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節目錄
仰枝
“老板,這漆也是小數目,您為什麽還讓向枝小姐賠。”
站立在一旁的費柷見喬望挂斷電話,忍不住問。
喬望關掉手機,心情看上去還不錯,他擰開鋼筆筆帽,慢條斯理地在費柷遞過來的文件上簽字。
“免費的午餐,你敢吃。”
費柷一頓,恍然大悟。
果然,他家老板真的把商人的精深體現得淋漓盡致。
那個停車位因為光線的原因發生剮蹭無可厚非,賠償事宜經過保險公司确認,上漆大概花費是一萬。
“監控我也看了,折個中,賠償50%,向小姐有沒有意見。”
50%,五千。
她一個月的工資。
向枝差點把牙咬碎,但是好在他沒有直接讓她賠一萬。
安靜了許久,向枝才開口,語氣聽上去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行!”
……
夜晚的星湖灣燈光流光溢彩,打在高透玻璃窗,光線柔和優美,喬望靠坐在辦公桌前,神情難得愉悅。
但也僅是片刻,鋼筆放回筆架,筆電上彈出來會議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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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望理了理領口,又恢複一貫的冷淡,“通知Celina開會吧。”
費柷看了眼腕表,北京時間零點,是和洛杉矶海外分公司的簽約儀式,費柷不敢馬虎,連忙應聲是後下去安排工作。
翌日清早,七點五十分。
明庭集團總部。
這棟和地标性建築藝術館同在中軸線的大樓頂層會議室內燈火通明。
“上一季度,明庭集團113個海外分公司中,洲海資本運營有限公司銷售額是三十八點一億,距年度……”
今日明庭集團季度會議,會議室內坐了集團上百號高層,包括各分公司的執行總裁。
有些上了年紀的面上波瀾不驚,但有些資歷尚淺的肉眼可見的局促不安。
畢竟領導班子換了一批,多少人的飯碗也跟着旁落。
這次喬望帶着“戰績”歸國,便是正式宣布接任明庭集團執行總裁一職。
長達118分鐘的會議結束,助理起身拉開會議室大門,喬望淺淡颔首,朝一衆高層打了一個随意的手勢。
他本來就是清冷淡漠那挂,這麽一笑,卻讓不少高層背脊豎起汗毛,不敢接他客套的這茬。
慌忙點頭讪笑,落後半步先讓助理把他“請了”出去。
“幾年不見,喬總真是令我等刮目相看。”
一聽這聲,喬望腳步微頓。
回頭,喬既行端着從容的姿态朝他走過來,他年過四十的年紀,面上仍舊是一派儒雅。
他心下默哂,深知不過是笑面虎。
但喬望還是做足了面子,客客氣氣叫了一聲,“小叔過獎,小叔是明庭的股肱之臣,明庭這些年在您的手下,何嘗不是風生水起。”
喬既行笑說,“你還年輕,很多東西都要學,你父親把集團交到你手裏,你可不能辜負他老人家的期望。”
當面給了他下馬威,還套話。
喬望瞧不上他的做派,四兩撥千斤地推回去。
他神色平淡,聲音更是多了幾分對長輩的溫和,“明庭是個年輕化的集團,自然是要有年輕的血液,小叔為明庭鞍前馬後,也算是集團德高望重的老人,回國之前父親還多次囑咐我要敬您,千萬,不能讓小叔太過操勞。”
他擡手摩梭了袖口的钛黑色袖扣,聲音逐漸變得冰冷,“我贊同父親的話,在其位謀其職,但是如果有任何越權的行為,我想或許小叔更适合,和父親一樣。”
這番擲地有聲的話算是對他的回敬。
也直接在喬望還沒踏出會議室就已經傳遍公司上下。
“誰懂啊?!還沒出會議室就直接開幹,喬總一個人,slay全場,那架勢那氣場!!被喬副總壓迫了這麽多年,還沒見過他被誰堵得說不出話!!”
“但是你們不覺得喬總一上來就得罪喬副總,集團高層們,會不會不服他?”
“誰敢不服他?就去年,洲海資本在投資機構綜合榜上可是擠進了最佳私募股權投資機構的TOP20。”
“而且人家還參與了君聿證券的B輪投資,就是那個個人投資額不得少于5億的君聿證券!!我們喬總眼也不眨就投下八點七億!!還是筆個人投資!!可見他多有底氣。”
真是貧窮限制了想象。
衆人從吃瓜的前線逐漸退居命苦的崗位。
還是努力賺錢更靠譜一點。
一大早上的晨會勞心費神,回到總裁辦公室,費柷先給喬望端來咖啡。
他低頭看文件,眉宇間有幾分疲色,腳步沒停走到辦公桌前。
這是有人從外面進來,小楊拎着一個紙箱請示他,“喬總,這些是老董事長的東西,要怎麽處理。”
喬寄言完全退居幕後,讓喬望全權打理公司,這間臨時的總裁辦公室,是他曾經辦公的地方。
喬望脫掉西裝,裏頭那件黑色襯衣領口微微有一絲褶皺,他擡手整了整領帶,随意瞟了眼,語氣更加輕描淡寫,“既是董事長的東西,送回老宅吧。”
小楊愣住,下意識望向費柷。
然而還沒等費柷眼神示意他,喬望冷冰冰的嗓音再度在頭頂響起,“還需要我教你嗎?”
