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刺眼

刺眼

一場雨下，氣溫有點低，陳窈冷的打了個寒顫。

她連忙撐開傘走下臺階，雨滴砸在傘面上，發出沉悶的敲擊聲。邵季舒在她撐傘時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他身上的藍色T恤幾乎頃刻間就被染成墨藍色。

陳窈右手抓緊傘柄，踩着地面上一灘一灘的積水，朝着邵季舒小跑過去。

“哎！邵季舒你等一下呀！”

跑的有點快，積水甚至濺進鞋子裏了，陳窈腳掌冰涼，連襪子都好像濕透了。

走在前面的邵季舒停了下來。

陳窈趁此機會又加快了速度。南臺小區什麽都好，就是排水措施做的不好，一下雨，水就積在路中間。在這條路的中段，陳窈幾乎是淌着水跑過去的。

邵季舒一直站在花臺邊沒有動。花臺上種了一棵茂盛的紅楓，然而在暴風雨中，紅楓樹葉沒有絲毫的擋雨效果，甚至因為風的關系，紅楓樹葉沙沙響，有種末日來臨的恐怖感。

陳窈分了他一半傘，把左手放在右胳膊上指望能取點兒取暖。

太冷了。

她穿的短袖配半身裙，裙擺在膝蓋上面一點，遮不住風。鞋子被雨水浸濕，濕噠噠的黏在腳上。跑過來時雨斜着打在她身上，她雖然沒渾身濕透，但是比邵季舒好不了多少。

邵季舒很高，比她高了一個頭還多，她不得不把手擡高才能讓傘遮住他。

“下這麽大雨，你怎麽也不知道打把傘？”陳窈仰起頭問他，“你看你身上都濕了，等下要是感冒了不能去上學了怎麽辦？”

上學在陳窈眼中是比天還大的事。

陳曼凝沒讀幾年書就去了娛樂圈，即便美的出挑也是混了好多年才紅，成名路上格外辛苦。所以她很不希望陳窈走她的老路，也因此很注意陳窈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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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季舒頭發還在滴水，連眼睫上都沾着水，濕了的T恤黏在他身上。因為下着雨，清晨路邊霧蒙蒙的，有種美男出浴的錯覺。

陳窈學過幾年畫畫，每次看見美的事物都會想畫下來。此刻她沒心思想這些，撐着傘轉了個身，書包就橫在邵季舒身邊：“我包裏有紙，你拿出來擦擦臉，等下回去把衣服換了吧。”

邵季舒戳了一下她撐着傘的手，陳窈回頭，不解的望着他：“怎麽了？”

他擡眼看向頭頂的雨傘。

陳窈也擡頭看了一眼傘，懵懂的眨了眨眼睛。

直到邵季舒右手握住了傘柄，陳窈才有點懂他的意思。

她恍然大悟：“哦，你要撐傘啊？”說着，陳窈松了手，笑着說：“喏，給你撐就是了。”

她的笑容在陰雨天格外燦爛，那雙杏眼似乎被雨水洗刷的格外清亮。

有點刺眼。

邵季舒接過傘，擡腳就往前走，一刻也沒等陳窈。

陳窈差點被雨淋濕，跑上前拽住他T恤下擺，“你等下我呀！我忘記買傘了，你走了我就只能淋雨去小區門口了！”

邵季舒腳步停下。

他微側身，垂下眼，漆黑狹長的眼睛定定看着陳窈，那目光裏有種說不出的諷刺。陳窈眼睛懵懵懂懂，拽着他衣擺的那幾根手指纖細的像是能單手擰斷。

如果不是她沒傘，恐怕也不會來找他。

陳窈看見他這樣，不明白他在不高興什麽，只是不自覺的，就松了抓住他衣擺的手指。

他似乎是淺笑了一下，眼神卻冷得像這場清晨的雨一樣。

有股寒意從背後升起，陳窈在此刻竟不敢靠近他。

邵季舒輕輕勾了勾唇，單手把傘柄塞進陳窈手中，他指尖冰涼，觸到陳窈手背時陳窈冷的瑟縮了一下。

他頭也不回的走進了雨中。

陳窈不敢上前，只能撐着傘跟在他身後，連話也說不出。

剛才的邵季舒太可怕了，明明像是在笑，可是眼神卻又那麽冷。

大雨洗刷城市，他單薄的身體在雨中分外瘦弱。

校門口停着一整排車，陳窈咬了咬唇，終于鼓起勇氣，上前幾步踮起腳，直接用傘遮住他的人。

一輛車在他們身邊停下，司機先下車給藺修明和藺娴婉撐傘。

兩人都下來後，藺修明看見了陳窈。

邵季舒似乎很不耐煩，腳底下抹了油一般走的飛快。

情急之下，陳窈不得不一手撐傘，另一手抓住他的手腕，氣道：“邵季舒，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他的手腕比陳窈的胳膊還熱，連上面的雨滴都像是熱的。

