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細作
細作
周岚韻也是沒想到，趙亦良說的這一個‘等’字就是半個月。
這半個月來那人仍舊整日窩在書房，只不過再沒讓她去采購什麽話本，也不怎麽讓她接近，不知道和十七兩個在裏邊嘀咕什麽。
再就是時不時能瞧見向雁山的下人來府中詢問朝堂相關，而那位腹黑的主表面示弱，每次都裝模作樣的耐心解答問題，實際上趙亦良出的那些主意連周岚韻都能猜出幾分，是治标不治本。
倒是苦了這位新晉的攝政王，被蒙在鼓裏卻沒有言官敢谏言，全憑趙亦良這張嘴，指向東西，左右政局。
還感恩戴德的解了趙亦良門前那批守衛，填了不少金銀細軟馬車奴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即将被重用的意思。
想來不日趙亦良的這盤棋，就會推向高潮。
周岚韻合上面前的《宮中秘史》，手拄在桌面一陣沉思，她這些日子雖然仔細研讀了這上上下下共十冊，但除了向雁山非先皇後所出有些微暗示以外，像太子與楚楚的奸情，王嫣愛吃魚頭這等消息，她是真真兒的沒發現一絲線索，也不知道趙亦良是從哪裏得出的這些消息。
周岚韻正蹙眉思索着，外邊突然傳來了喜鵲的叫門聲，小姑娘斂了神色，收起話本後，擡首喊了聲：“進。”
房門被推開，只見兩個差不多大的小丫頭進了屋，身着紅衣的自然是喜歡鮮豔顏色的喜鵲，而另一個穿着淡綠色衣裳低眉順眼的小丫頭名叫桃紅。
喜鵲還是笑眯眯的模樣：“姑娘，這是殿下賞的栗子糕與桃花酥。”
“嗯，放下吧。”
周岚韻點點頭，眼神示意兩個丫鬟将糕點擺在桌上，目光卻是轉移到桃紅的身上一陣打量。
這陣子她除了研究那些個秘辛之外，趙亦良還交給她了一個任務，為了找到這位細作，周岚韻可是将府裏的丫鬟嬷嬷們都混了個面熟，唯獨這個桃紅見面甚少。
似乎是最近幾日才多見了幾面。
待兩人小心翼翼将桃花酥擺在桌上時，周岚韻眸光微動，出其不意，一把扣住了桃紅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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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紅似是吓了一跳，擡眼間滿面震驚，但很快恢複如常，只是望着周岚韻不解的歪了歪頭，似乎是在詢問。
周岚韻則是不着痕跡的瞄過這人手中老繭，淡淡一笑松開了她的手腕後問，“後院的茉莉可開了？”
“回姑娘。”桃紅收回手，低下頭，眼神飄忽一陣後才回答道，“應該是開了的。”
周岚韻聞言站起身杏目彎彎，“那實在太好了，過幾日姐姐是要離京向南，正好趁着茉莉開花，我想做個荷包替她送行。”
喜鵲聽了這話湊上前來，有些不解：“姑娘所說可是鴻胪寺那位？可她怎麽會突然出城？”
“這我也不太清楚。”周岚韻玉指點在下颏思考兩秒後繞過桃紅，去到梳妝鏡前，自抽屜裏拿了兩個藕荷色的小布兜。
這才轉過身對二人繼續道，“只是前些日子聽姐姐說，一位恩師歸城，定是要去迎的，算算日子大概在五天後啓程，時間緊迫，這曬幹花瓣的活計就得麻煩兩位了。”
喜鵲與桃紅接過周岚韻手中的小布兜之後，相視一眼，“姑娘客氣了。”
周岚韻微微俯身，回禮，待兩人走後落座桌邊，杏目半轉，随手拿起一塊栗子糕，也離開了房間。
當夜，圓月高升。
寂靜的後院突現一抹綠意，那人穿過潔白的茉莉花從徑直向院牆的角落行進。
正是上午出現在周岚韻房間的桃紅。
她行色匆匆，四下望了望，掀開了旮旯的一塊磚，将自己的手帕遞了過去，待有人接應後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卻不料背後的月光突然一暗。
“你在這裏幹嘛呢？”
桃紅募然轉身，竟是一身白衣的周岚韻。
“桃紅妹妹也是夜半失眠，出來走走的嗎？”周岚韻雙手交握在小腹，為了能很好掩藏在茉莉灌木下才特意穿了件白紗，纖長的身形若隐若現，此刻背着月光而立，看不清表情，再加上聲音空靈，不論誰冷不丁的一聽，估計都會一哆嗦。
就更別提神經緊張的桃紅了，丫頭一張鵝蛋臉唰的變白，而後眉目湧上陰鸷，猛然起身，左手做刀狀向周岚韻的脖子襲來。
周岚韻卻神色淡然，根本不閃躲。
手刀得逞之際不過掃落了周岚韻肩頭綠葉，便被一個黑影輕易的鉗住。
埋伏許久的十七毫無憐惜之意，一腳踢在桃紅的膝蓋窩。
桃紅驚呼一聲，在十七的壓制下只能被迫跪在了地上掙紮，卻不成想才剛反抗一陣車輪的轱辘聲傳來。
她一愣擡眸望着遠處坐在輪椅上的華服男子緩緩向這邊使來，放棄了抵抗，頹然的跪在地上，略微張開了嘴。
