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我眼巴巴看着坐在小攤邊的唐心:“怎麽樣，好吃吧？”
他一臉不知所雲地用手指碰一碰桌沿，端起還冒着熱氣地豆漿小酌一口:“嗯。”
聲音如同蚊子哼哼。
我和其他的食客笑的合不攏嘴，多數都被這孩子的可愛折服，擴起手放到嘴邊小聲對唐心說:“我認識這家攤的老板，是他店的常客，要不我再給你要一份甜豆漿？”就是故意逗這個喝不慣豆漿的小家夥。
他嘴裏的油條還沒嚼完，見我準備起來，管不了那麽多餐桌禮儀用油兮兮的手指拉住我的手腕，我回頭望他:“怎麽了？”
唐心鼻尖嗅了一下腥氣的豆漿，五官都皺在一起。我“噗嗤”沒忍住笑了出聲，小家夥滿臉通紅地問:“有沒有糖啊？”
我清了清嗓子:“白砂糖可以麽？能讓豆漿變甜的東西。”
小家夥點點頭。
“那你給我乖乖坐着，我一會兒就回來，不許亂跑聽見沒！”臨走之前，不放心的說道，其實是害怕那些舉着手機又沒見過世面的大爺大媽、上班族靠近這娃，站起來的時候兇神惡煞地故意講給這些人聽。
我離開以後，不放心的回過幾次頭，目光直接與唐心的碰上，他祈求我快一點的眼神讓我心裏萌生出奇怪的感覺。他的小腦袋緩緩下垂，兩只眼睛盯着自己跟前的碗，然而那些嘈雜地嬉笑聲對于他仿佛根本不存在。
唐心的肩膀又繃地緊緊，我感覺到他強烈的不安又拼命地想要克制住。
“啪——”
隔壁桌的一位大爺不小心打碎了杯子，老板探了個頭:“大爺沒事啊！碎碎平安！”招呼服務員把玻璃收拾起來。
這些都不重要，我分明在玻璃掉落的瞬間看見唐心全身一顫，臉色盡褪，牙關咬得死緊，我在後面都可以看見側臉頰地凸起處。
“叔，再加一分原味豆漿。”我急匆匆地扔下錢，拿了白砂糖的盒子就往唐心身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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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擱下糖盒，輕拍着他的背:“喏。”然後從對面的座位改到了坐在他身邊，替他擋住我覺得會不自然的視線。
等了好久，小家夥才擡起頭來，亮晶晶的眼眸看着我拿起了桌子上的白砂糖，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過我。
唐心專注地視線被老板送過來的原味豆漿給打斷，他迷茫甚至不解地盯着那碗推到他跟前的豆漿，小手指嫌棄地往前推了推:“不喜歡這個味道……”
“傻瓜，你把油條泡到豆漿裏試一試，味道嘛很特別很特別，總之你試一試姐姐絕對不會坑你的是不？而且油條也不會這麽硬，豆漿更不會很腥氣。”我側頭托舉着下巴看他，“這種感覺很奇妙，舌頭明明不能接受單獨品嘗卻又被二者合一的味道所吸引、陰差陽錯地融合在一起。”
這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這是每年都會停在豆漿油條這裏偷偷的看着顧以安喝豆漿的模樣，是我大學三年裏最美好的回憶。
明明覺得暗戀是件丢人的事情，卻因為顧以安而開始了一場秘密的戀愛，然後被自己感動被自己的想法而折服的欲罷不能。怎麽辦呢？束手無策又脫離不了的樣子就是我暗戀的痕跡。
當然，我知道這對唐心來說很難理解，本來也和他無關，更沒想着他這個小屁孩能參透。只見他沉默了一下，撕了一塊油條扔進碗裏，低頭喃喃:“一見如故，相見甚歡。”
那雙深邃如星空般多彩亮麗的眼睛定定地望向我:“我說的對麽？”
