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界限
界限
今天下午的課程太輕松,玩了兩節體育課之後只上了一節化學課。高一剛開學,課業任務也不重,除了像陳窈這種,愛學習愛到骨子裏的人,在自習課上不停刷題之外,其他同學都在看課外書或者聊天。
自習課結束前十分鐘,班上的躁動達到頂峰,甚至有同學準備從後門開溜。
張煜城給二組後排的丁權比了個手勢,丁權意會,回了個OK,摸出書包就準備跟着張煜城開溜。
陳窈從書本裏擡頭,看了一眼挂在教室最前面的時鐘,連手裏的筆都沒放下,擡起左手遮住嘴,扭頭對後面的人說:“邵季舒,等下你跟張煜城先掃地擦黑板,我得先去食堂吃個飯,可能要一點時間,把地留給我拖,行不?”
邵季舒像是在發呆,目光有點空洞,聽到陳瑤的話,一雙眼睛眨了眨,顯然不知道她在講什麽。
藺修明之所以把他跟張煜城安排在周一做值日,完全是因為周一學校領導不檢查衛生。這兩大爺沒一個有集體榮譽感這種玩意,也壓根不知道學生還得打掃教室衛生。
他倆只要肯安分守己,不把7班捅出個洞都是好的,誰又敢使喚這倆人搞衛生呢?
正光明正大在班上劃拉着手機的張煜城等丁權等得有點兒不耐煩,一擡頭,撞上一張清純幹淨的側臉。
有點兒嬰兒肥的雙頰,奶白的皮膚,纖長卷翹的睫毛,像貓兒一樣單純的杏眼,淡粉的唇,柔軟黑亮的長發,就這一眼,萌進了他心坎。
好她媽漂亮啊!
等等,是不是有點眼熟?張煜城舔了舔唇,假裝咳嗽幾聲,湊過去看那姑娘的臉。
陳窈被他吓了一大跳,手指無意識的抓緊筆,沒給他細看的機會,轉過身趕緊坐回座位上。
她現在連話都不想跟張煜城這種人講,最好是能離他多遠就有多遠。
她的死雖然和張煜城沒有直接關系,可是若是張煜城能管好自己的心,不去拈花惹草,朱月悅又何至于沖昏頭腦甚至想推死她?
朱月悅和藺修明不是什麽好人,張煜城卻也是活生生的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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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季舒一記眼刀斜飛過去,眸中隐有戾氣。
不知道為什麽,他并不喜歡張煜城看陳窈的視線,也不喜歡陳窈對張煜城閃躲的态度,就像是在欲拒還迎一般。
張煜城收起猥瑣的笑,閉上嘴,一個字也不敢跟他說。他下意識的動了動舌頭,以此來向自己證明他還沒有被邵季舒給弄殘。
十分鐘很快就到了,下課鈴聲響,陳窈沒有收拾書包,而是再次轉過身問邵季舒:“那你們先做值日,我去吃飯了?”
黑眸凝視着她,眸中情緒翻滾,喉間卻連一個清晰的音節都發不出來。
陳窈被他看得不自在極了,只覺得此時的邵季舒不像是什麽內向怕生的人,他有時給她的壓迫感,比張煜城更甚。
良久,邵季舒輕輕點了點頭,表情冷淡至極。
外面還在下雨,陳窈中午去學校的超市買了把傘,現下正好派上用場。
邵季舒目光落在她手裏拿着的傘上,他一眼就認出那不是文芳買的傘。
他垂下眼,看向左手手腕。那是早上被陳窈抓過的地方。
她那幾根手指,細的他稍一用力就能捏斷,可她還是抓住了他。
不就是扔了她一件校服嗎。
就這麽急不可耐的要跟他劃清界限?
——
教室裏的人都走光了,邵季舒起身拿起放在走廊外面的掃帚,研究了一會兒後,開始試着掃地。
張煜城跟在他後面,吞咽着口水,好半天才鼓起勇氣問一句:“舒哥,我、我能做點什麽嗎?你看這我在這什麽也不能做,要不就先讓我回家吧?”
邵季舒回憶以前看到的別人掃地的畫面,彎腰在地上比劃着掃帚。
張煜城怕的快哭了:“要不,舒哥,我、我教你掃地吧?”他就怕邵季舒腦子一抽把他扔下樓摔成個殘廢,更怕邵季舒腦子正常了吓唬他。
邵季舒目光從掃帚上移開,淡淡看了他一眼。明明是清俊秀氣的臉,落在張煜城眼裏卻像是拿着刀裝成斯文敗類的惡魔。
他還未有什麽動作,張煜城就吓得連忙小碎步跑回教室,坐到自己座位上,趴在桌上把臉埋進臂彎裏,瑟瑟發抖。
邵季舒是個神經病啊!他發起瘋來人都敢殺,更別說整一個他了。張煜城真是怕了他,即使他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張煜城還是怕他。一個人不會說話就夠可怕了,更可怕的是那種喉間發出的不像聲音的聲音,仿佛是來自地域的詛咒一般。
他父母從小就警告他不要去招惹邵季舒,可他不去招惹邵季舒,邵季舒也會像鬼一樣無聲出現在他身邊,就像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掉下去的深淵啊!