“是,喬總。”
小楊一激靈,背脊都出了點汗,他戰戰兢兢點頭,抱着東西連忙出去。
上任第一天,喬望讓人送回董事長的東西。
老板這是在立威。
費柷心下了然,更加不敢懈怠。
-
與此同時,明大。
今天周五,是章教授每周在明大授課的日子。好久沒有過上早八了,向枝到教學樓的時候和拎着包子雞蛋上早課的學生一起擠電梯。
今天上文物學基礎理論,到教室,前排的座位基本都坐得滿當,向枝比較後到,她逡巡一周在最後一排看見朝她招手的女孩。
“枝枝!這裏!”
那個女生是研究院和她同小組的,叫周思慧。
“你怎麽來得這麽早。”
向枝放下包,從裏面抽出一本教材。
周思慧指了指過道裏自帶小凳子的學生,“晚來就連後座都沒有了。”
向枝瞥了眼,不自覺笑了起來。
章教授的課很搶手,以前在淮大,她們也是晚到坐過道的那批人。
四十五分鐘的課結束,下課後,向枝出了教學樓和周佳慧分開,她要去文博辦公室,向枝要去保安亭取她訂的期刊。
手機裏林殊那位大少爺早早就把航班號發給她,向枝她拿起自己那份期刊揣進包裏,施施然走出學校。
快到中午,機場門口堵成條長龍,向枝提前下車步行進去航站樓。
磨磨蹭蹭接到林殊的時候,大概也快晌午了。
大少爺自己推着行李出來,男人穿着黑色西褲,一件質地偏軟的白襯衫,沒打領帶,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戴着墨鏡,在機場走出大明星的派頭。
向枝大老遠朝他招手,林殊注意到角落裏撲騰的身影,腳步一頓,把墨鏡一摘忍不住笑了。
他們幾個人從高中相識,向枝這個人脾氣不算好,但是那副明豔張揚的臉龐,看到了就讓人生不起氣來。
他腳步漸漸放緩,目光盯着她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你空手來接機啊。”
向枝眨了眨眼,啊了聲,理直氣壯開口,“不然呢,給你帶伴手禮?”
林殊:“……”
算了,習慣了。
至少大小姐沒有和當年一樣忘記航班時間把他晾在航站樓吹了一夜的風。
前段時間林殊在國外分公司主持一個并購案,一待就是半年,如今回來,曦禾領導層恐怕也要一番大動蕩。
他剛落地明城,還在倒時差。
中午飯過後直接在下榻的酒店會見了幾個公司的項目負責人,事情談妥也将近傍晚,許亦骁之前答應為他組局接風洗塵,于是七點十分,大少爺開着他那輛帕加尼zonda Uno風風光光地停在酒吧樓下。
他來得早,有人比他更早。
酒吧包廂裏燈光昏暗,喬望靠坐在真皮沙發裏,眸色淺淡地和許亦骁品酒,神色自如,仿佛喝的是白開水一般寡淡無味,讓人捉摸不透。
林殊這趟從舊金山回來,項目完成,大家也不想在私人時間聊工作,他興致挺高,拉着許亦骁讨論起國外的美女。
喬望不參與這話題,他擱下酒杯,五分鐘看了腕表三次。
終于他坐不下去,起身想去洗手間,擰動把手,厚重的金屬門恰好被從外面推開。
他低頭。
向枝低呼一聲順勢朝前一傾。
她重心不穩,本能地胡亂抓了一只手搭上去,男人骨節分明的手上戴着一只腕表,表身泛着銀光,冷冰冰的,向枝摁了一把,像是突然被涼到。
她搖搖晃晃擡眼,對上那人眼神的瞬間,向枝驟然僵住。
“喬、喬望。”
“你……”
向枝掙紮着直起身,揉了揉手腕後退開一步,她看着喬望,又看了眼包廂號,突然吞吞吐吐開口,“你怎麽……也在……”
喬望擡手理了理袖口,垂眸目視着她,反問道,“我不應該在嗎?”
兩個人杵在門外,大眼瞪着小眼。
千迎停完車回來,剛出電梯就看見這一幕。
她尴尬地咳嗽一聲,“怎麽都不進去。”
兩人對視一眼,向枝突然回神,猛地低下頭從他和門的縫隙裏沖進去。
今晚的接風宴雖說是為林殊接風洗塵,但實際上,喬望和林殊聊了一整晚生意上的事。
許亦骁最讨厭私人時間聊工作,他半句嘴都不想插,要了一打酒,三個人坐在另一邊的沙發玩鯊魚游戲。
向枝坐在許亦骁右手邊,是他的下家,向枝手氣一向差還特別愛玩,真正屬于人菜瘾還大類型。
“又輸了。”
向枝托着腮熟練地拿起盤子上的酒喝光,“再來。”
十局九輸,許亦骁看着她逐漸染成緋色的臉頰,盯着她的臉笑,“行不行啊小向枝,你這是故意放水啊。”
向枝瞪他,重新把盤子裏的酒杯續滿。
“不信,再來,喝不倒你,我不姓向!”
