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怎麽忘得了

第16章 怎麽忘得了

劉璃看看手裏的錢，又看看櫃臺裏的鹽，再看看曹亮，很想問他能不能再借自己點兒鹽票，讓她把錢都換成鹽——這村子裏缺鹽的肯定不是他們一家，她想從中賺點兒差價。

眼神瞟過曹亮袖子上的紅袖箍，劉璃馬上放棄了這個打算：想什麽呢，這可是紅小隊的人，他們每天都想着怎麽抓壞分子，在曹亮眼皮子底下投機倒把？劉璃果斷轉身要離開供銷社。

“哎，你東西還沒拿呢。”曹亮叫劉璃：“布你不拿着，明天我去看什麽？”

劉璃都想拍拍自己的腦袋，想賺錢想瘋了，一失望就把正事兒給忘記了。她又轉身回來拿布，就聽曹亮說：“那我明天就去槐樹莊找你。”說着把手裏包好的布遞給她。

“劉璃？”有人不敢相信的看着劉璃和曹亮兩人的動作，兩個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一個遞布一個接，嘴裏說着明天在哪兒見面的約定，怎麽聽怎麽讓人覺得象是相親成功的後繼。

聽到有人叫自己，劉璃回頭一看：“夏明哲？”大冷的天他不在家裏呆着，跑到供銷社來做什麽？

劉璃沒有發現，自己見到夏明哲的時候，有一剎那的心虛。

沒發現自己心虛的劉璃，先是接過曹亮手裏包好的布，才用跟熟人打招呼的口氣問：“你也來買東西？”

夏明哲的眼睛一直盯着劉璃手裏的紙包，她接了那個人的東西，她為什麽接那個人的東西，她跟那個人認識嗎，是怎麽認識的，什麽時候認識的？

種種疑問同時湧進腦海，夏明哲沒聽到劉璃的問話。劉璃以為他因為兩人已經退親，不願意再跟自己說話。很正常，誰說分手後還能做朋友？有這種思想的人不是腦子不清楚，就是還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分手當然要分得幹幹淨淨，不帶走一片雲彩。

劉璃默默繞過夏明哲，要離開供銷社。夏明哲覺得有人從自己身邊走過，本能的拉住那人，他想問清楚自己的問題。

劉璃看着抓住自己手腕的大手，無聲的掙紮了一下，沒有掙脫。

“你怎麽動手動腳，大白天的耍流氓？”李衛東看不下去了，隊長分明對那個丫頭有點兒意思，怎麽能讓人在隊長眼皮子底下對那丫頭動手動腳？

“把他抓回去，在紅小隊眼皮子底下耍流氓，這小子活膩了吧。”另外一個紅小隊跟着嚷嚷。

劉璃只好用另一只手掰開夏明哲的大手，向一直沒說話的曹亮笑了一下：“我們認識，就是打個招呼。”自己剛剛主動跟人退了親，算是拆了人家的官配（雖然不是美好的官配），不能再害得人家被打成壞分子。

你們家打招呼都是當着人面就拉手嗎？曹亮不信的看着劉璃，等着她進一步解釋。

劉璃能怎麽解釋，在一個青年男女多說幾句話都會被人議論的時代，一個大小夥子見面就抓住姑娘的手，只有一種解釋：“我們已經定親了。”又退親了。

李衛東幾個和服務員的嘴都要閉不上了：你都跟人定親了，還敢跟紅小隊的隊長來供銷社？還指揮着人給你買東西？

夏明哲也聽到劉璃的答案，心裏升起一股喜意，可是看到劉璃手裏的紙包，喜意又被門縫裏刮進的冷風吹散了：她只是想給我解圍。她可真是一個善良的姑娘。這個善良的姑娘不願意嫁給我。

曹亮似笑非笑的看着發呆的夏明哲，這也是一個鄉下小子，劉璃竟然跟他定了親。他們是一起來公社的嗎，剛才他在什麽地方，怎麽就眼看着劉璃跟他們一起來供銷社，到現在才出現？

是因為劉璃已經把東西拿到手了嗎？曹亮心裏有些疑問，自己除了讓劉璃多買到點兒鹽以外，交給她的布都是要做成紅袖箍的，這麽一點兒便宜，不值得隐藏很深的敵特現身吧。

劉璃幾次說起自己家住在槐樹莊，神情都十分自然，曹亮不覺得她在騙自己。明天自己去槐樹莊，再好好打聽一下這丫頭的情況，是不是敵特就清楚了。

打定主意的曹亮，臉上的笑意滿滿：“既然你對象來接人了，那就跟他回去吧。明天我去你們莊兒找你，可得見着東西。”