我愣了一下，随後笑着豎起大拇指:“書讀得不錯，理解能力深得我真傳。”當時的我并不知道，我以為的玩笑話，卻在若幹年以後變成了真的。
老板在一旁附和笑道:“丫頭你連找零都不要就急匆匆撂下錢跑出去，原來外面有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啊！我忙地都沒時間出來看一看，不得了不得了啊！”
“他是我弟弟。”
唐心猛地擡頭，怔怔地看着我，我回了他一個燦爛的笑，随後把桌子上的零錢給老板:“就當賠對面打碎的碗了。”
“嗳！把叔看的那麽小氣！叔就沒想過讓老爺子賠這錢。”老板裝作氣呼呼地樣子彈了我個腦瓜崩，“小丫頭你也好，總歸有個作伴的了，不然我都怕你天天來這吃胖了就沒得人要啦撒！”豪邁地開着玩笑。
“叔！！！你說說我哪裏胖了？”小聲嘟囔，“不就臉上的肉沒長對地方麽……”我是老板的熟客，這種打趣聽着習慣，早就不以為然了。
老板拍了我的腦袋:“小小孩子不學好。”手指停頓在唐心的腦袋上空了一拍放慢動作揉了揉。
盡管唐心這孩子坐姿挺直，仍舊逃不過我的法眼。他身體裏的抗拒出賣了他，我輕輕握住他的手給他安慰。
出奇的是，與唐心第一次接觸時，他半分抗拒的心思都沒有，怎麽突然面對其他人的時候仿佛變了個樣？
店老板走了以後，唐心才拘謹地握着筷子夾起泡了很久的油條，一口塞進嘴裏。我怕他噎着趕緊端起甜豆漿喂進他的嘴裏，唐心喝了幾口以後耳朵開始泛起紅暈，束手無策地樣子萌氣極了。
“是不是比之前好吃多了？”
他點點頭，嘴邊的豆漿漬像個漾奶的小嬰兒。
看着唐心白嫩的肉肉，就忍不住想要蹂#躏他，加之小鬼乖巧地像個小姑娘，真的真的母愛泛濫特別想要狠狠地捏捏他粉嫩的臉蛋！
但是，我忍了。
抽出餐巾紙抹去唐心嘴邊地豆漬，只見他端着豆漿地小手一抖，豆漿灑了滿滿一身，他無措地看着我，有些石化。而我第一時間就是把他扯到一邊，可能用勁有些大導致唐心低着頭如同犯了什麽無法彌補的錯誤。
清理過後，衣服濕噠噠地粘在他的肚子上，這麽久的時間他一直都不說話，任我擺布。
我仰視他垂下的臉，濃密地眼睫毛像是個小蒲扇，劉海兒遮擋住了他一半地臉，兩只小拳頭緊握着貼在腿邊，我嘆了口氣:“你要不要……”衣服的确濕的很透，即使外面套一件大衣恐怕還是抵擋不住濕氣，再看着他委屈表情和拘謹的小身板，“沒事，咱們走吧。”
我很自然地牽起他的手，唐心僵住，出人意料用力的回握了一下我的手指。他的小手被我的大手包裹住帶着幾分涼意，曾試圖捂熱冰涼地手指卻發現這一路走的這麽久都不曾有一絲的暖意。
S市有很多高昂的奢侈品就如同它赫立在衆多琳琅滿目的商品裏，即使價格再高仍舊有無數的人會為了它為之傾倒、被深深地折服。
我就是其中的一位，當然這都是之前發生的事情，罪魁禍首就是“唐心和約旦”。現如今，我只能拉着唐心在透明的玻璃櫥窗外呼氣。
“小姐您好，請問您有什麽需要麽？”店員似乎看到我久久不曾離開的身影好意出來詢問。
我尴尬地搖搖頭，正要牽着唐心離開時，店員說道:“今天搞活動，打三折，您要不要進來看一看？”
我瞪大眼睛瞅了一眼店員身後的牌子，确定所謂的名牌會有打三折一說？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果斷扯着唐心去挑選衣服。
領着他轉了好久，拿起了一件白色衛衣比了比，又将衣服往自己身上比了比狐疑:160應該可以了吧？
店員似乎看出我的煩惱:“弟弟真好看是混血兒吧？看身高應該穿160的衣服，如果您确定選這件衣服，建議您給弟弟選大一號穿。”
“那就拿165的吧……”
