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節目錄
仰枝
“……我要氣瘋了!!無良的資本主義!”
“明明是他招呼也不打就把我送到酒店,房費也就算了,還叫我賠他一條兩萬塊的領帶!我看上去酒品有那麽差嗎??他居然說我拿他的領帶去擦口水?!!”
坐上前往藝術館的出租車,向枝打通了千迎的電話,她抿了口備注多加冰的美式,氣都沒帶喘地控訴喬望的罪行。
不用報名字千迎都知道向枝在說誰。
她仔細核對嘉賓的名單,低頭發笑,“枝枝,你之前可是連提都不想提到喬望,最近他怎麽惹你啦?”
向枝細白的手指捏着吸管戳了戳,狐貍眼薄薄往上翹,她緩了口氣,“我怎麽知道最近為什麽一直遇到他,而且遇到他就沒好事,先是劃花了他的車子賠償,再是差點輕薄他的。”
千迎在那頭笑得東倒西歪,差點碰壞了一個花瓶,她揉了揉笑僵的嘴角,“少女,風水輪流轉,你以前追他追得緊,現在避之不及了。”
被揭起年少的糗事。
向枝挽了挽碎發,剛剛還氣焰正盛的人立馬安靜得跟鹌鹑一樣。
前段時間向枝在K酒吧和喬望碰面的事千迎知道七七八八,他們這麽多年沒見,再重逢喬望一眼就認出向枝來。
事後她和林殊八卦過,幫向枝試探喬望的意思。
但他們幾兄弟關系好到穿同一條褲子,嘴緊得跟粘了五零二似的,愣是沒有透露一絲風聲。
但是千迎憑着她敏銳的嗅覺,直覺喬望這次回來,鐵定沒這麽簡單。
千迎笑着無奈搖頭,接着又問:“那你還喜不喜歡他?”
喜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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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枝垂眸盯着車窗,餘光裏是快速倒退的街景。
可是喜不喜歡有什麽用,反正現在也不是六年前。
他也不是那個穿着校服單純只會學習的喬望,如今的他,西裝革履,身前身後都是對他大獻殷勤的人。
她好一會沒開口,千迎看着手裏的嘉賓名單,換了個語氣。
“向枝,我總覺得他在靠近你。”
……
十五分鐘後,向枝抵達藝術館。
Vip電梯直升18層。
向枝垂着眼,透過觀光電梯俯瞰這座由單調的钛灰和白兩色構成的藝術展館。
今天的畫展主題“穿越千年,觸夢青瓷”是為了應和本次博物館遺址坑出土的文物,用抽象繪畫的形式,展現文物歷史的一生。
而向枝作為本次畫展的顧問,從旁協助千迎很多。
電梯“叮”的聲停在藝術館18層,向枝斂起神思走了出去,展館現場游客來來往往,她費了點功夫四下逡巡尋找千迎的身影,但游客實在太多,向枝被晃得眼花缭亂,無奈之下只好發了消息過去。
可能是忙得抽不開身,向枝等了好幾分鐘都沒收到千迎的回複,她撥了撥頭發,先進去找了個位子坐下。
将近七八點鐘,高透落地玻璃外邊霓虹燈閃爍不定,縱橫交錯的城市立交車輛疾馳,CBD夜市人潮湧動,紙醉金迷。
“枝枝——”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向枝回頭,千迎順勢挽着她的手,拉着她到旁邊去。
千迎壓低聲音,下巴指了指六點鐘方向,“你還記不記得盛妍?”
“誰?”
千迎:“就校花第二啊,淮大藝術系,處處看你不順眼那位。”
經她一提醒向枝想起來了。
盛妍和她同是淮大的學生,只不過盛妍學的是藝術表演,如今也進入娛樂圈拍網劇,算是小火吧。
她們倆結梁,估計要從大二那年說起,那次學校論壇突然搞了個什麽“最美十張面孔”評比,向枝那張照片是別人從學生證扣下來傳上去的,一開始評比沒帶盛妍,後來她不知道找了學生會還是什麽關系,在評比通道結束後又開啓了重新一輪的投票。
票數漲勢驚人,已經超過向枝,但是最後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
不知道哪個“勇士”在截止的最後一秒給她投了一票,最後兩人以一票之差的票數,分居一二名。
這事直接成為兩人關系的導火索。
再後來,千迎的話劇社要排《簡愛》,她們女主角排練的時候摔斷了腿急需找人替補上,千迎找向枝是因為她覺得向枝肯定會答應救急。
後來也的确如此,但幾天後,社長直接說換人,理由是要從藝術表演系那邊借一個更合适的人來替補。
盛妍空降,向枝幾天的努力白費。
“專業的事情還是專業的人來吧,別随随便便拉一個花瓶就出演女主角。”
向枝脫下蕾絲手套,覺得她挺幼稚的,她沒接盛妍的話,倒是千迎聽不下去,差點沖上去和她上演扯頭花。
向枝及時拉住她,走到盛妍跟前,沒什麽表情地把那副手套丢到她懷裏,目視着她,不溫不淡道,“太多人稀罕的東西我不要了,你說是吧,’接盤俠’。”
向枝從小到大的原則很簡單,太多人搶的東西,她不要。
……
向枝看過去,千迎接着說,“旁邊那個人是她的助理,兩個人在那拍照拍好久了,笑死,也不知道她到底看不看得懂。”
向枝擡眸,“欣賞”着盛妍在鏡頭前擺好姿勢,凹文藝人設,她微挑眉稍。
“你別忘了畢設展,她差點打碎別人的作品,”向枝捏着手包,從裏面取出一根口紅,她尋找着洗手間的方向,一針見血提醒,“快去看好你的寶貝畫。”
千迎:“!”
