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許
不許
午休時間教室裏只有寥寥數人，頭頂的老舊風扇呼呼轉着，元澤認真地看小說，尹愉心小聲的跟陳窈講話。
陳窈咬着筆頭做題，耳邊聽着尹愉心将顧和澤吹的天上有地下無。半晌，她放下筆，轉過頭，看着左手邊的尹愉心，認真的問：“你該不會是喜歡他吧？”
陳窈也喜歡過一個人，可惜她也知道自己和沈卿譯永遠沒有可能。
她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從小只有媽媽在帶，而陳曼凝性格敏感偏激，不許她提藺永年半個字。她孤孤單單的長大，朋友兩雙手就能數清楚。她很小的時候就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沈卿譯身有殘疾，生性涼薄，斯文有禮只是表象。
陳窈會喜歡這樣的人，被他的成熟吸引，被他的照拂感動，然而卻不會想和他在一起。人生前半段她過得太苦，所以對于未來，她只想留下甜。她性格雖軟，但卻最為冷漠，堅定的東西輕易不會改變。
“嗯。”尹愉心羞答答的低下頭。
元澤豎起耳朵聽。
“那他喜歡你嗎？”陳窈問。
尹愉心像只洩了氣的皮球，趴在桌上，一只手卷着陳窈的長發，噘着嘴：“不喜歡。”
陳窈把頭發扯過來，皺皺眉，輕聲說：“如果他不喜歡你的話，你就不要喜歡他了。喜歡一個沒可能的人，是很累的。”
教室後門被人推開，木門吱呀聲響起，陽光從門框溜進教室。逆光站在後門處的少年勾了勾唇角，輕嗤了一聲。他長長的影子遮住了投在陳窈臉上的陽光。
尹愉心手指在桌子上畫圈圈：“可是他好帥啊，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想要去喜歡他。”說着，眨巴着眼睛，看着陳窈：“窈窈，你說我喜歡的人為什麽不能是你呢？明明你也很好看。”
“你看一個人不能只看外表。”陳窈失笑，語氣卻嚴肅認真：“以色侍君，色衰而愛馳。要是你因為他帥就去追他，等你們在一起之後，哪天你覺得他不帥了，又該怎麽辦？”
她媽媽陳曼凝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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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愉心來了勁兒：“窈窈，你的想法好成熟。”
邵季舒在座位上坐下，單手支着下颚，眸光靜靜地平視着前方，聽着陳窈給尹愉心灌雞湯。
“那你呢？你喜歡什麽樣的人？”尹愉心扒着陳窈的胳膊，勢要得到一個答案：“你長得這麽漂亮，肯定有很多人追吧？你以前談過戀愛嗎？”
“從來沒人追過我，我也不想早戀。”陳窈認認真真的說。
“那你總該有喜歡的人吧？說說呗，跟我講講？”尹愉心笑眯眯：“我都跟你說了我喜歡的人了，你也該給我講一講吧？否則太不公平了。”
陳窈擡頭看了一眼教室，發現沒幾個人之後，才壓低聲音，緩緩道：“我喜歡的人是個很優秀的人，他出身草莽，從底層奮鬥到上流，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經事業有成。”
“真的有這種人嗎？”尹愉心贊嘆：“怎麽像小說裏似的？”
教室裏突兀響起玻璃碎聲。
“真的有。”陳窈垂下眼睫，眼皮遮住眼瞳，情緒淡淡：“他不喜歡我，我也沒想過要跟他怎麽樣。”
“你可以去追他。喜歡為什麽要放棄？”
骨頭摩擦聲輕輕響起，咯吱咯吱。
陳窈腦袋低了一點，手指卷着試卷，輕聲道：“因為不适合。”
她缺少關愛，最渴望的就是一個完整的家。她希望未來的另一半健全完整，心理健康，性格溫和。她沒辦法去想象自己後半生要和像沈卿譯那樣的人相處，而且，若是真的在一起，大多數時候都是需要她去照顧他。
從小的經歷教會陳窈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選擇，她可以喜歡，但是不可以沉淪。
咯吱聲停下，後門吱呀，邵季舒拿着掃帚從後門進來，開始掃地上的碎片。
陳窈坐直身子，笑了笑，她一雙月牙眼，笑起來讓人心情明媚，說出的話卻是：“不适合的兩個人怎麽可能在一起呢？”
尹愉心嘆了口氣，從她身後出去接水，忽然在走廊上聞到刺鼻的酒精味，低頭看着地上的玻璃，捏捏鼻子，蹙起眉：“邵季舒，你買的什麽東西？怎麽一股酒味？”
邵季舒沒理她，自顧自的低頭掃地。
陳窈咬了咬唇，扭頭看他。邵季舒掃地的動作頓了頓，指尖微動，另一只手插進褲兜，把兜裏的棉簽藏的更嚴實。
“你真的喜歡吃排骨嗎？”
邵季舒搖了搖頭。
“那你跟我道歉。”陳窈的心情一下子好起來，月牙眼看着他。
邵季舒把玻璃掃成一堆，慢慢的掃進簸箕裏，神色平靜，帶幾分矜嬌。
他知道陳窈說的什麽，無非就是希望他能為今天早上的事跟她道歉。