店員殷勤地拿給唐心:“試衣間在這邊，我帶你過去。”
唐心連連回了好幾次頭，對于環境地陌生而排斥我是理解地，這麽粘我就讓我摸不着頭腦了，他眼睛眨巴眨巴，我終于忍不住:“那個，他聽不懂中文。”對店員說的特別隐晦，希望她不要跟過去了。
店員把衣服給我，邊笑邊說:“試衣間左轉第一個門。”
我暗自感嘆，怪不得何璐總說當好一個銷售就要懂得顧客心裏。現在看來，的确如此。
“你會說英文麽……”
這是唐心在進入試衣間前的最後一句話。
我左顧右看，小聲說:“我聽都聽不懂。”
他突然笑地特別開心，拉開試衣間地門沖我揮揮小手，留下懵逼的我。
怎麽？現在聽不懂英文難道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麽？
不到一會兒的功夫，試衣間地門就被唐心推開。我頓時眼前一亮，心中洋洋得意又死活不肯表現在臉上:“還不錯，白色挺适合你的，一塵不染。”
“一塵不染？”唐心這時候還沒有照到鏡子，只能舉起胳膊嫌棄地看了一眼，眉頭一皺，“什麽意思？”
“純潔，幹淨，善良，素雅，沒有瑕疵。白色嘛~不都這麽形容的麽？”
他低着頭，一動不動的聽我說話，張口就是一句:“好看嗎！？我好看嗎！？”
“挺不錯的啊？”帶着疑惑回答。
他走到鏡子前，突然又很快的折回來，這功夫連半分鐘都沒有我很懷疑他到底有沒有照到自己？上來就說:“姐姐，換個顏色吧？”
“不好看嗎？”
唐心搖頭。
“奇怪……”
他繃緊着兩腮似乎用了很大力氣吐出三個字:“我怕髒。”
對于唐心古怪的行為，我不禁搖頭失笑，還真是個無比細心的孩子。
原來他是怕把白色弄髒了，想起灑豆漿的事情，小鬼不選白色的衣服穿也情有可原，畢竟生活中處處充滿驚喜，還會發生什麽都是個未知數呢！
我把衣服拿給店員:“能不能幫我把藍白交錯的條紋T恤衫拿給我？”
當我把這件衣服遞給伸出一只赤*裸着胳膊的小手，惡作劇地撓了撓，緊接着唐心的胳膊一縮就聽到裏面“咯咯咯”的笑聲。
被癢的發出了笑聲，這可是我第一次聽見。
不知為何，唐心來了以後，自我感覺多了一向技能就是逗他玩，莫名的喜歡。
“好了沒？”我敲敲門吓唬，“你再不出來我可走了！”
瞬間門被推開，唐心扭捏地探出腦袋，接下來又探出身子。這下我總算知道他為什麽墨跡那麽久了，好像是個緊身的，不過就是穿在他身上格外好看。
比起白色的衛衣，這個就略顯成熟，我叉腰盯着這個小大人，搖了搖頭：“缺了點什麽！”
唐心聳聳肩，溫聲說：“其實……不用這麽講究。”
“從哪學來的詞？國外可不會說講究。”
“我……我……我……”他半天才憋出兩個字，“聰明。”小臉漲得通紅。
我認可的點頭，促狹地眯起雙眼，摸了摸唐心的腦袋，那一副可愛的模樣也真是我見猶憐。我不懷好意的湊到唐心跟前，一只手摟住他的肩膀很哥們的說道：“唐啊。你說你才10歲怎麽就跟個小大人一樣？是不是雞精吃多了？”
沒話找話，有點尴尬。
唐心搖頭，這就讓我更尴尬了。
我敲了個響指：“我覺得你很帥！”
唐心埋下腦袋，淺淺的一笑梨渦淡出：“嗯。”
“就是缺了那麽一點傻氣！”
“……”
“其實太精明的孩子并不好！”
“……”
“中和一下綽綽有餘！”
唐心可憐巴巴的擡起小鹿眼：“姐姐……”
“乖乖的坐在這裏不要亂動昂！”我從包包裏摸索出一個細皮筋藏在手裏，另一只手摸索着他柔軟的碎發，“來~我的小心肝，咱們……紮揪揪！”
說時遲那時快，用笑容迷惑了半天，總歸在手感最好的額頭上給他揪起了個朝天辮，那一撮頭發裹成了花苞狀。
唐心露出了額頭，顯得鼻子更加的挺直，他那小表情也沒有生氣，一抿嘴巴臉頰處就深陷可愛的梨渦。