“我去!你提醒我了。”
向枝無奈笑了下。
千迎重新戴上工作牌,給她指了指身後的方向,“你先去,回聊!”
藝術館的洗手間隐蔽,向枝順着千迎指的方向走了好一段路,中途詢問了保潔人員才得以找對地方。她挽了挽頭發,高跟鞋吧嗒吧嗒踩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上,響聲回蕩在空蕩蕩的走廊。
剛剛從明庭總部大廈出來後她氣了一身汗,妝都快脫了,向枝摁了一泵洗手液把手洗幹淨,拿出氣墊簡單補了個妝。
藝術館的洗手間為了配得上這寸土寸金的地價,彰顯藝術氣息,臺面包括隔間的裝修都極其高調。
華貴的鎏金色,誇張的雕花設計,向枝撐着大理石臺面嘴唇微張,唇膏仔細描繪着唇線。
高跟鞋和皮鞋的聲音交織入耳,向枝耳尖微動,透過鏡子注意着走廊外的動靜。
聲音越來越近,向枝聽到女人輕聲的哼哼,緊接着一些不堪入耳的低。吟和喘。息由近到遠,最後消失在隔壁的男廁間。
在藝術館做着和藝術相背離的事情。
向枝拿着口紅的手一抖,差點往臉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她強裝着鎮定擰好蓋子,輕手輕腳拿上自己的東西出了洗手間。臨走前,她回頭看了眼男廁的方向,腳步下意識地加快想要逃離,誰想弄巧成拙,在走廊盡頭的拐角處,撞進一個硬實的胸膛。
向枝穿着不算高的高跟鞋,但剛剛那麽一撞還是差點崴到腳,她低呼一聲,還沒看清人腰間便搭上來一只手。
由于剛才聽到的不合時宜的聲音,向枝腦子一激靈生怕是什麽變态,沒管身前的是什麽人就擡起腳往他的皮鞋踩去。
男人預測到她的動作,先她一步後撤了腳,反手将她摁在牆面上。
“嗯,讓喬森先去和斯康談判,具體的事項,今晚八點前郵箱發我,先這樣,挂了。”
喬望單手舉着手機,語氣平淡地和那頭談話。
他微垂着眼,睨着懷裏極力掙紮的人。
“怎麽是你?”
向枝聽見熟悉的聲音時已經冷靜下來,但是他禁锢着她的雙手,向枝下意識地便想掙開。
喬望低眼看她,慢條斯理托着鼻梁上一副銀絲邊框眼鏡,規整的袖口綴着雙銅灰色袖扣,在他擡手瞬間亮晶晶折着銀光。
他聲音溫淡,“向枝,是你自己撞過來的。”
喬望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杉木氣息,向枝湊得近,鼻間萦繞着都是他身上獨特的冷杉香,冷淡而又霸道。向枝身體不由得瑟縮,背脊挺直,緊貼着冰涼的瓷磚牆壁。
“那你放開啊。”
喬望視線落在掌心緊抓着的一雙手腕上,女人皮膚細膩,稍稍緊握便弄出一道紅印,他下意識松開手,很有分寸地後退開一步。
向枝揉着手腕,仰起頭看他,“你一個總裁怎麽這麽閑?還有心情來看畫展麽?”
喬望擡手看了腕表,倒是嗯了聲,“陪一位朋友過來。”
向枝微微皺着鼻尖,哦了聲,不關心他到底為什麽過來。
向枝:“我先走了。”
喬望沒答話,目送着她繞開自己,腳步正欲往洗手間方向走去。
向枝忽然拽住他的手腕,“哎,別去!”
腳步停頓,喬望低頭看着向枝白嫩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向枝還沒察覺到他注視的視線,耳邊便不适時地傳來些聲響。
兩人都一怔。
喬望神色未變,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卻逐漸考究,向枝腦子裏不受控地浮現出些畫面,漸漸的,她感覺到自己的臉慢慢燒起來,就連抓着喬望的那只手,也仿佛被燙到一般收回手。
向枝尴尬得原地找頭。
她目光閃躲,心跳快到不正常,“那什麽,你去吧,我先走了!”
