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公主

小公主

靜安寺。

雪深的住處。

住持這兩日都沒敢來打擾他,三天前的時候,也不知道他怎麽了,破天荒的跟自己說,他要閉關修養幾日,這幾日都不要來找他。

但三天過去了,不管是人還是人魚,總歸是要吃飯的吧。

住持手裏拎着飯盒,敲響了他的房門,“雪深,是我,來給你送些吃食。”

住持屏着呼吸聽着屋內動靜,但屋裏卻一點聲音都沒有,忽然,面前的門卻被打開了,把住持吓了一跳。

“哎喲喲,雪深你怎麽走路什麽一點聲音都沒有……”

雪深微微颔首,沒有接住持的話,擡手接下了住持手裏的飯盒,“雪深謝過住持。”

住持看着他絕美的不似人間存在的容顏,欲言又止。

自己雖然身為靜安寺住持,也是作為這裏唯一知曉他真實身份的人。

但雪深卻和自己沒有多深的情分,若說自己在雪深眼裏唯一和外界不一樣的地方,那可能就是自己是老住持離世後,将雪深托付給自己了吧。

雖然自己在剛知曉他人魚身份時很震驚,但在十多年的相處中,雪深一直都是一副冷漠的模樣,他從來沒見過雪深與誰親近過,仿佛無心無情。

也可能是因為人魚一族都是如此吧。

在世人眼中,人魚擁有着絕美的容顏和一副天籁的嗓子,生活在遠離塵世喧嚣的深海之處。

但幾乎沒有人親眼見過人魚,人魚一族一直存在于傳說之中,并且一些沿海城市還将人魚封為神明,保佑他們出海打漁平安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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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持還記得十多年前老住持第一次帶雪深來寺廟的時候,那也是一個日日飄雪的冬天,他第一次見雪深時,滿身是血,整個人奄奄一息的,仿佛随意動一下就死掉了。

老住持只說這人是他救來的,其他的一并信息全都沒說,還給他起了個法號雪深。

從那時候起,雪深就這麽成為了靜安寺中一個普通的僧人。

一晃時間過去了那麽久。

-

“不過,若是你修養完了便可以随意出來走動了,之前同你說的那個小公主現在回宮去了,今日應該不會再來靜安寺了。”

住持有心想要同雪深多親近,便随意的扯起話題來。

原本垂着眸的雪深擡起頭來,眼底一絲微弱的波動,淡淡的幾乎看不出來。

“恩,我知道了。”

住持本來想着雪深根本不會對自己說的話有所反應,沒想到他卻回應了,臉上透着喜意,語氣也有些激動,“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心驚,還好那時候小公主平安回來了,要是沒回來,女皇的怒火傾瀉下來,咱們靜安寺也免不了要承受。”

想着多跟他說說話,多少可以解解悶吧。

十多年的時光,在住持能看得到的地方,他就沒見雪深說過多少話,平日裏能說話的人也就老住持一人。

“恩。”

一個音節,表示他知道了。

住持感受到他不想繼續交談下去的情緒,見好就收,最後又說:“雪深你若無事也可以多出去走走,靜山腳下就有個小鎮子,平日裏有不少雜耍藝人什麽的,還有做各種買賣的攤子,有很多新奇玩意兒……”

不知為何,聽着住持說的話,雪深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畫面,那是少女被大片紅色暈染的胸口,他小心翼翼的解開她的衣帶……

裏面卻是一盒胭脂。

雖然自己當時有些惱怒,但不知為何,他心裏更多的反而是喜悅。

還好她沒有受很重的傷,還好不是流的血。

那盒胭脂,她應該就是在山腳下的那個小鎮子上買的吧。

也不知道她要送給誰……

越想思緒飄得越遠,住持見他垂眸的模樣,以為他是不想再說話,于是行了個僧人禮,便自行辭去了。

雪深反應過來的時候,住持的身影已經漸漸走遠了。

他立在門口,手裏拎着飯盒,握住飯盒柄的手指指節泛白,望着門外被大雪掩蓋住的大片大片的白,心緒飄忽。

住持臨走時的那句話在他耳旁回響。

“雪深你若無事也可以多出去走走,靜山腳下就有個小鎮子……”

或許,他也可以去看看。

-

另一邊,被太傅生氣打發出來的月寧正和芮芮琢磨着怎麽溜出去呢。

“女皇只是說不讓小公主您去靜安寺了,但是沒有限制我們清月宮的宮人出去呀!”

芮芮這時候展現了不同凡響的智慧,讓月寧忍不住驚呼:“噢!芮芮你好聰明!”

然後開心的抱住芮芮轉圈圈,“芮芮你真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你就是我的再世救命恩人啊!”

芮芮沒聽懂:“啊?為什麽啊?”

“因為我再不見到他,我就死在這深宮裏了!”

芮芮:“……”

想到了小公主對那個僧人動心了,沒想到才幾天啊,就用情如此深!