“這樣才像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我看着自己的創作倍感欣慰，整個人都變得明朗，直接挑了個粉嫩的外套扔在唐心腦袋上，他掙紮了幾下就套了進去。
唐心的眉頭微微皺起，我獻殷勤地說了一大堆好聽的他才點頭同意穿這個像極了女孩子的外套，身後還畫了個卡通大白兔。
“多好看啊！”邊走邊絮叨，生怕這小鬼下一秒就脫了小粉。
“我要回家。”
就在我即将刷卡的瞬間，唐心這小祖宗終于忍受不了我的摧殘，這麽多雙眼睛齊刷刷的從唐心身上轉移到我的臉上。
苦思良久，只想到了轉移唐心的注意力：“我們不是說好了去逛胡同麽？”俯身沖他眨眨眼睛。
可惜小鬼壓根就不吃這一招，搖搖頭，難過的垂下腦袋。
果然我長這麽大，第一次享受到了被千千萬萬目光淩遲的感覺。
“我想換一件大衣，而且……我的大衣沒有髒。”他委屈的說道。
我蹲在他面前，把他拉近，重心詳地解釋：“沒事的，這是姐姐送給你的禮物呀~”
搖頭。
我溫聲且嚴肅說道：“為什麽一定要換？覺得粉色不好看？那白色、粉色你都不喜歡？”
沒有反應。
我蹲在地上，耐心的等着唐心的回答。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唐心扭捏了一會兒默默地蹲下，正好對上我的眼睛，見我仍在等着他的答案，小肩膀瑟縮了一下，突然把雙手伸到我面前，帶着鼻音說道：“手好冷，沒有兜。”
“哈？”
“這件粉色的衣服沒有兜……”
嗐！我呼了一口氣，就因為這個原因折騰大半天。
看着唐心耷拉在褲腿邊的兩只小手，我終于舍得站起來，拿着卡豪邁地一刷，拍拍唐心的腦袋：“手給我，姐姐拉。”
唐心的臉上馬上如沐春風，兩顆小虎牙露在外面，我扯起唐心的小手，放在我的口袋裏，就像是一家人般其樂融融的走了出去。
“再發生這種事情，直接跟我說就行，唐心你跟我不需要害羞。”
唐心低頭盯着我的大衣兜，沒應聲。
“要是覺得人太多，在試衣間的時候你就應該告訴我你是因為小粉沒有兜怕手會冷才不喜歡的啊？”我溫聲教導，察覺他的注意力不在我這裏，藏在兜裏的手指勒緊了一下，小家夥感覺到了疼這才擡起頭，“你要說出來，我才能知道你的想法。唐心，你明白姐姐的意思麽？”
“嗯。”喃喃道，“下次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看着他認真又害怕的表情，握手的力度漸漸小了：“說的這麽嚴重幹嘛？我又不是老虎會吃人，也怪我沒考慮那麽多，只圖自己喜歡了。”
我絮絮地說着，唐心的目光一直看着我，等我看向他的時候就再次把視線移開，反倒是擡起頭看天。
秋風瑟瑟，爽朗中夾裹着絲絲涼意，預示着冬日即将來臨，幾棵不知名的樹，似乎違背了花開的規律，簇簇盛開。
“好像沒有那麽冷了。”唐心呢喃道。
我瑟縮了一下肩膀，随後凝視着唐心的側臉，扪心自問：剛才的确是自己想的不周到，也沒有真正盡到待客之道，就在前幾秒鐘挑選小粉的時候還報着逗一逗的心情。
甚至沒有問過唐心的意見，自作主張的給他買了衣服，只是因為實在看不慣裝作小大人的唐心。
即使在好看的唐心，這樣子的性格倒是有種被生活所迫飽經風霜的苦命孩子。
當然，現在又不是民國時期，所以我才讨厭他，明明該是什麽都不懂的年紀，偏偏要一本正經的顧慮那麽多。
粉色嘛，就該天真張揚一些。
辮子嘛，就該返璞歸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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