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月涼如水,月光灑下,桂花清香中,衛娴只看見一道身着紅色喜服的背影,吊兒郎當地擋在門邊,把門外那些看熱鬧的人攔住。
其實她也怕鬧洞房,能不鬧當然是最好的。
“好了,夜已深,諸位就放過他吧。”謝澈溫潤的聲音傳開,語氣裏有淡淡的揶揄之意,“你們堵在這,他能攔到明天,等他緩過神來,定會将你們打一頓。”
衛娴滿頭霧水。緩過神來?蕭元河喝醉了嗎?
“六殿下說得對,但是福王殿下大婚,這機會可不多得,我等怎能不盡興?”
這道聲音有點耳熟,衛娴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她手帕交遲蘭嫣的夫婿,刑部侍郎趙笙笛。這位趙大人是個官場奇人,出身世家大族卻是走的科舉路,高中狀元入朝為官,當了幾年縣令,與寒門官員走得極近,是朝中年輕官員中敢做敢當的人,常常氣得趙老大人病倒在床,遲蘭嫣經常被婆婆立規矩,他知道之後,跟家裏大吵一架,直接買了個宅子自己搬出來住。
她爹有時候會對他誇贊有加,有時候又大罵這人行事放浪形駭,是只小狐貍。
還記得她爹氣跳腳地指着一叢竹子大罵:“趙笙笛就是顆長歪的歹竹!”
至于他做了什麽,她爹怎麽也不肯說。
從平日裏讓她畫的重刑犯畫像來看,這位刑部侍郎跟的都是大案子,多的是窮兇極惡之徒,但是聽遲蘭嫣說,他刑訊很有一套,捉弄人也有一套。
果然,門外分成兩拔人,一拔想鬧洞房,一拔聽了謝澈的話,離開了。
“怎麽?”蕭元河的聲音有點沙啞慵懶,像是喝醉的樣子,“趙大人是案子辦得不順心,找本王尋開心來了?”
還能認出人來,應該不算醉得太厲害。衛娴伸長脖子去看。
她只見過趙笙笛一面,遲蘭嫣還未出嫁的時候,趙家來遲府相看遲蘭嫣,她正好在場,和遲蘭嫣在屏風後看了一眼,那時候他剛中狀元,意氣風發,還是個春風得意少年郎。
不知道他做幾年縣令如何了,遲蘭嫣自從嫁給他,很少出來走動,幾乎不與世家女眷見面,她也很少見到自己的好友,只有書信往來,不過他們應該過得挺好,信上時不時就以自己的婚後生活勸她早日選一個善良可靠的人成親。
趙笙笛用了短短四年從縣令到刑部侍郎,可算是官運亨通。
但是現在看來,似乎這人與蕭元河關系不佳。
門外,趙笙笛笑道:“福王殿下既然這麽說,那本官也就承認了吧,倒不是要尋王爺開心,是內子托我一定要看看王妃。”
衛娴心裏暖暖的,原來是遲蘭嫣今日沒機會跟她說話,派夫君親自過來給她撐腰。
這人膽子倒是大,蕭元河是長公主的兒子,又是皇帝的外甥,都敢如此頂撞,難怪朝中那些心虛的官員們最怕他。
蕭元河大笑一聲:“你說看就讓你看啊?”