邵季舒沒吱聲，手指顫了顫，低眸看自己的手腕。陳窈比他矮很多，右手舉的高高的撐着傘，左手卻抓着他的手腕，這姿勢怪異又別扭。

或許是因為她剛才吼了他，又或許是抓着他的那只手太纖細柔弱，那點力氣像貓撓。

他覺得陳窈沒那麽讨厭了。

許多年來，第一次有人有膽子抓他的手，不怕也不憐憫他。

邵季舒抿唇，喉結滾了滾，稍微低了低頭，矮了身子，這樣一來，雨傘就能打低一點。

學校裏的人已經有些多了，林蔭道擠滿了學生。

藺修明原本是想和陳窈打招呼的，可是看着前面打着一把傘的兩個人，他卻沒了心情。

藺娴婉好奇地問：“那個人不是你們班的邵季舒嗎？”

“嗯。”藺修明不太高興。

“他平時不是不來學校上課的嗎？”藺娴婉繼續問，“怎麽今天這樣來了？還跟個女的打一把傘？那女的跟他什麽關系啊？”

藺修明不耐煩地看了他姐一眼，拖長調子：“姐，你夠了。”他真是煩了這樣的八卦，也莫名不想聽別人這樣诋毀陳窈。

藺娴婉擡手敲了一下他腦門：“你姐我不就随便問問！又沒別的意思。”

說着，藺娴婉繼續專注的觀察着給邵季舒撐傘的女生。

邵季舒長得帥人也酷，關鍵聽說家裏背景不俗。

在剛開學時一中就有人偷偷拍了他的照片放貼吧，那張照片裏他單方面毆打張煜城和其他幾個年級上的混混，那幾人毫無還手之力。

雖然是在打人，可是卻像是動作片裏刻意營造出的陽剛美感一樣，又帥又有男人味。

藺娴婉見了照片，也見了真人，被驚豔的一塌糊塗。

很快有人扒出了他的家世，簡而言之四個字“貴不可言”。

帖子不過出現了十分鐘，關于邵季舒的一切言論就很快被删掉。

因為他看起來實在是太冷清，藺娴婉偷偷拿他當男神，不敢靠近。可沒想到今天就看見男神跟別的女生同撐一把傘了。

——

一進教學樓，邵季舒就趁着陳窈低頭收傘的間隙走了。

陳窈把傘撐開放在走廊上，進教室早讀。進教室前，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張煜城的座位。

張煜城沒來，陳窈放下了心。

她鞋子濕透了，衣服了濕了大半。正是夏季，班上的電風扇還在呼呼的轉，有的男生甚至在抱怨着熱死了。

陳窈被風吹的縮了脖子，忍不住回頭，小聲問身後那人：“邵季舒，你有多的衣服嗎？要不要去換一身呀？”

教室裏讀書聲朗朗，卻因為她這句話而集體安靜了下來。幾乎是所有人都回頭看向一組後面，有人偷偷給新來的女神同學點了根蠟。

尹愉心原本在讀英語，看到陳窈和邵季舒講話，也睜大了眼睛。

所有人都看見邵季舒渾身濕透走進教室，但是沒人敢跟他說話，沒人不怕他。

一個張煜城就夠讓人敬而遠之了，更何況是比張煜城還吓人的邵季舒？

尹愉心偷偷拉了拉陳窈的胳膊。

是她這個同桌大意了，忘了跟陳窈說邵季舒了。

她最開始和邵季舒同桌時，也嘗試和邵季舒講過話，可是邵季舒的表情像是要打她一樣。

陳窈這種，能不能算是不知者無罪？

尹愉心有點忐忑的打量着邵季舒的神色，心想，要是等下邵季舒動手打陳窈，她就護在這個新同桌身前，再讓元澤去請老師！

邵季舒正在抽紙巾擦着臉和胳膊上的雨水，聽到陳窈的話後，掃了一眼班上的同學，忽而玩味的勾起唇，搖了搖頭。

随後，他神色淡淡的看着陳窈。

他此刻看起來很溫潤，脾氣似乎也很好，就像陳窈前世認識的他那樣，單純又善良，因為見不慣校園欺淩而保護她。

他容貌本就出衆，笑起來更是清朗俊秀，笑裏還帶了七分溫柔。

班上的同學卻像是見了鬼，紛紛回了頭不敢再看下去，就連尹愉心的手都抖了一下。

邵季舒像是沒看見班上同學的駭意，他仍舊笑着打量陳窈。

她幾次都是帶着目的接近他，明明怕他卻不得不跟他說話。

這一刻，看着這張清純漂亮的不像話的臉，以及她臉上的擔憂，邵季舒有些惡劣的想，她不過是見了他性格中的兩三分就怕成那樣，要是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會不會吓得哭出來？

又或者，要是她知道他是個啞巴，連聲音都發不出來，是個十足十的異類。那麽，這個今天早上還因為擔心他生病而不懼他，抓着他的手腕要給他撐傘的少女，會不會和張煜城一樣，怕他怕的要死？

上天眷顧她，給了她這樣一張漂亮的臉，笑起來像小太陽一樣暖人心，邵季舒卻覺得刺眼。

她哭出來，是不是就順眼些？

他放在桌上的手慢慢的收成拳，一想到陳窈哭，身體裏就有一種隐秘的興奮。

邵季舒靜靜看着陳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