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夜，鐘粹宮。
不同于白日的錦衣華服，一身簡便單衣的崔皇後斜倚在名貴的金絲楠木雕花靠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撫着懷中的雪白毛團。
毛團舒服地發出呼嚕聲，軟綿綿地趴在自己的專屬禦座上，碧綠色的水眸緩緩閉上。
“嬷嬷。”崔皇後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眉眼間俱是憂色：“你說，谕兒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奴婢覺得不大可能。”聽崔皇後提前大皇子宋子瑜，張嬷嬷連忙停下了手中的繡活：“且不說這事兒除了您和我再沒人知道，就算殿下是真知道了，按殿下的性子豈能如此平靜？”
“那倒也是。”崔皇後聽聞贊同地點了點頭，只是還是有些不放心：“可是谕兒為何會突然向陛下自請廢去太子之位呢？”
她身為母親自是知道谕兒對這個太子之位有多執着，雖然面上不顯，但她還能不知道嗎？
“還有，昨日嬷嬷你不在，谕兒同我說無論如何他都是我的兒子。”崔皇後眉頭緊皺：“你說他這是什麽意思？”
“這……”張嬷嬷昨日老毛病犯了歇了一日，還不知道這件事：“或許是因為殿下受了重傷心中煩悶想要同娘娘您多親近親近吧。”
張嬷嬷自己也知道這解釋有些牽強，只是她也不知殿下這次是何意。見崔皇後頭疼地揉了揉額頭，張嬷嬷連忙走到她身後細心替她按摩。
即使殿內再無他人但張嬷嬷還是壓低了聲音道：“娘娘，這事兒就算是陛下也不清楚的，便是殿下如今有了自己的勢力但無論如何都越不過陛下的。”
崔皇後直起身子想要再說些什麽，只是門外宮人們此起彼伏的請安聲讓她知道是宸元帝來了，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臣妾給陛下請安。”崔皇後同宸元帝是多年的夫妻，對彼此都很是了解。
宸元帝武将出身，身材高大比崔皇後要高了幾乎兩個頭。如今當了皇帝氣勢更是驚人。但是面對崔皇後時卻格外小心，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她的手：“都免了，你我本是夫妻跟我客氣什麽？”
周圍的宮人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他們都知道陛下是有多在乎這位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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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陛下。”崔皇後卻并沒有當真，沒有回應宸元帝火熱的眼色平淡地回了一句。
宸元帝也不覺得尴尬，親自扶着她到一旁的軟蹬上坐下：“這些年苦了你了。”
崔皇後雙眸低垂：“臣妾不苦，能跟着陛下是臣妾的榮幸。”
語氣格外平靜冷淡，宸元帝假咳一聲揮退了宮人，這才對着崔皇後叫了一聲：“卉兒。”崔皇後的閨名便是崔文卉。
崔皇後這次沒有回應，宸元帝無奈苦笑：“我這些日子忽略了你們母子是我的不對，我給你道歉你原諒我好不好？”
“陛下有什麽話就直說吧。”崔皇後在心裏嘆了口氣，是她對不起他。
宸元帝露出一個宛若孩童般傻乎乎的笑，只是很快又收斂了回去：“卉兒，有件事情我要先給你解釋清楚。我撤去谕兒的太子之位并不是對谕兒不滿。”
瞥見崔皇後沒有生氣宸元帝終于松了口氣：“如今不比以前了，你也知道那些孩子都長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谕兒不久前還因此受了傷，我就想着不如先讓他歇兩天。”
想了想宸元帝還是不放心連忙加了一句：“不過你放心，這太子之位一定是谕兒的。”
崔皇後只逗弄着雪團，好似沒有聽到一般，宸元帝滿懷期待地說了一句：“那，我這就走了？”快說留下我留下我留下我。
“恭送陛下。”
沒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宸元帝依依不舍地離開了。他曾經承諾過卉兒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是他負了她。
“走吧。”出門的一瞬間宸元帝臉上的笑容盡數斂去，他是丈夫，可他也是皇帝。