-

月寧換了宮人的衣裳,和芮芮偷溜出了宮。

目的明确,直奔靜安寺去。

使出了吃奶的勁,用了最快的速度吭哧吭哧的爬上了山,進了靜安寺,輕車熟路的找到住持所在的廂房,直奔主題的問寺院裏那個漂亮僧人在何處。

卻得知了一個令人失落的答案。

“姑娘所問之人,此時并不在我靜安寺內。”

月寧把臉摸得髒了點,給自己畫了個粗眉毛,黑筆描了重重的眼線,住持沒認出來她是小公主,但他也說了謊。

雪深不想讓人去打擾,本身他也不希望雪深被打擾。

從前的時候,就有見過雪深的姑娘前來問有關于雪深的事,他也從未告知過。

不論誰來問,回答統一都是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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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靜安寺下來的路上,月寧整個人都很蔫,渾身彌漫着失落的氣息。

芮芮知道她心情不好,小心翼翼的問她:“那咱們現在要直接回宮嗎?”

雖然直接目的沒有達到,但好不容易出來的,不能就這麽直接回去了,月寧提了提精神,振奮道:“不回!直接回去豈不是虧了,走,咱們去鎮子上逛街!”

吃一塹長一智,這次她學聰明了,身上沒帶那麽多錢,再加上女皇整治了一下靜安鎮的治安,這次去逛街肯定不會像上次那樣碰到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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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了山還沒到鎮子上,天色逐漸陰沉起來,月寧擡了擡頭,頭頂層層疊疊的雲層變得厚重起來,裏面好像積攢了一定分量的雪花,只等着一個契機便紛紛揚揚的灑落下來。

原以為還有許久這雪花才飄落下來,誰知兩人還沒走幾步,那厚重的雲層便承受不住雪花的重量,滴滴點點的小碎雪飄落下來。

“啊,下雪了。”芮芮聲音清揚。

到鎮子上的時候,之前飄得小碎雪逐漸變成大片的雪花,精致的六菱形雪花柳絮般飄着,落在人世間,不一會兒便在地上落了白白的一層,如那漂亮紗衣。

月寧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很快在手心融化成水珠。

雪下大了。

他是不是又像之前那樣,沒有打傘的走在湖邊小道上。

-

雪下的太大了,前不久經歷了那樣可怕事情的小公主,芮芮擔心她的身體會扛不住風寒侵襲,于是拉着月寧的手到一旁的商鋪裏避雪,對她說:“小姐,你先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出去買把傘咱們再逛好不好?”

見月寧點點頭,芮芮便去了。

只是随意進的一家店鋪,不曾想身後傳來一聲叫她的聲音,“這位姑娘,好久不見啊。”

月寧驚訝的回頭,喔,是之前買他胭脂的那位。

那男子看她轉過頭來臉上抹的東西不由得笑出聲,“小姐怎麽把臉抹成這樣子,還好我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要是換成旁人,一定認不出來您。”

其實在她們兩位姑娘在街上走着的時候,他遠遠的望見,便覺得她很像自己之前心動的那個姑娘。

但她臉上畫着妝,要不是她身邊的侍女,他還真不敢認。

“啊,被認出來了。還是你的眼力好。”月寧笑笑,把自己弄成這樣就是怕有人認出來,沒想到還有有人認出來自己了。

不過沒關系,這個人不知道她是公主,只認為自己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小姐。

視線落在他手旁各式各樣的胭脂,月寧一下想起自己那盒被弄壞了的胭脂。

上次沒能送出去,不如再重新買一盒送給他!

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但沒送呢,說不定他很喜歡呢,要是不喜歡的話,那就換別的他喜歡的再送嘛。

這麽想着,月寧跟這個店家說:“上次那盒胭脂不小心被我碰到水弄壞了,還要麻煩您再幫我拿一盒和上次一樣的胭脂,還是和之前一樣,用荷包包着吧。”

出于禮貌,月寧問他:“我們還挺有緣分的,不知道我可以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男子明顯沒想到她會問自己的名姓,愣了一下,才說:“我…我叫柏潤,小姐您的……”

後半句話剛說出來,他便覺得有些唐突了,于是連忙停住,但月寧已經說了:“我叫林月寧。”

她說的是自己的本名。

這樣的話,既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又很真誠。

柏潤的臉上生起一片紅暈,神色也變得嬌羞起來,但他掩飾的很好,只害怕胸膛之中“砰砰”狂跳的心髒聲音被她聽到。

他沒閑着,手上還在給她拿胭脂,平時娴熟的包裝手藝這時忽然顯得有些手忙腳亂的。

他垂着眸子,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将手裏包好的胭脂遞給她,“包…包好了,還是上次那個樣式的胭脂,荷包也是和上次樣式相仿的……”

聲音越說越弱。

這時候的月寧便顯得很神經大條了,完全沒有感受到來自面前男子的愛慕之意,眼睛只盯着那荷包,開心的接過來,笑着對他說:“謝謝你,以後我一定會經常光顧你的店的!”

她唯一感覺到異樣的是,手裏的荷包樣式和上次很像,這一次的荷包好像變得更精致了一點。

可能是人家店鋪産品升級吧,恩,挺好的,這孩子,多有做生意的頭腦!

-

胭脂鋪不遠處。

雪深收回望過去的視線。

人魚的視力很好,遠超人類許多,哪怕那麽遠,他還是很清晰的看到店鋪裏面的那女子。

她的笑顏嫣嫣,手裏拿着一個荷包,和那男子說着什麽,有些遠他聽不清。

荷包的樣子他很眼熟,曾經在她懷裏見過。

原來,

她拼死護着之物,是送給那人的啊。

眼底的氤氲流轉,心底驀然生起一股躁郁,大概是這街道上人太多了,他還是習慣獨自一人。

不再停留,雪深擡腳朝鎮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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