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放映第三場

第3章 放映第三場

海城附中種滿梧桐和香樟,教學樓采用南方經典設置,采光條件十分優越。走廊過道寬敞,光影婆娑倒在這張滿分試卷。

“我靠這人真是學神啊,”岑梨湊過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字跡飄逸的試卷。左上角段枞那兩個字閃閃發光,“一題都不帶錯的啊。”

溫橙揉了揉鼻尖,上下嘴唇碰了碰咬出一個嗯字。

段枞的試卷經常被複印到班上,溫橙托別人也拿過他的複印份,拿到最初的原版,這是第一次。

有什麽在無聲發酵,溫橙局促地捏緊試卷,眼睛裏盈滿難以形容的感覺。

現在是下午休的時候,整座校園略顯寂靜,教室的門推推合合,大多是去上衛生間或者拿水杯出來打水。

岑梨拿了試卷,鋪在走廊窗臺,認真欣賞。

溫橙站在她旁邊,視線停留在他的解題步驟。

一般學霸很喜歡省略步驟,段枞卻不是。

他的寫題步驟是能拿來當範本的程度,該有的步驟一個不少,既不省略也不多寫,恰到好處的滿分。

岑梨看着看着嘆了口氣:“為什麽有人能優秀成這樣啊?我終于知道為什麽這麽多人喜歡他了,字如其人啊。這個字真的好漂亮。他人也很好。”

“你怎麽知道他人好呢?”溫橙帶點隐秘的打探心思。

岑梨左手抓了抓右手臂活動身體,轉着轉着忽然尾音上揚,指了下一棵百年香樟下的男生:“咦,那是段枞嗎?”

溫橙怔了下,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睨去。

男生輪廓利落,背對着她們蹲下,大樹枝葉被風吹得晃動,日光碎在他身,脖頸挺直地縱橫,寬闊而不單薄的背部看着極有安全感,背後的肩胛骨略微突起,冷白漂亮的手摸着樹下黑白色的流浪小貓,一個白碗裏盛滿了貓糧,貓吃得正歡,而他每一個角度都這麽好看和賞心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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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夏日帶冰涼的薄荷,清澈河流中游進一尾鮮活的魚。

溫橙眼神動了動,指尖又燙了兩分。

那是段枞。是她,比昨天又多喜歡兩分的人。

“段枞還是那個段枞啊。初中的時候他在學校成立了救助流浪小貓小狗的社團,那時候社團真的救助了很多條脆弱生命,還上過電視,”岑梨杵在窗臺上,“然後學校裏每逢有捐款,他也捐得很多,而且他每次競賽贏的錢都會直接捐給那種鄉村扶貧小孩上學的項目。”

溫橙沒有渠道了解這麽多,眼睛盯着他喂貓的背影,聽得很認真,輕輕點了頭:“那我先把試卷放到他桌上。”

“不再欣賞會附中門面喂貓?多帥啊。”

溫橙笑了下:“我待會回。”

“行。”

溫橙拿了試卷進去,心底有些雀躍。

她也喂過那只流浪貓的。

她的手也那樣摸過它的。

教室沒開燈,只有大片日光投進,溫橙翹起了唇角。

梁池在睡覺,段枞的桌面上放了瓶喝了一半的百歲山,零散的幾張試卷,左上角有一本紅色封面的書。

溫橙放輕腳步,看到那本書叫《Handbook of Robotics》。

《Handbook of Robotics》記住了。

溫橙呼吸靜了靜,靠近段枞的桌子也讓人覺得緊張。

她走到桌旁,拿起他的百歲山,将試卷放桌上,再将百歲山壓在試卷上。

動作一氣呵成,沒人知道發絲沾在頰邊,心髒攀爬了汗水。

身後響起腳步,段枞和誰說話的聲音,自帶一種清俊的少年氣,爽漫又低懶的好聽:“我之前是用arduino單片機控制,用c語言編程,你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我。”

溫橙僵在段枞桌邊,窗簾飛舞,明暗交替的光影,回頭看見他和班裏另外一個男生走進教室。

這個男生好像是要參加機器人大賽,于老師推薦他去找段枞。

“你太仗義了吧,”男生有些不可思議的聲音:“真的太謝謝你了,我這正一籌莫展呢,問以前的同學也沒人告訴我。”

“小事,”段枞随手關上教室後門:“都是同學。”

“好,”男生問,“我總是不能确保機器人按照預先制定好的路徑行駛,這個怎麽解決比較好?”