頭頂內嵌式的音箱放着舒緩的鋼琴樂,空氣中彌散着一股濃重的香水味,向枝拐出長廊,耳邊終于聽到了點嘈雜的人聲。
她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裏,重複做着深呼吸。
千迎拿着相機搗鼓,瞥見她出來,還很好奇得問,“你怎麽去那麽久?”
“你臉怎麽那麽紅啊。”
向枝啊了聲,睫毛微顫,“……沒啊,裏面沒開空調,熱的。”
“哦。”好在千迎一向心大沒有注意,向枝也跟她聊起畫展上的事情把這事揭了過去。
-
八點鐘方向。
喬望接完電話後便折了回去。
“抱歉,剛接了個電話。”
喬望微微颔首,溫和清隽的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謙和。
“沒關系,今天讓喬總陪同本就是叨擾,看了一圈,可有看上眼的?”
今天下午和科技公司那邊開了個會,終于把投資事宜談妥,對方公司的這位戴先生很看好明庭芯片科技的研發,他特地從美國飛回來,親自與會了解合作的詳情。
最後雙方都比較愉快。
這位戴先生早年在港城定居,夫人過世之後才移居美國,本來簽約儀式結束後便要飛回去,聽聞明城恰好有畫展,喬望便順水推舟提議陪同。
喬望稍稍一頓,透過镂空的展架看向不遠處,“看上更好的。”
戴先生鏡片後慈藹的目光從畫上移開,忽然笑了。
他也是經歷了半生的人,話中有話,他不會聽不懂。
戴先生拍了拍喬望的肩膀,“越是珍貴的東西,越難求,得慢慢來,但是別被人捷足先登了。”
喬望牽着唇角的淡笑,薄唇挺鼻,側臉輪廓在頂燈投射下暈着模糊的清隽。
于是在接下來長達半小時的觀展裏,喬望沒再将心思放在畫上。
費柷跟在他身後,敏銳地察覺到他家老板朝前方角落的方向看了十二次。
畫展是對社會開放的,他們一行人也沒有多高調,只不過三五人身旁還随候着一名講解員。
逛到最後一塊展區,人群裏忽然響起一陣騷動。
幾個小孩圍着一個展臺玩耍,嬉笑聲和周圍格格不入,向枝看畫看得認真,卻突然被吵得煩躁,她轉頭尋找着小孩的家長,沒有察覺到身後一副挂畫急劇掉落下來。
“砰——”
“喬總!”
尖叫聲和重物砸在地面的聲音頓時掀翻了整個展館,向枝還沒睜開眼睛看,額頭就重重地撞在一個結實有力的手臂上。
頭頂傳來一記悶哼。
向枝反應過來迅速擡眼,喬望低頭摟着她,一整個高大的身軀将她嚴實罩住,而他身後,是一整灘碎掉的玻璃,和一副報廢的挂畫。
“喬望。”
“喬總,”費柷魂兒差點被吓飛了,他哆嗦着過來,看見那攤玻璃碎片時一整個瞳孔地震,“您、您沒受傷吧?!”
喬望另外一只手臂還保持着定住的姿勢,向枝腦子宕機,直到站穩之後還有些發懵。
他聲音有些低,像是在寬慰她。
“沒事。”
很快展館工作人員過來控場,拉起了警戒線和有序疏通游客。
館長顫巍巍小跑過來,看見喬望時那張臉都吓白了好幾個度。
喬望沒閑情在這聽他賠禮道歉,費柷辦事效率快,不過幾分鐘就安排好了醫生,“喬總,醫生在樓上,先上去看看吧,別傷到筋骨。”
戴先生也及時打住館長的道歉,“是啊,先上去看看吧。”
坐電梯到樓上休息室,向枝跟在費柷身後進了房間。
她看着他解開西裝扣子,脫掉外套。
醫生戴着手套輕輕摁在他肩頸的位置,“可能是局部軟組織損傷,現在還沒紅腫,如果還疼痛的話後續就要用藥。”
醫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費柷都一一記下來後才送醫生離開。
靜谧的房間裏,喬望安靜地卷着袖口,線條流暢的小臂皮膚冷白,隐約能看到凸起的青筋,他摘下眼鏡擡眼,聲音溫沉,“剛剛被吓到了?”
向枝手指間到現在還是冰涼的,她半天還沒緩過來,反問他,“你為什麽要沖過來。”
為什麽。
喬望卷袖子的動作放緩,他靠坐在沙發上,漆黑的瞳仁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海水,他臉上神情寡淡,黑色襯衫襯得人疏遠幹練,鏡片後微微內斂的眉眼,讓人分辨不出情緒。
沒有為什麽。
靠近她,是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