
我開始解釋:“姐姐的意思是，怕你剛來不适應，要不要陪你一起睡？”
“在家我都是一個人住，兩個人睡在一起，我有些不太适應。”然後唐心十分有禮貌的拒絕了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不睡在一起。”我怕唐心不理解，手忙腳亂的比劃，“噢！床！有兩個床！”
唐心除了微笑的表情，整張臉終于有了些變化，他有些尴尬的搖了搖頭:“不好。”
“房子這麽大，你又是第一天來，我怕你水土不服。水土不服就是身體會因為地域而發生改變，上吐下瀉會很難受的，我可以留在你房間照顧你。”我語重心長地說，擺出一副特別關心他的樣子，就連我自己都覺得這是個狗屁理由。
唐心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絕:“姐姐我十歲了，我可以獨立的生活。”
我換了一種方法開始威逼利誘:“你不考慮考慮學習一下正确掌握筷子的技巧？”
見唐心似乎有點反應，我開始帶着讨好的傾向:“這比在網上看的教程實用一百倍！出自我的手保證什麽都能夾！”
他一只手托腮，眉毛微微的挑高，故作不經意的悄悄朝我這邊瞟了一眼，溫吞開口:“我餓了。”
“好嘞！”我知道小鬼妥協了，便道，“那就破例吃一次宵夜，這次可是大餐~”
保留着一絲絲神秘，從廚房的微波爐裏端出早已加熱好的三明治，這個時候剛好已經變溫，軟踏踏地入口即化，唐心貌似對我的嘴裏的大餐産生了疑惑，可惜從小受到紳士教育地他顯然沒有辦法當場戳穿。
我吃的起勁，唐心卻連連打了好幾個哈欠，他不太高興似乎藏着心事。
“姐姐……。”
“唐心。”
“你先說！你先說！”
“姐姐先講。”
唐心看着我，星星眼裏都是期待。
我撓撓頭，有些搞不懂:“其實我想說明天早晨你吃不吃炒米飯啊？我覺得特別好吃。”
唐心聽聞，再次低下了頭，掩蓋不住滿臉的失望。
我嚼完最後一口三明治，拿起擱在桌上的筷子，對低頭的唐心晃了晃:“右手拿住筷子，在中上方的位置，放松自然一點不需要緊繃着身體跟要打仗一樣。”
這就像是咒語讓唐心猛地擡首，我回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反正三明治也不需要用筷子，吃飽了再練習也不遲。”
雖然我只是給他做了幾個分解，就迫不及待的把筷子放到他手上:“你先試試，我看哪裏別扭。”
唐心學的有模有樣，面面俱到，就是手指頭不怎麽靈活，他表情為難的看着我。
“你要夾東西的時候，譬如就夾這顆紅棗吧！”為了增進唐心的信心我選了最簡單的紅棗示範給他看，“食指和中指向內彎曲，食指與無名指稍用力使第一根筷子尖靠緊第二根筷子，從而将食物夾住。”
我強硬地抓住唐心閃躲的小手，示範了幾次，他很快就找到竅門，從善如流。
我松開唐心的手：“孺子可教！”自顧自地解釋，“孺子可教是誇你聰明，一教就會。”
唐心害羞的低着頭，雙手扭成一團小粽子。
“唐心，以後的兩個星期先練習夾紅棗，今天太晚了，要不要先上樓？我幫你把紅棗端到樓上，你要是真睡不着再練習也不遲。”
沒得到反應，我幹脆替這個小鬼做了決定，端起盤子和空筐往樓上走。
唐心穿着不太合腳的拖鞋已經盡量擡起腳走路，他低頭看了一眼格格不入的拖鞋，下意識舉起了握住筷子的那雙手，輕輕動了動手指，嘴角浮現出異樣的笑容。
“唐心你慢吞吞的就跟烏龜一樣，不要愣神了，趕緊上來吧！”看着唐心迷茫的眼神，我想也沒想，大大咧咧地說，“你別說你連烏龜這種動物都不知道昂？”
“知道。”唐心緩緩的開口，“但是沒有見過活的。”
我以為這孩子只是配合我過分誇張的語氣，邊上樓邊和身後的小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那這麽說，你長這麽大都沒有去過動物園喽？”
唐心握在兜裏的手指輕輕收緊了點，一言不發，要不是我突然轉身望着他，永遠都無法看到他臉上的落寞。
一個十歲的孩子，不應該和落寞有任何牽扯。
唐心告訴我的答案是從他嘴裏索然無味地蹦出來兩個字:“沒有。”
他扶住樓梯的另一只手抓的死緊，這個死小孩表面無所謂地說出來，內心依然是個孩子早已波濤洶湧。
因為沒有得到過，所以每當受到別人的刺激，都要佯裝成無所畏懼雲淡風輕的樣子。
其實，心裏比任何人都要迫不及待。
即使，我的想法當時已經牢牢地刻在腦海中，嘴巴永遠比大腦支配快一秒:“你确定你沒有和我開玩笑？”
換來的是唐心的沉默。
我愣在原地，無所适從，結果，一雙溫度不算太高的小手輕輕牽住我的手指，眉眼溫雅地對我笑着:“媽媽太忙了才沒有帶我去過那個地方。”
我不知道和唐心頻繁地身體接觸算不算是我對他的友好繳械投降，不知道他是否像我一樣慢慢卸下防備？
但是……我好像已經被善良的微笑所打敗，樹立起的圍牆早已被他瓦解。
我松開唐心的手，拍拍他的肩膀:“沒事，下次有機會姐姐帶你去，中國的動物園也是很不錯的。”
他盯着自己變得空蕩地雙手，有些失望地點點頭，魔怔地看着兩只近乎一樣大的手，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
唐心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喜怒哀樂，偶爾還能從他眼睛裏看到一閃而過狡黠。
如果通過一個人的面部就可以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那麽，唐心這個小孩一定是個隐居在深山老林修煉幾千年的老狐貍。
即使我心口不一，但我不得不在心裏默認，我已經被這樣一個奇怪小鬼成功俘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