陳窈吃完飯回教室,剛上二樓,就看見7班門口的兩道身影。
少年手中拿着掃帚低頭掃地,身姿颀長挺拔,他身邊的女生着淡黃色碎花連衣裙,一頭黑長直發散在肩上,遠遠看去衣袂蹁跹。
此時,女生手中拿着一封信,紅着臉羞答答的遞給少年。
陳窈走過去時聽到一番自我解剖式的告白。
“邵季舒,我喜歡你很久了。”她聲音怯怯,“你、你可以接受我嗎?”
說完這句話,女生就低下了頭,伸出手,信還捏在指尖。
陳窈盡量放輕腳步聲,把傘撐開放在教室外面後就去拿掃帚,結果邵季舒還是注意到了她。他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沒有被撞破告白時的羞惱,反而帶了三分閑散意味,像是在等着看戲一般。
女生也看見了陳窈,一時慌張的不知所措。
喜歡邵季舒的人并不少,她也只是來碰碰運氣,說不定邵季舒見她這麽勇敢,就對她刮目相看了呢?邵季舒家境好,要是能成為他女朋友,丢點面子倒追也不算什麽。
可是眼前的這個少女太漂亮了,一下子就把她比下去了。而且少女一出現,邵季舒就看向她。而自己在這裏站了這麽久,邵季舒都不搭理她。
一股說不出的自卑橫在她心口,女生又把情書往前遞了遞,皺眉低聲喊:“邵季舒。”
她想,邵季舒要是真的像外表看起來這麽斯文謙和,那他肯定不會讓她這樣難堪。
結果邵季舒真不是什麽紳士。
他陰沉着臉,拿着掃帚走進了教室,走時甚至斜了女生一眼,很是輕蔑不屑。
女生氣得漲紅了臉,咬着牙轉身小跑走了。
陳窈目瞪口呆。
人家跟他表白,他一個字都懶得回給人家。邵季舒這樣,也太狠絕了一點。
而且,他剛才進教室時滿臉寫着不悅,像是期待的什麽事情落了空一般。
陳窈輕輕搖了搖頭,實在搞不懂他在想些什麽,她站在門口問他:“教室掃了嗎?”
邵季舒站在講臺上,聽見她的問話後,抿起了唇,視線落在她身上。
他還是不跟她講話。
陳窈在心底嘆了口氣,默默低頭開始掃地。張煜城在桌子上趴着,睜着眼睛看他們勞動自己卻什麽也不做,陳窈也不敢打攪他。
她掃地時邵季舒就站在講臺上,目光毫不掩飾的盯着她看。等陳窈看過去時,他又坦然的挪開視線。
打掃完教室已經是二十分鐘以後的事了,偌大一個教室幾乎全是陳窈掃完的。
收拾好書包,陳窈就準備離開,走前她問了邵季舒一句:“要一起回家嗎?”畢竟兩人住對門。
邵季舒手插在褲兜裏,下巴揚起一點,先她一步走出了教室。
等兩人都走了,留在教室裏的張煜城松了一口氣。太好了,他終于不用面對邵季舒了!
——
陳窈出教學樓時撐開了傘,走進雨幕中。
雨下的不算大,白色教學樓在雨中有種朦胧美感,花壇上的草木因雨水的滋潤愈發青翠,已經放學很久了,林蔭路上沒有什麽人。
她一扭頭,就看見了走在她身邊,面無表情的邵季舒。
少年人高腿長,走的卻跟她一樣慢。不算大的雨絲落在他身上,慢慢的把白色襯衣打濕,薄款襯衣隐約透出肉色。
他目光直視着前方,仿若沒有看見身邊的陳窈,然而兩人之間只隔着一把傘的距離,連步調幾乎都相差無幾。
陳窈猶豫了一下,問他:“你要跟我打一把傘嗎?”
邵季舒腳步頓了一下,側眸晲她,眸子漆黑如墨,透不進一絲光亮。
他沒回應,左手松松垂在身側,繼續走在陳窈右邊。
和早晨來時一樣的場景。
陳窈把傘舉高,分一半給他,回去的路上沒有再跟他說一句話。
邵季舒垂眸,動了動手腕。
陳窈側顏平靜,左手抓着書包帶子,認真的看着腳下的路,生怕踩到積水。
相隔得這麽近,她卻沒有抓他的手腕。
邵季舒隐有些狂躁,他頭一次有種想要說話的欲.望。
想要跟陳窈講話,想要回答她的問題。
明明十幾年都過來了,可是今天那種感覺卻格外強烈。看着陳窈波瀾不驚的神色,那種狂躁愈發明顯的橫在心口。
可惜他永遠都說不出一個字。
他甚至連陳窈的名字都喊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