周岚韻微眯雙眼櫻唇輕啓：“她想自盡。”
十七聽到提醒，眼疾手快，當即捏住了桃紅的兩腮，強迫她張開嘴，片刻之後，竟将那顆帶着毒藥的牙齒生生拔了下來。
桃紅痛到喊叫，強制拔牙後鮮血湧進口腔，聲音變成了嗚魯。
就在此時車輪蹭地的聲音也愈發清晰，她擡起頭望着越來越近的男人，自知被騙身份敗漏，眼中皆是懼色。
然而趙亦良人一到，卻連看都沒看桃紅一眼，上來第一句就是在吐槽：“比我想象中的慢了不少。”
周岚韻則杏目微閡，後退半步，恭敬的行了個半身禮，不鹹不淡的開口，“民女才疏學淺，恐當誤殿下大計，要不殿下另請高明罷。”
十七一邊壓着桃紅怕她還有什麽自殘的手段，一邊好得聽着倆人鬥嘴，嘴邊一抹苦笑，也真是的，都這個節骨眼上了還能吵上兩句。
趙亦良推着輪椅的兩個轱辘，停到了周岚韻身邊深深望了她一眼後開口道，“以後別穿白衣服。”
說罷，不等小姑娘再反駁，這才将将瞄了一眼口中淌血的桃紅，“你就是皇帝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
桃紅一聲不吭別過了頭。
“沒否認就是默認了。”趙亦良嘴角一勾，淡漠的說道。
被戳中心事，桃紅猛然擡頭，對上了男人一雙幽深的黑眸，眯起了雙眼，吐出了一口血，咬牙切齒道：“是我大意了，沒想到殿下看話本是假，分散我的注意力才是真。”
說罷，她募然瞟過周岚韻，本以為看好趙亦良和十七這任務即可萬無一失，卻沒想到最後竟然敗在了這個小姑娘手裏。
“成王敗寇，還望公子能給個痛快。”此話一出還哪能找出一點婢女的樣子。
趙亦良聞言卻是輕嗤了一聲，悠悠開口，“皇帝實權早已架空，你是拿什麽在跟我講條件？”
桃紅面上一驚，張了張嘴再沒說出話。
趙亦良則是斂了神色，靠在椅背上雙手交握，才說：“我殺你容易，太子再想翻盤可就難了。”
桃紅聞言望向前方泥土，掙紮了幾下，才出聲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趙亦良對着十七用了個眼色，示意他可以放了桃紅，薄唇輕啓道，“像你這種等級的細作想來是有什麽把柄在皇帝那裏，并不是真心的為他做事，所以你才會在向雁山奪權之後出現在我的視野中真心實意的想做個下人，至于今天晚上，大概是聽到王嫣出城迎接徐将軍一事，太子一黨有望東山再起，你這才急忙去表忠心吧，我想想，一般皇室會用什麽來威脅一個女子。”
也許是弟弟身患惡疾急需銀兩......”
“亦或是妹妹。”趙亦良望着眼前人劇烈顫動的瞳孔心中已然有了數，嘴角輕勾繼續誘導，“我有辦法能讓你脫離苦海，不過。需要你的配合。”
桃紅雖沒了束縛卻是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臉色慘白，碧綠的衣擺被泥土玷污，像極了身在沼澤之中。
周岚韻見狀微蹙眉頭，輕嘆了一口氣，攔過趙亦良道：“只要你答應我們的要求，殿下便會送你和你妹妹出城的。”
趙亦良剛想出口的話咽進了肚子，微微一笑，凝視好心的小姑娘，不再言語。
桃紅擡眸，延伸卻空洞，周岚韻蹲下身，又輕聲道，“會給你足夠的盤纏。”
桃紅猶豫片刻後，終是再次擡眸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想要我做什麽？”
周岚韻：”我需要你将身份借給我讓我進宮與太子一敘。”
小姑娘話說到這，桃紅已經驚呆了，“你，你要進宮見太子？”
周岚韻站起身，卻是搖了頭，“我只是想早日回家而已。”
這話是對趙亦良說的。
兩人對視之際，周岚韻的目光很堅定，趙亦良嘴角淺淺的弧度卻是逐漸消失。
“決定了？”
周岚韻點了點頭。
一陣晚風吹過，三人的歸國謀劃提上了進程，桃紅交代清楚聯系太子的方式後，被周岚韻帶去了偏房休息，只剩下主仆二人。
十七面色有些糾結，待周岚韻徹底消失在視野，張口問道：“殿下，這樣做豈不是将周姑娘往火坑裏推。”
趙亦良聞言，擡眸望向周岚韻離開的拐角，想到初次相遇時她還是個小姑娘，如今卻已是亭亭玉立，或許是這陣子早就習慣了她每日在身邊，還沒反應過來。
京都到了這個歲數的貴女幾乎都已經嫁做人婦。
“想回南秦，總要做出犧牲。”想到這，趙亦良擡了眼眸，“十七你也去罷，最後一搏。”
十七聽罷先是一愣，而後抱拳颔首，“是。”
待時期離開後趙亦良擡首望着天上圓月喃喃道，“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希望你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