許亦骁舌尖抵着腮笑了下,來勁兒了,他和千迎對視一眼,默契地從對方眼裏讀出來兩字“幹她”。
結果便是七八輪下來,只要到向枝這必輸。
“來來來,再續再續。”
他們倆都喝了,但是兩個人加起來都沒向枝一個人喝的多。
向枝覺得沒意思,空酒杯往桌前一推,歪歪扭扭窩在沙發裏,看上去醉得不清,“你們倆玩吧,我不行了。”
林殊擡眼點煙,餘光一瞥,看見向枝這副耍賴的模樣不禁發笑,他推了推旁邊看文件的喬望,下巴指了指,“你有幾成把握,能讓她回心轉意。”
喬望擡頭看了眼,眸光直勾勾地落在女人身上,沉默着阖上文件,嗓音平淡,“沒把握。”
“沒把握你整這出!”
林殊差點被煙嗆到。
喬望僅僅只擡頭看了眼,眸底又恢複往常的平靜,“不急。”
林殊見他一臉漫不經心,偏暗的燈光打下來,薄薄鏡片後那雙眼睛內斂深邃,高深莫測,說是無波無瀾更不如說是在排布一場盛大的棋局。
在沒有真正的勝算來臨之前,商人,往往會以一種下位者的姿态出現,而後等時機,一擊必中。
林殊忽然有些為向枝的命運感到唏噓。
因為喬望,向來如此。
将近十點,許亦骁說散了吧。
這時間對他來說确實早,但是兩個女孩都喝了不少,怕回家不好交代。
林殊和喬望沒喝酒,送這三人回去的差事就落到他倆頭上。
停車場的燈光偏暗,向枝靠在柱子旁等林殊開車過來。她喝的酒後勁有點大,這會吹了風更覺得燥熱。
她口幹地舔了下嘴唇,眯着眼注視着前方。
不過一會,昏暗狹窄的停車過道裏一輛黑色卡宴緩緩駛進來,停在向枝身後,她沒有察覺,卻在轉身時忽然撞進一個骨肉勻停的胸膛。
向枝迷迷糊糊擡眼,手撐着他的手臂仰起頭。
“嗯?”
不經意的四目相視,喬望眸色加深了幾分。
他掌住向枝的肩膀,扶着她往車邊走。
“你住哪?”他問。
向枝胡亂被他塞進後座,身體軟綿綿的,連小高跟在上車的時候也不小心踢掉了一只,她歪着身體靠在後座上,仰頭看着外面幫她撿鞋的男人。
聲音嬌憨軟糯,“你誰啊。”
喬望盯着她的眉眼看,喉骨輕滑,聲音有些低,“你喝醉了。”
“你又和我說這句話。”
又。
為什麽是又。
喬望手裏拎着一只鞋,站立在門前,忽然想起來高中那次醉酒,也是這樣一個夜晚,向枝穿着漂亮的裙子,滿心歡喜地撲到他懷裏,摸他臉,親他,說她好喜歡他,可是那晚他是找她告別的。
“喬望,你想做我男朋友嗎?”
“你喝醉了。”
“那你等明天再答應我。”
可是那天晚上,喬望就坐飛機離開了。
向枝醉得一塌糊塗,眼底卻還是瑩瑩泛着水光,她忽然伸手抓着他的衣擺,措不及防地動作令喬望配合着彎下腰。
車裏,女人穿着條黑色的小吊帶裙,随着她磨蹭的動作蹭掉了一邊的肩帶,領口微微往下翻,露出了大片瓷白的肌膚,他眸光一緊,不受控制地掃了一眼,不難看出來,形狀很美,溝壑很深,胸口的微微起伏像是在無聲的浪拍在沙灘上,卷起一陣風,卻帶走了他的理智。
他彎腰撐着車門,手指微微蜷縮,脈絡分明的手背青筋像是盤根錯節疊起,他聞到從她鎖骨位置散發出來的甜膩氣息,眼神逐漸暗下來。
就聽見向枝趴在他耳邊嬌聲說,“你是喬望。”
“嗯。”
他的嗓子更啞,像是灌了點風,莫名帶着點沙沙的。
向枝手指貼上他後頸的短發,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貍,她彎着眸,籠着薄霧的眉眼像是倒映着一波湖水,他在她眼底,看見了一個極力隐忍的自己。
喬望喉骨輕滑,向枝眨着眼湊近,紅唇懸在他臉側,灼熱的鼻息混着甜酒味,一字一句,像是不動聲色地朝他放了一個鈎子。
“那你,想親親我嗎?”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