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屍傀
屍傀
敞開的衣襟下鞭痕、燙傷、掐傷,大大小小,新新舊舊疊在一起,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那姑娘湊到婦人面前一只手抓着婦人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的傷口上,另一只手掐着婦人的脖子,将她的頭強硬地擡起來,“你好好看看!好好看看他們端方有禮的皮囊下藏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婦人迅速看了眼那姑娘的傷口,随後迅速移開視線,“你既然願意做這種陪人的事情,就該想到自己會遭受什麽,何必現在在這裏胡亂攀咬。”
那姑娘好像聽到什麽笑話似的,大笑了起來,笑到最後,她抹去眼角笑出的淚水,“我願意?我會來到這裏,成為供他們肆意淩虐的玩物,這都要拜你家老爺所賜。”
“我爹只是一個小吏,平日裏兢兢業業,可卻在突然之間被人污蔑洩露機密,我爹那麽膽小,連犯人都不敢審問,能做的就只是些跑跑腿的事,他能接觸到什麽機密,還不是上面的人推他出來抵罪。”
“他當天夜裏就在牢裏自殺了,那些與他交好的同伴來我家,搶走了我家的房契和本就不多的財物,我向人借錢想要安葬我爹,可沒人借錢給我,我想着去做工,看能不能預支工錢,可沒人願意雇傭我,我是迫不得已才賣身葬父。”
“直到我被他帶回家,聽到他和旁人的談論我才知道,他許了想要貌美娘子的願望,而我,就是那個倒黴的娘子。”
“我知道這世間并沒有什麽所謂的神,所以這一切,都因為他的私欲,是他的私欲導致我家破人亡,成了供人淩虐的玩物。”
“這種人,就是你眼中是個好人的老爺。”
那姑娘站起身來攏好衣服,一步一步朝着暗室外走去,聲音隐隐透着些痛快,“如今他們死了,我是真的歡喜。”
“那你今後怎麽辦?”在那姑娘走到洛初和李清輝身邊時,李清輝問道。
“走一步看一步,擺脫了他們,如今的我孑然一身,總不至于餓死。”那姑娘道。
看着門外那些眼神莫名看着姑娘,嘴裏嘀咕着什麽的婦人們,洛初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擅長什麽?”
“江镂月,取自镂月裁雲,最為擅長繪畫。”
“以後,你就在國師府,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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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臉上滿是驚訝,“大人,可是我……”
洛初看懂了那姑娘眼睛所表達出的意思,“國師府用人,不論出身,也不容旁人議論。”
幾人再次來到那晚的花樓,江镂月有些不解,問道,“大人來這裏做什麽?”
“之前在這裏碰到了一位女子,她似乎和這個祭壇有關,這裏是她最後出現的地方。”洛初十分有耐心地解釋道。
白日裏的花樓冷冷清清的,李清輝讓人把花樓圍起來,他們幾個則是進了花樓內。
“不論用什麽辦法蠱惑別人,都要先與被蠱惑之人見面,既然見面就一定會留有痕跡,這花樓中一定有人對她有印象,哪怕被抹去,我也可以用讀魂找出來。”洛初說道,“走吧。”
果然,他們在花樓的老鸨口中得知,一個月前,花樓裏來了個姑娘,樣貌雖然不算上乘,可一颦一笑極為勾人,她說自己無依無靠,老鸨便收留了她,但幾日前,她卻忽然不見了,怎麽也找不到人。
江镂月根據老鸨的描述畫出了那女子的樣貌,幾人在離開時還聽到老鸨說,“哎呀,那可是活生生的搖錢樹啊,就這麽不見了。”
李清輝命人根據江镂月畫出的畫像多畫幾份,然後在依據畫像尋找這名女子。
次日,已經習慣了一周只上一次朝的洛初早早被叫起來,“大人,您如今是丞相,需得天天上朝了。”
洛初在坐到前往宮內的馬車上後才徹底清醒。
如今她被架在丞相的位子上,盯着她的眼睛只多不少,她只能比之前更加謹慎。
很快便到了宮門口,洛初剛下馬車,身邊就有人朝她問了聲好,“國師,哦不,現在應該叫丞相大人了。”
洛初朝那人看去,發現是之前一直跟着連鴻濟的吏部尚書孫時雨,她朝孫時雨點頭示意。
孫時雨順勢跟在洛初身邊稍靠後的位置,“大人,下官在來時得到消息,昨夜裏全州發了洪水,今日早朝,必會商議此事,大人還請做好準備。”
“多謝孫大人。”洛初朝孫時雨道謝。
朝堂之上,那些大臣們果然談論起了全州災洪一事,他們在各自讨論了一會兒後,将話題抛給洛初,“國師大人認為該怎麽辦?”
