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靈芝
血靈芝
少年這才明白,為什麽今日她不願意帶他。
山路兇險陡峭,攀爬需要力氣。的确不适合他這種體弱的人,更何況左腿的傷雖有起色,但還未痊愈。
聽着身後喘息陣陣,少女故意放慢了腳步。
直到那陣喘息越來越微弱,白楚楚索性停下腳步,回頭居高觑他道:“你要是走不動的話,不如我來背你吧?”
少年舔舔唇角,露出好看的虎牙道:“你不要小看我,我一個大男人讓你背幹什麽?”
看着少年堅毅的面龐,白楚楚叉腰笑道:“好啊,反正之前又不是沒背過。”
少年不言,暗自咬牙加緊了步伐。
不等他沒過她的身體,她便伸手主動拉他的手道:“走吧,我拉着你總行吧?”
白嫩手掌帶着溫熱,少年心中一燙,剛欲抽出卻被那人死死拉住,擡頭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只聽清亮的聲音灌入耳中:“抓緊了,掉下去我可懶得救你。”
被那只手帶着,像是迷茫的路上出現了方向,烏雲淡去,陽光照亮了陰霾。
少年不明白那種湧上心頭的滋味,叫作什麽?只知道眼前這個女人,若是和她就這樣生活一輩子的話,似乎也很不錯。
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到達半山腰的時候,白楚楚讓他歇在一旁的圓石上休息。
而她則取出背簍裏的鋤頭,細心挖了起來。
險峻的山脊長滿了高大如盤的林木,居高俯眺,入目一片郁郁蔥蔥的林海。微風掃過之處,枝頭攢動,波濤洶湧,蕩起層層綠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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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揮不去心中生長的瘋草,只能再次在無人處偷偷觀察少女。
今日她穿了件長袖青色汗衫,腰肢細軟,随着風搖曳,他的喉頭一緊,咕咚咽下一口唾沫。
小狐貍踢着後爪,撓撓下巴。
整整半個時辰,白楚楚才挖出了兩棵藥草。舉着手裏的田七,側頭對少年道:“天氣太熱了,你再堅持一會。等我再挖了懸崖那顆靈芝,咱們就回去。”
靈芝長在懸崖峭壁間,極難采摘。
他皺着眉道:“那裏危險,要不現在就回去吧?”
“不行!”少女一邊拒絕,一邊邁步向懸崖摸去,“這根本不算什麽,比這更陡峭的地方我都爬過呢。”
少年面上雖沒多說什麽,滿眼皆是擔憂的神色。
爬在陡峭的崖石上,深不見底的溝渠裏,冷風呼呼從黑色的崖底打上來。
感受到絲絲涼氣,白楚楚忍不住哆嗦一下,根本不敢向下看去。
靈芝呈現罕見的紅色,她知道此物生長了沒有千年,也有百年,吸收了天地靈氣,聚集了天地精華。
若是采摘喂給闌裳服下的話,體內的藥丸或許或得到緩解。
其實白楚楚早就發覺了,他的體內存在一股抑制靈力的力量,一開始她不知道那是什麽。直到那晚他露出真身,她才了然。
原是抑制外加吞噬靈力的噬靈丹。
一想到他恢複靈力,無憂無慮生活的模樣,白楚楚覺得自己多了前進的動力。只要那個少年安好,她便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少年太苦,不該承受這樣的命運。
黑風嘶鳴呼嘯而來,刮蝕得耳膜隆隆作響。
白楚楚逆着風艱難前行,只嘆此風陰邪怪異,不知為何突然襲來,像是鋒利的刀子,臉頰被風割得生疼。
白楚楚咬了咬牙,向靈芝再摸近幾分。
此山名為東徕山,山間多精怪。
整座山分為陰陽兩面,陽面沒有精怪,長滿了各種藥材。陰面則隐藏了無數精怪妖魔,生長的也多半是魔物。
白楚楚一般是不會靠近陰面的。只是最近藥材被挖的多了些,山上的好物越來越少。而這個紅色靈芝生長的位置有些尴尬。
恰好長在了陰陽交界處。
這時,崖底突然出現了一個龐然大物,待白楚楚将将看清,全身的汗毛豎了起來。
只見那物寬約百裏,全身披着堅硬的黑色铠甲,形似巨型蜘蛛,包狀的凸起醜陋不堪,揮舞着八只粗木般的節肢,迅速攀爬而來。
闌裳也發現了異常,銳利眼眸一眼穿透黑霧,對上了那雙盆碗一樣大的黑色圓形眼珠。瞬間變了臉色,直身大喊道:“不好,是蛛邪。快回來!”
作為萬蛛之王,此物妖邪,身負強大魔力。
白楚楚看了眼少年,又看了眼靈芝,咬咬牙繼續朝着靈芝移動。
只差一點,只需要一點點。
腳下的石塊搖搖欲墜,她閉上眼睛奮身一夠,再一睜眼,入目血色的靈芝跌入手中,散發着淡淡的紅暈。
而此時,蛛邪順着黑風移到了她的背後。
白楚楚回頭,看見一張露着可怖獠牙的醜惡嘴臉。
少年拔地而起,像一陣風飛了過來,眼神流露出從未見過的擔憂,急切道:“快上來!”