李衛東都看傻了，隊長發現這丫頭已經跟人定親了，不應該怒火沖天嗎，怎麽還能笑得出來？笑就算了，仍然讓這丫頭做紅袖箍，明天仍要親自去看成品？

隊長的思想境界果然不是他能想象的。

夏明哲跟着劉璃一起出了供銷社。一出門，劉璃就被灌了一口冷風，下意識緊了緊棉襖：“那個，我先回去了。”玉米糁粥太不禁餓，早晨一碗粥的熱量，早就在三個小時的路程中消耗完了，她得忍着肚子餓再走十五裏地。

“他是誰，你早就認識他嗎，跟我退親是不是因為他？”夏明哲很想問出這些問題，一看劉璃已經被風吹青的臉，一個都問不出來了，悶了一會兒才說：“那你小心點兒。”

劉璃不想跟他多糾纏，點了點頭就要回村，卻聽夏明哲說：“這個給你。”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紙包不大，散發出一點兒食物的香氣，是劉璃已經熟悉的玉米的氣息。

劉璃很糾結。

她知道這個時候大家出門有帶幹糧的習慣，也知道為了讓幹糧保溫，會揣在懷裏。可是讓她接過帶着夏明哲體溫的幹糧，還可能是夏明哲的午飯，她伸不出手。

可她真的餓，很餓很餓那種。

“拿着吧。”夏明哲見劉璃一直沒接餅子，想直接塞到她的手裏。劉璃往後退了一步，她和夏明哲已經退親了，退得幹幹淨淨了，不能再收人家的東西。

“不了，我得快點兒回去了。”劉璃沒出息的又看了一眼紙包，心裏想着現在怎麽都用紙包東西呢，紙上有多少細菌呀。可要是這紙包是她自己的，她才不管上面有多少細菌，幾口就能把這個餅子消滅掉。

夏明哲把劉璃所有的表情都看在眼裏，他覺得劉璃的表情比以前生動多了，眼睛也比以前明亮，哪怕臉色還是臘黃，也被靈動的眼睛襯得熠熠生輝。

這樣的劉璃，自己怎麽能忘得了。

昨天夏明哲把糧食一拉回家，就讓夏家炸了鍋。聽說劉璃是主動提出的退親，還把彩禮都給補足了，夏家的人跟王嬸子一樣，明明覺得被下了面子也罵不出口。

劉家的情況在那兒擺着，分明就是一家子累贅。如果夏明哲跟劉璃兩個真的結婚，不知道得明裏暗裏貼補多少東西。

夏家沒有主動提出退親，一是因為夏家人知道，夏明哲稀罕劉璃呢，誰跟他說讓他跟劉璃退親，他都得鬧一場。二來劉金生夫妻兩個剛過頭七，夏家這個時候提出退親，十裏八鄉的人唾沫都能把他們淹死。

甚至夏家大人都想好了，萬一夏明哲真跟劉璃成親了，那就直接把他們兩個分出去單過，劉家人要拖累也拖累夏明哲一個人，別想把整個夏家拖下水。

不是夏家大人自私，他們不是只有夏明哲一個孩子，光男孩就有三個，還有一個閨女，他們不能為了一個兒子，不管另外四個的死活。

現在劉璃竟然主動為了弟妹跟夏明哲退親了，看着失魂落魄的夏明哲，夏家的大人心裏很不是滋味：做為被退親對象，夏家明明是受害者，心裏卻好象自己枉做了小人，沒見面就讓劉璃給比下去了。

就算被劉璃比下去了，夏家大人還是心疼自己的兒子，極盡所能的勸夏明哲快點忘了劉璃，已經要請媒婆再給夏明哲說對象。

夏明哲是在家裏被念叨的不耐煩，才說要替家裏買鹽跑到供銷社的。

誰知道一到供銷社就看到了劉璃，還是比往日更生動的劉璃，夏明哲心裏只有一句話，這個姑娘，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劉璃可不知道夏明哲決定不忘記自己，她肚子餓着呢。見夏明哲一直遞着那個紙包不說話，劉璃也不再跟他分辯，轉身就進了西北風裏。

人都說窮得喝西北風，自己現在也算是喝西北風吧。被風吹個透心涼的劉璃，苦中做樂的想一想。身後的夏明哲沒追，昨天他就發現劉璃不是外表那麽柔弱，她有自己的剛強。

自己得想辦法多掙工分多換糧食，讓劉璃知道自己可以養活得了她跟她的幾個弟弟妹妹。夏明哲握了握拳頭，有些事兒以前他拒絕，現在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

只考慮自己什麽時候走到路盡頭的劉璃，一直到傍晚才向李拴柱銷假：“叔，我回來了。那錢我一定盡快還你。”

看着眼眉都結了霜的劉璃，李拴柱擺了擺手：“回來就好，要是一會兒你還不回來，我就想叫人一起找你去了。快回去吧，你弟弟他們也該等急了。”

劉璃答應一聲出門，李拴柱才發現她手裏提了三個紙包，心裏一愣：這丫頭不是只有五毛錢和幾兩鹽票嗎，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