“我建議你安裝編碼器結構,讓它進行閉環反饋控制,通俗一點講,就是兩個編碼器,小輪和固定件組成,分別安裝在機器人的旋轉中心,”段枞說,“我桌上有本書,你可以拿去看。”

溫橙回了座位,拿筆在本子上寫下“Handbook of Robotic”,臉頰慢半拍地紅了個透,眼睛現在完全是彎的,睫毛跟着低映。

岑梨從前門進來,小聲和溫橙咬耳朵:“段枞人氣是真高啊,就我剛剛看到藝術部那個女生,她想給段枞送禮物。這女生可不得了,剛拿下之情杯舞蹈大賽第一名,以後就是在舞蹈團當首席的,人長得特漂亮明媚,性格也溫柔,是全校當之無愧的女神。剛段枞不是喂貓嗎,她站在不遠處盯了段枞很久,眼睛彎彎的,想送禮物又不敢。我是真沒想到就這種女神都喜歡段枞。”

岑梨這襲話讓心髒有點小雀躍的溫橙瞬間冷靜了下來。

“不過也有可能是我誤會了,”岑梨自顧自地笑了下:“段枞人氣的确高,受盡吹捧的,但那種女神級別的女生應該不會喜歡他吧?”

溫橙心髒恢複了一點熱燙的溫度。

上課鈴響,這節是自習。

她拿筆預備寫題,腦子裏忽然出現一句話:明天段枞會不會也在樹下喂貓?那她可不可以明天也去?

此時日光不那麽像盛夏強烈,溫橙卻覺得現在日光是那麽濃郁。

她大着膽子,在本子上小心翼翼寫下一句:【明天,去喂貓吧。】

這天晚上溫橙沒有睡好,第二天醒來精氣神卻很足。陽光還沒踩進地板,她已洗漱完下樓了。

胡步青戴老花鏡在澆花,看到孫女神采奕奕的模樣,逗她:“喲,今天怎麽這麽高興?看到我們橙子這麽高興,我也高興,不如今晚又做糖醋小排當夜宵吃?”

“不做了,排骨多少錢一斤啊,”溫橙彎腰換白色布鞋:“有這個錢我都能吃多少頓蔬菜了。”

“你這麽瘦,還吃蔬菜怎麽行。”胡步青摘了老花鏡,語氣輕微不悅:“你就是得頓頓吃肉,把身上的肉養回來才行。你小時候多胖啊,肉嘟嘟的。”

“好好好。”溫橙無奈笑應:“今天上完晚三回。”

胡步青拍拍溫橙肩膀:“去上學吧。”

溫橙坐公交去了學校,既緊張又期待地迎來了午休。

窗簾拉緊,教室不透絲毫光亮,同學們趴在桌上,均勻安靜的呼吸聲響徹。

溫橙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像夏末蟬鳴,不斷地重複。

她低頭打開書包,拿出一包貓糧放進校服口袋。

耳邊有風吹頭發的沙沙聲,溫橙瞥了眼段枞座位。

是空的。

她捏緊手裏的貓糧,起身出了教室。

百年香樟樹下有那只眼熟的貓。

溫橙按捺興奮,走到樹下喂貓。

香樟樹葉吹拂,瘦弱小貓瞪着圓溜溜的眼睛看她。

溫橙摸了摸小貓,拿出貓糧,背後響起腳步聲。

她回頭,幾個打扮漂亮的女生手裏也拿貓糧走來。

溫橙怔了怔。

那幾個女生有一個她知道,就是岑梨昨天說的舞蹈女神。

“同學你也來喂貓呀。”女神彎唇和溫橙打了個招呼,拿出貓糧喂小貓。

“是……”溫橙睫毛掩蓋住自卑的情緒:“貓挺可憐的。”

“詩荟,”有個女生拍了拍舞蹈女神的肩膀,“他今天會來嗎?我們會不會跑空?”

溫橙睫毛被風吹得晃蕩不止。

“不知道哎,”于詩荟語調放輕,“再等等吧。”

“詩荟你耳朵紅啦!”兩個女生笑着打趣好友:“你怎麽回事啊,以前見過多少帥哥的,怎麽偏偏淪陷在——嗯?”

“別鬧,”于詩荟聲音溫柔,能聽出羞澀的尾調:“他和別人怎麽能一樣。”

“他和別人确實不一樣,別人哪能得到我們藝術部女神的青睐啊,”朋友們接着打趣:“他昨天來喂貓,你怎麽不直接送情書?”

“不敢送,”于詩荟小聲道:“怕他拒絕我。”

溫橙抿着唇看于詩荟。

多漂亮明媚的女孩,在他面前也這樣小心翼翼嗎。

“能理解,他的确情書和禮物都收到手軟的,但詩荟你不一樣呀,你多好看,性格也好,去年高一的元旦晚會,你和他都擔任了主持人,我覺得——”朋友聲音就此打住:“段枞來了。詩荟你把握機會。”

溫橙頭發被太陽光線曬得發燙,眼睛也被晃得發熱,不敢再直面待會可能發生的事情,拿起貓糧起身,與拎籃球的段枞擦肩而過。

男生漆黑的碎發被打濕一點,桃花眼微彎,高大的背影完整地覆蓋下來,微彎着腰,伸手擦長眉邊的汗。

他周圍有一群男生,大概是剛從室內籃球場打完球回。

一群人還在說話。

“段枞,明天中午還打嗎?”