正在那物張開口,即将咬去她的腦袋時,白楚楚袖中飛出萬千紅繩,纏繞在那物的黑肢上,射出的幾枚銀針刺不穿那物的铠甲,掉落崖底。
紅繩很快繃斷,白楚楚的額角滑下一滴冷汗。
轉瞬少年已經跌了下來,站在她的旁邊,勾住她細軟腰肢。
“......”白楚楚看着那雙自覺伸來的手,陷入了沉思。
擡頭的瞬間,只見清冽的風中,少年白色的長袍翻飛,綁在腦後的白色束帶随風一起搖擺,泛着光斑的黑發如同墨染,四散在空中,無端得好看。
顧不上自身危險,她着急道:“你是不是傻,這麽危險,這不是送命嗎?”
少年的長發迎風飛揚,映着她清晰身影的眼眸,本該堅毅明亮的眉目,卻無端淡然:“如果這就是宿命,那也不錯。”
看着少年無所經覺的臉,白楚楚抱緊他道:“不要放棄,我們一定可以出去的。”
少年的眼眸暗淡下來。
“如果活着回去,你就別走了,留下來好不好?”少女突然道。
少年黑曜石般的眸子劃過光亮,頓了片刻道:“好。”
她心中大喜,回望一眼,悄然拔出腰間短刀。
本是生物的蛛邪,只是瞪着漆黑的眼眸,僵着身子并沒有攻擊上來,似乎聽懂了那席對話。
看着那物,白楚楚舉起的短刀的手并未痛快落下,她生來天性悲憫,憐愛衆生。
她深知萬物出身無法選擇,不應妄下斷念,自判善惡,況且眼前魔物并未作亂,也不是沒有向善的可能。
魔物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冰涼如同鏡面一樣的眼眸,反射出一絲善念。
正在此時。
趁那物發呆的間隙,闌裳懷抱少女奮力一躍,重回了崖上。
少女長舒一口氣,紅着臉從他懷中掙脫,等她再次向下看去時,魔物并未追來,消失不見了。
收獲滿滿,少女完全忘記剛才兇險場面,身後跟着兩只狐貍,一同向山下走去。
崖底黑霧彌漫,一紫衣少女吹動咒訣,那物頭疼一陣,面色卻并無悔悟。
少女的話,如同一束光撥散雲霧。
蛛邪生來醜惡,只能栖身在不被陽光照進的黑暗。被操縱如同傀儡的人生,無法選擇的出身,生來背負邪惡的命運。
若是,能獲得一絲一毫的救贖,也會很溫暖的。
有誰知道,其實萬蛛之王,醜陋的外表卻擁有這世間美好的心。
蛛邪忍受着鑽心的疼痛,重新栖回黑暗不見天日的崖洞,閉上了眼睛。
下山路上。
行至半路,少年突然頓住腳步,扭頭對她道:“不若,今晚我們吃肉吧。”
白楚楚晃晃背簍裏的血色靈芝道:“靈芝不能賣,還有大用。”
少年望着背簍,沉聲片刻道:“不用那個。”
然後擡起修長白皙的手指,目視前方道:“快看,那是什麽!”
白楚楚順着他的指引,只見山腳下密林叢生,依稀可見幾只炫彩斑斓的野雞,翺翔于田間,無奈地笑道:“只能看看,卻吃不到了。”
“誰說吃不到?”
少年仰起頭,明亮的眸中多了幾分堅毅,不顧白楚楚的勸阻,帶着小狐貍轉身奔進了叢林。
剛一進林子,他就迫不及待化成了狐貍的樣子。
遼闊的曠野田地間,一大一小,奔跑着兩只雪白的狐貍,只見它們左右開弓,神氣得緊。
不一會,闌裳就帶着小狐貍,出了叢林了,手裏還提着兩只打暈了的野雞。
白楚楚愣了一瞬,吃驚地看着眼前如此瘦弱的少年,恍惚間記起,狐貍是把獵食野物的好手。
闌裳把野雞遞到她的懷中,低頭撫摸了下小狐貍,以示誇贊。
大概是想到晚飯可以享用美味的肉食,小狐貍的嘴角咧到了尖長耳根。
白楚楚嘴上責怪兩人傷勢未好,抓捕容易撕裂傷口,身體很誠實地,順手将野雞放進背簍,沿路又采了幾味藥。
夜晚。
溫馨的小院,門前的燈籠早早地被人點亮。
闌裳坐在院中,打燃手中火折子,生起一團火。
他親自監督,将兩只洗好的野雞串在柳枝上,放在旺盛的炭火上來回翻烤。
野雞很快烤好了,酥脆金黃的外皮包裹着粉嫩誘人的熟肉,香氣彌漫。
白楚楚蹲坐一旁,與窩在腳邊的小狐貍,乖巧地等待着,瞪着四只放光的眼珠,唇角一同流下着滴滴答答的涎液。
闌裳剛取下烤雞,一側身看見兩只眼冒綠光的餓狼:“......”
小狐貍讨好地蹭着他的腿部,白楚楚也一臉撒嬌的模樣,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闌裳略微向後退出間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