可憑什麽元澤可以，他不可以？他跟她難道不是更親些嗎？邵季舒心裏酸溜溜的。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被陳窈抛棄了一樣。
然而陳窈沒有抛棄他的權力，他不允許她抛棄他。
他掃完地上的碎片，扯着陳窈的胳膊，跟拎小雞仔似的，拉着她往外走。
陳窈想掙掙不開，擡眼對上邵季舒滿是戾氣的眸子，心底瑟縮一下。他有時候真的好可怕，讓人沒有勇氣說不。
邵季舒拉着陳窈去了醫務室，醫務室裏的老師對他态度很好，見他強制拉着一個女孩子，什麽也沒問。
邵季舒自己拿了一瓶醫用酒精，把陳窈按在床上坐下。
陳窈抿了抿唇，酒精被打開，那股和教室裏一樣的刺鼻味道飄出來，她問：“你要做什麽？”
邵季舒将酒精倒在手心，搓熱，然後拉起她左胳膊，覆在手臂上輕輕揉捏起來。
他一按，陳窈就察覺到了疼，細細的眉差點擰成一團：“痛啊，邵季舒你輕點！”
邵季舒臉上的淡然消失了一瞬，手抖了下，眼裏顯而易見的心疼和憐惜。但是想到這是元澤捏的，他又硬下心腸，手上力度分毫不減。
這間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醫務室窗戶大開，鐵欄杆上爬着藤蔓，葉子青青，陽光灑了滿地。
“邵季舒，你揉的痛。”陳窈倒抽一口氣，小聲說：“你輕點好不好？”
他停了下來，微微低頭，在那塊青腫的地方吹了吹，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嗤。側臉輪廓冷硬，半點都不近人情。
陳窈這才注意到手臂上的青腫，恍然明白剛才邵季舒在做什麽。那教室裏碎掉的酒精瓶子，不會也是他專門給她買的吧？
她皮膚嫩，那塊青腫顯得格外可怖，邵季舒眉心擰成一團。
要是他會說話，估計會用最狠的話來罵陳窈。明明這麽柔弱的小姑娘，怎麽就一點都不會保護自己？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她不疼，他疼！
陳窈看他心疼的樣子，心裏一暖。連早上的事都覺得不那麽氣了。他對她真的好呀，這點小傷小痛，誰都沒看到，尹愉心緊張起來直接上手掐。
可是邵季舒這麽認真的給她揉淤血，比她媽媽對她都要上心。
陳窈報了很多比賽，真正拿到名次的卻很少，不過這也沒人注意，畢竟運動會前兩天，7班在學校的人都不多。
周四放學時，陳窈跟邵季舒告別，去食堂吃飯。
在一樓的時候碰上了去辦公室的藺修明。
陳窈裝作沒看見，繞道想走，身後藺修明先她出聲：“陳窈，可以等一下嗎。”
疑問句，用的卻是肯定語氣，相當符合藺修明的性格了。
陳窈拉着書包帶子，腳步沒停。
藺修明攔在了她身前，陳窈咬咬唇，繼續往前走。
藺修明一路跟着她到了食堂：“陳窈，我只問你一個問題。”
陳窈忍不住翻白眼，這種人怎麽還有臉活着？還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說要問她問題？
沒等她嗆他，藺修明就用一種道貌岸然的語氣說道：“你成績不差，長得也還過得去，為什麽非要和邵季舒同流合污？”
嗯，她成績是不差。可長相對藺修明來說可不只是過得去了吧？是他自己親口說的，對她一見鐘情。後來得知她是他妹妹，可把他氣得不行，沒幾天就跟着張煜城一起對付她。
陳窈聽得出他的言下之意，更何況藺修明這人看着正經，背地裏卻是一個會對自己妹妹暗生龌龊的敗類！
和別人一起就是同流合污，那和他呢？
那叫亂.倫！
“你本來可以做一個老師眼中優秀的學生的，可你卻偏偏作弊，為了接近邵季舒甚至連臉面都不要了，陳窈，你一定要這樣嗎？”藺修明語氣十分痛心，像是在為她惋惜。
陳窈冷冷的擡眼。
作弊的事肯定是他姐姐跟他講的，而她不要臉的去接近邵季舒，恐怕是他自己想象出來的。
“幹卿何事？”
她看着面前的這個哥哥，只覺得惡心反胃。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啊，一個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她的親哥哥，親眼看着她被朱月悅推下樓。
藺修明被她氣得連連冷笑，看了她幾眼之後就轉身要走。
他才轉身，就差點撞到一堵人型牆。
邵季舒不知什麽時候跟在他們身後，此刻擋住了他的去路。
藺修明不怕他，再者出了事兒也有藺永年給兜着，可他姐藺娴婉喜歡邵季舒，一個勁兒的讓他去諷刺陳窈，讓陳窈離邵季舒遠點。
他從前不屑于做這樣的事，可這次想到陳窈，不知怎麽就願意了。
藺修明留下一句：“陳窈，你可長點心，別連人家是什麽東西都看不出來！”就急匆匆的離開，不想被邵季舒看見自己此刻的樣子。
“你怎麽不回家？”
邵季舒走到陳窈身邊，指了指天。
陳窈恍然想起天氣預報說晚上有小雨：“那你等我吃完飯，我帶了傘，我們一起回去。”
邵季舒含笑點頭，眸子裏一抹陰郁劃過。
藺修明說的話他都聽清了，他都忍不住去想，陳窈真知道他是什麽人，會怎樣對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