“今天打得這麽過瘾,明天繼續嗎?”

段枞仰頭喝百歲山:“不打了,明天有點事。”

“什麽事啊?”梁池扯唇:“職校那幾個人可是天天催我,問你什麽再去燒烤攤附近那個籃球場打球。我說你真是男女通吃啊,別人就和你打一次球,就非得鬧着和你打。”

“男女通吃是個什麽詞,梁池你有意思?”段枞肩膀輕撞了撞梁池:“我明天中午得教那個男生機器人比賽。”

“池哥這是不樂意你明天不陪他打球了,”周仄也是段枞的好友之一,他拿過段枞手裏的球在指尖轉了轉:“我說池哥你真的就知足,我都沒考到一班去,和你們隔了三樓。”

“誰叫你不考的?”梁池問:“是你不想考嗎。”

周仄撂一眼段枞:“你看梁池什麽人啊?段枞,他也就在你面前聽話。”

有一道保持鎮定卻依舊顫抖的聲音插入這群少年,是于詩荟的:“段同學,請問你還有多餘的貓糧嗎?要一起喂貓嗎。”

溫橙睫毛顫得厲害,加快腳步回到教室,剛好下午休,岑梨在她座位朝她招手:“橙子,你幹嘛去了。”

“喂貓,”溫橙不想隐瞞朋友,實話實說:“喂完上來了。”

“那現在要去走廊吹會新鮮空氣嗎?”岑梨杵下巴:“教室好悶。”

如果站在走廊,能看到段枞和于詩荟,溫橙瞳孔蘊心澀,抱歉地搖了搖頭:“梨子,我想休息一會。”

“那好吧,”岑梨戳戳溫橙梨渦:“那我自己去呆一會。”

溫橙說聲好,将校服蓋在頭頂,腦袋壓在手臂,閉上眼睛了。

她是知道段枞人氣很高,可知道和親眼看見又是另一回事。

于詩荟那樣優秀的女孩,又用小貓做了引子,他很可能會一時心軟答應吧?

腦袋裏出現于詩荟和段枞一起喂貓的場景,溫橙像咬了塊爛薄荷,嘴裏盡是酸澀的餘冽。

岑梨不知什麽時候走到溫橙身後,在她耳邊說:“原來我昨天沒看錯,首席女神真的對段枞有那種意思。”

溫橙驀地睜開眼,輕聲問:“他們在一起喂貓嗎?”

“沒看清,”岑梨搖頭:“被周仄和梁池擋住了。”

周仄和岑梨是發小,兩人是從小鬧到大的冤家。

溫橙一顆心懸在獨木橋上,上上下下的起伏。

“不過首席女神竟然真喜歡段枞啊,”岑梨驚訝得不能自已:“啧,這兩人以前不是主持過高一的晚會嗎,那時候大家就傳于詩荟喜歡段枞,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後門被推開,梁池一人走進來。

“梁池,當場吃瓜的感覺怎麽樣?”岑梨和梁池也是朋友,她往後門瞧了瞧:“段枞沒上來啊?和于詩荟喂貓去了?”

溫橙抓緊校服口袋裏的貓糧。

“可不是,”梁池聳了聳肩:“于詩荟邀請他喂貓,哪有拒絕的道理。”

溫橙眼神暗了暗,像徹底跌下獨木橋。

“不是吧?”岑梨瞳孔地震:“真去了?”

“不然呢,這節不是上自習?”梁池挑個笑:“你看他現在上來了嗎。”

“還真沒有哎。”岑梨又往門後瞧了瞧。

手心幾乎被抓出紅痕印,溫橙趴在桌上,唇也咬出牙印。像有一個圓形小人在擠壓她心髒,蕩出來一些酸澀汁水。

門前走進一個俊朗男生,手裏拿了張名單。

“哎,這麽快就喂完貓啦?”岑梨看着出現在講臺上的段枞,“這也太快了吧。”

溫橙擡起頭,看見段枞站在講臺上。

“你還真信啊,”梁池笑了下,“逗你的,那時候剛好上課,兩撥人就都走了,沒去喂貓呢。”

“嘩啦——”段枞拉開窗簾,教室裏湧進光亮:“打擾一下,待會叫到名字的同學麻煩跟我去辦公室一趟。

溫橙咽了下喉嚨,原來,他沒去和于詩荟喂貓啊。

她像是在墜入懸崖的過程中被人救下,松開了抓緊的貓糧。

因着段枞在講臺上,教室裏一陣騷動。

原本下午睡的第一節課大家都懶恹,此時卻明顯比以往有活力多了。

段枞:“鐘思彤,梁池,于浩,劉思雅,鄭滟。”

溫橙期待段枞叫出她的名字,如果名單上真有她,這大概是唯一一次他叫她的名字吧。

也許上天真做十分鐘好人,段枞低沉清揚的聲音在溫橙耳邊響起:“歐思凡,溫橙。以上七位同學,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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