“叫什麽國師大人,該叫丞相大人了。”
“不都一樣嗎?”
洛初垂眸思索片刻,然後問道,“傷亡如何?”
那幾位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都低下頭不說話了。
“你們連傷亡如何都不曾清楚,那你們的讨論便都是無用功。”洛初說道,“有人知道到底有多少百姓傷亡嗎?”
“大人,昨夜共有三百二十四人死亡,一千四百五十六人受傷,洪水是忽然來襲的,很多人還在熟睡中,所以造成的傷亡格外多。”
洛初朝着發聲之人看去,那人身材有些瘦弱,低着頭回話時還有些哆嗦。
“你是誰?”
“回大人,下官承侍郎鐘清行。”
“你是如何得知這麽準确的?消息可否屬實?”洛初繼續問道。
“全州是下官的老家,家中親屬大都在全州,今日一早讓信鴿傳信給下官。”鐘清行哆哆嗖嗖地回答着,“消息的确屬實,家中親屬想讓下官得知這個消息後,用赈災之名回老家。”
“還有,還有一個原因是,這些消息大人們一定會問起來,如果我先說出來,大人們便回注意到我,對我的仕途有好處。”鐘清行似是有些不安地用一只手攥了下衣服,“這都是我家裏人說的。”
“傷亡人數已經遠超我們想象。”洛初說道,“如今應盡快派人前去處理,拖下去的話只會讓民衆逐漸失望,不如就讓鐘大人前去赈災,全州是他的家鄉,派他前去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鐘大人,對于治洪,你有什麽想法嗎?”洛初朝鐘清行問道。
“治洪的話,下官認為,堵不如疏。”鐘清行說着,眼中漸漸多了些光彩,“與其将洪水堵住,不如對它加以疏導,讓它通過溝渠流向指定的地方。”
“這個時節,全州正是開始種水稻的時候,這次的洪水如果引導好的話,對百姓水稻的種植最是有利。”
“傷亡的百姓,對留下的家屬進行安撫和補償,其他的,下官暫時想不到什麽了。”
洛初點點頭,“很好的想法。”
“陛下。”洛初朝坐在上面的姜霧說道,“臣以為,在全州設置适當的學堂,紡織坊或者其他的官方組織,孩童可以免費入學,紡織坊則為失去家中勞力的婦女提供生計,這次洪災,傷亡的應該大都是家中男丁。”
“大人說的不錯。”鐘清行說道,“還是大人想的周到。”
确定了前去赈災之人後,每日一次的朝會便結束了。
洛初和鐘清行仔仔細細地商量完善了赈災的具體流程,出門時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原本說要回老家的連鴻濟在京都的另一處宅子裏慢悠悠地泡着茶,一個人在他對面坐下來,連鴻濟将剛泡好的茶倒了一杯給他。
“時雨啊,你來了。”
孫時雨朝連鴻濟低了下頭,“大人。”
“害,叫什麽大人啊。”連鴻濟說道,“我如今不是大人了,你好像以前一樣,叫我老師就行。”
“是,老師。”孫時雨回道,“老師,今日朝堂上的事,您想必已經聽說了吧。”
連鴻濟摸着自己的胡子,“确實聽說了,全州這次,傷亡慘重啊。”
“那老師覺得國師的做法怎麽樣?”孫時雨又問道。
連鴻濟喝了口茶,“她做的很好,後來提出的意見也很好,我原本以為,她對這些事一竅不通,起碼也會有些生疏,我還有看走眼那天。”
連鴻濟說着嘆了口氣,“看走眼喽。”
“老師,您若想,我可以幫您解決了她。”
連鴻濟擺擺手,“不必,這樣才有意思,我已經很久沒有碰到過這樣有趣的人了。”
外面跑進來一個下人,在連鴻濟的耳邊低聲說了什麽,連鴻濟聽完又笑了。
下人走後,孫時雨朝連鴻濟問道,“老師,發生了何事,您看起來更開心了。”
連鴻濟笑着,卻一句話也不說,在孫時雨以為自己說錯話的時候,連鴻濟開口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此時正在坐着馬車回國師府的洛初,被人堵在了半路。
攔住洛初的,或許也不能被稱為人,他們正是洛初之前提起的,屍傀。
數不清的屍傀攔在洛初馬車的周圍,将她離開的路堵死。
他們口中留着涎水,身上裹着一層綠色的粘液,粘液散發着刺鼻的味道。
洛初看着眼前的屍傀,一股怒意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