回去的路上正巧遇到同樣前來看望皇後的宋子瑜，他腿上的傷還沒好，只能坐在轎攆上由宮人擡過來。
看着眼前的少年，宸元帝陷入了短暫的恍惚。當年他剛出生的時候只有那麽一點兒大，如今卻都到了快要成家的年紀了。原來時間已經過去那麽久了麽？
“谕兒，這些日子你就安心養病，不要多想，。你母後那裏沒事兒就多去看看，她很想你。”
“是，父皇。”宋子瑜站在原地，看着宸元帝的背影漸漸遠去。
除卻之前見的一面，真正算起來，他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見過他父皇了，但他的模樣卻一直印在他心裏。他自幼就把父皇當做是自己的榜樣，想要成為和他一樣的人。
最終他也的确是成為了那樣的人，萬萬人之上，但是，寂寞又孤獨，一如此刻父皇在黑夜中遠去的模樣。
“殿下。”貼身太監白明小聲喚了一聲，提醒自己的主子該走了。
宋子瑜突然露出一個淺笑：“走吧。”
……
“殿下，您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這麽貪玩兒呀？”見宋應瑾補功課一直補到這麽晚，紅霜忍不住抱怨：“您以後可不能這樣了，熬夜對身體不好的。”
雖然是這麽說着，但還是手腳利落地将點心一一擺在桌上，只是炮火又轟向了別人：“還有你，平安。殿下那麽器重你，你怎麽就不知道為殿下好勸勸殿下呢？”
平安磨墨的手停了下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腦袋低得極低，一聲也不敢吭。
“咳。你別說他，是我不想做的，這跟平安有什麽關系？”見紅霜還有繼續下去的趨勢宋應瑾連忙轉移了話題：“我記得二哥的生辰快到了，你去庫房裏好好看看今年該送二哥什麽。”
紅霜嘟囔了一句：“殿下就知道慣着他。”這才領命退下。
“平安啊，你昨天做得就很好，不要管紅霜怎麽說。”好不容易有一個萌萌噠聽話的小可愛，可千萬別變成像紅霜那樣的老媽子。
“是，殿下。”平安乖巧點頭。
宋應瑾露出一個滿意的笑。簾子突然被掀開，另一個小太監平喜走了進來。
“殿下，五殿下來了。”
五皇子宋成璋，他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快請五哥進來吧，浣冰，上茶。”
“唉喲，這天氣熱得，要是再不落雨我就再不出門了。對了六弟，我這個時候來找你，你不會嫌棄五哥吧？”
五皇子宋成璋是趙嫔所出，模樣肖似宸元帝，只是天生有疾，雙腿一長一短，而且因為發現得晚如今走路不太方便。也或許是怕被人背地裏說閑話平日裏不愛出門，算得上是一個宅男。
只是相熟之後宋應瑾才發現她這五哥其實是個話唠，大概是平時沒人陪他說話的緣故，一到自己這裏就說個不停。但是這時候她能說嫌棄嗎？當然是不能啊，而且還要格外熱情，免得他心情不好。
“怎麽會？正好我也許久沒有跟五哥下過棋了，不如來一局。”
“今兒就算了吧，我就是來找六弟随意聊聊。說起來二哥的生辰也快要到了，不知今年六弟打算送什麽禮物？”宋成璋随意喝了一口茶發現是熱的連忙放下了。
“怕是要讓五哥見笑了，我這兒準備了一幅前朝大家子硯散人的松鶴圖，打算送給二哥。”她這些年來完全沒有什麽進項，多虧了齊嫔是個愛字畫的，搜集了不少名家大作，要不然光是送禮這一項她都難。
宋成璋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模樣，頗有些嫌棄地開口：“六弟，不是我說你，你平日裏看起來那麽聰明，怎麽這會兒就不開竅了呢？你那字畫雖然不錯，但是二哥明顯是不喜歡那些東西的，你還送他字畫不是惹他不痛快嗎？”
說完又向她靠近了些許，宋應瑾有些不适應但還是勉強忍住了：“五哥湊這麽近做什麽？”
宋成璋瞪了她一眼，又湊得更近了些，壓低了聲音說道：“六弟，五哥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大哥這麽頂撞父皇，連太子之位都被廢了，如今怕是不成了。二哥的母妃是方貴妃，方家唯一的嫡女，說不得這太子之位日後就要落到二哥頭上，你若是不趁現在讨好以後可就沒機會了。”
宋成璋說完之後就縮回了身子若無其事的抓了個蘋果在手中把玩，給宋應瑾留夠了充足的思考時間。
宋應瑾心下一驚，她一直以為自己這五哥就是個同她一樣想要混吃等死的人，但是現在看來并不是這樣。
他身體有疾按制自動喪失繼位的資格，尤其是在如今幾位皇子俱在的情況下，那麽他到底是哪一邊的人？二皇子，三皇子，還是大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