“話也不是這麽說。”趙笙笛站在階下,仰着頭,他身後跟着一幫年輕官員都在看着他們,顯然來者不善。
謝澈也不能把他們怎麽樣,只好站在廊下看着,以防鬧得太僵不好收場。
“總要問問王妃的意思。”趙笙笛伸着脖子看向殿內朗聲問道,“王妃,您覺得如何。”
蕭元河也轉頭看過來,視線與衛娴撞上,隔着蓋頭和屏風的縫隙,衛娴看不真切他的眼神。
“趙大人,我很好,謝謝關心,過段時間再約蘭嫣飲茶。”
衛娴聲音和緩悅耳,客氣之中又有幾分熟稔。
“那就好。”趙笙笛朝殿內行了一禮,然後看向蕭元河,“王爺,洞房已經鬧過了,本官這就退下。”
階下幾個年輕官員捂嘴竊笑,謝澈也無奈搖頭。
蕭元河:“……”
他總覺得被煩人的趙笙笛盯上了。
所有人都知道,趙笙笛的手段多,是皇帝的一把刀。
衛娴端坐在屏風後的喜床上,隔着屏風的間隙望向他們,果然,趙笙笛行禮之後,走得幹脆利落,那些跟他一起的人也走了。
許久,蕭元河冷哼一聲,轉身進殿,繞過屏風,拂過珠簾,直直朝床邊走來,站在她面前,低頭盯着她看。
“怎麽?”衛娴一頭霧水。倒是快掀蓋頭啊,頭冠好重壓得她脖子都快斷了。
“趙笙笛怎麽認識你?”這句話裏沒有怒氣,單純只是好奇。
衛六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你快掀蓋頭我就告訴你。”衛娴端正坐着。
紅燭搖曳,一個站着,一個坐着,一個低頭,一個仰頭,都不服輸。
蕭元河突然低笑,伸手直接從她頭頂把蓋頭拎起來,下一瞬他動作一僵,差點捏不住那張薄薄的紅紗蓋頭,心猛然跳得厲害,他掩飾似地轉身将蓋頭放在床邊的黃花梨翹頭案上。
衛娴自己把頭冠取下來,手扶着脖子轉了一圈,“總算輕松了,累死我了。”
取完頭冠,看到蕭元河背對着她站着,納悶地問:“你站着幹嘛?”
蕭元河沉默不語,也沒再問她怎麽與趙笙笛認識。
她指着屏風邊上的矮榻:“你睡那!”
“憑什麽呀?”蕭元河總算緩下自己的心跳,回過神來,“這是福王府,本王才是這的主人。”
說完又得意起來,笑得十分欠揍,俊臉因為飲了酒而微紅,喜袍更襯得他豐神俊朗,有幾分痞氣,又有幾分貴氣,束發的玉冠雕工精致,瑞鳳眼中笑意滿滿。
“憑這個呀。”衛娴抖了抖手裏的紙張。
合盟章程寫着呢。
當初,因為六皇子中毒,衛娴介紹他們看神醫,那時候,她就使了個心眼,而蕭元河當時對她有幾分感激之情,什麽都答應了。
“白紙黑字呢,王爺不會想賴賬吧?”
這回輪到衛娴得意洋洋,“也是,有的人呢,對別人要求一大堆,記得清清楚楚,就是嚴于律人,寬于待己。”
蕭元河臉一紅。他倒忘了這一茬。
衛娴見他臉紅,起身走近打量,啧啧兩聲,還沒等她再說話,蕭元河就捂住她的嘴巴,手指豎在唇邊,示意她不要說話。
這時候,衛娴也察覺到有人在聽牆角,她眼神示意蕭元河快把她放了。
兩人摟在一起,蕭元河灼氣的氣息拂過她的頸側,還帶着淡淡的酒香,令她不由得微微顫着。
不過,他們沒培養出默契,蕭元河看不懂她的眼神,低頭湊在她耳邊小聲說:“有幾批人,看來,我們得演一場戲。”
灼熱帶着酒氣沖刷耳廓,衛娴臉頰發燙,用力掙脫,瞪大眼睛站在床榻邊,壓低聲音:“演戲就演戲,你靠這麽近幹什麽?”
“不靠近怎麽作戲?”蕭元河突然喘了一聲。
衛娴一手抵在他胸前:“停。”
同時輕哼一聲,那聲音婉轉嬌媚,能讓聽到的人酥掉半邊身子。
寝殿所有的窗下都有幾道身影,他們聽了一會兒又互相對視。
窗紙上燭火搖曳,聲音斷斷續續,有個人大着膽子戳破窗紙望進去,只見紅紗帳動,帳中人影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